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带领的夜班人员沿紧挨着图书馆东侧的、象征知识的蛇形小径走出森林。哈塞克蜘蛛们已经准备好了，它们占领了高地。蒂姆率领着他的或滚或走的机器人大军来到敌军阵营边缘。

胡恩→夜班人员：天哪，这些都是真的！他指的是那些蜘蛛。大多数人也都是真实的，哈塞克骑士们和图书管理员们密密麻麻地在他们的机器人后面排开。

从图书馆北侧来了一些斯酷奇的增援部队，那些是从斯克里普斯学院海洋学图书馆来的支持者，但是哈塞克人也有增援。从飘浮在图书馆上空的摄像头视点中，蒂姆可以看到那些刚来的哈塞克人追赶着斯克里普斯人。到目前为止，几乎还没有任何财产损失。机器人只是看上去很凶残，大部分人类也只是在奔跑喊叫。希拉还在一个劲儿地喊着：“我们要真正的书！”

一个巨大的虚拟物体从哈塞克阵营冲了出来，冲向布满机器人的无人区域。它有十二英尺高，蒂姆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危险的知识”人物。它一半是图书管理员，一半是守护骑士，结合了哈塞克阵营的两大组成部分。现在，它几乎冲到了斯酷奇阵营边缘，做了个鬼脸，伸出又长又尖的舌头，就像一个毛利人的恶魔。当它叫起来时，每个斯酷奇成员都能听到，但是每个成员听到的消息都是为其定制的：

“蒂莫西·胡恩，你觉得自己是一只斯酷奇小兽，确实够小！你们这些斯酷奇玩偶都是小破孩儿们玩的东西。在我们面前只能暴露你们的浅薄无知，一文不值！”“危险的知识”向它周围和后面的哈塞克小动物们挥手致意。

这番话是针对斯酷奇的惯常套路，但是总能惹怒斯酷奇人，因为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可能会被这种说法所蒙蔽。斯酷奇阵营中有人反驳道：“哈塞克只是冒牌的‘普拉切特’！”这句话让哈塞克人大发雷霆，因为这显然是事实。

蒂姆推开了希拉和斯梅尔以及其他夜班人员，挤到队伍前沿。从近处看，这个“危险的知识”更显精致。它带有尖刺的长靴巧妙地扎进蛇形小径旁的泥土中，蜘蛛机器人在它们的指挥官周围嗡嗡地跳来跳去。

那些蜘蛛机器人是真实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哈塞克人是从哪儿弄来这么高明的东西的？他探测了一下，全在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应。它们挤成一团、共进退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像鲜活的蜘蛛一样。这些小机器人看起来好像英特尔和传奇最新型号的结合体，实验室调节组学部门刚好升级到这种型号。他再次探测它们，这次用了实验室管理员权限。

活见鬼！

“嘿！”蒂姆大喊，“哈塞克的无赖偷走了实验室的设备！”现在，他仔细观察着对方，认出了自己的同事！有凯蒂·罗森鲍姆，她正挥动着战斧向他示威。

罗森鲍姆→胡恩：我们只是借来用用，亲爱的！

他昨天才与凯蒂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吃过午餐。他知道在调节组学部门中有哈塞克的支持者，所以他的手下自然会对行动计划一直保密。没想到狡猾的哈塞克人也一直对他们保密！

“危险的知识”继续跳着欢快的舞步，穿过蜘蛛大军阵营，嘲笑着斯酷奇人的意外发现。它大声喊道：“生气了，小胡恩？你也太缺乏想象力了！带来的都是一些又旧又慢的老东西，刚好配你小气的影像设计！”

“危险的知识”的设计十分高明，前无古人。但扮演这个角色的人更加厉害，肯定是个世界级的专业演员。有那么一会儿，斯酷奇阵营动摇了，他们的虚拟支持者群体开始消散。蒂姆从上空的视点中看到更多的哈塞克人开始聚集在图书馆的另一边，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斯酷奇将以耻辱和惨败告终。

然后，希拉的声音在公共场地响起，世界上所有参与者都能听到：“看！斯酷奇大兽来了！”

在蒂姆身后，一辆叉车苏醒了。啊!蒂姆本应该想到这一步的。谢天谢地，希拉还清醒着。

这台叉车高十二英尺，重心离地面的距离超过了六英尺。鉴于其庞大的体形，它尽可能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它当然不是在自动驾驶，但他并没有想到希拉能够把它开得这么好。

它的大脚盘缓慢下降，给脚下的人类以及各类机器人留出足够的时间逃命。它很厉害，但它只是台叉车，然后蒂姆意识到他还在用司机视点看着它。换到网络公会视点后，它变成了——

希拉把灰桅蓝伊尼波变成了比“危险的知识”更加壮观的东西。它现在是一只斯酷奇大兽，最受欢迎的斯酷奇角色。虽然诞生时间不久，它却不间断地经历了翻新、衍生、独立、合并等操作，还险些被政府接管。它是非洲和南美洲最贫穷地区的数百万学生心目中的超级英雄，是小人物努力向上获得成功的象征。而今晚这版一出场，它的光芒盖过了周围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今晚的这个版本建立在四吨重的实体机械内核之上。

斯酷奇大兽来到斯酷奇阵营边缘，冲进了蜘蛛机器人的地盘，然后在它的稳定器和马达允许的范围内全速前进。哇，是谁在驾驶那个家伙？它在哈塞克机器人阵营中横冲直撞，向“危险的知识”发出挑衅的怒吼。

骑士们和图书管理员们、羚羊龙们、杜尔博们和芭芭雅嘎们——双方的所有人马都陷入了疯狂。所有人马上空轮番上演着各式特效，身旁响起一波高过一波的吼声。机器人打了起来，蒂姆看着机器人混战的特效。巨嘴兽和佐尔兽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希拉把后备军团也放了出来，投入战斗。

这是一场真刀实枪的机械战！当斯酷奇大兽舞动的脚步踩到蜘蛛机器人的背时，蜘蛛机器人的甲壳和腿的碎片飞向空中，他通过技术员视点可以看到损坏报告。实验室的实时名单已经把二十只调节组学的蜘蛛标记为“无响应”，他的几十个镊子机器人被摧毁了，三个样本传送机器人也失去了行动能力。

胡恩→汉森：借用机器人是一回事，希拉。但这些很多都变成垃圾了。

希拉在另一端的前线，看起来她正试图指挥机器人大军冲进骑士和图书管理员阵营。而在蒂姆这一边，斯酷奇大兽已经冲到真人玩家的阵营边缘了。

汉森→胡恩：不用担心！管理层很开心！看看我们达到的宣传效果，蒂姆。

他的同事和数千名虚拟参与者向前推进。从网络视点一看……天哪，实验室受到的报道多得花钱都买不来，比20世纪媒体垄断时代的关注度还要高。圣地亚哥分校地区已经有一些主干道路由器在超负荷运行了！那只是暂时的，因为到处都有无数的临时路由器和地下光纤，但今晚这里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斯酷奇大军一步一步地往前逼近。

“这是我们的楼层!”

“这是我们的图书馆!”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真正的书!”

网络公会之间通常都是暗自较量，看谁的人气更高。今晚却是一个彻底的例外：网络公会之间直接上场打斗，来抢夺关注和尊重。他们花费数月心血的设计可能在几分钟之内毁于一旦，但获得的关注是他们未曾梦想过的。

斯酷奇大兽的驾驶员直接与蒂姆通话了：

斯酷奇大兽→斯酷奇小兽：该你的机器人出场了！我的朋友！上场吧！

好的！蒂姆开动了另一辆叉车，他经常梦想驾驶着这样的怪物来打一架。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自己的阵营，让小机器人跟在他身后，来自世界各地的斯酷奇艺术家把这台叉车装点得跟斯酷奇大兽一样壮观。但是，这个视像像烟雾一样善变：蒂姆的叉车被幻化成了集心兽，一个模糊的神灵，在斯酷奇兽遇到最为狡猾的敌人时，有时候会出手相助。它前后都冒着蒸汽，几十名助手和帮助程序确保着效果的连贯性。叉车的车体是由深色复合塑料制成的，除非你用现实视点仔细观察，否则你很难确定它的确切位置。

蒂姆充分利用了这些优势，像一团钢铁烟雾一样大步走过机器人阵营，和斯酷奇大兽击了个掌……又以令人捉摸不定的方式向骑士和图书管理员阵营冲过去。斯酷奇的口号从叉车的扬声器中传出来：

“这是我们的楼层!”

“这是我们的图书馆!”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真正的书!”

这次进攻集美感、出其不意以及实体威慑于一身，哈塞克人后退了，蒂姆的小机器人迅速向前移动占领阵地。但凯蒂·罗森鲍姆的机器人数量仍然远超过他们，而且动作更敏捷。蜘蛛机器人向后撤退，留下一块由双方的实体人类组成的战斗区。

斯梅尔→夜班人员：追上去！

蒂姆一边跟着他的叉车集心兽往前走，一边从上方俯视，查看评论，有超过一亿人在围观这场盛事。这不是游戏，也不完全是艺术品，而是一场想象力、计算能力和胆量的比拼。到目前为止，公众认为双方的想象力不相上下，但斯酷奇在计算能力和胆量方面遥遥领先。他们创造了真正的实体破坏——就在真正的人群周围，甚至人群中！

战场在图书馆周围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斯酷奇大军现在占据了位于校园中轴线上的南广场的一部分。来自全城各地的人们乘车从校园周围的道路上赶过来，但数量远远比不上虚拟参与者。百分之四十的主干路由器已经满负荷，观众人数已经超过了两亿。成千上万的参与者装扮成千变万化的哈塞克和斯酷奇的最新人物参加了这场盛会，实体和虚拟的参与者散布在大学的中心枢纽图书馆周围。从一千英尺以上的记者视点看起来，这场冲突就像一个奇怪的螺旋星系，旋臂处最亮，也就意味着那里的战况最激烈。

还有一些隐形参与者，只有专业的娱乐记者才能看到他们：那些电影和游戏从业者，估计有十万名专业人士。有些人在研究观众，做着采样和民意调查，还有一些人在从机器人战场上采集设计资料。在这里可以看到斯皮尔伯格-罗琳公司、游戏诞生、里约魔法，以及宝莱坞大型工作室的踪迹。

蒂姆能看到的更多，毕竟是他控制着实验室的设备。他可以看到藏在背景之中的网络在不断地收集数据——然后还以微妙的方式施加影响。这些肯定是幻想家公会的人，他们是世界上最有钱的艺术家合作组织（他们的座右铭是：“我们不需要唯利是图的中间商！”）。当然，来自六七个不同机构的警察也在现场，从校警直到联邦调查局。

斯酷奇大兽→斯酷奇小兽：嘿，我的朋友！我们还有十分钟来争取民意做出正确的决定。之后他们就会把我们关掉了。

阿尔弗雷德从皮尔彻大楼观察着这一切。兔子制造的骚乱已经把生物实验室清空了。印欧检测设备已经到位并开始发回结果（阿尔弗雷德自己伪造的结果）。安装这些设备的人已经离开了实验室区域，现在不管他们在哪里被抓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来。但是——

“我们至少需要十五分钟。”阿尔弗雷德说。来自调查设备的伪造的数据流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发送完毕，但清理和退出需要额外的时间。

兔子耸了耸肩：“别担心，老兄。我告诉胡安十分钟只是为了让他保持警惕。即使校警出手驱散了人群，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也要再过半个小时才能回到地下。”

美津里→布劳恩，瓦兹：我认为兔子估计的时间是正确的，它的图书馆行动天衣无缝。如果我们自己来组织这场干扰行动，肯定逃不过任何一个美国安全部门的雷达。

布劳恩→美津里，瓦兹：骚乱的规模太大了。他们的机器人仍然堵在路上。没有足够的现场设备，他们无法完全控制皮尔彻大楼——那两个突然闯入的孩子制造了当晚第一个真正的麻烦，现在其中一个躺在沉箱旁边，他就是在这儿被阿尔弗雷德打晕的。

阿尔弗雷德看了一眼坐在洞口的兔子，它毛茸茸的爪子在黑漆漆的洞里荡来荡去。“那个女孩怎么办，兔子？现在她正不受控制地在隧道里跑来跑去。”

兔子喜笑颜开地说：“请叫我意外之神。当事情变得复杂时，就会有副作用产生。米莉· 顾只是其中一个。你是现场指挥，你怎么不去追她啊？”

布劳恩→美津里，瓦兹：别去。你要是去了，我们的应急计划人手就不够了。

事实上，阿尔弗雷德很想去。但他忍住了，只派了一个移动机器人去跟踪那个女孩，这也许足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就算她追上了那帮人，他们还有另一个足以令兔子震惊的备选方案。这么想着，阿尔弗雷德口头上却说：“我不想去，你还有其他建议吗？”

“很显然，老兄，你要像我一样随机应变。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呢？你找不到米莉·顾，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她对你和你的朋友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对吧？”它好奇地摇着它的耳朵。

布劳恩→美津里，瓦兹：我希望兔子先生离开那里。它在耍我们，总是在胡说八道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兔子又开始啃胡萝卜了，这绝对是个扰乱人心的动作。它咧着嘴，露出硕大的门牙一口接一口地啃着，仿佛在说：“别管我，你随意发默信！”

从墙外很远的地方传来兔子制造的骚乱声音。对方分析师报告称，国土安全部正在密切关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除此之外都很平静，金伯克和惠子认为这是个好消息。但这是否就意味着爱丽丝·宫还没有倒下？对于阿尔弗雷德来说，这才是当务之急，远比他和那两个毛孩子的小插曲更紧迫。

无论如何，该让好奇的兔子离开这里了，这件事情绝不能引起金伯克和惠子的怀疑。幸运的是，金伯克已经开始动手了。金伯克在他们的视点中打开了一个需求和目标矩阵，概率用不同的颜色来表示，看起来非常直观：在图书馆的暴动方面，和兔子有关的事项呈鲜红色，这意味着如需让骚乱继续，有一百个任务只能由它来完成；在地下实验室方面，有十几条和兔子相关的事项，呈深浅不一的绿色，主要是把兔子的手下送入地下，引导他们并将他们带出操作区域。

瓦兹→布劳恩，美津里：做得好，金伯克。

美津里→布劳恩，瓦兹：好的。切断兔子的联系，但不要那么粗暴。我建议你把责任这件事推到我们身上<笑/>。

阿尔弗雷德对着兔子笑了一下：“你说得对，兔子先生。我们当中有些人就是做不到随机应变。”

“嘿，没关系。”兔子大度地挥挥手。

“事实上，你已经把地下的事情安排得十分妥当了，我的上级希望你能专心地对付上面的行动。”

“你在干什么——嘿！”

阿尔弗雷德伸手从非法路由器上拔下了光纤。

兔子的影像呆滞了一会儿，就像断开了远程连接而哑掉的影像。当然，兔子仍然有这里的网络连接，短暂的停滞纯粹是因为震惊。再次上线的时候，它对着阿尔弗雷德直跳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它的声音平和，表情淡定。显然，兔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令人意外或者困窘的情况。

光纤插头从阿尔弗雷德手中垂了下去，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没有对兔子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他把光纤插到别在腰带上的收发器里，现在进出光纤的信号都要通过他的私人军网。

布劳恩→美津里，瓦兹：干得好，阿尔弗雷德！

美津里→布劳恩，瓦兹：友好一点！我们还需要它继续控制骚乱。

兔子一边在洞口踱步，一边飞快地挥舞着爪子，快得都看不清它是否握着拳头。“你违背了我们的协议。”它的声音仍然平和。

阿尔弗雷德装出一副亲切的模样，然后不带一丝得意地说道：“兔子先生，请你看一看我们的协议，我们都需要满足对方的利益——我们在各自的领域都是最厉害的。设备现已装入实验室，只要你将骚乱再维持一阵子，我们就会兑现给你承诺的一切。”

兔子面无表情地瞪着眼睛：“当然，你需要我在实验室里……”

它并不是无所不知！“可以理解。我会向你汇报这里的情况的。怎么样？”

兔子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连串表情：先是愤怒，然后是一个会意的笑容，只不过笑意迅速散去，仿佛背后的控制者不想对方看到这个笑容。最后兔子发出一声夸张的长叹：“唉——多疑之人的胜利。非常好，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它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洞口跳来跳去，“我会离开这里，在地面上守护你们周全。”它咧嘴亮出那些大得不像食草动物的牙齿，“但我确实期待你们能兑现承诺的报酬，你见识过我的能力。”

“我知道。为免意外，”以及你意欲制造意外的企图，“我们会派一个人与你和你的地面行动对接。”

瓦兹→布劳恩，美津里：惠子？

美津里→布劳恩，瓦兹：明白。

兔子最后又轻率地挥了挥爪子，接着，它的影像便从这个有着塑料墙壁和水泥地板的小房间中消失了。阿尔弗雷德关闭了剩余的互联网连接，现在只剩下一堆旧衣服、手推车、地板中间的洞……和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孩。

图书馆那边的骚乱声仍然源源不断地沿着山坡飘荡下来，令人放心。

瓦兹→布劳恩：实验室数据看起来如何？检查设备已经传输了几分钟了。假数据起作用了吗？金伯克会放弃他坚持的假设吗？

布劳恩→瓦兹：完成了百分之七十。我们需要做很多后期分析，但粗看起来这些实验室是无害的。

太好了！

斯酷奇大兽→斯酷奇小兽：冲啊，冲啊，我的朋友！哈塞克的浑蛋们正在撤退！

哈塞克人确实在撤退，至少蒂姆前方的区域是这样。他开着叉车继续前进，一路碾碎了所有挡路的蜘蛛机器人。两军对阵的前线不停地移动，直到他冲到了图书馆正门以南，敌方撤退到了这里。斯酷奇在地面上有更多实体参与者，因此有更多的视觉效果支持。但是，哈塞克的远程参与者可能有二十万，虚拟的斯酷奇只有他们的一半。图书馆另一边的卸货区紧靠着山坡，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那么多实体人群。在那里，哈塞克人——包括世界各地的参与者——处于优势地位。“危险的知识”在那里徘徊着，看起来比先前更加壮观了。它精心策划了一场空中表演，占据了北侧山谷的上空。他的增援部队在特效灯光的指引下如潮水般涌来。

蒂姆竭力关注着大局进展，同时还不忘踩扁每一个能够踩到的蜘蛛机器人。今晚双方的表现都很精彩，足以让公会成员回味一整年。然而，他们仍然有机会获得显著胜利。今晚，斯酷奇也许能从曾经的边缘市场跃升为与哈塞克、普拉切特以及宝莱坞巨头相当的大牌。他们需要一些震撼人心的东西，把他们和哈塞克人明显区分开来。他驾驶着那个由烟雾和钢铁幻化而成的集心兽，踏着蜘蛛机器人的残害，在前线来回穿行。他想不出更震撼的特效了。该死。

幸好他的背后还有全世界的斯酷奇同人，并且他们当中人才济济。

斯酷奇大兽→斯酷奇小兽：打开我叉车的手动控制模式。

蒂姆照做了。

斯酷奇大兽的身体停滞了一会儿，但蒂姆从技术员视点可以看到它正在给它的动力电池充电，充得都快要爆掉了。

然后，斯酷奇大兽像个人类运动员一样腾空而起……天哪，它一下子跳了三十英尺远，最后落在蛇形小径旁的草地上。它看了看北边的山谷，分别用虚拟的声音和真实的声音向“危险的知识”发出吼声，真实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

“喂！你这小知识！我们旗鼓相当，你同意吗？”

“危险的知识”在卸货区旁的山谷里向摇摇晃晃的叉车握了握拳头：“相当！相当！”

“但是，我们应该决一胜负，你说呢？”

“当然！全世界都知道，我赢定了。”“危险的知识”向它的数百万虚拟支持者挥了挥手（但是蒂姆看得出来，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伪造的）。

“也许吧。”斯酷奇大兽再次腾空，这次落在了卸货区边缘。对于几吨重的大型机械来说，这一串动作精准得惊人。“但是我们吵来吵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位“啦啦队队长”挥舞着手臂，如同上帝一般。所有斯酷奇小动物见状，纷纷把音响开到最大，空中回响起震天的吼声：

“这是我们的楼层!”

“这是我们的图书馆!”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真正的书!”

“没错！”斯酷奇大兽说道，“我们是在为图书馆而战，这应该由图书馆来决定！”

斯酷奇的吼声停止了，斯酷奇阵营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沉默。有时候，这些网络公会的人被自己的隐喻绕晕了，会说出一些不明所以的话来。蒂姆来回端详，掂量着斯酷奇大兽这番话引发的反应。征求图书馆的意见听起来不错，但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呢？

北边的山谷中爆发出一阵笑声。敌人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我们搞砸了，蒂姆想。可是他注意到“危险的知识”并没有笑。它来到了山上，和斯酷奇大兽正面相对。现在双方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不知怎的，“危险的知识”好像听懂了斯酷奇大兽的话。“那么，”哈塞克人的领袖终于开口了，声音如丝绸般柔和，却回荡在图书馆周围，并深深印入全世界观众的内心深处，“你要让图书馆来决定未来的管理者以及拥有者？”

“还有，里面的书该有多真实，”斯酷奇大兽带着近乎友好的微笑说，“我建议把问题交给图书馆——它选择谁，就交给谁。”

“哈！”“危险的知识”也笑了，虽然笑得十分狰狞。它往山坡下倒退着，但每走一步就变大一点，眼睛始终平视着斯酷奇大兽。通常这种廉价的特效不会赢得任何尊重，但当前，这一举动似乎无比适合。而且幕后的设计师早就给它的盔甲准备好了瑰丽的分形图案，变大之后也不会影响到细节展现。

“危险的知识”转身面对着它身后的数百万个虚拟支持者：“这个挑战是公平的。全体知识追随者，跟我一起对敌人发起最后一击吧。让图书馆看到，我们才是它的未来，才是它最忠实的支持者，让图书馆向全世界宣布它的选择！”

沉默被打破了，数百万哈塞克人，用在校园里新找到的或者从斯酷奇人手里抢来的功放，发出了震天的呼喊。

所有的参与者——有机器人也有人类，有真实的也有虚拟的——都被这场重新点燃的战斗唤醒了。骑士和图书管理员朝着斯酷奇阵营发射火球，蒂姆的集心兽再次抬起大脚猛踩猛踢。大学图书馆周围的口号声又响亮起来，前线旋臂上的光点更加耀眼了。但现在的战斗口号旨在吸引图书馆，图书馆在一束来自无垠高空的光柱的照耀下，开始闪闪发光。那光完全是虚拟的，但人们可以从任何一个视点看到它。

蒂姆和尖叫的人群一起奔跑着，几乎完全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了，事态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一部分原因在于观众，他们是清醒世界的一大组成部分；另一部分原因得益于实验室和圣地亚哥大学分校管理层的出人意料的默许，以及现场四处潜伏的娱乐圈制片人会带来大量资金流的可能性。当然，这些都得归功于战场上突然绽放出的异彩纷呈的特效，没有这些一切都无从谈起。双方都花样迭出，艺术感十足的新颖设计，也有像他们的机器人军团那样的实体改装。

但现在无论是哈塞克还是斯酷奇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不可能的物体上。如果图书馆不“回答”，或者回答得模棱两可，那么再过大概三十秒，大家的热乎劲头儿就会渐渐冷却，很多人——包括蒂姆——会开始觉得这么做有点傻。很多团队的命运就是这么短暂，特别是那些一开始看起来特别成功的团队。承诺越大，回报越大，但首先承诺得兑现。

斯酷奇大兽到底想干什么？蒂姆用技术员视点和设计师视点分别观察了一下。他从斯酷奇摄像头往外看，从无人机视点往下看，甚至还动用了实验室的设备调试视点。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结果是制造一些俗套的惊喜，将大家的注意力从刚才那个无法兑现的承诺上转移走。

战场逐渐收缩到了图书馆的周围，敌对双方短兵相接，竟然形成了协调一致的节奏。叫喊声中混着音乐声，过了一会儿，现场的声音全都与音乐声同步了，每个人都随着节拍摇摆。声音越来越大，蒂姆注意到警方和消防部门的功放也加入进来了，看来有人为了让现场更加壮观不惜以身试险了。

但如果图书馆没有明确的回答，这一切都是徒劳。

事实上，和着音乐的叫喊声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变小了。因为一直没有实质性的事件发生，大家也无从想象。但是……传来了另一种声音，地面在震动。十年前，蒂姆有过类似的体验，在玫瑰峡谷地震的时候。

蒂姆吓坏了，关掉了所有的虚拟叠加图层。他用裸眼惊恐地环顾四周，真实的灯光来回闪烁，照射在数千名实体参与者的脸上。棱角分明的大型机械也因为灯光显得更为突出了。来自天空的光柱消失了，图书馆偶尔被光线照到，但更多时候它只是一个处在阴影中的轮廓。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图书馆的墙壁和悬空的地板似乎都在颤抖。在玫瑰峡谷地震屹立不倒、几十年来都平安无事的宏伟的双金字塔——它在颤抖，几千吨混凝土在颤抖。

是时候放音乐了。

有人在尖叫，很多人都想起了玫瑰峡谷地震。但也有很多人纯粹是被这奇观震惊了——歌声又开始响起，被夜间视像接收，传到了世界各地。

图书馆在摇晃，一部分下沉，一部分上升。与其说是在晃动，倒不如说是在跳舞，不是那种轻盈的大河之舞，这座建筑物就像一个双脚深埋在地下的人那样跳着舞。蒂姆意识到这不是地震，而是有人改写了大楼的稳定系统。他曾经读到过，一幢配备了良好动力系统的建筑几乎可以抵御任何地震，除非它底下被震开了一道裂缝。但在现在，动力系统被用在了大楼身上。

有节奏的摇晃变得越来越明显，左十二英尺，右十二英尺，然后是上下震动，并且建筑物的某些部分似乎在分分合合，悬空地板的耸肩摇摆舞转移到了外围的柱子上。有一种声音，不知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天才创造出来的，也有可能二者兼而有之，听起来像是山峰被连根拔起时发出的巨响。

柱子移动着，图书馆……走了起来。它的动作并不像虚拟影像那么壮观，但这可是蒂姆用裸眼看到的。两根五十英尺长的柱子如一双长腿一样，从地面上迈了起来，向斯酷奇大兽所在的方向移动了几码，然后在岩石的挤压声中落回了地面。大楼的其余部分跟随它们，绕着位于图书馆中轴的装备间开始移动。

斯酷奇大兽迎上去，抱住了离它最近的一根柱子。音乐变成了胜利之歌，潮水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世界，尽管仍然有人感到困惑，甚至还有些惊恐。

汉森→夜班人员：嘿，我们这是见证历史了吗？

图书馆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