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十、十字军洗劫君士坦丁堡及希腊人的悲惨命运(1204A.D.)
君士坦丁堡被武力强行攻占,除了宗教和良知以外,没有任何战争法可以约束征服者的行为。蒙费拉的卜尼法斯侯爵仍旧是全军的主将,希腊人把他尊为未来的统治者,经常可以听到极其悲伤的喊叫:“神圣的侯爵国王,请你可怜我们!”他出于审慎的考量或是同情的心理,为逃命的人打开城门,劝告十字军的士兵饶恕基督徒同胞的性命。尼西塔斯的著作描述了血流成河的情景,没有抵抗的市民被杀的数目减少到2000人。大部分被杀人员并非死在十字军的手里,而是那些早被赶出城的拉丁人,他们在获得胜利以后前来大肆报复。然而其中有很多人回来是图利,并不见得一定要伤害那里的居民。尼西塔斯靠着一位好心的威尼斯商人才能平安无事。英诺森三世指责朝圣者贪财好色,对于老人、妇女甚至宗教职务毫无尊重之心。他痛心感叹那些污秽的勾当,像是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奸淫、私通和乱伦。高贵的夫人和圣洁的修女都在正统教会的军营里,被马夫和农人所玷污。的确如此,胜利的放纵可能激起并掩盖大量罪恶的行径,但是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东部的都城会有很多贪财或有意的美女,能够满足2万名朝圣者的情欲,监牢中的女性囚犯也不再是家庭的奴隶,受到权力或暴力的约束了。
蒙费拉侯爵是纪律和德行的维护者,法兰德斯伯爵是守贞的好榜样,他们用处死的重典严禁强奸已婚妇女、处女和修女。战败者乞求张贴公告也受到胜利者的同意,首领的权威和士兵的同情使残暴和纵欲的行为得以缓和。这些人不再是我们从前所描述的从北国猛冲进来的蛮族,即使他们还是露出凶恶的面孔,然而时间、政策和宗教让法兰西人的举止变得更为文明,特别是意大利人本就如此。不过贪婪的动机容许有更大施展的余地,君士坦丁堡的洗劫甚至在复活节神圣的周日都继续进行,可以满足他们的胃口。没有任何承诺或条约可以限制胜利的权利,那就是籍没希腊人所有公有和私有的财富。每个人都可以合法执行搜括的判决和财物的夺取,掠劫的多少视范围的大小和实力的强弱而定。无论是铸成钱币还是未铸的金银,都有简便而通用的兑换标准,劫掠品的持有人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可以换成适合自己口味和地位的财产。在通商贸易和奢侈生活累积的资财中,最贵重的品项要数丝绸、绒布、毛皮、珠宝、香料和名贵的家具,在落后的欧洲国家就是拿钱也买不到。劫掠有共同遵守的规则,每个人的所得不能全凭自己的辛劳或运道。拉丁人要将抢劫的物品交出来统一分配,私自吞没将处以重刑:革出教门或判处死刑。
他们挑选3座教堂作为收存和发放战利品的地点,分配的原则是步卒每人1份,骑兵或下级武士每人2份,骑士每人4份,贵族和诸侯按地位和功勋分得更多的配额。圣保罗伯爵手下一名骑士违反了神圣的规定而被吊死,他的盾牌和盔甲挂在脖子上面。这样的案例使类似的罪犯更为小心和讲究技巧,但是贪婪之心总是胜过恐惧,一般认为私藏的财物远超过交出分配的数量。尽管有这些漏洞,洗劫君士坦丁堡掠夺财物之多,不仅前所未见也超出原来的预料。法兰西人和威尼斯人全数均分,从中还要减去5万银马克,用来偿付法兰西人所积欠的债务,满足威尼斯人所提出的要求。最后法兰西人还剩下40万银马克,相当于80万英镑。我无法就那个时代的国家和私人的交易,说明这个数额真正的价值,倒可以做一个很好的比较,也就是等于当时英格兰王国年度岁入的7倍。
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变革之中,我们比较维尔哈杜因与尼西塔斯所描绘的状况,也就是香槟元帅与一位拜占庭元老院议员不同的看法,倒是会产生非常奇特的感受。整个事件让人最早获得的印象,只不过是君士坦丁堡的财富,从一个民族转移到另外一个民族的手里,希腊人的损失和痛苦恰好与拉丁人的喜悦和利益达成平衡。但是在战争极其可悲的账目中,收益和损失、欢乐和痛苦从来无法相等。拉丁人的笑容何其短暂而易消失,希腊人则永远望着破碎的家园哭泣,而且他们真正的灾难不仅于此,还会因亵渎圣罪和受到嘲讽而更加深心灵的创痛。3次大火已经烧掉这座城市绝大部分的建筑物和财富,征服者在实质上又能获得多大好处?那些既不实用也无法运走的东西,到底有多少被恶意地破坏或是随手摧毁?有多少财宝在打赌、狂欢和胡闹中被任意地浪费?那些既无耐心又无知识的士兵,自己的报酬被希腊人拐骗偷走,使得多少值钱的物品被他们贱价卖掉?
只有那些穷无立锥之地的人,才可能从社会的变动中得到一些油水,但对于上等阶层的悲惨状况,尼西塔斯有身临其境的描述。他那豪华的府邸在第2次大火中化为灰烬,这位元老院的议员带着家人和朋友,躲进圣索菲亚大教堂附近的一座房屋中。在这个简陋住所的门口,他的朋友、那位威尼斯商人,假装成看守的士兵,直到他能找到机会匆忙逃走,好保住残余的财产和女儿的贞操。这群在富贵环境中长大的流亡者,在寒冷的冬季靠着步行赶路,他们的奴隶都已逃走,他的妻子正在怀孕,也只好自己把行李扛在肩头。混杂在男人中间的妇女,听从吩咐用污垢掩盖美丽的面孔,绝对不可以装饰打扮。每走一步都会遭到袭击或面临危险,外人的威胁远不及平民的揶揄让人更感难堪,大家现在都落到平等的处境。这些蒙难的人除非到达塞利布里亚,结束这段悲惨的旅程,否则便难以安心,而塞利布里亚离首都的距离是40英里。他们在路上还赶上了逃亡的教长,他骑着一头毛驴,没有随从也缺乏御寒的衣物,完全落到使徒当年的贫穷状况。他的这身装扮和行动如果出于自愿,倒是会博得安贫乐道的美誉。
就在这个时候,拉丁人的放纵和出于教派彼此之间的仇恨,正在亵渎教长那些空无一人的教堂。他们将装饰的宝石和珍珠全部挖出来,拿圣餐杯斟满酒当作酒杯使用,他们用来赌钱和宴饮的桌子上面铺着基督和圣徒的画像,那些基督教礼拜仪式最神圣的器具被任意用脚践踏。在圣索菲亚主座大教堂,为了拿走挂着的金穗,圣所的大幔都被扯下来,祭坛可以说是最贵重的艺术精品,被劫掠者打碎以后分掉。他们的骡马满载着纯银或镀金的雕刻,这些全部是从教堂的大门或讲坛上面撬下的。如果这些牲口因负载过重而摔倒,急躁的赶马人就会拔出刀来将它们刺死,使得圣洁的道路流淌污秽的鲜血。一个妓女被抱上教长的宝座,大家叫她“魔鬼的女儿”,就让她在教堂里唱歌跳舞,用来嘲笑列队唱赞美诗的东方人。皇家的陵墓和死者的安宁都受到侵犯,使徒大教堂的皇帝墓室全被撬开。据说查士丁尼的尸体过了6个世纪,没有发现任何腐烂或变质的迹象。在城市的街道上,法兰西人和法兰德斯人用彩绘的长袍和飘逸的亚麻头巾装扮自己和马匹。他们参加宴会的酗酒和放纵,对东方的庄严节制是一种侮辱。他们为了表示这个民族有人能写能读,装模作样地摆出笔墨和纸张,却没有料到科学的工具和作战的兵器,在同时代希腊人手里,同样是英雄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