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镇压义和团立了大功
正是段祺瑞苦于无战不能立功的时候,老天竟然给他送来了良机——
山东义和团被袁世凯镇压下去之后,山东人民的反洋人、反皇帝运动,仍然在此起彼伏,一天也没有停止。在威县,农民赵洛凤父子率众数干人在一方土地上开展了杀洋人、劫官府的行动。一时闹得半拉天红红火火,官府和洋人都不安了。接着,更有农民景廷宾率数千人起义。于是,清河道袁大化、大顺广道庞鸿书、营务处道员倪嗣冲以及赵庄洋教士万其偈等纷纷上书袁世凯,请求派兵“剿匪”。袁世凯已把军权托给段祺瑞了,“剿匪”一事自然交给段祺瑞。段祺瑞便率队前往。
别看段祺瑞梦寐有仗打,一旦真要打仗了,他却有些儿惧怕了。出征之前,他便皱着眉苦苦地思索,以致连鼻子都歪到了极度这里,我们得交待一下这位段某人的生理特征:段祺瑞小时候有个牛脾气,认死理。他想的事别人不同意,他便生闷气,气得不吃不睡。有一次,是他在宿迁跟随祖父读书时,祖父让他把《论语》中的一篇念会背,他想出去玩。结果,他偷着去玩了,书自然不会背。祖父质问他时,他只管站着不回答。祖父十分生气,便给了他一耳光,正巧打在鼻子上。鼻孔出血还不说,鼻子却被打歪了。后来虽经治疗,正了过来,可是,每遇到烦闷或气怒的事,那鼻子便又歪了过去。所以,段祺瑞有个“歪鼻子”的雅号。跟他交往多了或常在他身边的人只要见他鼻子歪了,便知道他轻则遇到不顺心的事,重则在大怒。人们也就习惯以他鼻子歪正来判断他是喜是怒;从歪的程度来判断他气怒大小。
段祺瑞不知“土匪”底细,怕势力太强打不过他们。“果然,这一仗打败了,说不定前程便丢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实战,别看在武备学堂的课堂上他能把打仗的事说得头头是道,开起火来,可不知道如何?段祺瑞没有把握。他想去找徐树铮,一想徐树铮也是个学生,何况他根本就不读兵书。便作罢了,只好硬着头皮出征。段祺瑞率队来到威县,听说景廷宾、赵洛凤等人把洋教士罗泽普杀了,心里更惊。虽然已经探明赵洛凤等人藏匿在赵村,他却不敢胃然攻打,只在村外安下营寨,派人到村中传话,说:“只要交出匪犯,决不株累村民。”
此时,村中有人出来说:“景廷宾、赵洛凤实在不在村中,村民们愿意协助官兵查访缉拿。”
段祺瑞犹豫了:土匪不在村中,攻打没有道理;冒然进村,又怕遭到埋伏。正在这时,有马弁来报:“村东之李村,景廷宾等聚众,打家劫舍,并将南宫县官差郑杰等人劫掳入村。还扬言,只有官兵退去,方可释放郑杰等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匪未剿成,官差被质。若人质被害,事态不是更大了吗!段祺瑞思索再三,决定暂时撤兵。
官兵撤了,官差果然被放了出来。但官差所押运的银两、物品,悉数被“土匪”截留。
时为壬寅初夏,威县大地还显得几分寒凉。段祺瑞出师近月,尚未剿得一匪,莫说战功了,回去连个自圆其说也说不出。倘若匪盗再起,岂不是他的大罪。左思右想,心中难静。最后只得决定孤注一掷,把李村包围起来,即使没有剿灭匪盗,夺回被截去的南宫县钱物,也算胜利。
段祺瑞率领日前撤出的官兵,乘着漆黑之夜,突然将李村包围起来。由于不知匪众多寡,未敢直攻,只发动了一场说教攻势,号召交出匪首,归还官府银两、物品,解散匪伍,即不予深究。在这同时,又将队伍分开四野,把个小小的村庄包围得水泄不透,里外几层。也是这伙匪众失策,他们不仅闭门抗拒、置若罔闻,并且调集北边张庆同伙数百人,列阵抬枪,向段祺瑞的官军抄袭过来。
段祺瑞见势不妙,即把队伍分成小队抵抗。
经过小站之练,段祺瑞手下的新军还是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的,加上枪炮也较先进,比起那些凑合起来的民众,要强得太多。战火一开,段军便节节胜利,“匪盗”一见自己人死伤太多,战力涣散,很快便四散逃走。后来得知,景廷宾也被打死了。
段祺瑞总算初战告捷了。收拾一下战利品,整顿一番队伍,准备班师回防呢。不料溃散的民众四乡活动,竟又纠集5—6千人高喊为景廷宾报仇,分路朝官兵袭来。段祺瑞即驰书大顺广道庞鸿书、营务处道员倪嗣冲等,请兵来援。庞、倪两部火速出兵,他们几路夹击。当盗众节节败退,眼看溃不成军时,又闻报说,临村寺庄教堂又聚匪盗45干人谋攻。段祺瑞即率亲兵前往援救。匪盗虽亦有优良枪炮,但射击技术太差,声势轰鸣,却不能取准命中。酣战两个时辰,只伤官兵4人。段祺瑞则以马队抄袭,连连取胜。盗众见大势不利,纷纷逃走。
经此一战,威县起义民众基本被肃清,被屠杀的无辜约干人。段祺瑞夺获前膛大炮3尊,抬炮81具,火枪、旗帜、刀矛230余件。随后,段祺瑞又同地方官员商量,制定清除后患措施,令地方逐村造册登记,令其盗众悔过自新,设法抓捕盗首,并号召百姓安份守法,不可妄动。
段祺瑞班师回济南了,好不耀武扬威!就连袁世凯也出城来迎接他。袁世凯握着段祺瑞手的时候十分高兴地说:“芝泉,回来赶快让人把这次剿匪情况写个折子,我要直报朝廷。”
——袁世凯自小站练兵伊始,便想树自己的军威,在军中,处处显示自己;山东镇压义和团,他在朝野上下,军威颇震。然而,山东并未像他上报朝廷的那样“拳匪灭绝,地方太平”,而是义军仍然四起,洋人、官府都不得安生。他袁世凯不能不心惊!果然消息传到京城去了,他得担着“欺君之罪”。段祺瑞这一胜利,袁世凯一块石头落了地。为段祺瑞请功,其实正是为他自己向朝廷报喜!袁世凯不但想到获取这次战功,还想向朝廷表明:“我练的新军就是不同于旧军,战力很强,开战必胜!”这样,他手中的军权会更牢稳。段祺瑞是他的部下,为段祺瑞请来战功了,既是他对下属的关怀,又会把下属拉得更紧。这样一举几得的事,袁世凯不会放过。
要向朝廷请功,段祺瑞自然兴奋。于是,他把威县之战,说得天花乱坠,把自己说成了指挥有方、英勇善战的将领。袁世凯专折报奏朝廷。朝廷对威县剿匪大加赞赏,并根据袁世凯的保奏,对于提升段祺瑞作了如下朱批:
武卫右军总办随营学堂劳保准免补知府以道员仍留原省补用,并加二品衔。
对于段祺瑞威县剿匪的经验,朝廷特地又作了这样的朱批:著即督饬开导乡愚,毋被煽惑,并严谕各属地方官勤求民瘼,加意拊循,是为切要!
隔了一个月,不知谁又起了劲?朝廷再次传旨,对于剿平威县各匪有“丰功伟绩”的段祺瑞,赏戴花翎,并加封为“奋勇巴图鲁”荣誉称号。
一举成名,声威大震!段祺瑞没有忘了袁世凯的保举之恩。于是,率领新夫人张佩蘅,用公、私两种形式匆匆走进巡抚衙门,向袁世凯去“谢恩”。
那一天,袁世凯仿佛已经知道段祺瑞必来,他命人泡好了香茶,洒扫了客厅,端坐在八仙桌边,口含着烟袋,似吸非吸。44岁的袁世凯,通畅的仕途,显赫的身份,使他的性情也渐渐孤傲起来。在山东,他很少出门拜客,何况头上又领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锃亮光环。他无事求人,人都是有事求他。对于段祺瑞,他更有一副居高l临下的姿态。
段祺瑞进来时,竟不知对袁世凯是该行对待长官礼、还是该行对待家长礼?站在客厅中有些拘谨。
袁世凯招招手,不在意地说:“坐吧。坐下说话。”
段祺瑞拘束不安地站着,站了半天,才说:“威县剿匪,所以能获大胜,全赖大人军中之威。祺瑞不过……”
袁世凯连忙摇手。“你的指挥才能展现出来了。这一点,我心中有数。”
“谢大人厚爱。”
说着,段祺瑞这才坐下。
袁世凯清理了一下他吸烬了的烟窝,把烟袋放在八仙桌上,然后端过来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才又说:“芝泉,这一仗,算是打出了咱们的军威了!朝廷嘉奖,百姓欢迎。说明新练之军就是不同么!”
“大人治军有方。”“这是其一……”“人心思安,仇恨匪盗。”
“这是其二……”“还有皇恩浩荡。”“这是其三……”段祺瑞不知该再说什么了?
袁世凯笑了。他觉得时候到了,该说的话得说出来了。于是,便笑咪咪地问段祺瑞:“芝泉,威县这一仗,莫说在朝廷,就是在山东地方,也只是寻常小事。你知道为什么朝廷会对你又加封又嘉奖吗?”
段祺瑞被问迷惑了——心里一惊,如此大胜,袁大人怎么说是小事呢?再说,作战有功,加封嘉奖,这是常情中事。否则,奖罚不明,朝廷还有什么威望呢?可是,袁世凯又这样认乎其真地反问,这就不是小事了。为什么?段祺瑞一时想不出。“还请大人明示。”“这你就不明白了。”袁世凯还是笑咪咪地。“芝泉呀!这也难怪你,你虽然出来十多年了,官场上的事毕竟接触少。武备学堂也还是学堂,学堂就以书本为主。社会、官场可不同,那要比书本丰富、复杂得多了。”顿了一下,他又问:“读过《红楼梦》吗?”
段祺瑞更惊讶了。“又是《红楼梦》?沈老先生再三说的……”他说:“读过了。是最近几年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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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本坏书。”袁世凯说:“但是,又是一本不可不读的书。”段祺瑞不明白。《红楼梦》是好书不是坏书,他尚未有自己的主见。他记住的,只是其中的“护官符”。那是沈先生提醒他的。“‘护官符’与今天的威县一战有什么瓜葛?”段祺瑞联不上。
袁世凯没有窥测段祺瑞的表情,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红楼梦》里的‘护官符’,是说到骨子里去了,做官的人都要好好地研究一下,最好是借鉴一下,或者当作格言,常常提醒自己一下。有好处。”
“祺瑞领教了。”
“还有一点,”袁世凯说:“‘护官符’的要阂,不在‘符’,在‘护’!懂吗?”
段祺瑞又是一惊。
“就说威县这一仗吧,”袁世凯入正题了。“仗是打胜了,匪盗都剿清了。充其量,还是一个小仗,到不了朝廷。但不同。你自己往上报,是小仗,到不了京城,也惊不动朝廷。那样,加封嘉奖的事全不会出现。这件事放在我手里去做,我写了奏折,直送朝廷,这份量就不同了。先撇开事而论人,一个总督、大臣,还是实实在在的山东巡抚,我能把鸡毛蒜皮的事送给御览吗?所以,一切都变了。归根到底,归到一个‘护’字上去了,我护了你……”
袁世凯把话说明白了,段祺瑞当然心领神会了。他感激这位上司兼泰山。于是,即忙站起,一步跨到八仙桌前,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感谢大人栽培,祺瑞永远忠于大人!”
“这……这……”袁世凯忙起身,伸出双手,说:“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你我至亲,话说明白了,也就完了。举此大礼,岂不见外了。日后还得互相照顾,互相保护。”
段祺瑞回到自己的住处,如法炮制,也对跟随他出征的下级军官和士兵进行嘉奖。嘉奖时,用不同方法,向官兵们训示,荣誉和实惠都是他段某人给的,“只要跟我好好干,我是绝不会亏待大家的!”
官兵们除了没有对他跪拜之外,也都像他对待袁世凯一样,纷纷表示“永远忠于大人!”。
一战之胜,威名大震,段祺瑞很快便有了“虎将”之称。
由于袁世凯的特殊关照,段祺瑞获得了意外的荣誉。在对袁世凯感恩的同时,对于袁世凯的义女、自己的新妇人,也就另眼相待了。
说真话,张佩蘅进了段家,段祺瑞并没有给她多少温存。一来是丧妻的忧伤尚未消失,二来是公务日益繁忙;还有,那张佩蘅是个比他小了十七、八岁,比他的长子宏业大不了多少,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对待。现在不同了,段祺瑞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大战之后又获得了意想不到的腾达和荣誉,他似乎对人生有了新的、异样的领略,对家也有异样的、新的领略。而这些新的、异样的领略又无不与这位新夫人张佩蘅有着万缕千丝的联系——段祺瑞想:“若无佩蘅这种联系。袁世凯恐怕不会如此厚爱。”因此,段祺瑞对新夫人,油然产生了新的冲动。何况又加上一件新喜——
段祺瑞从威县回来的时候,新夫人为他生了个女儿,母女都十分平安,他十分欢喜。他匆匆走进居室。
“佩蘅,佩蘅!”段祺瑞走到床前,伏在新夫人身边。
张佩蘅正疲惫地闭起双眸养神——这两天,她一直处在生女的喜悦和丈夫不在身边的忧伤中,丈夫打仗去了,男儿志在疆场,她懂得,她也知这是丈夫显示威风的良机。可是,生儿育女,总是女人的一场生死大关,谁家女人生产不盼着自己的丈夫在身边。可是,段祺瑞,却在峰火的战场,她想他,她更担心他。
段祺瑞回来了,一回来就匆匆来到她身边,并且亲亲热热地呼了两声“佩蘅”——这是往天从未有的。往天,他常常本着一副严肃的面孔,虽不是大怒却也看不出欢乐;而她,也就自觉地背过身去,或转回自己的房中。夫妻之间一直蒙着灰暗的云雾。而今,这声“佩薪”,却充满着温情和亲呢——,她通身都酥了。她从蒙着的被中伸出手来,对着他甜甜地、无限娇柔地一笑。“你回来了,听说打了个大胜仗。”
“别说话,好好养神!”段祺瑞伏身、伸手为她拽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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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看女儿吗?”佩蘅说着,把被头轻轻地掀开一缝,露出出生不久的女儿。“看看吧。”
段祺瑞把脸伏在被角,仔细一看,女儿还在困倦地闭着眼睛。“像,像极了!”
“像什么?”张佩蘅说。
“像你,像你!”段祺瑞说:“也像我。”
张佩蘅来到段祺瑞身边一年多了,尚未得到他如此这般的温存。早先尚可,觉得他的公务重,自己也含羞;在她怀孕之后,她觉得不同了,仿佛是一种失宠的失落,但又不便出口。现在,女儿生出来了,她可以撒娇了。便说:“这女儿只像我,是我生她的。不像你,你心里没有她。”
“怎么这样说呢?佩蘅。”段祺瑞听出新妇人的话中话了,便说:“佩蘅,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你来了之后我没有尽心照顾你。你应该知道,我分不出身呀,太忙了。其实,我心中一直十分喜欢你的。”说着,把脸伏下去——
张佩蘅还以为他去亲昵女儿呢,那知道,他竞把大嘴巴热乎乎地贴在了她的嘴上,用力地亲吻起来。一边吻,一边呻吟似的说:“我十分想你,我很喜欢你,我……我……”
结婚年余了,张佩蘅尚没有如此的享受,猛不防来了,她有些儿慌张。但转瞬间,一股幸福感流满全身。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死死地把嘴贴过去,把舌头伸给他……
二人亲昵半天,张佩蘅才转过脸,说:“女儿还没有名字,你起一个吧。”
段祺瑞想了想,说:“孩子都是以‘宏’字作班辈的,自然得从宏罕起。”
“起什么字呢?”张佩蘅说。
段祺瑞又望望刚出生的女儿,微微皱眉,自言自语:“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看就叫‘彬’吧。”
“你说的这彬字是啥意思?出在什么书上的?”张佩蘅问。
“意思就是,有才有貌。即‘文质兼备貌’。”他眨眨眼说:“大约是出在《论语·雍也》篇上边。”
“你说好就好。”张佩蘅说:“她大姐叫宏淑,他就叫宏彬。”
段祺瑞见新夫人满意地接受了女儿的名字,又伏下身,亲亲地吻她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