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后顾之忧解除了
翻开厚厚的中国历史,卷卷册册,页页行行,句句字字,无不充满着争争战战,死死活活,兴兴灭灭,沉沉浮浮,你方唱罢我登台,分了合合了分。爱新觉罗氏的大清王朝,自太祖努尔哈赤初称后金于公元1616年起,到了光绪死(公元l909年),宣统帝接,这个经历了将近300年的王朝,早已老态龙钟,即将就木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中华,基本上分为两大势力集团,而皇室皇族,成了一个躯壳。
在北方,袁世凯的兵权虽似被削弱了,其实,兵权依然在此人之手。袁世凯以北洋大臣身份在保定经过两年的编练新军,再加上各省督抚的常备、续备和巡警等军队,北洋系的军队光是六镇已有九万人,成了清王朝的主力武装。
袁世凯的羽毛丰满了,朝廷不得不另眼看待他,除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之外,又授于他参预政务大臣、督办山海关内外铁路大臣、政务大臣、督办天津至镇江铁路大臣、督办商务大臣、督办电政大臣和会办练兵大臣等8个大臣头衔。其声望之显赫、权倾内外,远远超过了当初红极一时的曾国藩和李鸿章。袁世凯势大了,朝中其他大臣感到不安、皇族尤为忌恨,就连御史王乃征也在奏折中骂他“爪牙布于肘腋”、“腹心置于朝列”、“党援置于枢要”、“欲举吏、户、兵、工四部之权一人总摄,群情骇异,谓疑于帝制自为,倚信至斯,可谓古无今有。”
袁世凯毕竟不是旗人,入不了清廷的“家族”,他只是爱新觉罗氏的一个卒子。树大招风,客大欺主,朝廷是对他不放心的。为时不久,也就是光绪死了之后,溥仪为嗣皇帝由他的父亲醇亲王载沣代行皇帝职权只有一个月,便发出了上谕:“袁世凯患有足疾,着即回籍养疴。”袁世凯下台了,他回到河南彰德。
在南方,广东省香山县人孙中山组织起革命党,闹起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革命运动。
孙中山早年毕业于香港西医书院,一度行医。l894年赴京上书李鸿章,主张革新政治,被李鸿章拒之门外。一怒之下,孙中山跑到了檀香山组织起兴中会,l900年联合广东的会党举行起义。起义失败之后,他东渡日本,把他领导的兴中会和华兴会、光复会联合起来,组织了中国同盟会,他被推为总理,依然把“驱除鞑虏……”作为政治纲领,把清王朝当成主攻目标,决心推翻它,建立共和民国。
孙中山在南方领导的革命势力不断壮大,渐渐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这个军队由南向北不断发起武装进攻。终于在1911年10月10日在武昌举行了规模巨大的起义——武昌起义,即“辛亥革命”。革命之烈火渐渐烧向北方,烧向全中国。
驻扎在江北清江浦的段祺瑞,耳聪目明,对于南北两地发生的波波折折,一清二楚。他先是惊慌,觉得袁世凯下野了,靠山失去,以后的日子不知会如何。武昌起事前,段祺瑞在清江还不到二年便被调回北京,去任第二军军统,另外还给他加了一个官衔:署湖广总督,会办那里的剿抚事宜。那时候,段祺瑞还是惶惶不安,生怕袁世凯之后,朝廷中会有人不放过他,他的处境会艰难。武昌起事之后,两湖吃紧了,段祺瑞的情绪反而兴奋起来——
段祺瑞明白:革命军武昌起义了,清政府要派兵讨伐。朝廷思来想去,除北洋军之外,再无兵可派;而x,tJL洋军能够指挥若定的,除袁世凯之外,也再无他人。段祺瑞预测到形势将迫使朝廷会重新起用袁世凯。
事实起了波折,朝廷没有起用袁世凯,而是派新任陆军大臣庙昌督师,以冯国璋为军统,开往武汉作战。段祺瑞又笑了:“腐昌,北洋武备学堂的老总办;冯华甫(冯国璋字华甫)军统……”段祺瑞估计这是用袁的前奏。
果然,腐昌率队到了湖北孝感,便走不动了。不是他不想走,他原想一鼓作气打下去,直取汉口呢。哪知摆在铁路线的兵力却一车一车都不走了——原来在出兵时,冯国璋便匆匆忙忙到了彰德,向袁世凯报告了情况,也请示了办法。袁世凯略加沉思,便授他6字“真经”,叫他“慢慢走,等着瞧”。这一瞧,便把朝廷瞧急了,主政的隆裕皇太后急得直叫苦。这时,不得不想到袁世凯。
武昌起义第四天,清政府下诏起用袁世凯,命他为湖广总督,叫他到前方会同腐昌一起指挥前方各军。
袁世凯觉得“奇货可居”了,竟藉口“足疾未愈”,拒不赴任。
仗已经打起来了,发兵讨逆,兵又不前,朝廷急呀j立即又派袁世凯的好友徐世昌赴彰德,跟袁谈出山条件。最后,不得不降旨将瘸昌调回,命袁世凯以湖广总督兼钦差大臣到前线指挥军队……一切都如段祺瑞的想象那样顺利,袁世凯走马上任之后,安排的大将自然首先是他的“三杰”:王士珍在他身边,担任了随营参赞,冯国璋是前线指挥,只有段祺瑞不在身边。不是袁不需要他,而是段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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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的根据地是北方,是京城和天津,他得把这一片巩固下来。就像家一样,无论飘流到何方,最终还得归“家”。守家的任务便交给了段祺瑞。
清江回北京的段祺瑞,是任第二军军统的,二军就驻京津。此番清军南调,腐昌只从原北洋军的第二、第四和第六镇抽调兵力组成混合军的,并没有动第二军的兵力。此时,段祺瑞的老本军队第三镇,正驻防东北,亦无兵力调出。这样,无论南方仗打得多紧,袁世凯的看家部队却是一员未动。于是,袁世凯的指挥专车达到河南南部重镇信阳时,他便给段祺瑞发了一封密电,要他“火速”如此这般安排……
段祺瑞接到袁世凯的前方来电,把徐树铮找到面前,对他说:“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办才好?”他对徐树铮说:“南方是一片明的战场,袁大人去了;北方是一片暗的战场,交给咱们了。常言说得好,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咱这片战场,其实是更难对付的。”徐树铮已是段军的总参谋了,正想着有自己的建树——东京镀金归来,雄心更大,抱负更远,只是尚无用武之地。现在,南北打起了大仗,他早已动起了脑筋。“大人不必忧虑。袁大人让我们把三镇从吉林调来,这已经是一步好棋。这步棋走下来,我们基本上高枕无忧了。”
段祺瑞轻轻摇摇头。“乐观不得呀!”
——段祺瑞说的“乐观不得”,并不是他危言耸听,而是他对北方形势有较充分的了解。
本来,清政府按照袁世凯编练新军时的总体设计,除了由北洋大臣直接控制的六镇之外,还有各省分别建立的三十镇。即总兵力为三十六镇。只是这个总设计到武昌起义时尚有不少省区并没有建立起镇来。锡良任东三省总督时,把原有的第一混成协和奉天巡防军一部合编成一镇,叫二十镇,用陈宦为统制。陈宦不是北洋系人,他出身于日本士官学校;陈宦没干多久又换成了张绍曾,张也是士官学校出身。这样二十镇便基本上不受北洋派统管。此外还有六镇,继赵国贤之后吴禄贞任六镇统制。吴湖北人,不仅不是北洋派,还同革命党人多有关系。据此,六镇和二十镇两镇便成了北洋系的心腹之患。
北方有这样两个镇的武装,袁世凯心里不安。他要段“关注”的,当然就是这两个镇。
段祺瑞对徐树铮说:“本来朝廷决定,由六、二十两个镇在永平举行的会操,因武昌起事暂停了,让这两个镇各驻原地待命,并想调他们去南方打仗。我看,只怕困难。”
正是两人商谈军事时,忽有人来报,说“滦州军事有异变!”段、徐二人把来人叫入密室,仔细一问,方知事变详情——原来,会操停止后,二十镇暂留滦州,统制张绍曾与六镇统制吴禄贞密谋,准备在北方举义,响应革命。就在这时,东北三省从奉天运出支援汉Vl的一批军火的火车路过滦州,竟被张绍曾给截留下来了。这之后,张并且串通第三镇代理统制卢永祥发出了起义宣言,要出师北京!
段祺瑞着急了,连他的亲信卢永祥也反了,他不能不急!“这个卢永祥,卢永祥……”
徐树铮不急。这是他的个性了,每碰急事,他总是出奇的冷静。“事来了,急有什么用呢?当紧的是查明情况,作出对策!”冷静了阵子他才坚定地说:“大人,我觉得卢子嘉(卢永祥字子嘉)不会跟着张绍曾走,那个宣言肯定有诈!”
“我也觉得卢永祥不会跟他走。”段祺瑞锁着眉,摇着头。
“现在有一个办法,”段祺瑞说:“即发一个密电给子嘉,让他火速将军队移防廊房。卢子嘉若奉命照办,起义便是讹传;若卢子嘉按兵不动,便说明事态有变,应立即采取措施。”
“只有这个办法了。”说着,段祺瑞便让徐树铮草拟了电报,发给吉林的卢永祥。
卢永祥是袁世凯、段祺瑞多年培养的亲信,作三镇的代理统制,也是袁、段的精心安排。他早已把身家性命都交给袁、段了。一见段的密电,便带着军队马不停蹄地转进关来——原来滦州那个“起义宣言”上的卢永祥是别人代签的。一切误会解除了。张绍曾的二十镇因为失去了卢永祥这个“盟友”,也感到势单力薄,不敢轻举妄动。
迫于当时全国形势紧张,清政府决定组织一个能够稳定局势的内阁来挽救摇摇欲坠的命运。谁能有这个能力呢?排来算去,只有袁世凯。于是,在十一月五日的御前会上,决定任命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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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当了内阁总理了,南面对待革命党是不能动摇的,北边他却更加“关注”六镇那个吴禄贞了。
那个吴禄贞也有些儿不识时务,袁世凯正是一番风顺的时候,他却总是跟他对着干。就在袁世凯当内阁总理的前一天,一列由北京开往汉口给袁送物资的火车竟被吴禄贞扣在石家庄了,并且还发出通电,要求清政府停战和谈。
吴禄贞截留军火之后,又在娘子关同山西的革命军代表谈判,达成协议:山西革命党和六镇、二十镇联合组成燕晋联军,三路出兵北京。还推选吴禄贞为联军大都督。
袁世凯不能容忍这个形势。他本想返回北方,亲自处理这个吴禄贞。可是不行,南方正紧,他抽不出身,他只好再给段祺瑞一封密电,让他办理此事。
段祺瑞的主力军队三镇已由长春移师廊房,他的实力更壮大了,他本来想发兵山西,一举吃掉吴禄贞——段祺瑞有信心,凭他的实力,吃掉六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不想那样做。他对徐树铮说:“北方尚属平静,不能再起战火。再说,六镇也是一支强军,将来有用。对待吴禄贞只能用计。”他又说:“用什么计?我一时心中无数。”
徐树铮想了想,说:“南方战争正紧,北方是不能再起战火了。大人用计取六镇是上策。办法还是可以想出的。”停了片刻,他又说:“我想起了一个人,可能有用。”
“谁?”段祺瑞急问。
“周符麟!”徐树铮说:“周符麟是你的合肥同乡,他又是原来六镇第十二协的协统,因为同吴禄贞不协调,被吴撤掉了。眼下对吴正满腹的不满,何不找他来商量一下。”
“找周符麟?”段祺瑞心里一动。
“无非是答应他事成之后官复原职,”徐树铮说:“大不了再给一点重赏。”
“好办法,好办法!”段祺瑞立即派人去找周符麟。
周符麟被请来了。段祺瑞在一个秘密的客厅里会见了他。一照面,他就热情而又惋惜地对他说:“符麟,我一直惦记着你,早该为你的事说几句公道话。只是终日东奔西走,又加上局势老是不定。这阵子你过得如何?”
周符麟也得算北洋系的人物,小站练兵他虽然没赶上,保定的驻军学堂他可是高材生。六镇初组,他便是十二协的第一任协统,段祺瑞做过这个镇的两任统制,他又得算是段的直接部下。职务被撤,完全是因为与吴禄贞意见不合。现在,被老上司请来了,又是那样的关怀体贴,他冲动了,没有开口便先是叹息几声、流出两行热泪。
段祺瑞一看,觉得时机到了,忙说:“符麟,我和袁(世凯)大人说过了,找个机会,还让你回十二协去。那是你的队伍,你了解他们,他们也.敬重你。”
“段大人,你这样厚爱我,我感谢你。”周符麟激动了。“今后,我有生之岁月,都交给你和袁大人了。永远永远不变志!”
“这些话别说了,”段祺瑞说:“今日请你来,是有大事同你协商,希望你担当一项重要任务!”
“请大人明示!”
段祺瑞把南方情况作了简单介绍,又阐明了二十镇和六镇的反叛情况,最后落实到吴禄贞身上。“此人很不自量,前方战事万急,他竟敢在石家庄截留军火。这不是置袁大人与前线官兵于死地么!截下军火又同革命军串通一气,要攻打北京,这算什么呢?”“他吴禄贞反了?”周符麟冲动了。“段大人,难道朝廷对他就没有办法?袁大人对他就没有办法?他不就是一个镇吗,充其量两协兵,能怎么样?”
段祺瑞淡淡笑着,摇摇头。“两协兵和吴禄贞是两码事。军队是朝廷的,吴禄贞只是他个人。解决他个人的问题,军队还是好军队。”
“这么说,我明白了。”周符麟思想开阔了,他听懂了段祺瑞的话。“段大人,这事交给我吧,我会办好的。”
“我和袁大人都相信你。”段祺瑞又说:“当然啦,我们绝不希望你亲自去做。因为事成之后你还要带军队。你找个合适的人去做,无非重赏他一些银元,我这里有。”说着,把一张两万元的银票交给周符麟。
周符麟没有推辞,收起银票,信心十足地说:“段大人,三日之内向你报告喜讯!”
周符麟回到自己住处,思索半夜,终于想起了一个人——马惠田。
马惠田是周符麟的同乡,曾在周属下任过骑兵营管带。二人关系亲密,无话不谈。此人同样得到吴禄贞的信任,现在正做着吴禄贞卫队营的管带。周符麟秘密找着他,先把两万元银票交到马手中,说明了情况,又说:“这可是袁大人和段大人交,79、的事。这两人目前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中国的政军大权在握,南方之战也将全胜,今后大局必是他们掌握。我们得识这个时务!”
马惠田虽作了营管带,却也是个贪心不足的人,见钱眼红,见官垂涎。当即对周符麟满日答应:“协统大人你放心,这事只需轻而一举,便可成功。我这里为你准备一壶酒几样菜,你自己先饮着,我马上把吴禄贞的头给你提来!”
“祝你成功!”
马惠田回到营部,把自己的兵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有紧急任务,听从命令!”然后就把他们通通带入阵地——石家庄外的火车站。
吴禄贞的燕晋联军大都督司令部就设在停靠在车站上的列车上,马惠田布置好军队之后,便匆匆走向吴的专车。他告诉守卫的士兵“有机密大事,要面见统制”,不待通报,便走进车厢。
吴禄贞见马惠田匆匆赶来,且面色慌张,正要问他何事,又见他从腰间摸出手枪,知道情况不妙,便大声喊道:“马惠田,你要干什么?”
声音未落,马已开枪。“乒!”一声枪响,吴禄贞倒在地上……吴禄贞死了,滦州的二十镇统制张绍曾闻讯吓跑了,周符麟果然又去任十二协的协统。袁世凯对北方的心腹之患,全让段祺瑞绐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