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又娶了新媳妇

杜月笙一生之中,女人无数,可以说是享尽了艳福,但是,他真正为爱情所苦,女人使他辗转反侧,坐卧不宁的,是在1929年,他42岁,声誉日隆,事业突飞猛进的那一段时期。

一天,黄老板开设的黄金大戏院请到了三位红极一对的名坤伶。这三位名坤伶是三母女,老太太小兰英唱老旦,大小姐姚玉兰唱须生,二小姐姚玉英唱武生,三母女合挂一块牌,给戏迷们看来确实新鲜,尤其三母女是梨园世家,唱做俱佳,玩艺儿不在任何名伶之下,于是轰动了上海滩上,黄金大戏院场场客满,夜夜财源滚滚。

杜月笙很爱皮簧,他自己学会几出戏,唱的是须生和武生,黄金大戏院来了两位年轻貌美、色艺双全的生角,他当然要去欣赏欣赏。他头一天看了姚玉兰的戏,便深深的被她吸引,百忙之中一到姚玉兰的戏快上场,他就什么都不顾了,驱车疾驶,赶往黄金大舞台。

每天赶着捧场不算,他还拉了要好朋友去看。有一次王柏龄到上海来玩,他便请王柏龄看姚玉兰。王柏龄对姚玉兰也很夸赞,两人谈着谈着,杜月笙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娶这一位小姐,你看如何?”

“好哇,”王柏龄极表赞成,说:“你要是娶到了她,闺房里面对唱起来,那才是人生一乐。”

“就怕———很难。”

王柏龄很诧异了:

“就凭你杜月笙,这个条件还不够?”

“唉,你有所不知,”杜月笙深沉地叹口气,“她们是讲究老法规矩的梨园世家,那位老太太好厉害,三母女形影不离,捧她捧到了今天,我还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哩。”

原来,在杜月笙向王柏龄透露心事以前,他早已展开了追求攻势,亲自到后台拜访,说些仰慕艺事的话。便装的姚玉兰,端庄秀丽,但是,在后台的她们两姐妹从不答理别人。别人问她话,她只是嫣然一笑,一切交际应对,都由老太太出面代理。

杜月笙跟沈月英的结合,是两情欢好,相互看中了意,后来又经过黄金荣的担任大媒,讨陈氏夫人和孙氏夫人,杜月笙半辈子不曾碰过恋爱的苦杯,没有尝过相思的滋味,惟独如今他每晚都在台下,沉迷于投手举足、一曲绕梁的姚玉兰,情丝“剪不断,理还乱”,真是尝尽了“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魂牵梦萦之苦。

实在难以忍耐了,有一天,他想出了一条门路。

黄老板声明退休以后,几爿戏馆大都由他精明干练的大媳妇李志清掌管。李志清身为老板,又是女流,跟小兰英三母女,由于业务的接触,结成闺中的密友。———这些,是杜月笙老早已经打听清楚了的。

何不去求计于“妹妹”呢?妹妹,是黄、杜、张“三大亨”对李志清这个小辈的昵称。

抽一点空闲,驱车钧培里,见过金荣哥,聊了些时闲天,杜月笙找到了李志清,向她招招手说:

“妹妹,你来,我有事情问你。”

“啥事体?”

“我问你,小兰英是跟你蛮要好?”

“当然要好呀。”

顿了顿,杜月笙自己先笑,然后,他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他喜欢姚玉兰,想托李志清代为试探一下,假如他想娶姚玉兰为妻,是否有此可能?

李志清咯咯地笑,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将杜月笙的心事一说,小兰英三母女都有点出乎意外。

以杜月笙的声望、财势以及他对姚玉兰的一片诚心,小兰英未尝不愿有这么一位金龟婿?她私底下问过姚玉兰,姚玉兰晓得杜月笙对待自己完全是发乎真诚。只不过,双方年龄的悬殊先不说,头一桩杜月笙现在就有三房妻室,姚玉兰时正锦绣年华,花容月貌,虽说小姑居处犹无郎,可是,拜倒于她石榴裙下的少年子弟也确实不少,她想来想去,嫁给杜月笙诚然一生有靠,但她又很不甘于做小。

李志清一心促成,两头传话,把姚玉兰的心意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杜月笙。杜月笙想了一想,再跟李志清坚决地说:

“你可以代我向她们说明:第一,我一定要跟姚玉兰白首偕老;第二,我绝不会把她当做偏房。”

杜月笙越急,越能表示他的爱意,李志清往返折冲,几经交涉,姚玉兰和她的母亲终于开出了“最低限度”的条件:

一、必须公开宴客成亲。

二、必须和华格臬路杜公馆里的那三位夫人分开来住。

李志清把话传过去,杜月笙喜出望外,他毫无难色,一一应允。

杜、姚之间的婚事,至此,总算是谈出了一个结果。

李志清也很高兴,她跟杜家叔叔开了个玩笑说:

“杜家叔叔,有时候想想,我自己也觉得好笑。世界上真会有这种事情,你找我和婆婆,两代人为杜家叔叔做了两次媒,居然都做成了。”

杜月笙听了,哈哈大笑,他晓得李志清指的是她婆婆,也就是他的桂生阿姐,在14年前,一力促成了他和沈月英的婚姻,而这一次,却又是他的侄媳李志青帮他撮合了又一次的理想姻缘。

心中高兴,杜月笙许了心愿说:

“妹妹,你这次为我的事体,辛苦了,我一定要好好地谢你。”

“杜家叔叔,你要谢我什么?”

当天,杜月笙便派人去买了一支金手表,送给李志清,作为谢礼。

杜月笙和姚玉兰结婚以后,姚玉兰自幼是随同父母闯过码头,见过世面的,她是走红多年的名伶,一口京片子,清脆嘹亮,杜月笙的交游范围越来越广,越来越往高处攀,像姚玉兰这么一位风光体面、应付裕如的杜太太,一下子弥补了杜月笙多年来的一大遗憾。

新居设在辣斐穗路辣斐坊16号,租了一层豪华考究的西式楼房,行年四十有二,杜月笙四度作新郎,对外尽量避免张扬,可是好朋友知道的依然不少,所以这场婚事仍旧办得相当风光热闹。

老公又娶亲,沈月英更加显得萎靡、消沉,她惟一的儿子杜维藩大了,每天要出去读书,而家里娘姨、丫头,保镖、当差一大堆,服侍这位大少爷是无微不至,处处周到。沈月英反倒觉得插不下手,她平素身体虚弱,多灾多病,于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吃鸦片烟,她吸烟瘾越来越大,大到成天入不离灯,手不离斗。沈月英的母亲、娘家的老账房焦文炳,合住在华格臬路杜公馆对面的一条弄堂里,她只要出房门,下楼梯,走不到三两百步路,就可以去跟老母亲相聚个一天半天。但是她连这几步路也懒得走,于是母女都三月两头的见不了面。曾有一次,杜月笙突然之间看见了她,颇为她的形消骨立、弱不禁风而骇然惊怵,但是,他想不出法子使她戒绝鸦片,恢复生气,由于金廷荪的太太跟她蛮要好,因此出个主意,让她到金家去住了一段时期。

金家相当守旧,金廷荪的老太太规矩极多,她晓得杜月笙和金廷荪有手足之情,便将沈月英也跟自己的儿媳妇似的看待,晨昏请安,老太太搓麻将的时候要陪着,外面不论送什么东西进来,还得送到老太太的房中去看过。沈月英在金家住了一段时期,消愁遣闷,振作精神谈不上,相反的却是受不了老太太的规矩,住得苦不堪言。隔不多久,她又如逢大赦地搬了回来,自此以后,鸦片烟毒更严重地剥夺了她的健康。

三楼太太孙佩豪比较豁达,她善于自己排遣,将全部时间精力贯注于她的一对爱儿———维屏和维新。当这两个孩子念到初中时,她便请杜月笙,把他们带到英国伦敦去求学,维屏、维新都有很好的成就,孙佩豪便伴着儿子在海外过着优游的岁月。

和姚玉兰结婚以后,杜月笙生活上的情趣倍增,夫妻俩有相同的嗜好,闺中高歌一曲,兴味无穷。姚玉兰结了婚便洗去铅华,一心一意做杜夫人,自此告别了红氍毹的生涯,海上顾曲戏迷们倍感惘怅,但是姚之歌也并非如广陵绝响,遇有义账救灾,或者亲朋戚友一时兴起来而上一次彩排,她也兴致盎然地粉墨登场。

结婚一年,她给杜月笙生了个女孩子,这更使得杜月笙欢喜得好像天上掉下来奇珍异宝,因为这是杜月笙的第一个女儿,杜月笙给她取个名字叫美如,他对她的钟爱还不止于“掌上明珠”,杜美如满月的那天,蒲石路杜公馆不仅大宴亲朋,并且演出堂会,由当时风糜沪上的梅兰芳、马连良联合演出,张学良夫人于凤至亲临道贺。后来,她一直在说:就那回在上海看到了骨子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