第五章 送子远行 1
乔治·雅各比及手下团队很快完成了“卵生人”的研制——“研制”这个词用于生命显然不合适,但人类语言中还没有合适的专用词。用“创造”、“创生”显然也不妥,它们太空泛,不太适宜用于类似的目标精确的“生物改制”。一句话,人类的语言已经落后于技术了。乔治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他的团队用短短8年时间实现了基因技术的大跨越,这通常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实现。这个跨越太快了,以致于乔治曾对好友说:
“亚历克斯,这8年的进展如有神助,我总有点惴惴不安,觉得‘过于顺利’了。”
亚历克斯笑着说,“一定是面临的绝境激发了你肾上腺素的超量分泌。乔治,这不是开玩笑,我自己也觉得脑瓜儿比过去远为敏捷,某个课题正处于一团乱麻的时候,过去需要数年时间才能理出头绪,现在呢,我常常一眼就能找出其中正确的线头。”
“对,就是这个感觉!也许,的确是肾上腺素促成了智慧之火的超量燃烧。”
多少年后他们才知道,他们的猜测并非真相。
既然神鹰蛋计划不是纯粹的“阿司匹林”,卵生人的孵化当然要做严格的实验验证,对“新产品研制”来说这是标准程序。不过实验是在严格的保密状态下进行。绝对保密的死命令首先是姬人锐提出的,乔治等人当时还不能理解,后来才理解了——在深重的灾难面前,不得不采用新的生育方式以使人类血脉在蛮荒星球上繁衍,对此公众可以理解,心理上可以承受。但是,如果这些生下来就不吃奶的强悍的卵生崽子出现在地球,出现在镁光灯下,那肯定会超出公众的心理承受极限,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这个实验也有其内禀的残忍,因为对卵生幼儿不会实施任何人工救助,他们将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或者活下来,或者死亡。这种情况如果捅到媒体,又会激起人类中另一部分的强烈反对。所以,实验如果披露,会让《乐之友》受到左右两边的夹击。
于是他们对实验严格保密,甚至在乐之友内部也尽量缩小知情人的范围。好在一般民众并不了解“新产品研制”有这个标准程序,没人来追问有关先期试验的事。
实验场地的选择让乔治费了很多心思。场地必须与外界绝对封闭,但又不能过于荒凉严酷。卵生人孵化后相当于两岁的幼儿,虽然体能强大,出生即能走路(乔治参考了草食性哺乳动物的基因,它们大都具有这个本能,以便从食肉动物的利爪下逃命),但也不可能承受过于严酷的环境。所以对卵生人耐受环境的定位是:气候温和、食物饮水基本充足,没有天敌。蛮荒星球在“充分地球化”后应该能达到这样的条件。
最后他选择了离此不远的、位于丹江水库里的一个荒岛。丹江水库是亚洲蓄水量最大的人工湖,水面宽阔。这个世纪初,政府为了保证南水北调水源地的水质,进行了大规模的移民外迁,使这里基本成了无人区。乔治选择的这个荒岛更是阗无人迹。荒岛是石质杂以土质,土壤是尚未完全风化的白色粘土,长着茂密的的茅草。乔治购下这个荒岛,实行封锁,然后以飞播方式投下了超量的生物种子,包括微生物、昆虫、野菜、野化过的农作物等。两年之后,荒岛的植被有了很大变化。
傍晚时分,一只小快艇从烟波浩渺的湖面上驶来,泊在荒岛边。四个客人离船上岸,有褚贵福、鱼乐水、姬人锐和贺国基办事处现任主任林秉章。现在离褚贵福捐款那年已经有8年,老褚68岁,头发差不多全白了,其它人变化不大。快艇随即开走了,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白浪。由这道浪头转化成的拍岸浪由近及远,哗哗地拍击着湖岸。淡绿色的湖水极为清澈,白色的水鸟拖着长腿在晚霞中飞翔。
四人立在岸边,等地下实验室开门。为了保密,此处的规矩是等快艇远离之后才开门。四人随意闲聊着,欣赏着水天一色的风光。姬人锐多次来过这儿,比较熟悉,指着前边一道石坎说:
“门就在那儿,但伪装得很好,外边根本发现不了。”
放眼望去,小岛保持着荒凉的原貌,几乎没有人工留下的痕迹。半人深的茅草在秋风中抖动着,荒岛没有沙滩,水边是拍岸浪冲刷过的白色硬土,坡度平缓处堆着一些类似细沙的东西,但仔细看并不是细沙,而是贝壳的碎屑、粘土颗粒之类。浅水中偶然可见活的贝类,也有小鱼倏然往来。但岛上景色比起姬人锐上次所见也有不小变化:青白色的茅草中嵌着很多深绿色的斑块,多是生命力强悍的野菜或野化过的农作物,如苋菜、灰灰菜、马齿苋、扫帚苗等。低矮的黄豆与茅草纠缠在一起,豆荚已经由青转黄。也有低矮细小的燕麦、高粱和粟子,大都已经结实。草丛中,众多的蚂蚱在草尖上飞行,在疏草处蹦达,密度相当大。大家知道,这些都是数次飞播的结果,是为新人类准备的食物。
视野中也能看到几根细长的石柱,与周围景色相比有些突兀,晚霞为它涂上半边红色,石柱顶上的摄像头在微微转动。这种石柱共有25处,是荒岛地面上唯一的人造物。
门开了,乔治在门边向他们招手,四人快步进门,门随即关闭。地下室不算太宽敞,二百多平方的样子,室内只有乔治和一位女助手。此刻女助手正伏在一个巨型屏幕前,屏幕分割成25个画面,展示着全岛的景象。画面大都是荒岛原貌,只有五个画面上各有两枚白色的“人蛋”,有的位于岗坡,有的位于水边。乔治做一个示意,女助手把某个分割屏幕切换成整体画面,再放大成近景。镜头中两枚人蛋平卧在水边缓坡上,外边包着一层透明的柔性物质,透过外壳能看到黒色的蛋壳。乔治说:
“现在显示的是1:1的画面,所以你们看到的是真实大小的人蛋。去掉蛋外的轻云材料覆层,实际大小和成人头颅差不多。”他用的是汉语。这位生物学领域的天才也是个语言天才,这些年他的汉语已经说得倍儿溜了,语调中还带点儿老北京的油子味儿。
“是黑色的?”林秉章笑着问,“我总认为蛋壳都是白色的,或是有斑点的。”
“它是靠阳光孵化,使用黑色蛋壳容易吸热。你们来得正好,这两枚马上就要破壳了。它们已经孵化了一年半。你们知道的,为了让他们破壳而出时足够强壮,我在设计时有意把孵化时间大大拉长。所以它们不该被称作胎儿,我杜撰了一个名称,叫胎幼儿吧。”
“听说你设定的孵化温度是37.8度,和鸡的孵化温度一样。但你是依靠阳光孵化,白天可以到这个温度,晚上呢?”林秉章问。
“那层透明的轻云覆层可以让阳光透进去,但阻止热量向外散发,保暖性能绝佳,而且在温度超过38摄氏度时覆层变得不透光,这样可维持一个恒定的孵化温度。”乔治笑着说,“有关技术细节一时说不完,等闲了再告诉你们。反正好多方法都是从鸭嘴兽、鳄鱼、乌龟、黑熊那儿剽窃的生物专利,再加上一些人类技术,来了个集大成。”
褚贵富摇摇头:“但没哪种动物的卵需要孵化一年半。你咋保证这些人蛋冬天不结冰?”
乔治赞赏地看看他:“你倒是问到了关键处。冬天阳光太弱,即使有轻云覆层也无法保持那个温度。但人蛋真正的孵化期其实只有28天,比鸟类稍长,是在夏天进行的。其后的孵化过程,实际是一个温血动物窝在蛋壳内冬眠,依靠壳里的蛋黄蛋白来长身体和保持体温。”
“噢,是这样啊,你们这些大脑袋科学家真是厉害。”
鱼乐水突然说:“看,这枚人蛋在动!”
乔治说:“这两个月来经常动的,我们称之为胎幼儿的梦游。它马上就要破壳了,各位先生女士,我这会儿反倒临事而惧了。尽管我的设计非常严格而谨慎,尽管它们确实已经如我设计的程序进行着正常的孵化,尽管X光摄像已经显示壳内是正常的人体,但我还是心里没底。比如他出生后是否不会两足行走而只能爬行?要知道他们不会有大人来教走路,而动物基因中四足爬行的程序更为强大。甚至他们出生后会不会喝水?我都不敢保证。”
褚贵福不客气地说:“是个活物都知道渴了喝水,要不干脆让它死球算了。”
乔治苦笑着说:“对,老褚你说得对,每种生灵都具有这种本能。但在生物学家眼里,所有‘本能’终归是用技术途径来保证的,它应该是隐藏在DNA中的一套严密程序,包括对体液内缺水状态(渴)的不间断监控,包括对水的物理性质的辨认,包括‘渴’与喝水动作之间的联动,等等。这样的生物程序肯定是存在的,只是现代科学还没有过细地破译。生命是大自然妙手偶得的至宝,又经过四十亿年的锤炼,科学还远未探知它的全部秘密。我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肆无忌惮地篡改了上帝的原设计,可是在我的改制过程中是否无意毁掉了原有的‘喝水程序’,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姬人锐笑着说:“乔治是故意危言耸听,典型的考前紧张综合症。”
鱼乐水能体会到乔治的心理脉络。从本质上说,他的话与少年楚天乐痴迷于“大肥皂泡应该破的,但它为什么会变成小泡泡”是一致的。这些傻问题实际反映了天才们更深层次的思考,普通人不太容易理解。她笑着慰劝:“不必过于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谢谢啦。不过小鱼我得事先提醒你,对这些幼儿是不允许救助的,你在观察实验时必须硬起心肠。”乔治说。
鱼乐水苦涩地说:“我知道这条规则,我会遵守的。”她知道乔治项目组拟的标准是:在完全不施加人工救助的前提下,卵生儿如果有不低于10%的成活率,这项技术就算成功,就可以开始后续工作了。10%。也就是说,单只这一批次十枚人蛋的实验中,就可能有九个孩子死去。这太残酷了,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能冷漠地旁观下去。
褚贵福问:“在地球试验中活下来的这些娃儿们,准备咋办?”
乔治不由摇头:“老褚你真是外表憨心里精啊,问的都是刁钻问题。这些活下来的卵生人的确不好处理。不想让他们进入正常的人类社会,原因嘛姬人锐说过的;当然也不能把他们掐死。好在,有了能使用50万年的能源后,也就能制造50万年工作寿命的人体冷冻装置了——太空中冷冻是不耗能的,但如果想让冷冻者复苏就不能单靠阳光来完成,因而需要超长寿命的能源。我们准备在褚氏号飞船上配置少量的有能源的冷冻装置,把地面实验中的幸存幼儿置入其中。等到了新星球,在新人类诞生时刻,能有几个大哥哥大姐姐掺杂其中,应该更利于他们的生存。当然,这种冷冻及唤醒的程序纯粹是人工程序,比不上上帝的程序,可靠性比较低,所以,冷冻人能否顺利复苏恐怕要靠诸神的护佑了——如果地球诸神的法力能延伸到几十光年外的话。”
褚贵福很感兴趣:“噢,原来除了人蛋之外,你们还要送去几个冷冻人?这么大的变动你们早该告诉我的,别忘了,这艘飞船叫‘诸氏号’!”
在这些年的交往中,乔治已经有点喜欢这个粗俗家伙了,不过仍不免遇上机会便刺他两句。“没错,这艘船的名字是禇氏号,但从法律上说,你既不是船主也不是船长,我没必要事事向你汇报吧。”
禇贵福没理会这句带剌的话,沉吟片刻,忽然问,“成活率是多少?我是说,冷冻人经过50万年后,有多少人能醒过来,活下来。”
“我刚才说过,如果人类诸神的法力能延伸……”
“扯淡!别给我扯啥鸡巴法力,我要的是科学家的估计。”
他的态度很认真,乔治也收起笑谑,认真想了想:“应该有40%吧……不,我力争达到50%。”
褚贵福喃喃地重复着:“50%。”然后他沉默着,不再问了。
女助手突然说:“开始破壳了!是那个男孩!”
画面上,两枚人蛋中的一枚在剧烈晃动。切换成X光摄像,看见卵壳里的小家伙醒了,但没有睁眼,慵懒地打着哈欠,伸展开的身体用力顶着蛋壳——恰如盘古醒来后顶着天地之卵。蛋壳发出喀查查的声音,被顶出了裂缝,裂缝在扩大。但小家伙却遇到了盘古没有遇到的新问题:外面的轻云覆层虽然强度很低,但因其网状结构而具有弹性,里面用力顶时裂缝张开,停顿时裂缝回拢,这样的过程僵持了很久,小家伙开始变得焦躁,地下室里的人们也为他着急。乔治突然拿起一把剪刀,打开门冲出去。他旋即出现在画面上,用剪刀在轻云覆层上剪出一个井字形的出口,又快步跑到另一枚人蛋前做了同样的事,然后从屏幕上消失。屏幕前的林秉章不解地问:
“乔治不是说不允许人工救助吗?”
鱼乐水解释:“那是两个层面的事。对卵生儿在自然状态下的求生不能实行救助,以便验证他们在新星球的环境中能否活下来;但轻云造成的麻烦属于可以更改的技术错误。实验本来就是为了发现缺陷,做到技术上的尽善尽美,以便尽量增大他们在50万年后的生存机会。”
“噢,是这样。”
乔治匆匆回到地下室,对助手说:“记着,以后的轻云覆层都要留一个井字形开口。”助手点点头。画面上,那个小崽子终于顶破了蛋壳,把脑袋露出来。他的眼睛睁开了,迷茫地向外边世界投去第一瞥。小脑袋转动着,茫然地转到摄像头这个方向,于是新旧人类有了第一次对视。这是超越时空的对视,是被创造者和创造者(新人类的上帝?)的对视,他明亮的目光让地下室的几个有如遭雷殛的感觉。这个当儿,地下室里的所有人(除了禇贵福,他一直在独自发呆),心中都鼓荡着黄钟大吕的天籁之声。特别是鱼乐水最为动情,她热泪盈眶,心中洋溢着浓浓的母爱。
煞风景的是,那个卵生崽子实际看不到这边的人,他茫然的目光随即滑向别的方向。他可能被壳外的世界吓着了,又缩回蛋壳内。不过没多久,小脑袋又试探着露出来,然后是胳膊,肩膀,最后是半个身体。残破的一半蛋壳倾倒了。小崽子从缺口掉出来,跌落在地上。
小崽子哇哇大哭。哭声并不特别伤悲,倒像是不得不完成的仪式。屋内人的眼睛都湿润了,他们想象着在50万年后的某个星球,将有这样的哭声在蛮荒之地回荡。鱼乐水带泪笑了:
“没错,尽管是卵生,但他确实是咱们人类的崽子。你听那哭声!”
刚出壳的小崽子已经有了近两岁的身体,哭时露出两排细小的白牙。他哭一小会儿就自动停止了,开始试探着想站起来,两腿不听使唤,跘来倒去的,但仅仅用了几分钟时间就能站稳了,并开始跌跌撞撞地行走。鱼乐水笑道:
“乔治你看,他不是爬行动物,你刚才是瞎操心。”她轻声叹息,“可他也不完全是人,他不需要爹妈教走路。”
乔治没说话,注意力全都聚焦在屏幕上。那个小崽子显然又饿又渴,他看到了水面,摇摇晃晃走到岸边,迷惑地端详着。他看了很久,以致于乔治真的怀疑那个“渴了喝水”的上帝程序被毁坏了。但小崽子终于趴下身子,伏在水面上,像小狗一样吧唧吧唧唧地大喝一通。地下室的几个人长舒一口气。
放大的画面上显示出水边有蚌在爬行。小崽子迷惑地盯着它,盯了很久,还伸出小手拨弄它。受惊的蚌紧闭蚌壳不再动弹。不过小崽子最终没认出这是食物,离开水边走了。然后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枚人蛋所吸引,因为后者此刻正在剧烈晃动。小崽子有点儿害怕,远远地观望着。人蛋此时不晃动了,他克服了惧意,走近人蛋,摸了摸,闻了闻,伸出舌头舔舔,歪着脑袋发呆。没人知道这会儿他想的是什么,反正他开始用牙齿撕咬人蛋的轻云覆层——鱼乐水忽然下意识地抓紧身旁姬人锐的胳臂。姬人锐瞥她一眼,敏锐地猜出她此时的心思:她是在担心,卵生崽子是否想以这枚人蛋为出生后第一顿美餐,她担心卵生人类也秉承了创造者(在蒙昧时代)同类相食的习性。这些年的相处中,姬人锐对她知之甚深,能从身体语言看出她内心的想法。这个女人的心灵是透明的,满盛着仁爱、善良、同情心这类圣洁之物,对邪恶有天然的抗拒。但是——生存的本质却是黑色的。
姬人锐低声安慰小鱼:“别担心,应该不会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鱼乐水听懂了。她发现自己在紧抓着姬的胳膊,自嘲地笑笑,松了手。那边,卵生人囡囡(乔治说过第二个胎儿是女性)终于顶破了蛋壳,从轻云覆层的缺口中把小脑袋伸出来,也对世界送去茫然的第一瞥。她随即发现了同类,两人面对面地盯视着,盯了很久。
这是亚当与夏娃的对视,发生在一个人造的伊甸园中。地下室里的“诸神”都屏住气息观看着。
卵生人囡囡从蛋壳中挣出身体,滚落地面,也哇哇哭了一阵,然后跌跌撞撞地学会了站立。另一个家伙呆呆地在旁边看着,没有反应。这不奇怪,虽然他们的身体已经是两岁幼儿,但实际是刚出生,不会有除了本能之外的任何清晰意识。过一会儿,他撇下囡囡,摇摇晃晃走了。囡囡也许是依照群居性动物的本能,哇哇哭着追上去。两个身影消失在镜野之外。
对地下室里的观察者来说,尤其是对鱼乐水来说,这是非常完满的进展。几个人互击手掌,互相拥抱,然后迫不及待地重新回到屏幕前,等待着那俩崽囡从另一个镜头里出现。禇贵福拍拍乔治的肩膀:
“喂,乔治我有个新想法。禇氏号飞船上新增了人体冷冻装置,肯定开支要大大增加。我打算把我最后一处别墅卖掉,大概能卖十亿吧,这些钱也给你。”
乔治回头狐疑地看着他,讽刺地说:“我可以想见,你这样慷慨,肯定是有所求吧。”这是重复第一次见面时禇贵福本人说过的话。“说吧,你那个和别人不一样的脑袋里又冒出什么鬼主意。”
禇贵福不以为忤,笑嘻嘻地说:“看看,跟我老禇相处时间长了,把你也变成了痛快人。”他在乔治耳边低语几声。乔治显然极端震惊,呆呆地盯着白发苍苍的禇,盯了很久。这时女助手说:
“出来了!在四号区!”
四号区的画面上出现了小崽子的身影,然后囡囡也跟着过来。乔治急忙回身观看,一边对禇说:“那事回头再说!”但他观看一会儿,忍不住又回头说一句:
“你把最后一栋别墅也卖掉,你和家人住哪儿?”
禇贵福干脆地说:“这你不用操心,老禇我找个狗窝也能活下去。”
乔治摇摇头,不再说话,把注意力转向屏幕,那边,两个卵生人崽囡在本能的驱使下已经开始寻找食物。其他人这会儿都无暇旁鹜,没注意二人的对话。只有姬人锐刚才半听半猜地知道了禇的新打算,和乔治一样震惊,他在紧张地观看屏幕时仍不时把目光转向禇,而禇贵福也心照不宣地笑着对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