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做出了选择。

一瞬间，蒂姆和所有夜班人员都静了下来。不仅现场鸦雀无声，就连成千上万的虚拟参与者也同时停止了喧哗。

图书馆做出了选择——它选择了斯酷奇。

哈塞克公会这边弥漫着一股挫败感。他们输了，毫无疑问。但哈塞克人将如何接受这个事实？过去十几年间，公会瓦解出现过几次，那时一些主流的网络公会中做出了一些惨不忍睹的设计，以至于把公会本身都拖垮了。现在还有谁知道“爪族”和“界区”呢？但是这一次，哈塞克败在了别人的手下，他们必须有所行动……哪怕坦然接受也行。

骚乱中的沉默又持续了一秒钟。然后“危险的知识”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图书馆，怒目圆睁扫视着全场。毕竟，它并不擅长扮演失败者。但它的幕后操纵者深谙变通之道：过了一会儿，“危险的知识”微微一笑，又转回去对着图书馆，然后说道：“我们尊重图书馆的愿望。噢，这次你们赢了，斯酷奇兽。”它说话的语气似乎使得原本的妥协退让变成了对对方的恩赐。

哈塞克阵营开始发出哀号，但“危险的知识”举起手来，继续说道：“我们放弃这里的所有权，今后我们只会作为客人前来。”

希拉→夜班人员：哈塞克人正在与大学管理层进行激烈的讨论，他们依然在争取能够分得一杯羹。

获得胜利的斯酷奇大兽也表现得宽宏大度起来，不过它并没有松开抱着图书馆的手：“欢迎你们来有实体藏书的图书馆做客。”

汉森→夜间人员：管理层要气死了，但宣传收入应该足够支付额外的费用了。我们赢了，战友们！

接下来几分钟，一切都很美好。这场骚乱没有警察介入也没有造成实体伤亡就结束了，显得有那么点虎头蛇尾，但骚乱的设计师们已经准备好了精彩的闭幕特效。凯蒂·罗森鲍姆把蜘蛛机器人聚到一起，让它们爬到蒂姆的机器人上，跳起了一种奇怪的“和平舞”，并且跳舞的同时顺便清理了今晚制造的大部分垃圾。蒂姆意识到双方正在进行谈判，谈了一些条件，做出了一些承诺。“危险的知识”撤回到了空中，双方又开始表演新一轮的视觉特效。

但就在事态逐渐平息时，网络开始出问题了。各处的服务器响应开始出现变慢或者卡壳的问题，每个人都因此而变得迟钝了。斯酷奇大兽仍然抱着图书馆那根“行走”的柱子站着，如果你胜利的姿势保持得太久，那么看起来和傻瓜没什么两样。蒂姆查了一下他的机械状态板，斯酷奇大兽已经快七秒没有更新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驾驶机器人。

胡恩→汉森：嘿，希拉。是谁在驾驶斯酷奇大兽？

汉森→胡恩：不知道。他很厉害，但现在不灵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也要散场了。让你的机器人顺利退场就行，别管看起来酷不酷了。然后她开始向全体夜班工作人员发消息，试图让他们回到实验室，并且把设备放回原处。

蒂姆控制着他的叉车向斯酷奇大兽开去，他跟在它后面，试图想出一个好办法让这两个角色离场。他的机器人“集心兽”的迷雾已经跟不上它的动作了，看起来糟糕透了。好吧。他会接手控制斯酷奇大兽，让两个机器人最后来个击掌，然后一起轰轰烈烈地退场。那样会很酷，至少有一点酷。

也许这些都没有用了，网络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发生了奇怪的延迟，也许正在分区断网，一部分虚拟观众变成了缓存图像。大部分单跳网络仍然可以使用，但通过路由器的通信都出现了故障。蒂姆躲到一边，打开一个可靠的诊断节点。是最低级别证书被吊销了，他之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连定位网格都不能用了。

真实的场景东一块西一块地冒了出来，就像破地毯上的洞一样，吞掉了特效生成的迷雾和人群，让实验室的机器人军团露出了本来面目。片刻之前千军万马混战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片黑暗的草地和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的实体人群。

“蒂姆！你的叉车！”一个真实的声音叫起来，是站在几英尺外的希拉。

蒂姆转过身对着图书馆，他与集心兽失去了联系！他向那台机器跑了过去，叉车又自动往前走了几步。但这里不像实验室的地板那样平整，而且周围的定位网格也失效了。机器人被柱廊边缘上的一块石雕绊倒了，它摇摇晃晃，尖叫着朝四面八方请求位置查询。但是现在定位网格消失了，叉车也麻烦了。它有车载稳定系统，可以在故障模式下快速迈步，同时降低重心，并迈出更多支撑脚。这在平整的实验室环境中可能会奏效，但在这里，它一步迈到了北边斜坡的边缘，而那里也没有定位网格提示它地面的起伏状况。支撑脚一步踏空了，接着叉车滚下了斜坡。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

蒂姆跑到机器人战场上。所有壮观的影像都消失了，但机器人仍然能够局部通信，纷纷在他脚下让开了路。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叉车，终于又联系上他的叉车了。他翻阅着每个车载摄像头……然后感到一阵恶心。下面有个人被压住了，他冲下山坡，跪在地上。那个女人被卡在叉车底下，依然在尖叫着，她的小腿都被压碎了。

有个人爬到了他的身边，是希拉。她钻进叉车的铲斗下，伸手抓住了那女人的手：“我们会救你出来的，别担心。我们会救你出来的。”

“是的！”蒂姆说，他现在又完全控制住了叉车。对照着他自己的视像和车载摄像头视点，他看清楚了它是怎么摔下来的，以及女人被卡在什么地方。冷静，一切都会好的。叉车的重心在膝盖上，它没有压到那个女人。不出意料，这部分支撑很牢固。他能听到希拉正在下面安慰着那个女人。

好吧，只要转移重心，让叉车呈坐姿状态。很简单……

但周围又响起了一阵尖叫声，还有人们四散奔跑的声音。

斯梅尔→胡恩：救救我们，蒂姆！

蒂姆看了一眼叉车另一端的摄像头：扮演过斯酷奇大兽的机器人仍然站在那里，但现在它的重心高得离谱。有人修改了它所有的安全装置，此刻，它正用力推着离它最近的立柱，机器的底盘摩擦着柱廊的水泥地面。发动机在紧急运作，开启——关闭——再开启，声音听起来就像一曲节奏分明的音乐。机器人看上去就像一个想竭力撑住摇摇欲坠的书柜的小孩。

蒂姆把摄像头不断往上抬，往上抬……对准了六楼的悬空部分，几乎就在头顶正上方。水泥结构出现了裂缝，部分地板开始倾斜、摇晃。这座建筑拥有稳定自我的技能，甚至可以稍微移动。但是现在，它的智能系统缺少了定位工具。就像蒂姆的叉车一样，图书馆正在竭尽全力保持站立状态……然而这个庞然大物眼看就要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