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河阴屠杀 六世纪 二〇年代(五二〇—五二九年)
“北朝”鲜卑民族建立的北魏帝国,本世纪(六世纪)三〇年代开始,因不停地内乱——全是官逼民反,由贪官污吏所引起;遂分裂为东魏、西魏。五〇年代,东魏被北齐帝国篡夺,西魏被北周帝国篡夺,最后隋王朝兴起,统一“北朝”。“南朝”则南齐帝国、南梁帝国、陈帝国,相继兴亡。
本世纪,暴君层出不穷。八〇年代,隋王朝消灭陈帝国。大分裂时代以及后期的南北朝时代,同时结束。“分久必合”,分裂长达二百八十六年的中国,复归统一。
- 南北朝
- 北魏政变·元义囚胡太后。
- 北魏六镇齐叛。
- 北魏全国变民蜂起·遍地烽火血腥·无一寸净土。
- 萧衍开始舍身同泰寺。
- 北魏尔朱荣把胡太后及幼帝投入黄河淹死。
- 东西方世界
- 百济王国大饥馑。
- 波斯屠杀马资达克信徒,死者超过十万。
- 东罗马帝国皇帝查士丁尼登位。
- 《查士丁尼法典》完成。
五二三年(癸卯)
南梁·普通四年 北魏·正光四年 (破六韩拔陵真王元年)
1、春季,正月四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六十岁)前往首都南郊祭祀天神。大赦。
正月十九日,再到皇家大会堂(明堂)祭祀。
二月十八日,萧衍主持亲自耕田典礼。
2、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发生严重饥荒,可汗(十四任敕连头兵豆伐可汗)郁久闾阿那瓌率领部众,退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国境,上疏北魏政府,请求赈济。
二月二十二日(原文“己亥”,据《魏书》改),北魏政府命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元孚当中央特遣政府执行官(行台尚书),“持节”,前往安抚慰问。元孚,是拓跋谭的孙儿(拓跋谭事,参考四四二年十月)。元孚出发之前,上疏要求全权,说:“蠕蠕(柔然汗国)长久以来都很强大。从前,我们首都在代京(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之时,对他们一直保持高度戒备。而今,上天保佑魏国(北魏帝国),使他们激烈内斗,自取灭亡,向我们叩头屈服。帝国政府集合他们逃散的人,用优厚的礼仪送他们回国,就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妥善拟订长远计划。当初,西汉王朝十任帝刘病已在位时,匈奴汗国呼韩邪单于(十四任)挛鞮稽侯栅入塞,西汉政府派董忠、韩昌率领沿边各郡武装部队,送他们离开朔方(黄河河套地区),遂乘势留下来协防(参考前五一年)。而东汉王朝一任帝刘秀在位时,也命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段彬,设置安抚官员(安集掾史),随同匈奴汗国单于返国,协助防务,察看动静(参考五〇年)。现在大体上应该依照前例,借给他们一块我们用不着的空闲地区,由他们耕田放牧,先行设立一个粗略的中央政府,分别任命官职,表示帝国对他们的关心和温暖。一面严厉禁止边防军向他们侵犯,并命柔然协助边防军,阻截其他蛮夷侵犯帝国。双方一直维持相当关系,亲密时不至鼓励他们诈欺,疏远时不至刺激他们叛变,是最上等的策略。”政府不准。
柔然汗国部落首领郁久闾俟匿伐到北魏帝国朝见。
3、三月,北魏帝国最高监察长(司空)刘腾逝世(年六十岁)。宦官中当刘腾养子、服三年之丧的有四十余人;身穿孝衣送葬的以百为单位计算;政府官员及贵族送葬的塞满大街小巷,遍布郊外原野(当权分子死在权位上,都有这种景观)。
夏季,四月,中央特遣政府执行官(行台尚书)元孚,携带白虎幡(督战旗),前往柔玄(内蒙古兴和县北)、怀荒(河北省张北县)二镇间,慰问安抚柔然汗国可汗郁久闾阿那瓌。郁久闾阿那瓌拥有强大的武装部众,号称三十万,暗中已怀二心,打算背叛北魏,而元孚恰巧到达,郁久闾阿那瓌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遂拘捕元孚,载到一辆匈奴车上。每次召集部众,都使元孚坐在东厢,称他是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礼貌至为尊敬,然后率军南下,所经过的地方,大肆抢劫抄掠,一直抵达平城(山西省大同市),才把元孚放回。有关单位弹劾元孚有辱使命,于是以有辱使命的罪名判刑。
四月二十八日,北魏政府派国务院总理(尚书令)李崇、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元纂,率骑兵十万人,攻击柔然汗国。郁久闾阿那瓌得到消息,裹胁善良平民二千人以及政府和民间马牛羊数十万头,向北方逃走,李崇追击三千余里,无法追上,班师。
元纂另派军械军事参议官(铠曹参军)于谨率骑兵二千人,继续追击郁久闾阿那瓌,追到郁对原(今地不详),前后十七次会战,每次都击破柔然军。于谨,是于忠的族曾孙(于忠保护胡太后有功,参考五一五年正月),性情沉默,有见识胆量,读过很多经书及史书。年幼时,不跟外界往来,居住乡间,不追求政府职务,有人劝他当官,于谨说:“州郡政府官职,从前的人一向都看不起。(《后汉书·梁竦传》:“大丈夫在世,生前应该封侯,死后应该进忠烈祠享受香火。如果办不到,闲居在家,可以培养志气,阅读诗书,也可以寻求乐趣。州郡政府官职,只是一场辛劳。”)而中央政府的高位,须等待时机。”元纂听到他的名声,延聘到幕府担任参谋官员。有一次,于谨率轻装备骑兵出塞侦察敌情,刚巧,铁勒部落骑兵数千人突然发动袭击(高车初名狄历,也称敕勒,汉人称之为丁零〔丁零部落自漠北南徙,参考三三〇年六月〕,因发音不准,“敕勒”转成“铁勒”。此处铁勒部落,当指未曾西迁、残留在瀚海沙漠的高车部落),于谨寡不敌众,如果撤退,一定全军覆没;于是下令所有骑兵散开,躲藏在荒林野草之间;又派人登上附近山冈,煞有介事,左右指挥,好像在那里部署大军进入阵地。铁勒部落望见,虽然疑心有埋伏,但仗恃自己人数众多,仍向前挺进,逼近于谨。于谨平常有两匹骏马,一匹是紫毛马,一匹是黑嘴黄毛马,铁勒部落早就熟悉,于谨遂命二人各乘一马,突阵而出,铁勒部落认为定是于谨,争相追赶。于谨率剩下来的军队,攻击铁勒追赶的骑兵,铁勒军队遂撤退,于谨得以平安入塞。
李崇的秘书长(长史)、钜鹿郡(河北省晋州市)人魏兰根建议李崇,说:“从前,沿着边界,设置各‘镇’,地广人稀,有时征召中原豪门强族的子弟,有时征召皇族或鲜卑贵族,使他们当帝国的爪牙,保卫边疆。若干年之后,主管机关对这些人家称为‘府户’,当做低贱的奴仆差役。久而久之,不能跟高贵门第世家通婚,做官时更因为没有高贵门第世家作为外援之故,以致不能进入‘清流’——高贵门第世家系统。本来是同等阶层的亲属亲戚,可是在京师的却都当了显要大官,享受荣耀;两相比较之下,当然怨恨愤懑。最好是取消以军事为主的‘镇’,而改为以行政为主的‘州’,分别设立郡县。凡是‘府户’,一律撤除,恢复成为平民,如果想进政府当官,则完全依照最早的规则办理,文武兼用,恩威同施。这些建议如果能够实行,帝国或许不会再有北方的忧虑。”李崇上疏奏报,如石沉大海,没有批示。
当初,元义软禁胡太后,时常到北魏帝(九任孝明帝)元诩(本年十四岁)所住寝殿侧房值班陪伴,竭尽所有能力,讨元诩欢心,元诩因此对元义十分宠爱信任。元义出入宫城,总是命武士手持兵器,前呼后拥,严密戒备。有时出宫,到千秋门外休息,四周全设木栏拒马,派心腹将士保护,防范刺客突击;无论官民,要想见他一面,也只能站在远处,遥遥对话而已。元义刚掌握政权时,故意表现他如何为国为民,所以待人十分谦虚,处事勤快认真,对于施政的成绩,也非常关心。然而,等到情势稳定,就不由自主地骄傲怠慢;喜爱名酒美女,贪财好货,随自己的高兴或不高兴,夺取或赏赐;帝国法令,完全败坏;社会秩序,陷于混乱。元义的老爹、京兆王元继,尤其贪污放纵,跟正妻(元义的娘)分别接受贿赂,向有关单位请托办事,没有人胆敢违抗;甚至郡县政府的一个小小雇员,都不能公平任用。州长、郡长、县长,全是贪官,由于这个缘故,民间穷苦困顿,人人渴望天下大乱。
武卫将军于景,是于忠的老弟;打算罢黜元义,元义先下手为强,使他出任怀荒镇(河北省张北县)防卫司令(镇将)。稍后,柔然汗国可汗郁久闾阿那瓌南下攻入边塞,大肆抢掠,镇民请求发给粮食救济,于景拒绝,镇民忍耐不住悲愤,遂武装暴动,生擒于景,斩首。不久,沃野镇(内蒙古杭锦旗北黄河南岸)镇民破六韩拔陵(破六韩,三字姓)聚众起兵,格杀新上任的防卫司令(镇将),改年号真王。各镇汉人和夷族,纷纷响应。破六韩拔陵率军南下,派他的将领卫可孤包围武川镇(内蒙古武川县),并攻击怀朔镇(内蒙古固阳县)。尖山(山西省神池县)人贺拔度拔(贺拔,复姓),跟他的三个儿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都有才能,而且是三员勇将;怀朔镇防卫司令(镇将)杨钧擢升贺拔度拔当指挥官(统军),命他的三个儿子当带兵官(军主),抵抗卫可孤的攻击。
本世纪初,八任帝(宣武帝)元恪在位,为了祈求佛祖赐福给已逝世的老爹、七任帝(孝文帝)元宏以及娘亲高皇后(文昭皇后),命宦官白整在龙门山(洛阳南二十四千米伊阙)开凿两个佛龛(音kān〔堪〕),每龛都高一百尺。五〇八年稍后,宦官刘腾又给当时在位的元恪,另行开凿一个佛龛,到本年为止,已二十四年,共用十八万二千余工人,但工程浩大,仍不能完成。
秋季,七月二十七日,北魏帝元诩下诏:“凡现任政府官员,依照法令,于七十岁退休时,可以继续领取一半薪俸,直到去世。”
九月,元诩命总监督长(侍中)、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汝南王元悦迁居监督院(门下省),跟丞相、高阳王元雍共同研究裁决国务院(尚书省)奏章。
4、冬季,十月十七日,南梁政府任命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首都中区卫戍司令(中卫将军)袁昂当国务院总理,即以首都中区卫戍司令身份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
5、十一月一日,日食。
6、北魏帝国太保(上三公之三)、平恩公(文宣公)崔光病重,北魏帝元诩亲自到他床前探望安慰,并任命他的儿子崔励当齐州(州政府设历城〔山东省济南市〕)州长(刺史),为了表示哀伤,又命金銮宝殿停止奏乐,并取消游玩及登高远望。
十一月十五日(原文误置于十月,据《魏书》改),崔光逝世(年七十三岁)。元诩亲去吊丧哭泣,至为悲痛,特别为他减少每天的饮食。
崔光宽厚、乐观,性情和善,怡然自得,从没有愤恨恼怒。于忠、元义前后手握大权,认为崔光是前辈,素有声望,对他都十分尊敬,很多事都先向他请教后决定。但他却不能救裴植、郭祚(参考五一五年八月)以及清河王元怿(参考五二〇年七月)之死,当时的人把他比做张禹、胡广(张禹,参考一一〇年二月;胡广,参考一七二年三月;都是明哲保身的官场混混)。
崔光临死时,推荐国务院法务部长(都官尚书)贾思伯当皇帝的讲经教师(侍讲),北魏帝元诩向他学习《春秋》。贾思伯虽然地位尊贵,但待人谦恭,有人问贾思伯说:“你有什么办法能使自己不骄傲?”贾思伯说:“衰败的命运抓住你时,你就会骄傲。富贵,怎么能一直保持!”人们认为他谈话风趣。
7、十一月二十二日,南梁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王暕逝世(年四十七岁)。
南梁帝国最初只有扬州(京畿卫戍区)、荆州(湖北省西部)、郢州(湖北省中部)、江州(江西省及福建省)、湘州(湖南省)、梁州(四川省东北部)、益州(四川省中南部)使用钱币;交州(越南北部)、广州(广东及广西)使用金银;其余各州,则用谷米、布帛交易。南梁帝萧衍遂铸五铢钱,钱孔、钱边及四周凸起处全都完美。又另铸一种平面钱——钱孔四周并不凸起,称为“女钱”,民间私下使用女钱,政府下令禁止,却禁止不住;于是高官会议讨论,决定全部废除铜钱。
十二月六日,政府开始铸铁钱(既铸钱孔钱边都有凸边的钱,为什么又铸钱孔没有凸边的平面钱——女钱?既铸女钱,为什么又禁止使用?叙述不清)。
8、北魏政府任命汝南王元悦当太保(上三公之三)。
五二四年(甲辰)
南梁·普通五年 北魏·正光五年 (破六韩拔陵真王二年) (高平王胡琛元年) (秦莫折大提元年) (秦帝莫折念生天建元年) (燕王就德兴元年)
1、春季,正月二十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九任孝明帝)元诩(本年十五岁)前往首都洛阳南郊祭祀天神。
三月,任命临淮王元彧当北伐大军司令官(都督北讨诸军事),讨伐沃野镇(内蒙古杭锦旗北黄河南岸)变民首领破六韩拔陵(参考去年〔五二三年〕四月)。
夏季,四月,高平镇(宁夏固原县)人赫连恩等聚众起兵,推举敕勒部落酋长胡琛为高平王;攻击高平镇,响应破六韩拔陵。中央政府将领卢祖迁击破胡琛军,胡琛向北逃走。
怀朔镇(内蒙古固阳县)被破六韩拔陵部将卫可孤围攻,已过一年,而外面的援军不见到来,防卫司令(镇将)杨钧,命带兵官(军主)贺拔胜南下云中(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向临淮王元彧求救。贺拔胜招募少年骑兵十余人,组成敢死队,于夜晚找到敌人空隙,突围而出,变民军骑兵追到,贺拔胜大叫说:“我是贺拔胜!”变民军骑兵不敢逼近。贺拔胜抵达云中,晋见元彧,警告说:“怀朔被围,随时都会陷落,大王却把大军停在这里,不肯前进,怀朔如果不守,武川(内蒙古武川县)立刻危险,盗贼(变民军)的锐气将百倍上升,即令张良、陈平复出,也无法替大王分忧。”元彧允许出兵。贺拔胜回怀朔镇报命,再突围而入。杨钧又命贺拔胜去侦察武川镇情况,发现武川镇已经陷落。贺拔胜飞骑而还,怀朔镇人心大乱,立刻崩溃,贺拔胜父子同被卫可孤俘虏。
五月,临淮王元彧率军北进,在五原(内蒙古包头市)跟变民军首领破六韩拔陵会战,元彧战败,被削除官职爵位。安北将军、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李叔仁又在白道(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北)被变民军击败;变民势力每天都在茁壮。
噩耗传到京师(首都洛阳),北魏帝元诩在显阳殿召集丞相、国务院总理(令)、执行长(仆)、各部部长(尚书)、总监督长(侍中)、副总监督长(给事黄门侍郎),询问说:“而今,盗匪(变民军)布满恒州(州政府设平城〔山西省大同市〕)、朔州(州政府设盛乐),已经逼近皇家祖先墓园——金陵(位于盛乐西北),我们应该怎么办?”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元脩义,请派遣重要官员,率领大军,镇守恒(平城)、朔(盛乐)二州,抵抗强悍的贼寇。元诩说:“去年(五二三年),郁久闾阿那瓌叛变,政府派李崇北伐,李崇上疏请求改‘镇’为‘州’,我因为旧有的制度难以马上变动,没有批准。想不到李崇这份报告,却诱导镇民兴起不安分的心理,以致发生今天的灾祸。但这已是过去的事,无法挽救,姑且提出来谈论。事实上,李崇是尊贵的皇亲(李崇是五任帝〔文成帝〕拓跋濬的小老婆李夫人〔生六任帝拓跋弘〕的老哥,父亲李诞),拥有崇高声望,有才干见识,果断敏捷,我打算派他出征,各位认为如何?”国务院执行长(仆射)萧宝寅等一致同意说:“这样决定,正合大家盼望。”李崇说:“我因为六镇(参考四八四年九月)荒远偏僻,跟蛮夷相接,打算安慰镇民,使人心欢愉,才提出改‘镇’为‘州’的意见,怎么敢诱导镇民武装作乱!实在罪该万死,请求陛下赦免;而今更派我北伐,正是改过报恩之时。可是,我年纪已超过七十,四肢无力,而又患病在身,不能胜任军事重任,请另行选择贤能人才。”元诩不准。元脩义是拓跋天赐的儿子(拓跋天赐事,参考四七一年四月)。
司马光曰:
李崇上疏建议改“镇”为“州”,正是在灾祸还没有萌芽的时候把它铲除;无形之中,掌握主动,夺取胜利。元诩既不能采纳他的意见,在灾祸发生之后,又没有一句惭愧自责的话,反而倒打一耙,硬把该项建议,当做李崇的罪状,这种昏君,怎么配跟他谈论国家大计。《诗经》说:“听虚假的话认为很对,听真实的话就像昏醉,不能用金玉良言,定要倒霉。”(《桑柔》:“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指的就是这种人。
五月二十三日,北魏政府加授李崇“使持节”(一级权力)、开府仪同三司、北部征剿总司令官(北讨大都督);命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广阳王元深,接受李崇指挥。元深,是元嘉的儿子(元嘉,参考四九九年三月)。
2、六月,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政府任命豫州(州政府设合肥〔安徽省合肥市〕)州长(刺史)裴邃当讨伐大军司令官(都督征讨诸军事),攻击北魏帝国。
3、北魏帝国自从变民首领破六韩拔陵聚众起兵以来,夏州(州政府设统万〔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东夏州(州政府设广武〔陕西省延安市东北〕)、豳州(州政府设定安〔甘肃省宁县〕。豳,音bīn〔宾〕)、凉州(州政府设姑臧〔甘肃省武威市〕),人民纷纷集结,武装反抗政府。秦州(州政府设上封〔甘肃省天水市〕)州长李彦,施政及刑罚残酷暴虐,在下位的官员和人民充满怨恨。本月(六月),城中居民薛珍等率领党羽,突入州政府大门,生擒李彦,诛杀;推举莫折大提(莫折,复姓)当首领;莫折大提自称秦王。北魏政府命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元志讨伐。
最初,南秦州(州政府设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豪门杨松柏兄弟不断抢劫抄掠,州长、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人崔游,用阴谋诡计引诱他们投降,并委任杨松柏兄弟当州政府主任秘书(主簿),态度诚恳,言辞亲切,命他们游说叛变的氐民族部落放下武器。然后,有一天,崔游摆下盛大筵席,招待杨松柏兄弟和所有放下武器的氐民族酋长,就在筵席上,把他们逮捕,全部斩首。从此,所有部属对崔游都不再信任,暗怀猜疑、畏惧,人心不安。崔游听到李彦被杀消息,知道身处险境,打算逃走,就在逃走前夕,城中居民张长命、韩祖香、孙掩等暴动,率领群众攻击州政府,诛杀崔游,献出城池,响应莫折大提。莫折大提派他的部将卜胡袭击高平镇,攻克,格杀防卫司令(镇将)赫连略及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高元荣。莫折大提不久逝世,儿子莫折念生自称皇帝,组织政府,设立文武百官,改年号天建。
六月十八日,北魏政府大赦。
秋季,七月六日,命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元脩义兼国务院执行长(兼尚书仆射),当中央驻西部特遣政府总监(西道行台),率各将领讨伐莫折念生。
北伐大军抚军将军崔暹,违背总司令官(大都督)李崇命令,跟变民军首领破六韩拔陵在白道(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北)会战,大败,单人匹马逃回。破六韩拔陵遂攻击李崇大营,李崇竭力奋击,不能阻止,退返云中,双方僵持。
广阳王元深上疏说:“祖先们建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时代,认为北方边疆至为重要,所以特别慎重的选拔贤能亲信,竖立军旗,担任防卫司令,把高贵门第出身(参与帝国建国的非皇族鲜卑人)的参谋官佐,配备在防卫司令左右,拼死保卫边疆,阻遏强敌,不但不剥夺他们升迁的资格,反而更免除他们的差役赋税,因此当时人士,乐于到边疆服务。五世纪八〇年代,国务院执行长(仆射)李冲当权,凉州(甘肃省中部西部)人全部免除官差兵役(李宝入北魏事,参考四二一年。李宝的儿子李冲一旦有权,就厚待他的凉州同乡),而皇家乡亲和故旧后裔,却仍然驻防边塞;除非是身犯重罪,不为世所容,才贬黜蛮荒,普通人谁肯跟他们为伍?镇民在防卫司令部工作,只能担任山林管理员(虞候)、义务服务员(白直。没有薪俸),一辈子升迁,也不过升迁到带兵官(军主)。留在京师的同族,一个个当上高等显官;而居留边镇的人,却被远隔在文官系统之外,很多人因此不得不逃离家乡。于是,中央政府更加强对镇民管理,严格规定镇民不可以到其他州镇居住或游历。结果,少年子弟无法到其他州镇留学,长大以后更无法到其他州镇工作;所受非人的待遇,写到这里,忍不住落泪。自从首都南迁洛阳(参考四九四年十月),边疆官职越发受到轻视,唯有一直停留在低阶层的庸才,才会外放到卫镇当防守司令。这些人到差之后,辗转学习,互相模仿,专门贪赃枉法,搜刮财富。有时候其他各地的贪官污吏被定罪放逐到边疆,他们在防卫司令身旁,设计筹划,操纵指挥;于是,一切措施,非钱不行,镇民悲痛,一个个咬牙切齿。后来郁久闾阿那瓌背弃帝国对他的恩德,大肆抢劫。政府动员警备部队(奔命)追击,十五万大军渡沙漠北上,没有几天就撤退而回(参考去年〔五二三年〕四月),镇民看到这种援军,当然轻视中央。国务院总理李崇建议把‘镇’改‘州’,可算是洞察先机的远见,而中央却不肯批准。就在这时候,高阙要塞(内蒙古杭锦后旗东北)驻军司令(戍主)跟他的部属发生冲突,破六韩拔陵(沃野镇〔内蒙古杭锦旗北黄河南岸〕变民首领)把驻军司令击斩,互相激荡,各地纷纷起兵,攻城略地,所经过的地方,把拒绝叛变的人屠杀净光。政府军讨伐,屡次战败,变民集团一天比一天壮大。李崇出征,指望一举荡平,想不到崔暹全军覆没,连一个车轮都没有回来;我跟李崇只好顺着去时旧路,往后撤退,暂驻云中,而军心已散,将士没有斗志。今天所忧虑的,不仅仅限于西北(破六韩拔陵),恐怕所有边镇都是如此。天下大事,很难逆料!”奏章呈上去后,没有反应。
元诩下诏逮捕崔暹,囚禁最高法院(廷尉)。崔暹用美女、舞娘、田园、房产贿赂元义,最后,竟被判无罪。
七月二十九日,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派他的司令官(都督)杨伯年进攻仇鸠、河池(两地都在甘肃省徽县西)军事据点。东益州(州政府设武兴〔陕西省略阳县〕)州长魏子建,派将军伊祥等迎战,杀一千余人。东益州(甘肃省东南部及陕西省西南部)本属“氐王”杨绍先的半独立“仇池王国”(北魏帝国擒杨绍先及设东益州,参考五〇六年正月),将领及参谋官员都认为:州城居民勇敢剽悍,秦州及南秦州所有变民,都是他们的同族(氐民族),建议先行没收他们的武器。魏子建说:“城中居民经过太多战阵,如果以诚相待,安抚他们,就是我们的部队;如果逼迫,则我们将被前后夹攻。”于是集合全体居民,慰问沟通,不久之后,渐渐把他们的子弟或父兄,派到外郡或其他军事据点驻防,使他们内外连心,直到最后,都没有人叛变。魏子建,是魏兰根的族兄(魏兰根,参考去年〔五二三年〕四月)。
凉州警卫司令(幢帅)于菩提等暴动,生擒州长宋颖,据守州城,反抗中央政府。
4、八月十二日,南梁帝国徐州(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州长成景儁攻占北魏帝国童城(童县故城·安徽省泗县东北)。
5、北魏帝国编制外事务顾问官(员外散骑侍郎)李苗上书北魏帝元诩,说:“凡是粮食不多而将士精锐,最有利的行动是速战速决。粮食多而军队也多,当然最好是采取持久作战。陇山以西地区(甘肃省南部)盗匪(指莫折念生及胡琛),虽然猖狂,但没有雄厚实力,虽然占领两座城池(上封及高平),但缺少恩德仁义。他们的情势是:必须发动闪电攻击,每天才有人响应、归降,如果行动迟缓,人心沮丧离散,就会坐在那里,等待崩溃。当闪电攻击发动之时,势如狂风暴雨,叛徒(变民军)追求的是万分之一的成功机会;而长期坚守据点,城高沟深,政府则可以主动控制全局。只不过天下升平的时间太久,人民不知道什么是战争,为了利益,互不等待;逃避灾难,也互不照顾。将领不会指挥,士卒没有训练,既缺少长远作战计划,又各有轻视敌人的骄傲心理。如果陇东(甘肃及陕西二省交界处)不能保住,汧阳(陕西省千阳县)军队(指雍州〔长安〕州长元志讨伐莫折念生军)战败溃散,则秦州以及南秦州的变民军(秦州莫折念生、南秦州张长命)势将强大,三辅(陕西省中部)立刻危险,帝国右臂就被斩断。我建议陛下,最好下令前方高级将领坚壁清野,不要出战,另派中下级军官率精锐部队,绕道麦积崖(山在天水市东南四十千米),袭击变民军背后,则汧阳以及陇山地区(陕西省及甘肃省交界)一群妖魔(变民军)自会星散。”
北魏政府任命李苗当指挥官(统军),跟另一位将领淳于诞同时从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及益州(州政府设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出发,攻击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军队还没有抵达,莫折念生派他的老弟、高阳王莫折天生率军东下,直指陇山地区。
八月十六日,雍州(州政府长安)司令官元志在陇口(陇山险要)迎战,大败,元志抛弃大军,单身逃往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
此时,北魏帝国北方边境东部及西部敕勒部落纷纷背叛,归降破六韩拔陵。北魏帝元诩才想起李崇及广阳王元深的建议。
八月十八日,下诏说:“所有州镇属于军方的户口(府户),除了因犯罪而被贬谪充军的之外,一律解除束缚,成为正常居民。”改“镇”为“州”:怀朔镇改为朔州,原朔州(州政府设盛乐)改为云州。派兼任宫廷监督官(兼黄门侍郎)郦道元当钦差大臣(大使),前往慰问六镇;可是,此时六镇已全部叛变,郦道元没有出发。
最初,鲜卑人(代人)从代都(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迁到洛阳,很多人受到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选部)压制,无法当官或无法升迁,而今,六镇全叛,元义才起用这批穷乡寒门出身的鲜卑人,特别为他们颁发皇帝诏书,对他们慰问安抚,博取他们的好感。最高法院复判官(廷尉评)、鲜卑人山伟(山,本姓土难)上奏皇帝,歌颂元义的美德,元义遂擢升山伟当国务院法务部畿外巡察司长(尚书二千石郎)。
秀容(山西省朔州市西北)人乞伏莫于聚众起兵,攻击郡城,格杀郡长。
八月十九日,南秀容(山西省原平市西南)牧羊人万于乞真(万于,复姓)格杀中央畜牧部长(太仆卿)陆延,秀容匈奴部落酋长尔朱荣(尔朱,复姓)用武力削平这次叛乱;尔朱荣,是尔朱羽健的玄孙(尔朱羽健事,参考三九八年二月)。尔朱荣的祖父尔朱代勤,曾经出去打猎,部落中平民射击老虎,误中他的大腿,尔朱代勤把箭拔出,不去追究是谁发射,部属们无不感动喜悦。尔朱代勤官位做到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州长,封梁郡公,年九十余岁,逝世。儿子尔朱新兴继承酋长职位,牲畜大量繁殖,牧场更是旺盛,牛羊骆驼马匹,以毛色分类,成群结队,满山满谷,遍布原野,无法计算它们的数量。政府每逢出军,尔朱新兴一定进贡战马及捐助粮食辎重,七任帝(孝文帝)元宏对他非常嘉奖赞美。尔朱新兴年老,请求传位给儿子尔朱荣,政府批准。尔朱荣聪明机智,处理事务决断迅速,像有神灵相助;统率部众,严格整齐。当时,四面八方传出叛变事件,尔朱荣野心勃勃,暗中另有打算,用他从畜牧中得来的财富,招募骁勇武士,集结英雄豪杰。于是,侯景、司马子如、贾显度以及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人段荣、太安郡(内蒙古固阳县)人窦泰都往投靠。贾显度,是贾显智的老哥(贾显智,参考五一九年二月)。
八月二十日,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派司令官窦双攻击北魏盘头郡(甘肃省徽县南);北魏东益州州长魏子建,派将军窦念祖击破窦双。
6、九月一日,南梁徐州州长成景儁攻陷北魏睢陵(江苏省睢宁县)。
九月十一日,北兖州(州政府淮阴)州长赵景悦包围北魏荆山(安徽省怀远县西南)豫州(州政府合肥)州长裴邃率骑兵三千人袭击北魏寿阳(安徽省寿县)。
九月十五日夜晚,砍开城门,进入外城;北魏扬州(州政府寿阳)州长长孙稚抵抗,一天之内,九次会战,而南梁援军蔡秀成迷失道路,不能依照约定时间抵达,裴邃不能独立完成这个巨大任务,撤退。别动部队将领攻击北魏淮阳,北魏政府命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郦道元、司令官河间王元琛增援寿阳;安乐王元鉴增援淮阳。元鉴,是元诠的儿子(元诠事,参考五〇六年八月)。
7、北魏帝国中央驻西部特遣政府总监元脩义身患风湿,不能处理军务。九月二十五日,中央任命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齐王萧宝寅当中央驻西部特遣政府总监兼总司令官(大都督),率各将领攻击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
被变民罢黜的凉州州长宋颖,派人秘密向吐谷浑汗国(青海省)可汗(十四任)慕容伏连筹请求援救;慕容伏连筹亲自率军攻击凉州,变民首领于菩提放弃州城逃走,吐谷浑军追捕,斩于菩提。州城居民赵天安等再推举宋颖恢复原职。
河间王元琛大军抵达西硖石(安徽省凤台县西南),解除涡阳(安徽省蒙城县)的包围,恢复荆山基地的秩序。南梁帝国青、冀二州(州政府设郁洲〔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沉积小岛〕)州长王神念迎战,被元琛击败。
冬季,十月一日,南梁豫州(州政府合肥)州长裴邃、郢州(州政府设夏口〔湖北省武汉市〕)州长元树,攻击北魏建陵城(江苏省新沂市),攻克。
十月四日,再攻克曲木(曲沭戍〔建陵城西〕);扫虏将军彭宝孙也攻克北魏琅邪郡(山东省临沂市)。
北魏帝国营州(州政府设龙城〔辽宁省朝阳市〕)居民刘安定、就德兴(就,原姓菟赖)拘捕州长李仲遵,夺取州城,叛变。另一居民王恶兒,斩刘安定,反正归附政府。就德兴率领部众向东逃走,自称燕王。
变民首领高平王胡琛,派将领宿勤明达(宿勤,复姓)进攻豳州、夏州(州政府设统万〔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北华州(原为东秦州·州政府设中部〔陕西省黄陵县〕)。中央政府派司令官(都督)、北海王元颢率各将领讨伐。元颢,是元详的儿子(元详事,参考五〇四年三月)。
8、十月七日,南梁帝国扫虏将军彭宝孙攻克北魏檀丘(山东省莒县西)。
十月十四日,豫州州长裴邃攻克北魏狄城(安徽省寿县南)。
十月十九日,又攻克甓城(今地不详),进驻黎浆(安徽省寿县东南)。
十月二十五日,北魏东海郡(江苏省宿迁市北)郡长韦敬欣,献出司吾城(东海郡郡政府所在城),投降南梁帝国。南梁定远将军曹世宗攻克曲阳(安徽省淮南市)。
十月二十七日,再攻克秦墟(洛口〔洛涧北流注入淮河处·安徽省怀远县东南〕),北魏守城将领纷纷放弃城池逃走。
9、北魏帝国政府派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卢同“持节”,前往营州(州政府龙城)慰劳变民军首领燕王就德兴。就德兴投降,但不久再叛。北魏帝元诩下诏,任命卢同当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州长,兼国务院特遣分院总监(兼尚书行台)。但卢同不断被就德兴击败,知难而退。
朔方地区(陕西省北部及黄河河套地区)匈奴部落叛变,包围夏州州长源子雍;城里粮食吃光,守军宰杀战马,煮吃马皮,而军心不变。源子雍打算亲自出去寻找粮食,留儿子源延伯守城(统万),将领参谋都说:“而今,四面八方都背叛中央,粮食已尽,援军已绝,不如父子同时出去逃生。”源子雍流泪说:“我家世世代代承受帝国恩典,应该死守此城。然而,没有粮食,就不能死守,所以我打算前往东夏州(州政府设广武〔陕西省延安市东北〕),为各位筹募几个月的粮食,如果有幸能够得到,城池一定可以保全。”遂率老弱残兵,前往东夏州运粮,源延伯跟各将领参谋等,流泪痛哭,送他起程。源子雍一行走了几日,匈奴酋长曹阿各拔在中途拦击,俘虏源子雍。源子雍秘密派人到统万,下令固守,全城忧愁恐惧。源延伯告诉大家说:“我父亲生死存亡还不知道,此心像被火烧一样,已成焦烂。可是,奉命保守州城,责任重大,不敢因私害公,请各位了解我的心意。”大家被源延伯的大义感动,没有人不鼓舞奋发。源子雍虽被匈奴人生擒,但匈奴人仍把他当做州长尊敬。源子雍向他们分析是非利害,劝曹阿各拔归降政府。正巧,曹阿各拔逝世,老弟曹桑生遂率领部众,随同源子雍改变立场,拥护政府。源子雍晋见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北海王元颢,详细陈述变民军可以消灭的理由,元颢拨付源子雍一支军队,命他充当先锋。当时,东夏州全境一片混乱,人民全都叛变,到处结营扎寨,交通寸断。源子雍辗转搏斗,艰苦前进,九十天之中,经过数十次会战,终于削平东夏州境内的变民军,征收粟米,运往统万,供应军食。两个夏州(夏州及东夏州)因此获得保全。源子雍,是源怀的儿子(源怀,参考五〇一年十一月)。
广阳王元深上疏说:“而今,北边六镇全部叛变;高车东西二部(即敕勒东西二部)跟六镇同时发动。用现有筋疲力尽的政府军迎战,绝对没有胜利的道理,不如挑选精兵,据守恒州(州政府设平城)各地要塞,以后再从长计议。”遂跟北部征剿总司令官(北讨大都督)李崇,自云中撤退到平城。李崇对各将领说:“云中,正当白道(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北)的要冲,是盗贼(变民军)的咽喉,如果此地不保,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及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立刻陷于险境。应该留一员大将镇守,谁可以胜任?”大家推举费穆,李崇遂向中央保荐费穆当云州州长。
故怀朔镇指挥官(统军)贺拔度拔父子(参考去年〔五二三年〕四月)跟武川人宇文肱(宇文,复姓),集结乡里武士豪杰,袭击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所派大将卫可孤,斩卫可孤;贺拔度拔不久在跟铁勒部落一场会战中阵亡。宇文肱,是宇文逸豆归的玄孙(宇文肱是宇文泰〔北周帝国始祖〕的老爹。宇文逸豆归被前燕帝国消灭事,参考三四四年正月)。
北部征剿总司令官(北讨大都督)李崇任用国立大学教授(国子博士)祖莹当秘书长(长史);广阳王元深弹劾祖莹增加击杀敌人的数目,蒙蔽中央,并偷盗军用物资。祖莹被免职,永不录用。李崇也被控与这件事有关,免官削爵,召回京师。元深遂独自掌握大军。
变民军高阳王莫折天生攻击岐州。十一月二日,攻陷岐州,生擒北魏司令官(都督)元志及岐州州长裴芬之,押送秦帝莫折念生处(时在上封),斩首。莫折念生又派大将卜胡等进攻泾州(州政府安定),在平凉(甘肃省华亭县)城东击败北魏高级资政官(光禄大夫)薛峦。薛峦,是薛安都的孙儿(薛安都归降北魏事,参考四六六年十月)。
10、十一月十日,南梁帝国扫虏将军彭宝孙攻陷北魏帝国东莞(山东省莒县)。
十一月十六日,豫州州长裴邃攻击寿阳(北魏扬州·安徽省寿县)所属的安城(安徽省阜阳市东)。
十一月二十日,马头(涡阳·安徽省蒙城县。此非淮河南岸之马城)、安城,先后向南梁帝国投降。
高平变民军斩秦帝莫折念生所派大将卜胡,迎接本城变民首领高平王胡琛。
北魏政府任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杨昱兼总监督长(兼侍中),“持节”,监督北海王元颢大军,增援豳州;包围豳州的变民军撤退。巴蜀变民首领张映龙、姜神达(巴蜀人移居关中〔陕西省中部〕,因战乱遍地,无法维生,遂也加入叛乱行列,政府称之为“蜀贼”),攻击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雍州州长元脩义向杨昱请求增援,一日一夜之间,发出九封告急文书。司令官李叔仁迟疑拖延,不肯出兵,杨昱说:“长安是关中的基石,长安如果失陷,大军立即瓦解,我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处!”遂跟李叔仁进击,斩姜神达,其他变民军溃散逃走。
11、十二月二日,北魏帝国荆山郡投降南梁帝国。
12、十二月十六日,北魏政府任命京兆王元继当太师(上三公之一)、最高统帅(大将军)、西部军区总司令(都督西道诸军),讨伐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
13、十二月二十五日,南梁帝国信威将军府秘书长(信威长史)杨乾进攻北魏帝国武阳关(义阳〔河南省信阳市〕三关之一·河南省信阳市南武胜关)。十二月二十六日,进攻岘关(黄岘关·义阳三关之二·河南省罗山县西南),全都攻克。
十二月二十九日,武勇将军李国兴进攻平靖关(义阳三关之三·湖北省广水市北),攻克。李国兴进围北魏郢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北魏郢州州长裴询,跟蛮夷酋长、西郢州(州政府设安阳〔河南省泌阳县西〕)州长田朴特互相支援抵抗,南梁军围攻将近一百天,北魏增援部队抵达,李国兴撤退。裴询,是裴骏的孙儿(裴骏事,参考四四五年十一月)。
14、北魏帝国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所有匈奴部落全部叛变;北魏政府任命章武王元融当总司令官(大都督),率军讨伐。
东益州州长魏子建跟南秦州叛变的氐部落沟通谈判,安抚解释,有些氐部落开始放下武器。最后,全州六个郡及十二个军事基地,秩序完全恢复,遂斩变民军首领韩祖香。中央擢升魏子建兼任国务院执行官(兼尚书)、中央特遣政府总监,仍兼东益州州长;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巴州(州政府设隆城〔四川省仪陇县西南〕)、益州(州政府设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秦州、南秦州都纳入魏子建统御指挥系统。
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派军攻击凉州,城中居民首领赵天安囚禁州长宋颖,响应莫折念生。
15、本年,南梁政府总监督长、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周舍被人控告,免职。由总顾问长(散骑常侍)、钱唐(浙江省杭州市)人朱异,接替他的职务,处理政府机要;军政参谋、军区司令任免调动以及政府决策、诏书法令等,都由他负责。朱异喜爱文学,多才多艺,精力充沛,敏捷而有见解,南梁帝萧衍因此对他非常信任。
五二五年(乙巳)
南梁·普通六年 北魏·正光六年 孝昌元年 (破六韩拔陵真王三年) (高平王胡琛二年) (秦帝莫折念生天建二年) (燕王就德兴二年) (宋帝元法僧天启元年) (杜洛周真王元年) (皇帝刘蠡升神嘉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雍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州长(刺史)、晋安王萧纲,派安北将军府秘书长(安北长史)柳浑攻陷北魏南乡郡(河南省淅川县);安北将军府军政官(司马)董当门攻陷晋城。正月五日,又攻陷马圈(河南省邓州市东北三十五千米)、雕阳(晋城、雕阳,当是马圈一带小城)。
正月六日,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前往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南郊,祭祀天神。大赦。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州长元法僧一向依附元义,现在,看见元义骄傲奢侈,恐怕将来一旦发生大祸,灾难可能会降临自己头上,遂决心叛变。正巧,中央政府派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张文伯视察徐州,张文伯到了彭城,元法僧对他说:“我打算跟你同时逃避危险,谋求安全,你同不同意?”张文伯说:“我宁愿死了去见孝文皇帝(七任帝元宏)坟上的松柏,也不能抛弃忠义,跟随叛徒!”元法僧遂斩张文伯。
正月十五日,元法僧再诛杀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高谅,自称皇帝(宋帝),改年号天启,把儿子们都封作亲王。北魏政府派军讨伐,元法僧派他的儿子元景仲向南梁帝国投降。
北魏安东将军府秘书长(安东长史)元显和,是元丽的儿子(元丽事,参考五〇六年二月),率军攻击元法僧,元法僧俘虏元显和,握住元显和的手,请他坐在身旁,元显和拒绝,说:“我跟你都是皇族(元法僧是阳平王拓跋熙的曾孙。元丽是拓跋小新城的孙儿;拓跋小新城是景穆太子拓跋晃的儿子,参考四六一年七月),而你一旦割据国土叛变,难道不怕历史上将如何记载!”元法僧仍打算安抚解释,元显和说:“我宁愿死后当一个忠鬼,也不能活着当一个叛徒。”元法僧遂斩元显和。
南梁帝国派总顾问长(散骑常侍)朱异前往徐州会晤元法僧;任命宣城郡(安徽省宣州市)郡长元略(五二〇年投降南梁。参考该年八月)当总司令官(大都督),会同将军、义兴郡(江苏省宜兴市)人陈庆之、胡龙牙、成景儁等,率军接应。
3、北魏帝国变民军首领高阳王莫折天生(秦帝莫折念生的老弟)驻军黑水(约在陕西省宝鸡市境,北流注入渭水),兵力强盛,声势浩大。北魏政府任命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州长崔延伯当征西将军、西路军司令官(西道都督),率军五万人讨伐。崔延伯跟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萧宝寅,一同驻军马嵬(陕西省兴平市西)。崔延伯以骁勇闻名于世,萧宝寅催促他发动攻击,崔延伯说:“明天早上,为你测试一下盗贼(变民军)的胆量!”于是,遴选精兵数千,向西渡过黑水,排成阵势,逼近莫折天生大营。萧宝寅扎营黑水之东,遥遥作为后援。崔延伯直抵莫折天生营前,耀武扬威,展示实力,然后缓缓撤退。莫折天生发现政府军人数太少,一声令下,各营营门大开,武装部队争先恐后出击,人数多出崔延伯十倍,万马奔腾,企图把崔延伯逐到水畔,萧宝寅望见,惊惶失色。崔延伯亲自断后,不跟变民军接战,命部队先渡黑水,军容一直保持整齐,莫折天生军不敢攻击。一会工夫,渡河完毕,崔延伯最后才慢慢渡过;莫折天生的部队也撤退。萧宝寅大喜说:“崔延伯的勇敢,连关羽、张飞都不如。”崔延伯说:“这些贼寇,不是我这个老家伙的对手,请坐在那里,看我把他们击破!”
正月十八日,崔延伯率军出战,萧宝寅出动全部兵力,随后支援。莫折天生也空营迎战,崔延伯身先士卒,攻破变民军的前锋,政府军精锐全部投入,于是大破变民军,俘虏及斩杀十余万人,追到小陇山(陇山有大小,大陇山在甘肃省清水县北,小陇山在陕西省陇县西南);于是,岐州、雍州(州政府设长安)以及陇山以东地区(陕西省)民变,全部平息。但政府军逗留原地抢夺劫掠,不能及时向前推进。莫折天生遂堵塞陇山通道,政府军不能再进。
萧宝寅攻克宛川(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镇),搜捕居民当奴婢,遴选十位美女,送给岐州州长魏兰根,魏兰根不肯接受,说:“宛川县被夹在政府跟盗寇之间,没有能力自卫,居民只好忍辱顺从,以救残生。政府军来临,应该哀怜安抚,怎么可以帮助盗贼,暴虐相待,强迫他们从事贱役!”到处寻找她们的父兄,交他们领回。
4、正月二十四日,南梁帝国豫州(州政府设合肥〔安徽省合肥市〕)州长裴邃攻克北魏帝国新蔡郡(河南省固始县)。南梁帝萧衍下诏,命总监督长(侍中)、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西昌侯萧渊藻率军担任前锋,先行出发,南兖州(州政府设广陵〔江苏省扬州市〕)州长、豫章王萧综率各将领随后继进。
正月二十八日,裴邃攻陷郑城(固始县东南),汝水、颍水流域地区(河南省东南部),到处有人民响应。
北魏帝国河间王元琛等,畏惧裴邃的威名,驻军城父(安徽省亳州市东南城父乡)几个月之久,不敢前进。中央派最高法院副院长(廷尉少卿)崔孝芬“持节”携带尚方宝剑(“斋库刀”,即千牛刀)前来督战(如再逗留,尚方宝剑可斩大军统帅)。崔孝芬,是崔挺的儿子(崔挺,参考四九六年闰十二月)。元琛南下,抵达寿阳(安徽省寿县),打算立即出兵决战。扬州(州政府寿阳)州长长孙稚,因大雨连绵已久,反对采取行动,元琛不接受,率军五万人出城,攻击南梁豫州州长裴邃。裴邃布下四层埋伏,等待猎物;命直阁将军李祖怜先行挑战,假装战败,向后撤退;长孙稚、元琛全军追击,进入口袋阵地后,南梁伏兵突然发动,北魏军大败,被杀一万余人,元琛逃进寿阳城,长孙稚作为殿后,遂紧闭城门自守,不敢再主动出兵。
5、北魏帝国安乐王元鉴,率军讨伐献出土地、投降南梁帝国的元法僧,在彭城(江苏省徐州市)之南,攻击南梁总司令官(大都督)元略,元略大败,率数十位骑兵,逃进彭城。元鉴军没有戒备,元法僧出击,大破北魏军,元鉴单人匹马逃回。南梁将军王希聃,攻陷南阳平郡(侨郡·安徽省固镇县),俘虏郡长薛昙尚。薛昙尚,是薛虎子的儿子(薛虎子,参考四八一年九月)。
6、正月二十九日,南梁政府任命元法僧当最高监察长(司空),封始安郡公。
北魏政府任命安丰王元延明当中央驻东部特遣政府总监(东道行台);临淮王元彧当司令官(都督),攻击彭城。
再任命京兆王元继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
7、二月二十日,南梁帝国北兖州(州政府设淮阴〔江苏省淮阴市〕)州长赵景悦攻陷北魏帝国龙亢(安徽省怀远县西北龙亢集)。
8、当初,北魏帝国政变主角大宦官、最高监察长刘腾逝世(参考前年〔五二三年〕三月),政变集团在胡太后及北魏帝元诩身旁所建立的防卫措施逐渐松懈。而政变首领元义,自己也不认为再有什么危险,所以时常出宫游逛,甚至留连外边,不常回宫;他的亲信提出警告,元义全不采纳。胡太后暗中了解这种情况,去年(五二四年)秋季,胡太后对元诩以及文武百官说:“而今,隔绝我们母子,不准见面,还要我这个人干什么?我只有出家当尼姑,去嵩山闲居寺修道!”(闲居寺事,参考五〇九年十一月)遂自己动手要剪下头发;元诩跟文武官员叩头流泪,苦苦劝阻,而胡太后面色及声音越发凄厉。为了安慰娘亲,元诩遂下榻在嘉福殿,一连数天,跟娘亲密谋如何罢黜元义。元诩年纪虽小(本年十六岁),却很能自制,丝毫不露形迹;他把娘亲大发脾气以及想要来往显阳殿(显阳殿在南宫)的话,全都告诉元义;又对元义流泪哭泣,叙述娘亲打算出家为尼,做儿子的忧伤恐惧之情,每天都再三再四涌上心头。元义一点也不疑心,反而劝元诩听从娘亲的话。于是,胡太后经常去显阳殿,南宫北宫之间,来往密切,再没有禁制。元义当初保荐元法僧当徐州州长,而元法僧忽然叛变,胡太后抓住这一点,屡次提起,元义至为惭愧后悔。
丞相、高阳王元雍,官位虽然比元义要高,但对元义却十分畏惧。正巧,胡太后跟北魏帝元诩同游洛水(流经洛阳城南),元雍乘机邀请母子驾临自己家宅。夜晚,胡太后跟元诩到元雍内宅就寝,侍从人员都不能进去;胡太后等遂秘密定下铲除元义、夺回政权的计划。不久,胡太后对元义说:“元郎,你如果对政府忠心耿耿,不准备做出叛逆的事,为什么不辞去中央禁军总监(领军),仍保留其他官职,继续辅佐皇家?”元义恐惧失措,脱下官帽,请求解除中央禁军总监职务。元诩遂擢升元义当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国务院总理(尚书令)、总监督长,仍兼千牛刀替身卫士司令(领左右)。
二月二十三日,大赦。
二月二十七日,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派司令官(都督)杨鲊等进攻北魏帝国仇池郡(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北魏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魏子建(东益州〔州政府武兴〕州长)击破杨鲊军。
9、三月五日,南梁帝萧衍前往白下城(建康城北),视察六军军营。
三月二十一日,命豫章王萧综暂时驻防彭城(江苏省徐州市),统率各军,摄理徐州总部执行官(摄徐州府事)。
三月二十五日,命元法僧的儿子元景隆当衡州(州政府设含洭〔广东省英德市西北浛洸镇〕)州长;另一儿子元景仲当广州(州政府设番禺〔广东省广州市〕)州长。南梁帝萧衍征召元法僧及元略返回建康(南梁首都·江苏省南京市),元法僧裹胁彭城官员及人民一万余人,南渡长江。(《北史·元法僧传》:“北魏驻防彭城的军官有三千余人,元法僧在他们的额头烙上印记,当做家奴,强迫南迁。”)元法僧到建康,萧衍待他十分优厚。只元略看不起他的为人,跟他谈话时,脸上不露笑容。
10、北魏政府命京兆王元继班师(元继率军讨伐秦帝莫折念生事,参考去年〔五二四年〕十二月。这是将向他儿子元义下手的预防措施)。
11、南梁帝国北凉州(应是“北梁州”,州政府设魏兴〔陕西省安康市〕)州长锡休儒等,从魏兴出发,侵入北魏帝国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攻击直城(陕西省汉阴县)。北魏梁州州长傅竖眼派他的儿子傅敬绍迎战,锡休儒等败回。
12、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可汗(十四任)郁久闾阿那瓌,替北魏帝国攻击变民首领破六韩拔陵;北魏政府派牒云具仁(牒云,复姓)携带各种礼物,前往赏赐慰劳。郁久闾阿那瓌率大军十万人,自武川镇(内蒙古武川县)向西推进,直指沃野镇(内蒙古杭锦旗北黄河南岸),不断击败破六韩拔陵变民军。
夏季,四月,北魏帝元诩再派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冯儁前往赏赐及慰劳郁久闾阿那瓌。郁久闾阿那瓌部众越发强盛,自称敕连头兵豆伐可汗(总揽全局可汗)。
13、北魏帝国骠骑大将军元义虽然解除京师禁卫军的职务(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职掌禁卫),但仍掌握大权,控制内外,一点也想不出自己会被罢黜的理由。而胡太后此时反而犹豫不决,总监督长穆绍鼓励胡太后早日排除元义。穆绍,是穆亮的儿子(穆亮,参考四八六年七月)。北魏帝元诩的小老婆潘嫔(“嫔”,小老婆群第四级,位比九部部长〔九卿〕),深受元诩宠爱,宦官张景嵩警告她说:“元义要害你!”潘嫔向元诩哭诉说:“元义不但要害我,也将对陛下不利。”元诩深信不疑。遂乘元义休假,回家住宿之际,下诏解除元义总监督长职务。第二天一早,元义要入宫,宫门守卫拒绝。
四月十七日,胡太后登上显阳殿,再度临朝主政,立即下诏追削刘腾所有官爵,剥夺元义所有公职,从皇家名簿中剔除名字,贬作平民。
清河王府(元怿封清河王)禁卫官司令(郎中令)韩子熙,上疏替清河王元怿申冤(元怿被害事,参考五二〇年二月),请求诛杀元义等,说:“从前,赵高掌握秦王朝政府的权柄,使关东(函谷关以东)像滚水一样沸腾(参考前二〇八、前二〇七年);而今,元义在魏王朝(北魏帝国)专权,使四面八方的叛乱风起云涌。叛徒行径,从宋维开端(宋维诬陷元怿);而终于构成大祸的,则出于刘腾;应该砍下他们的人头,污染他们的家宅,粉碎他们的尸体,屠杀他们的全族,公开他们的罪行。”胡太后下令挖掘刘腾的坟墓,敲碎骨骸,抛弃荒野,没收全部家产,诛杀他所有的养子(刘腾死后哀荣事,参考前年〔五二三年〕三月)。任命韩子熙当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韩子熙,是韩麒麟的孙儿(韩麒麟事,参考四六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最初,宋维的老爹宋弁常说:“宋维性情疏略,心地阴险,一定败坏宋家。”李崇、郭祚、游肇也说:“宋维行为邪恶,而又不能深谋远虑,终有一天使宋家受灭门大祸,如果仅只自己身首异处,还算大幸。”宋维谄媚元义,获得越级擢升的优待,当洛州(州政府设上洛〔陕西省商州市〕)州长。胡太后免除宋维所有公职,从官府中剔出名字。不久,命他自杀。
元义当初解除中央禁军总监(领军)时,胡太后认为他的党羽仍十分强大,不能仓促之间完全铲除,因而用侯刚代替元义当中央禁军总监,使他安心(元义果然安心,一点也想不出他自己会被罢黜的理由)。不久,外放侯刚当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州长,加授仪同三司(宰相级);侯刚前往就职,还没有到信都(河北省冀县),就被贬降为征虏将军(从三品),在家逝世。胡太后打算诛杀贾粲(贾粲欺骗胡太后事,参考五二一年二月),因元义的党羽很多,恐怕引起骚动,遂外放贾粲当济州(州政府设碻磝〔山东省茌平县西南〕)州长;不久,派使节尾追而至,斩首,家产没收,只元义因是胡太后妹夫的缘故,不忍诛杀。
最初,副总监督长(给事黄门侍郎)元顺因刚强正直,冒犯元义,被逐出中央,外放当齐州(州政府设历城〔山东省济南市〕)州长。胡太后召他回京,当总监督长。有一天,在胡太后左右陪坐,元义的正妻正巧也在胡太后身边,元顺指控说:“陛下怎么为了一个妹妹,不使元义受法律裁判!天下人士刻骨的怨恨,难以申雪!”胡太后张口结舌。元顺,是元澄的儿子(任城王元澄与元匡交恶事,参考五一九年五月)。另一天,胡太后神色安闲的对左右侍从人员说:“刘腾、元义,从前曾向我要求免死铁券,希望有错时得以免死,幸亏我没有给。”韩子熙说:“事情只看杀不杀,跟免死铁券有什么关系?陛下从前虽然不给免死铁券,但对今天的不杀,有什么影响?”胡太后怅然若失。不久,有人告发说:“元义跟老弟元瓜阴谋引诱六镇投降的镇民,在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集结,武装起事;同时引诱鲁阳蛮(鲁阳〔河南省鲁山县〕一带少数民族)攻击伊阙(洛阳城南),元义充当内应。”已查获他的亲笔信件,胡太后仍不忍行刑。文武百官一再请求,北魏帝元诩也为这件事发言,胡太后才批准。于是,命元义、元瓜在家自杀。但仍追赠元义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元义的老爹江阳王元继被免除官职,赋闲在家,病死。前任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州长卢同,因是元义的党羽,免除所有公职。
胡太后很喜欢化妆修饰,常常出宫游乐,元顺当着侍从人员的面,规劝说:“《仪礼》上说:‘妇女的丈夫逝世,则自称“未亡人”,头上不戴珠宝璧玉,身上不穿彩色衣服。’陛下以国母身份治理天下,年龄将近四十岁,却浓妆艳抹,怎么能当后世的模范!”胡太后大为羞惭,返宫后,召见元顺,责备他说:“千里之遥,把你请回来,难道是要你在大庭广众下对我羞辱?”元顺说:“陛下不怕天下人耻笑,为什么只怕我一句话!”
元顺跟穆绍同在监督院(门下)值班,一天,元顺喝醉了酒,一直闯进穆绍的卧室,穆绍裹着被子坐起来,严肃地说:“我当了二十年的总监督长,跟你的老爹(任城王元澄)几度同事。即令你正受重用,怎么可以如此唐突!”遂辞职回家,胡太后下诏安慰,很久之后,才再回到原职。
最初,郑羲的堂孙(老哥的孙儿)郑俨,当宰相(司徒)胡国珍的副军事参议官(行参军),是胡太后的情夫,外界没有一个人知道。齐王萧宝寅西上讨伐秦帝莫折念生时(参考去年〔五二四年〕九月),任用郑俨当属下职员。胡太后复出摄政,郑俨向萧宝寅请求担任信差,回京送递公文;胡太后把他留下,命他当议论资政官(谏议大夫·从四品下)、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兼宫廷膳食管理官(尚食典御),无论昼夜,都住在宫内。每逢遇到休假回家,胡太后就派宦官跟随,在旁监视,郑俨见到妻子,只能谈家务之事,不能叙夫妻之情。立法院立法官、乐安郡(山东省广饶县)人徐纥(音hé〔合〕),有点文学修养,最早,因谄媚赵脩(参考五〇三年十一月),被放逐到枹罕(河州州政府所在县·甘肃省临夏市)。后来,回到京师,再任立法院立法官;又向清河王元怿摇尾,元怿被杀(参考五二〇年七月),徐纥出任雁门郡(山西省代县)郡长,调回中央后,再谄媚元义,而元义又失败。正在走投无路,胡太后因徐纥是元怿的忠心部属,就任命他再当立法院立法官,徐纥于是纳入郑俨的摇尾系统。郑俨看出徐纥精通官场诀窍,便当做智囊;徐纥也了解郑俨跟胡太后有床上关系,权力坚强稳定,也用出全身功夫,密切合作;二人权势遂震动中外,当时号称“徐郑”。
郑俨一帆风顺,升到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车骑将军(正二品);徐纥则升到监督院副总监督长(给事黄门侍郎),仍兼立法院立法官(领舍人),总管立法院(中书)、监督院事务,军事政治以及皇帝诏书、国家法令,没有一件事不由他裁定。徐纥反应敏捷,体力充沛,从早到晚处理公务,没有一点休息,但他并不认为劳苦。偶尔有紧急诏令,徐纥就命几位文书员在旁记录,自己则有时徘徊,有时躺下,口述文稿,文书员分别缮写,一时之间,全都完成,文字通顺,道理充分。然而,他没有治理国家的方略,只不过熟悉一些官场上的小动作,对人故意做出谦卑的模样;无论远近,纷纷向他依附(摇尾分子,同样也有摇尾分子)。
*胡三省曰:
人,必须有小才干,然后才能混世和受到宠爱,偷窃一时的权力。朱异、徐纥就是例证。
副总监督长(给事黄门侍郎)袁翻、李神轨,都兼立法院立法官(领中书舍人),受胡太后信任,当时人们传说李神轨也陪胡太后上床,大家对这种事无法证实。李神轨向总顾问长(散骑常侍)卢义僖请求结亲,卢义僖拒绝。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王诵对卢义僖说:“从前的人,不为了一个女儿,而牺牲所有儿子(乐广语,参考三〇三年闰十二月),你莫非是为了一个女儿,而愿牺牲所有儿子!”卢义僖说:“我所以拒绝,正是为了不愿牺牲所有儿子。如果答应这门婚事,恐怕灾祸更大,也来得更快。”王诵紧紧握住卢义僖的手,说:“我听说上天有命,不敢泄露。”(《诗经·扬之水》:“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卢义僖竟把女儿许配给别人。但是就在成婚前夕,胡太后派宦官前往宣布皇家指令,禁止举行婚礼。人心惶惶,内外恐怖,只卢义僖若无其事。李神轨,是李崇的儿子(李崇绰号“卧虎”,参考五一三年五月)。卢义僖,是卢度世的孙儿(卢度世逃崔浩之难,参考四五一年二月)。
14、北魏帝国变民首领、高平王胡琛,据守高平(宁夏固原县),派他的大将万俟醜奴(万俟,音mòqí〔墨其〕,复姓)、宿勤明达(宿勤,复姓)等攻击北魏帝国的泾州(州政府设安定〔甘肃省泾川县〕),北魏将军卢祖迁、伊瓮生出军迎战,不能取胜。中央驻西部特遣政府总监(西道行台)萧宝寅、征西将军崔延伯,先前曾击败莫折天生(参考本年正月),率军前进,跟卢祖迁等在安定会师,武装士卒十二万人,战马八千匹,军威强大。万俟醜奴在安定西北七里扎营,不断派出轻骑兵挑战,但是不等到大兵团接触,即行撤退。崔延伯自认为他的勇敢天下无敌,而且刚刚建立战功,遂请求自己担任先锋。于是,特别制造大型盾牌,内装架柱,使勇士套到身上前进,称之为“活动城堡”(排城),把辎重放在活动城堡之中,而野战士卒在外结阵,从安定北方,沿着平原边缘,向北挺进;还没有来得及发动攻击,变民军数百名骑兵手拿书册,声称呈献“投降人名簿”,请求暂缓行动。萧宝寅、崔延伯还没有打开翻阅,宿勤明达已从东北杀奔而来,呈献“投降人名簿”的数百名骑兵,则从西方发动攻击,北魏讨伐大军遂腹背受敌。崔延伯上马,奋勇迎战,一直逼近变民军大营。变民军全是轻装备骑兵,而崔延伯则有一部分是步兵,搏战太久,体力不继,变民军抓到机会,攻入“活动城堡”,崔延伯遂大败,死伤将近二万人;萧宝寅集结残余部众,退保安定。崔延伯受不了战败的羞辱,于是磨利武器,招募敢死队,从安定西进,距变民军大营七里,构筑阵地。
四月十八日,并不报告大军统帅萧宝寅,崔延伯单独向变民军发动奇袭,大破变民军,刹那之间,踏平几个营区,然而,政府军没有纪律,乘胜抢夺劫掠,士卒四散,不能集中力量战斗,变民军立即反击,政府军大败,崔延伯被流箭射中,阵亡,士卒被杀一万余人。这是一场关键性的战役,当时,强大的变民军没有一处消灭,政府军却损失一位勇将,中央与民间,同时忧虑震恐,而变民集团声势越发兴盛。可是,从外地到京师的文武官员,胡太后向他们询问治安情形时,大家一致声称变民军力量薄弱,用以讨胡太后欢心。因此,将领们请求增援,胡太后经常拒绝。
15、五月,南梁帝国讨伐大军司令官(都督征讨诸军事)、夷陵侯(烈侯)裴邃在军中逝世。裴邃沉着镇定而有智谋,行政措施宽大公平,将领士卒对他都很敬畏。
五月八日,南梁帝萧衍命中央军事总监(中护军)夏侯亶当寿阳军区司令官(督寿阳诸军事),乘坐政府驿马车,前往战地接替裴邃的位置。
益州(州政府设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州长、临汝侯萧渊猷,派他的将领樊文炽、萧世澄等包围北魏益州(州政府设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秘书长(长史)和安(和,姓)据守的小剑(四川省剑阁县北小剑山)。北魏益州州长邴虬,派指挥官(统军)、河南人胡小虎、崔珍宝率军增援。樊文炽发动奇袭,攻破北魏军营寨,生擒胡小虎、崔珍宝;命胡小虎到城下劝说和安早早投降,胡小虎远远地对和安说:“我的营寨戒备不够严密,被匪徒(南梁帝国军)捉住,观察他们的兵力,实在不值得一提。你要努力守城,魏子建(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东益州〔州政府武兴〕州长)、傅竖眼(梁州〔州政府南郑〕州长)的增援部队已经抵达。”话还没有说完,南梁士卒用刀背和刀柄把他殴打至死。北魏中央驻西南特遣政府参谋长(西南道军司)淳于诞率军增援小剑,樊文炽在龙须山(四川省剑阁县西)上建立营寨,保护后路。
五月二十四日,淳于诞秘密招募敢死队,于夜晚登山,纵火焚烧营寨,南梁军看见火光冲天,发现后路已被切断,大为恐惧,淳于诞乘机进击,樊文炽大败,勉强逃出一命,萧世澄等将领十一人被俘,阵亡及受伤的以万计算。魏子建用萧世澄交换胡小虎的尸体,隆重安葬。
魏昌伯(武康伯)李崇逝世(年七十一岁)。
16、最初,南梁帝萧衍接收萧宝卷(南齐帝国六任帝)最宠爱的吴淑媛(淑媛,南齐小老婆群第四级)当小老婆,仅七个月,就生下萧综,封豫章王,宫里的人对这个孩子的老爹到底是谁,议论纷纷。后来,吴淑媛的宠爱衰退,心怀怨恨,暗中对萧综说:“你是七个月生下的小娃,怎么有资格跟别的皇子相比!然而,你是太子(萧统)的二弟,总可以保持荣华富贵,不要走漏消息。”跟萧综拥抱哭泣。萧综从此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白天谈笑风生,夜间则特辟一个安静的房间,紧闭门户,披头散发,睡在草席之上;又秘密在另一个房间,祭祀南齐帝国皇家的七位皇帝。也曾换穿平民衣服,前往曲阿(江苏省丹阳市),叩拜萧鸾(南齐帝国五任帝)的墓园(兴安陵,参考四九八年八月)。民间有一种传说:把血滴到死者枯骨上,如果立刻渗入,则定是父子。遂暗中挖掘萧宝卷的坟墓,取出骨骼;再把自己的一个儿子杀掉,用血去试,果然渗入。从此,心情大变,决定一旦时机来临,就采取行动。萧综勇敢而有气力,能赤手制伏奔马,不重视钱财,只重视人才,除了贴身的旧衣服,其他的全部施舍给别人,以致时常陷于贫困;屡次向萧衍提出对军国大事的意见,请求担任边疆职务,萧衍一直没有允许。萧综常在卧室之中,把沙铺到地上,整天赤着双脚,在上面行走,以致脚板生出茧皮,每日能走三百里。亲王、侯爵、嫔妃、公主,甚至外界的人,全都知道他的想法,只有南梁帝萧衍不知道;萧衍性情严肃,没有人敢向他报告。萧综又秘密派人到北魏帝国晋见萧宝寅,称他“叔父”(萧宝寅是南齐五任帝萧鸾之子,投奔北魏,参考五〇二年三月)。萧综当南兖州(州政府设广陵〔江苏省扬州市〕)州长时,从不接见宾客,审判诉讼时(直迄二十世纪初叶,中国行政官的主要任务还是司法),也故意隔一道竹帘,出去时车轿一定垂下帷帐,不愿别人看清他的相貌。
后来,萧综驻防彭城,北魏帝国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率军二万人,逼到城下,很久不能决定胜负。萧衍恐怕萧综全军覆没,下诏命萧综撤退。萧综认为这是千载良机,如果南返,以后可能不会再回北方边界,于是派出密使,晋见元彧表示降意。北魏军大营所有的人,面对敌人大军统帅忽然提出投降之事,全都目瞪口呆,誓不相信。元彧招募勇士随密使前往彭城了解实际情况,没有人敢于应征。金殿监察官(殿中侍御史)、济阴郡(山东省定陶县西)人鹿悆(音yù〔玉〕),当元彧的监军官,志愿一行,说:“萧综如果是真心,我就跟他订定盟约;如果是一场骗局,又何必珍惜一个人的性命!”当时,两国大军对抗,内外戒严,鹿悆单人匹马出营,从小路直往彭城,穿过无人地带后,被南梁帝国军拘捕,问他来干什么,鹿悆说:“临淮王(元彧)教我来,打算谈一笔交易。”当时,元略已经回军南下;萧综接到拘捕鹿悆的报告后,对将军成景儁等说:“我一直疑心元略兵变,占领城池,投降敌人。为了试探它的真实性,所以派出亲信,假装是元略的密使,深入魏国(北魏帝国)大营,教他们也同样派一个密使接头;他们跳进圈套,果然派出密使。现在,我将再命亲信继续冒充元略的侍从,声称元略卧病在床,不能见面,而把密使引导到卧房门外,教人传话,表示歉意。”萧综遂派心腹亲信、安定郡(侨郡·湖北省南漳县西)人梁话出去迎接鹿悆,把萧综的本意以及如何应付成景儁的计策,暗中全部告诉鹿悆。鹿悆于黄昏时候,进入彭城,首先晋见将军胡龙牙,蒙在鼓里的胡龙牙说:“中山王(元略)非常盼望跟你见一面,所以派人请你。”又说:“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将领既少,军队又弱,想要夺回彭城,岂能到手?”鹿悆说:“彭城是我们的东方重镇,形势险要,非夺回来不可,至于能不能成功,在乎天意,世人无法预测。”胡龙牙说:“我同意你的话。”引导鹿悆晋见成景儁,成景儁请鹿悆入座,说:“你不会是刺客吧!”鹿悆说:“今天奉命担任使节,还打算回国报告成果。至于动刀行刺,希望以后能有机会。”成景儁摆下酒筵招待;引导鹿悆到其他房间,命另一人假冒元略的侍从从房间出来,代表元略向鹿悆致意说:“我离国南下,为时已久(参考五二〇年八月),所以派人请你,只是打算听听故乡消息,想不到昨晚突然发病,不能相见。”鹿悆说:“早就奉到你的吩咐,冒昧前来晋谒,竟不能见面,内心不安。”遂告辞。南梁将领争相询问鹿悆:北魏的战士和战马,到底有多少?鹿悆夸张说:精锐部队有数十万人。各将领互相看看,说:“这个牛吹得太大!”鹿悆说:“终有一天会得到证明,吹牛干什么!”萧综遂命鹿悆返回,成景儁送鹿悆到戏马台(江苏省徐州市南),向北遥望彭城城垣和护城河,对鹿悆说:“形势如此险要坚固,如同钢铁,你们怎么能够夺回?”鹿悆说:“无论防御或攻击,决定于人,跟险要牢固,有什么关系?”在回北魏大营途中,鹿悆跟梁话再一次确定盟誓和行动时间。
六月七日,萧综在梁话及淮阴(江苏省淮阴市)人苗文宠陪伴下,乘夜秘密出城,徒步投奔北魏军大营。第二天黎明,萧综统帅府后院寝室的门仍没有打开,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却听见城外北魏帝国围城军士卒,高声喊话通知守军:“你们的统帅豫章王(萧综)昨晚投降,人已在我们大营,你们呆在那里干什么?”南梁将领立即寻找萧综,这才发现萧综果然投降北魏,于是,刹那之间,全军崩溃,四散逃走。北魏军攻入彭城,乘胜追击,把丧失的所有城池,全部收复,前锋追击到宿预(江苏省宿迁市)才退。南梁官兵死亡高达十分之七八,只有将军陈庆之的部队,安全返防。
南梁帝萧衍得到报告,大为惊骇。有关单位奏请取消萧综的皇族资格,剔除皇家名簿上的名字,把萧综的儿子萧直,改姓为“悖”,称“悖直”,萧衍批准。可是不到十天,萧衍又下诏恢复萧综的皇族身份,封萧直当永新侯。
西丰侯萧正德自从北魏帝国逃回(参考五二二年十二月),丝毫没有后悔之意,反而变本加厉,集合很多地痞流氓和亡命之徒,于夜深人静到路上抢劫,北伐大军出发时,萧正德以轻车将军身份,率军跟随萧综北伐。萧综投奔北魏,萧正德抛弃军队,只身逃回,萧衍累计他前后所犯的罪行,下诏撤除他的官位和封爵,放逐到临海郡(浙江省台州市西北章安镇)。萧正德还没有到目的地,萧衍派人追上去赦免。
柏杨曰:
国家也好,政府也好,像一座大楼,法律像大楼的钢架;没有钢架,建筑物一定倒塌。北朝有胡太后,南朝有萧衍,显然认为砍断钢架没有什么关系,于是用种种出人意料的手段,破坏钢架。
六世纪往事,已相当遥远,时至二十世纪,一些有权大爷,仍坚持胡太后和萧衍的信念,认为摧毁法律,可以显示恩德;显示恩德,可以换取效忠。结果是钢架因不断受到破坏而寸寸断裂,而恩多反而成怨。回顾历史轨迹,有无限感叹。
萧综抵达洛阳(北魏首都·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晋见北魏帝元诩后,回到宾馆,替萧宝卷(南齐帝国六任帝)设立灵堂,哀悼祭祀,穿三年丧服。包括胡太后在内,北魏政府所有高级官员都前往祭吊;对萧综的赏赐十分丰厚,任命他当最高监察长(司空),封高平郡公、丹阳王,改名萧赞。任命苗文宠、梁话都当高级资政官(光禄大夫);封鹿悆当定陶县子,当编制外顾问官(员外散骑常侍)。萧赞(萧综)的秘书长(长史)、济阳郡(侨郡·江苏省盱眙县南)人江革,军政官(司马)范阳郡(侨郡)人祖暅之都被北魏帝国俘虏。安丰王元延明敬重他们的才名,相待十分优厚。江革声称脚上有病,不能叩头。元延明命祖暅之作《欹器漏刻铭》(“欹器”,是一种形状独特的酒壶,酒满时会自动倾斜流出,酒太少时则歪斜不正。“铭”是一种记事的散文,用来叙述功德或警惕自己),江革唾骂祖暅之说:“你身受国家大恩,竟然给蛮虏写起‘铭’来,辜负政府。”元延明听到报告,命江革作《大小寺碑》、《祭彭祖文》(民间传说,彭祖年八百岁,兴建彭城〔江苏省徐州市〕),江革推辞,不肯执笔。元延明大怒,打算动用鞭刑,江革面上严肃,说:“我江革快要六十岁,今天能死,实是万幸,但绝不替人写文。”元延明知道无法使他屈服,才把他赦免,但不再优待,每天只发给他三升糙米,仅饿不死而已。
17、南梁帝萧衍密令寿阳军区司令官(督寿阳诸军事)夏侯亶撤退,驻守合肥(安徽省合肥市),等淮河大坝(安徽省明光市北)筑成后再行前进(南梁帝国再筑淮河大坝〔淮堰〕对付寿阳)。
18、六月十日,北魏帝国大赦,改年号孝昌(之前是正光六年,之后是孝昌元年)。
19、北魏帝国变民首领破六韩拔陵包围北魏广阳王元深驻防的五原(内蒙古包头市),北魏带兵官(军主)贺拔胜招募敢死队二百人,打开东门出击,杀一百余人,变民军稍稍后退。元深利用这个机会,放弃城池,全军突围,南下移防朔州(去年〔五二四年〕八月已改称云州,州政府设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贺拔胜经常担任后卫。
云州(即朔州)州长费穆,招抚离散的人民和士卒,四面抵抗敌人。当时,北方边疆全部陷于变民军之手,只有云中(盛乐)一座孤城,尚为政府守卫。时间一久,跟外界的交通全被切断,而增援的部队不见来到,粮秣和箭石全都耗尽。费穆不能支持,遂放弃州城(盛乐),南下秀容(山西省朔州市西北),投奔当地匈奴部落酋长尔朱荣(参考去年〔五二四年〕八月)。稍后,费穆前往京师皇宫大门前,请求定罪;胡太后下诏赦免。
情报军事参议官(长流参军)于谨,报告广阳王元深说:“现在,盗贼土匪(指变民军)纷纷起事,专靠武力镇压,不容易取胜。我请求以大王您的名义,前往变民军基地访问,分析祸福利害,说服他们放下武器,或许可能归顺。”元深同意。于谨精通数国语言,于是单人匹马,前往匈奴变民军大营,晋见酋长,用诚心和公道,跟他们谈判,西部铁勒部落酋长乜列河等(乜,姓;音niè〔聂〕),率三万余家,南下向元深投降。元深打算率军亲往折敷岭(今地不详)迎接。于谨说:“破六韩拔陵正威不可当,听说乜列河归降,一定出兵拦截,如果抢先一步据守险要,就很容易把他击破。不如把乜列河当做钓饵,然后设下埋伏,等破六韩拔陵上钩,定可破敌。”元深接受。破六韩拔陵果然率军拦截乜列河,把西部铁勒部落全部俘虏;而北魏帝国的埋伏适时发动,破六韩拔陵大败。元深救出乜列河的部落,班师。
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可汗(十四任)郁久闾阿那瓌大破破六韩拔陵,斩破六韩拔陵的大将孔雀等。破六韩拔陵为了躲避柔然的攻击,渡黄河(河套)南下。北魏帝国将军李叔仁,因威胁日增,向广阳王元深求援,元深率军前往会师,变民军前后归降的有二十万人。元深跟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元纂上疏说:“请在恒州(州政府设平城〔山西省大同市〕)之北,另外设立郡县,安置投降的变民部众,并且应该随时赈济和借贷给他们钱财或粮食,使他们不再有叛乱的心。”中央政府不同意,胡太后下诏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杨昱,把他们分别送到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由各州郡政府就地赈济。元深对元纂说:“这些人势将跟乞活(庞大的难民群。参考三〇六年十二月)一样,不久就变成武装游击部队。”
20、秋季,七月十九日,南梁帝国大赦。
21、八月,北魏帝国柔玄镇(内蒙古兴和县北)居民杜洛周,在上谷(河北省怀来县)聚众起兵,改年号真王,一连攻陷附近郡县。怀朔镇(内蒙古固阳县)镇民高欢(参考五一九年二月)、蔡儁、尉景以及段荣、安定郡人彭乐,都投奔杜洛周麾下。杜洛周包围燕州(州政府设广宁〔河北省涿鹿县〕)州长、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人崔秉。
九月十四日,北魏帝国命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州长常景兼国务院执行官(兼尚书),当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跟幽州军区司令官(幽州都督)元谭共同讨伐。常景,是常爽的孙儿(常爽,参考四三九年十二月)。政府军从卢龙塞(河北省迁安县北喜峰口至冷口)到军都关(北京市昌平县居庸关北),凡是险要地方,全派军戒备;元谭则驻防居庸关。
冬季,十月,吐谷浑汗国(青海省)派军出击北魏帝国变民首领赵天安(赵天安响应秦帝莫折念生事,参考去年〔五二四年〕十二月),赵天安投降,凉州(州政府设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回归政府。
平西将军高徽,奉命出使哒王国(首都拔底延城〔阿富汗北部瓦齐拉巴德市〕),回国途中,经过枹罕(甘肃省临夏市),正巧,河州(州政府枹罕)州长元祚逝世。前任州长梁钊的儿子梁景进,引导秦帝莫折念生大军包围州城。州政府秘书长元永等,推举高徽当州总部执行官(行州事)。高徽命武装部队进入紧急状态,严密固守;梁景进也自称是州总部执行官。高徽再向吐谷浑汗国(青海省)请求援救,吐谷浑出军,梁景进战败,逃走。高徽是高湖的孙儿(高徽是高欢的堂叔)。
22、北魏帝国西部及北部战乱日益扩大,而南方的荆州(州政府设穰城〔河南省邓州市〕)、东荆州(州政府设沘阳〔河南省泌阳县〕)、西郢州(州政府设安阳〔河南省泌阳县西〕),境内的蛮夷部落,也全都叛变,切断三鸦路(河南省鲁山县西南三个险要山径隘口),击斩各地司令官,抢劫烧杀,北方直到襄城(河南省襄城县);汝水上游一带,冉家、向家、田家,都是人口众多的强大亲属集团;而别的亲属集团,大的有一万家,小的也有一千家,酋长、族长们都称自己是王爵或侯爵,据守险要,交通完全断绝。
十二月十二日,北魏帝元诩下诏说:“我将亲自统率六军(《周礼·夏官》:“二千五百人为一军,天子有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扫荡逃窜各地的流寇(指变民军)。现在,先讨伐荆州叛蛮,使南疆恢复秩序。”当时,各部落蛮夷引导南梁帝国将领曹义宗等,包围北魏帝国荆州。北魏司令官崔暹率军数万人增援,行军到鲁阳(河南省鲁山县),不敢前进。中央政府更命临淮王元彧当征南大将军,率军讨伐鲁阳蛮(河南省鲁山县境少数民族);最高监察署秘书长(司空长史)辛雄当中央特遣政府政务秘书长(行台左丞),向东方的叶城(河南省叶县西南)推进。另派征虏将军裴衍,恒农郡(河南省三门峡市)郡长、京兆郡(陕西省长安市)人王罴(音pí〔皮〕),率军一万人,从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出发,企图打通三鸦路,使崔暹及元彧兵团,得以南下增援荆州。
裴衍等还没有抵达三鸦路,元彧兵团已进驻汝水,受到蛮夷攻击的各州郡,纷纷请求拯救,元彧因他的任务只限于讨伐鲁阳蛮,不准备改变行军路线。辛雄说:“现在,裴衍还没有到,大王的军队却集结完成,中原一带蛮夷,如此猖獗,已威胁到京畿的安全。大王在外手握军权,认为应做的,就应去做,为什么受最初所下达命令的拘束?”元彧恐怕万一发生事故,负不起这种移军作战的重大责任,要求辛雄正式下达新的命令。辛雄认为:蛮夷各叛变部落听到北魏帝元诩即将御驾亲征消息,心理上一定先感到恐惧,正可利用这种形势取胜。于是以中央特遣政府政务秘书长(行台左丞)身份,下令元彧:迅速进击。各蛮夷部落听到风声,果然四散逃走。
北魏帝元诩准备御驾亲征,但立法院最高立法长袁翻劝阻,遂中止出动。辛雄自军中上疏说:“一个人,在战场上忘记死亡,身冒钢刀而毫不畏惧,原因有四:一是追求荣耀英名,二是贪图丰厚赏赐,三是害怕刑罚,四是逃避灾难。如果没有这四种原因,虽神圣的君王不能驱使他的部属,虽慈爱的父母不能鼓励他的儿女。英明的领袖无不深刻了解人情,所以,该赏赐的一定赏赐,该处罚的一定处罚。不管是亲是疏,是贵是贱,是勇是怯,是贤是愚,只要一听见战鼓擂动,一看到军旗招展,没有一个不奋勇激励,争先恐后,奔向敌人。他们岂是不愿长命百岁,而乐于寻死?只因利害摆在面前,想不赴汤蹈火,也不可能。自从秦陇(甘肃省南部)居民叛变,中原蛮夷制造混乱,已长达数年。中央政府分三方面讨伐(三方面:北讨破六韩拔陵等,西讨莫折念生等,南讨中原蛮夷),失败多而胜利少,追究原因,都是赏罚不明所致。陛下虽然颁下诏书,承诺随时赏赐,可是将领建立的功勋,呈报中央之后,多少年都不能定案。而逃亡的士卒,却安坐在家。因而使忠勇守法的人沮丧失望,平凡庸碌的人无所忌惮。奋勇作战,死亡临头,赏赐却遥遥无期;退走逃散,既保住性命,又可以不受处罚。这就是帝国战士看见敌人就扭头逃走,不肯效力的缘故。陛下如果真能够实践你的承诺,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军威一定重振,士气一定大增,盗贼(指变民军)一定消灭。”奏章呈上后,没有反应。
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可汗(十四任)郁久闾阿那瓌大破破六韩拔陵,斩破六韩拔陵的大将孔雀等。破六韩拔陵为了躲避柔然的攻击,渡黄河(河套)南下。北魏帝国将军李叔仁,因威胁日增,向广阳王元深求援,元深率军前往会师,变民军前后归降的有二十万人。元深跟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元纂上疏说:“请在恒州(州政府设平城〔山西省大同市〕)之北,另外设立郡县,安置投降的变民部众,并且应该随时赈济和借贷给他们钱财或粮食,使他们不再有叛乱的心。”中央政府不同意,胡太后下诏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杨昱,把他们分别送到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由各州郡政府就地赈济。元深对元纂说:“这些人势将跟乞活(庞大的难民群。参考三〇六年十二月)一样,不久就变成武装游击部队。”
南梁帝国将领曹义宗等攻陷顺阳、马圈(河南省邓州市东北三十五千米),跟北魏帝国东下的征虏将军裴衍,在淅阳(河南省西峡县)会战,曹义宗等败退。裴衍等夺回顺阳(河南省淅川县东南),进围马圈。北魏洛州(州政府设上洛〔陕西省商州市〕)州长董绍,认为马圈城防坚固,而裴衍等粮秣太少,上疏指出一定失败。不久,曹义宗反攻,击破裴衍军,再夺回顺阳。北魏政府命王罴当荆州州长。
23、南梁帝国邵陵王萧纶(南梁帝萧衍的儿子)摄理南徐州(州政府设京口〔江苏省镇江市〕)州长,喜怒无常,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曾经有一次到菜市场游逛,问一个卖鳝鱼的小贩:“你们的州长怎么样?”鳝鱼小贩说:“急躁暴虐!”萧纶勃然大怒,强迫小贩吞下活生生的鳝鱼,小贩竟告惨死。人民惊惶恐怖,在路上不敢说话,只敢用眼神示意。又有一次,萧纶遇到送葬车辆,他把孝子的丧服剥下来,穿到自己身上,爬到地上,又号又叫。收发官(签帅)恐怕南梁帝萧衍把罪状加到自己头上,遂秘密奏报,萧衍才严厉责备萧纶;可是萧纶不能改正,萧衍下诏把他免职。而萧纶疯狂凶恶的程度越发严重,他物色到一位身材短小、体形消瘦,容貌好像老爹萧衍的老汉,教他戴上皇帝的冠帽、穿上皇帝的衮袍,扮作皇帝,高高坐在上座;萧纶则在下边叩头朝见,陈述自己无罪;然后霎时翻脸,命人就在座位上把那老汉的冠帽衮袍剥下,拉到庭院,用皮鞭抽打。同时订做一个新的棺材,把军政官(司马)崔会意装进去,抬上丧车,唱着挽歌,送到墓地,而使老年妇女坐在车上悲号痛哭。崔会意不能忍受,轻装骑马,奔回京师(首都建康),报告萧衍。萧衍恐怕萧纶逃走,派禁卫军驰往京口逮捕,准备在监狱中命他自杀。皇太子萧统流泪哭泣,一再请求,得免一死。
十二月十八日,剥夺萧纶所有官职及封爵采邑。
24、北魏帝国山胡部落(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少数民族〔稽胡〕)酋长刘蠡升聚众起兵,自称皇帝,设立文武百官。
25、最初,敕勒部落酋长斛律金(斛律,复姓)在怀朔镇防卫司令(镇将)杨钧(参考五二一年正月)帐下当带兵官,士卒训练及疆场作战,全用匈奴人的方法;遥望飞扬的尘土就可知道骑兵多少、步兵多少;谛听地面,就可知道敌军远近。破六韩拔陵聚众起兵时,斛律金率部众前往投靠,破六韩拔陵封他王爵。稍后,斛律金发现破六韩拔陵势将一事无成,遂前往云州,向北魏政府军投降,带领部众,逐渐向南移动,终于抵达黄瓜堆(山西省山阴县北);受变民首领杜洛周攻击,斛律金大败,脱险逃走,投奔尔朱荣,尔朱荣任命他当别动部队司令(别将)。
五二六年(丙午)
南梁·普通七年 北魏·孝昌二年 (破六韩拔陵真王四年) (高平王胡琛三年) (秦帝莫折念生天建三年) (燕王就德兴三年) (杜洛周真王二年) (皇帝刘蠡升神嘉二年) (鲜于脩礼鲁兴元年) (始建王陈双炽元年) (齐帝葛荣广安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
2、正月十二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政府任命汝南王元悦兼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
安州(州政府设燕乐〔河北省隆化县〕)所属石离(今地不详)、穴城(今地不详)、斛盐(河北省滦平县)三城驻扎的边防军叛变,约二万人,响应变民首领杜洛周;杜洛周从松陉(河北省丰宁县境)南下会合。北魏帝国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常景,派将领崔仲哲据守军都关(太行山八陉之八·北京市昌平县西),出军拦截;崔仲哲战死;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军区司令官(都督)元谭于深夜崩溃。中央政府任命将领李琚接替元谭的幽州军区司令官职位。崔仲哲,是崔秉的儿子(崔秉当时是燕州〔州政府设广宁·河北省涿鹿县〕州长〔刺史〕)。
最初,广阳王元深跟城阳王元徽的王妃通奸(堂叔跟堂侄媳通奸)。元徽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胡太后对他非常信任;正巧,恒州(州政府设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州民请求中央任命元深当州长;元徽乘机打小报告说:“元深的居心,不可臆测。”后来,杜洛周叛变(参考去年〔五二五年〕八月),五原(内蒙古包头市)在恒州的降户(元深预测的“乞活”,参考去年〔五二五年〕六月)阴谋拥护元深当盟主。元深大为恐惧,上疏请求召回洛阳。中央遂命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杨津接替元深,当北路军总司令官(北道大都督),命元深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元徽,是拓跋长寿的儿子(拓跋长寿,参考四七五年十二月)。
被安置在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左城(河北省唐县西)的五原降户(“乞活”)首领鲜于脩礼等,率北部迁来的难民武装叛变,改年号鲁兴,率军进攻中山,州政府军抵抗,作战不利。杨津抵达灵丘(山西省灵丘县),得到定州危急情报,加速前进,抢先入城。鲜于脩礼大军紧接着到达城下,杨津打算出城攻击,秘书长(长史)许被反对,杨津用佩剑直刺许被,许被急忙逃走,才免一死。杨津开门出战,杀数百人,变民军后退,人心才稍微安定。北魏帝(九任孝明帝)元诩(本年十七岁)下诏,任命杨津当定州州长,兼中央驻北方特遣政府总监(北道行台)。又任命扬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州长长孙稚,当北伐大军总司令官(大都督北讨诸军事),会同河间王元琛,共同讨伐鲜于脩礼。
3、二月五日,南梁帝国北伐军事行动停止,解除戒严(命豫州〔州政府合肥〕州长裴邃北伐事,参考前年〔五二四年〕六月)。
4、北魏帝国西部敕勒部落酋长斛律洛阳,在桑乾(山西省山阴县)西境叛变,跟另一变民首领费也头牧子(费也头,三字姓)联合。
三月十五日,游击将军尔朱荣在深井(今地不详)击破斛律洛阳,在桑乾河西击败费也头牧子。
5、夏季,四月十七日,南梁帝国临川王(靖惠王)萧宏(萧衍的老弟)逝世(年五十四岁)。
6、北魏帝国大赦。
四月二十五日,北魏政府加授总监督长(侍中)、车骑大将军、城阳王元徽仪同三司(宰相级)。元徽跟副总监督长(给事黄门侍郎)徐纥配合,在胡太后面前,共同陷害另一总监督长元顺;于是,胡太后命元顺当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祭祀部长(太常卿),元顺在西游园叩辞(既免除“侍中”职位,从此不能入宫),徐纥正陪在胡太后之旁;元顺指着徐纥,对胡太后说:“这是魏国(北魏帝国)的伯嚭(伯嚭,陷害伍子胥至死,导致吴王国灭亡事,参考前四八四年),魏国不亡,他永不死。”徐纥耸耸肩膀退出,元顺对他大声呵责说:“你不过在文笔上有小小才华,只能伏案写写文章,怎么可以污染监督院(门下),败坏帝国法令纪律!”激动得跳起来,胡太后默不作声。
朔州(州政府设怀朔镇〔内蒙古固阳县〕)城中居民鲜于阿胡等占领州城叛变。
变民首领杜洛周自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南下,劫掠蓟城(北京市)。北魏帝国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常景,派指挥官(统军)梁仲礼击破杜洛周攻势。
四月丁未日(四月己巳朔,没有丁未),幽州(州政府蓟县)军区司令官(都督)李琚在蓟城北攻击杜洛周,李琚战死。常景率军继续阻击,杜洛周无法前进,退回上谷。
扬州州长长孙稚率军北上,抵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胡太后下诏,解除他的北伐大军总司令官(大都督北讨诸军事)职务,改命河间王元琛接任。长孙稚上疏说:“从前,我跟元琛一同在淮河以南作战,元琛溃败,而我的军队仍保完整,因此遂成私仇,我难以接受他的指挥。”中央不理。北伐大军前进到滹沱河,长孙稚不打算作战,元琛不准。鲜于脩礼在五鹿(今地不详)拦击长孙稚,元琛在后坐视,不肯出军救援,长孙稚兵团大败。长孙稚及元琛同时被中央免除所有官爵。
五月九日,北魏帝(九任孝明帝)元诩下诏,将亲自北伐,内外戒严,但没有出发。
7、南梁帝国衡州(州政府设含洭〔广东省英德市西北浛洸镇〕)州长元略,自从逃亡到南梁帝国(参考五二〇年八月),思念故乡,早晚哭泣,经常好像家有丧事一样。后来,元义伏诛(参考去年〔五二五年〕四月),胡太后打算召回元略,知道元略因刁双的保护,得以逃命,于是擢升刁双当高级资政官(光禄大夫),释放江革、祖暅之二人南返(二人被俘事,参考去年〔五二五年〕六月),交换元略。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六十三岁)礼节周到,也遣送元略北还,馈赠极为丰厚。元略刚渡过淮河,北魏政府即发表人事命令,任用元略当总监督长,封义阳王;司马始宾当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栗法光当本县(屯留县〔山西省屯留县〕)县长,刁昌当东平郡(山东省东平县)郡长,刁双当西兖州(州政府设左城〔山东省定陶县西〕)州长(刺史。本年还没有西兖州,西兖州置于明年〔五二七年〕)。凡是当初元略所经过的地方,供应他吃一顿饭或招待他住一宿的人,都一一赏赐(元略当年逃亡路线,参考五二〇年八月)。
任命丞相、高阳王元雍当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再任命广阳王元深当总司令官(大都督),讨伐变民首领鲜于脩礼;章武王元融当左翼司令官(左都督),征虏将军裴衍当右翼司令官(右都督),同时受元深指挥。
元深把儿子带在身边,城阳王元徽报告胡太后说:“广阳王(元深)带着他心爱的儿子,在外手握重兵,会有二心。”胡太后命元融、裴衍暗中戒备。元融、裴衍把胡太后的指令,拿给元深过目,元深大为恐惧,于是,事情不管大小,处处请示,从不敢自己做主。胡太后问他为什么如此,元深回答说:“元徽把我恨入骨髓,我在皇族中,血缘疏远(元深是三任太武帝拓跋焘的曾孙),而又统军在外。元徽对我的陷害,无所不至。自从元徽当权以来,我向中央所作的要求,多数都不批准。元徽不但害我一人而已,凡是跟随我为国建立功勋的将士,全受到排斥压制,待遇无法比照其他部队。但元徽仍不放弃憎恨,将士中偶尔有犯罪的,一定用法律条文套牢,甚至处死。因此,我的部属没有人不战栗恐惧。有人对我称许,元徽就把他当做盗贼寇仇;有人对我抨击,元徽就把他当做亲戚老友。元徽在中央掌握权柄,日夜陷害我,要使我受到难以预测的诛杀,我又如何能够安心!陛下如果能命元徽离开中央,主持一州,我没有后顾之忧,才有可能在贼盗(指变民军)巢穴中战死,呈献我的忠心。”胡太后不理。
元徽跟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郑俨等结成密网。这两位聪明的官僚,外表十分柔和,待人更是谦恭;但内心对有才能的人,却强烈的嫉妒猜疑;随自己的喜怒赏罚,北魏政府因此越发败坏混乱。
五月十日,燕州(州政府设广宁〔河北省涿鹿县〕)州长崔秉,放弃州城(广宁),率领部众南下(燕州自去年〔五二五年〕八月,被变民首领杜洛周包围迄今,不见援军),投奔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
五月二十七日,中央任命安西将军宗正珍孙(宗正,复姓)当司令官,讨伐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叛变的匈奴部落(去年〔五二五年〕十二月称帝的刘蠡升)。
六月,绛郡蜀首领陈双炽聚众叛变(迁居绛郡〔山西省绛县〕的巴蜀人,被称绛郡蜀),自称始建王。北魏政府命代理镇西将军长孙稚,当讨伐绛郡蜀司令官(讨蜀都督)。另一将领、河东郡(山西省永济县)人薛脩义,轻装骑马,直往陈双炽军营,分析利害,陈双炽遂即投降。胡太后下诏,命薛脩义当龙门镇(山西省河津县)防卫司令(镇将)。
六月九日,改封义阳王元略当东平王;不久,又擢升他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受胡太后信任的程度,跟城阳王元徽相等。但徐纥、郑俨掌握实权,元略也不敢违背。
8、北魏帝国变民首领杜洛周,派“都督王”曹纥真等(变民集团首领,对所属将领全封王爵,曹纥真以都督〔司令官〕加封王爵〔不知封什么王〕,民间称“都督王”),率军到蓟县以南烧杀劫掠。
秋季,七月九日,北魏帝国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常景,派司令官(都督)于荣等在栗园(河北省固安县境)发动攻击,大破变民军,斩曹纥真及将士三千余人。杜洛周率领部众南下进攻范阳(河北省涿州市),常景与于荣等再把他击败。
国务院执行长(仆射)元纂,以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身份坐镇恒州(州政府设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变民首领鲜于阿胡率朔州变民军向恒州发动攻击。
七月十一日,平城陷落(故都失守,政府力量已竭),元纂逃奔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
9、南梁帝萧衍,得到淮河大坝积水已满,寿阳(安徽省寿县)城池几将淹没报告(命夏侯亶退军等待坝成事,参考去年〔五二五年〕六月),下令郢州(州政府设夏口〔湖北省武汉市〕)州长元树等,从北方进攻黎浆(安徽省寿县东南);豫州(州政府设合肥〔安徽省合肥市〕)州长夏侯亶等,从南方进攻寿阳。
10、八月二十七日,北魏帝国变民军将领元洪业,斩变民首领鲜于脩礼,向帝国政府投降。另一变民军将领葛荣,再斩元洪业,继承鲜于脩礼地位。
安北将军、恒朔军区剿匪司令长官(都督恒朔讨虏诸军事)尔朱荣路过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肆州州长尉庆宾畏惧猜忌,闭城不敢出迎。尔朱荣大怒,挥兵攻击肆州,生擒尉庆宾,返回秀容(北秀容·山西省朔州市西北),直接任命叔父尔朱羽生当肆州州长,中央政府不能制裁。
最初,贺拔允以及老弟贺拔胜、贺拔岳都追随元纂,驻防恒州(平城);平城(山西省大同市)陷落时,兄弟失散,贺拔岳投奔尔朱荣,贺拔胜投奔肆州。尔朱荣攻克肆州,得到贺拔胜,大喜说:“有了你们兄弟,平定天下,足足有余。”任命为别动部队司令(别将),军中大事,多半跟他们磋商。
11、九月十三日,南梁帝国鄱阳王(忠烈王)萧恢(南梁帝萧衍老弟)逝世(年五十一岁)。
12、北魏帝国变民首领葛荣既接收鲜于脩礼的部众,向北挺进,直指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北魏广阳王(忠武王)元深,从交津(河北省武安市西南)率军尾追。
九月十五日,葛荣抵达白牛逻(河北省蠡县境),用轻装备骑兵袭击章武王(庄武王)元融大营,斩元融。葛荣遂登皇帝位,国号齐,改年号广安。元深听到元融兵败丧命消息,逗留不敢前进。总监督长元晏秘密向胡太后打小报告,煽动说:“广阳王徘徊不进,坐在那里盼望发生非常之变。有一个名叫于谨的人,智慧及谋略都超过常人,当元深的智囊;时局如此动荡,元深恐怕不可能再是陛下的忠诚干部。”胡太后认为正确,于是在国务院(尚书省)大门外,公布赏格:凡是能生擒于谨的,给予重赏。于谨听到消息,对元深说:“而今,女主(胡太后)处理国事,信任邪恶奸诈的马屁精,假如不能使她明白你的本心,恐怕大祸随时都会来临。我愿单身前往京师(首都洛阳),向有关单位自首。”元深同意,于谨遂南下入京,站在国务院门前赏格榜文之下,声称他就是于谨;有关单位报告胡太后,胡太后召见于谨,怒不可遏。于谨详细陈述及证明元深的忠心,并且说明所以不能前进的原因。胡太后完全了解,下令释放于谨。
元深撤退到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定州州长杨津也疑心元深即将叛变。元深也知道杨津的怀疑态度,遂进住城南的寺庙。过了两天,元深召集司令官毛谥等数人,手臂相交,订立盟誓,期许危难来临之时,互相救援。但这个密约,反而激起毛谥的警觉,遂秘密告诉杨津说:“元深阴谋叛变!”杨津命毛谥攻击元深,元深逃走,毛谥跟他的部属呐喊追逐,元深和他左右侍从官员落荒逃走,从小道逃到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边界,却跟葛荣派出的游骑兵部队遭遇,遂被俘虏,送给葛荣。变民军见到元深,有些人十分欣喜,葛荣刚刚称帝,对这种现象,大为厌恶(唯恐他的部属改变主意,拥护元深),遂斩元深。城阳王元徽乘势诬称元深投降葛荣,遂逮捕元深的妻子儿女。广阳王府助理官宋游道替元深上诉申冤,才把元深的妻子儿女释放。宋游道,是宋繇的玄孙(宋繇,西凉王国一任王李暠心腹,参考四〇〇年四月)。
九月甲申日(九月丁酉朔,没有甲申),北魏帝国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常景击破变民首领杜洛周,斩杜洛周部属、武川王贺拔文兴等,俘虏四百人。
变民首领燕王就德兴攻陷平州(州政府设肥如〔河北省卢龙县北〕),斩州长王买奴。
天水郡(甘肃省天水市)变民首领吕伯度,本是秦帝莫折念生的党羽,后来据守显亲(甘肃省秦安县西北),反抗莫折念生,但无法取胜,遂投奔另一变民首领高平王胡琛(时在高平〔宁夏固原县〕);胡琛任命他当总司令官(大都督),封秦王,供应他士兵战马,命他攻击莫折念生。吕伯度不断击败莫折念生军,最后克复显亲,于是又背叛胡琛,跟东方的北魏政府军结合。莫折念生窘困急迫,只好向北魏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萧宝寅(时驻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投降,萧宝寅派政务秘书长(行台左丞)崔士和进驻秦州(州政府设上封〔甘肃省天水市〕·莫折念生根据地)。中央命吕伯度当泾州(州政府设安定〔甘肃省泾川县〕)州长,封平秦郡公。可是,总司令官元脩义驻军陇口(陇山要隘),迟迟不肯前进,于是莫折念生再叛,发动突袭,生擒崔士和,送给胡琛,但在中途就把崔士和诛杀。后来,吕伯度被胡琛的大将万俟醜奴击斩,变民集团的势力更大,萧宝寅不能控制。胡琛跟莫折念生勾结后,对最早起兵的变民首领破六韩拔陵态度逐渐怠慢(胡琛响应破六韩拔陵事,参考前年〔五二四年〕四月)。破六韩拔陵派他的部属费律前往高平,引诱胡琛跳进圈套,诛杀;胡琛部众全部落到万俟醜奴之手。
13、北魏帝国变民首领杜洛周包围范阳(河北省涿州市)。
冬季,闰十月三日(原文据北魏历,放在十一月,如今据南梁历改),范阳居民暴动,生擒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州长王延年及中央特遣政府总监常景,献俘给杜洛周,大开城门,欢迎杜洛周入城(常景讨伐杜洛周,战无不胜,但终于失败被俘,是人民对政府官员怨恨至深,已到无法化解地步)。
齐州(州政府设历城〔山东省济南市〕)平原郡(东平原·山东省邹平县北)居民刘树等聚众起兵,攻陷郡县,不断击败州政府军。州长元欣任命平原郡人房士达当将领,讨伐平定。
14、十一月十五日,南梁帝国大赦。
南梁帝萧衍的小老婆丁贵嫔(小老婆群第二级)逝世,太子萧统(丁贵嫔所生)十分哀痛,滴水不入口,萧衍派人对他说:“悲哀不可过度,以免伤害身体,何况,我这个老爹还在!”萧统才勉强吃数碗稀粥。萧统身体一向肥壮,腰围五尺,现在剩下不到一半。
豫州州长夏侯亶等率军进入北魏国境,连战连胜。
十一月十六日,北魏帝国扬州州长李宪献出城池,投降。南梁宣猛将军陈庆之进入寿阳接收,共计:投降城池五十二座,归附人民七万五千口。
十一月二十二日,把李宪遣返北魏帝国;再把豫州州政府迁入寿阳,而将合肥(安徽省合肥市)改称南豫州(南朝豫州州政府一直在寿阳,五〇〇年二月,南齐裴叔业以寿阳投降北魏后,州政府南迁至历阳〔安徽省和县〕,五〇六年五月夺回合肥,州政府再北移合肥。如今收复寿阳,豫州州政府重回旧地),任命夏侯亶当豫州(寿阳)及南豫州(合肥)二州州长。寿阳长期受战争破坏,居民多数四散流离,夏侯亶不轻率地动用刑罚,又减少田赋捐税,推广农耕,尽量不强征人民当差服役,不久,户口恢复旧观。
15、南梁帝国将领曹义宗攻克穰城(北魏荆州州政府所在城·河南省邓州市),进逼新野(河南省新野县),北魏派司令官魏承祖及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中央驻南方特遣政府总监(南道行台)辛纂,率军增援。曹义宗失利,不敢前进。辛纂,是辛雄的堂兄(辛雄,参考五一九年八月)。
16、北魏帝国民变造成的灾难日益扩大,政府军马不停蹄地讨伐扫荡,国库消耗一空,于是向人民预征六年的田赋捐税(预征到五三二年),而仍不够开支,只好取消文武官员的酒肉供应,凡到市场的人,都抽税一钱,店铺旅舍,都要缴税,人民叹息怨恨。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长(吏部郎中)辛雄上疏建议:“汉人和蛮夷联合叛乱,难道对政府有什么深仇大恨?只因为郡长、县长贪污暴虐,人民忍无可忍,乘机爆发。应该趁时间还来得及,及时对他们慰问安抚。问题是,郡长、县长的地位十分卑微,大家心存轻视,贵族子弟和干练人才都不肯担任。现在应该马上改正弊端,把郡县分为三等(参考四六九年二月),任官的办法,最好是兼顾才能和门第,如果实在无法兼顾,也应先考虑才能,后考虑门第。不可再用排队制度,拘限年资(崔亮创排队制度事,参考五一九年二月)。三年考核,对称职的人调升中央重要官位。没有县长、郡长经历的,不准到中央任职。这样,人人都会自我勉励,冤枉可以申雪,强暴自然和缓。”中央拒不接受。
五二七年(丁未)
南梁·普通八年 大通元年 北魏·孝昌三年 (破六韩拔陵真王五年) (秦帝莫折念生天建四年) (燕王就德兴四年) (杜洛周真王一年) (皇帝刘蠡升神嘉三年) (齐帝葛荣广安二年) (刘获天授元年) (齐帝萧宝寅隆绪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任命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徐勉当国务院执行长(仆射)。
正月七日,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六十四岁)到南郊祭祀天神。
2、正月十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任命最高监察长(司空)皇甫度当宰相(司徒);仪同三司(宰相级)萧宝寅当最高监察长。
分割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二州的四个郡,成立殷州(州政府设广阿〔河北省隆尧县〕),任命中央驻北方特遣政府总监(北道行台)、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人崔楷当州长(刺史)。崔楷上疏说:“新创立一个州,却连一尺布、一把刀、一斗粮食都没有!事已如此,请中央供应粮秣武器。”胡太后下诏,命有关单位计算应发的数量奏报,然而最后仍没有任何供应。有人劝崔楷把眷属留在京师(首都洛阳),而单身上任,崔楷说:“我曾经听说,吃人家俸禄的,分担人家的忧虑,如果我单身上任,将士们谁能安心!”遂全家前往任所。变民首领齐帝葛荣逼近州城(广阿),有人劝崔楷遣送弱小,避免无谓损失,崔楷命他最小的儿子及一个女儿乘夜逃出,可是,不久他就又后悔,说:“人们将会指摘我信心不够坚定,为了亲情之爱,不能全心尽忠国家。”又派人把儿女追回。变民军大量涌到,政府军太弱,实力相差太远,而又没有守城的工具,崔楷安慰鼓励将士抵抗,大家奋勇争先,说:“崔公不顾念一家百口,我们怎么敢爱惜自己一身!”攻防战一直不停,尸体累累堆积,而将士始终没有背叛之意。
正月十七日(原文“辛未”,据《魏书》改),殷州州城陷落,崔楷手拿皇家符节,不肯屈服,葛荣遂斩崔楷,进围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
最高监察长萧宝寅出兵多年,东征西讨,将领士卒全都疲惫不堪。变民首领秦帝莫折念生发动攻击,在泾州(州政府设安定〔甘肃省泾川县〕)会战,萧宝寅大败,集结残兵败将,只剩下一万余人,退驻逍遥园(陕西省西安市西北)。东秦州(州政府设汧城〔陕西省陇县〕)州长潘义渊献出州城,投降变民军。莫折念生遂进逼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城中居民暴动,生擒州长魏兰根响应。豳州(州政府设定安〔甘肃省宁县〕)州长毕祖晖战死,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辛深放弃州城逃走,北海王元颢兵团也被击败。变民军将领胡引祖占领北华州(原东秦州·州政府设中部〔陕西省黄陵县〕),变民首领叱干麒麟(叱干,复姓)占领辛深刚放弃的豳州州城,响应莫折念生,关中(陕西省中部)人心震动。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杨椿招兵买马,集结七千余人,用来保卫州城。胡太后下诏,加授杨椿总监督长(侍中)兼国务院右执行长(兼尚书右仆射),兼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指挥关西(函谷关以西)所有武装部队。北地郡(陕西省富平县)郡政府人事官(功曹)毛鸿宾,引导变民军抢掠渭水以北,雍州机要军事参议官(录事参军)杨侃,率军三千人袭击,毛鸿宾大为恐惧,请求讨伐变民军赎罪,遂生擒宿勤乌过仁(宿勤,复姓)。宿勤乌过仁,是变民军大将宿勤明达的侄儿。莫折念生乘胜东下,直攻雍州。萧宝寅的部将羊侃埋伏壕沟中,用暗箭狙击,弦声响处,莫折念生中箭毙命,所建立的秦政府霎时瓦解。羊侃,是羊祉的儿子(羊祉,参考五〇五年十一月)。
国务院财政部田籍司司长(右民郎)、阳平(侨郡·安徽省固镇县)人路思令上疏中央,认为:“军队出征,所以能建立功劳,关键在于将领。将领的人选恰当,则天下虽然混乱,摩拳擦掌之间,仍可以使它澄清;如果人选不恰当,则京畿之地都会变成战场。我私自观察,近年以来,各军将领,多数是受宠爱的皇族或高贵门第出身的子弟,平时行为放荡,口不离酒,骑到马上,精神恍惚,心情浮躁,可是,却耀武扬威,扬眉挥拳,自以为叱咤风云,指挥若定。一旦面对强大的敌人,忧愁恐怖,交集心头,智谋计略,英雄豪气,霎时间化为乌有。只好命老弱残兵在前方抵挡贼寇(变民军),而把精锐强壮的士卒留作后卫,保护自己的安全。再加上武器军械不够精良,前进后退,毫无纪律;用这种军队去讨伐据守险要的变民,征剿战场经验丰富的敌人,要他不失败,怎么可能?士卒明知道一定失败,所以刚刚集合,就拔腿逃走;将领畏惧敌军,尽量拖延,不敢前进。政府却认为他们嫌官阶不够高,就不断加以擢升;又认为他们嫌赏赐不够多,就每天都抛出大量金银绸缎。国库空竭,民间财富也搜刮枯干,促使民变更为扩大,民生更为贫苦,缘故在此。德,可以感动重视义气的人;恩,可以激励英勇之士。而今,如果能罢黜奸邪,擢用贤能,赏有功,罚有罪,挑选强劲善战的士卒,修理磨利武器军械,先派有口才的人前往变民集团,分析利害,如果他们仍不愿悔过,再顺应天心,讨伐叛逆不迟。如此,势将跟用巨斧去砍菌苔、用洪炉去烧毛发,没有分别!”中央不接受。
正月二十四日,任命宰相皇甫度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
正月二十五日,北魏帝(九任孝明帝)元诩(本年十八岁)因四方叛乱仍不能平息,下诏全国戒严;再度准备御驾亲征,但仍不能成行。
3、南梁帝国谯州(州政府设顿丘〔侨县·安徽省滁州市〕)州长湛僧智,包围北魏帝国东豫州(州政府设新息〔河南省息县〕);将军彭群、王辩,包围琅邪(山东省临沂市)。北魏政府指派青州(州政府设东阳〔山东省青州市〕)、南青州(州政府设团城〔山东省沂水县〕)救援琅邪。南梁司州(州政府设南义阳〔湖北省孝昌县〕)州长夏侯夔,率壮武将军裴之礼等从义阳(南义阳)出发,攻击北魏平靖关(义阳三关之三·湖北省广水市北平靖关)、穆陵关(河南省新县南木陵关)、阴山关(湖北省麻城市北);连克三关。夏侯夔,是夏侯亶的老弟(夏侯亶,参考去年〔五二六年〕十一月)。裴之礼,是裴邃的儿子(裴邃,参考前年〔五二五年〕五月)。
4、北魏帝国东清河郡(山东省淄博市南)山区民变大起。中央政府任命齐州(州政府设历城〔山东省济南市〕)秘书长(长史)房景伯当东清河郡郡长。郡民刘简虎曾经侮辱欺凌过房景伯,一听房景伯当本郡郡长,恐怕报复,全家逃亡。房景伯派人穷追紧捕,终于擒获,任命刘简虎的儿子当人事秘书(西曹掾),派他前去山地,拜访变民集团,沟通劝导。山地变民了解房景伯不计较过去的态度之后,陆续出山投降。
房景伯的娘亲崔女士通晓儒家学派经典,聪明而有见识。贝丘(东清河郡郡政府所在县)一位妇女,控告她的儿子忤逆,房景伯告诉娘亲,崔女士说:“我听说,听得再多,不如亲自一看,山地居民不知道礼义,用不着对他们太责备。”遂把那位母亲请到家中,崔女士跟她面对面一块进餐,命那位母亲的儿子站在堂下,亲眼观看房景伯怎么给娘亲端茶盛饭;不到十天,做儿子的后悔过去错误,要求回家。崔女士说:“这只是他脸上挂不住,心里并没有真正觉悟,暂时不要理他。”这样二十余天,做儿子的叩头流血,做母亲的也向崔女士哭泣,请准予返回乡里。这时候房景伯才允许,那儿子最后因为孝顺老母而闻名于世。房景伯,是房法寿的族侄(房法寿事,参考四六七年八月)。
二月,秦州(州政府设上封〔甘肃省天水市〕)变民军占领潼关(陕西省潼关县)。
二月二十七日,东郡(滑台·河南省滑县)郡民赵显德聚众起兵,格杀郡长裴烟,自称司令官(都督)。
5、南梁帝国徐州(州政府钟离)州长成景儁进攻北魏帝国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北魏政府任命前荆州(州政府设穰城〔河南省邓州市〕)州长崔孝芬当中央驻徐州(州政府彭城)特遣政府总监(徐州行台),率军抵御。当初,崔孝芬被控是元义的党羽,跟卢同等都被免官除爵,把姓名从官府名簿中剔出(参考前年〔五二五年〕四月)。现在,在前往徐州上任前夕,进宫向胡太后辞行,胡太后问崔孝芬说:“我跟你是儿女亲家(崔孝芬的女儿是皇帝元诩的世妇〔小老婆群第五级〕),可是,你却把头伸到元义车子里,说:‘应该把那老太婆赶走!’”崔孝芬说:“我世代受帝国厚恩,实在没有说过这种话。如果我说过这种话,谁能听见?如果有人听见,他跟元义亲密的关系,一定远超过我!”胡太后心里的怨恨化解,怅然若失,面有愧色。成景儁打算在泗水筑堤,倒灌彭城(泗水流经彭城东),崔孝芬跟司令官李叔仁等进攻,成景儁逃回。
6、三月一日,北魏帝元诩下诏,声言即将亲自讨伐西部叛逆,中外戒严。正巧,秦州变民军向西撤退,政府军收复潼关。
三月五日,元诩又下诏改变行程,御驾转向北征。其实,他仍端坐深宫,并没有走动一步。
变民首领、自称齐帝的葛荣围攻信都(河北省冀县)已久,北魏政府命特级资政官(金紫光禄大夫)源子邕当北部剿匪总司令官(北伐大都督),率军增援。
7、最初,南梁帝萧衍兴建同泰寺,又开凿大通门(台城〔宫城〕北面西门),跟同泰寺遥遥相对,取它们的“反语”相同(胡三省原注:“‘同泰’反为‘大’,‘大通’反为‘同’,是反语相协也。”反语在南北朝以及隋王朝时代极为流行,是一种语言上的智力游戏。但因古今发音有异,用二十世纪流行的北京话去反语古音,答案一定错误,因之也无法了解)。萧衍无论是早晨或晚上,前往同泰寺进香,都出入大通门。
三月八日,萧衍在同泰寺舍身(佛教徒为了报恩,不惜烧臂或纵火自烤,或割肉奉献,谓之“舍身”。源出《金光明最胜王经》:古印度国王摩诃罗陀的幼子摩诃萨埵,在山崖下见到七只初生的小虎,围着一只瘦弱的母虎,母虎饥饿待毙,摩诃萨埵遂生大慈大悲之心,舍身喂母虎)。
三月十一日,回宫(萧衍第一次舍身),大赦天下,改年号(之前是普通八年,之后是大通元年)。
8、北魏帝国齐州(州政府设历城〔山东省济南市〕)广川郡(东广川郡·山东省邹平县东)人刘钧聚众起兵,自称中央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大行台);清河郡(东清河郡·山东省淄博市南)人房项也聚众起兵,自称总司令官(大都督),驻军昌国城(山东省淄博市)。
夏季,四月,政府军将领元斌之讨伐东郡(滑台·河南省滑县)变民军,斩变民首领赵显德。
9、四月十七日,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可汗(十四任敕连头兵豆伐可汗)郁久闾阿那瓌,派使节到北魏帝国进贡,并且声称愿出兵讨伐变民军。北魏政府畏惧他的反复无常,于是下诏(不知道是谁下诏)说:天气正在炎热,请等候进一步的指令。
10、北魏帝国萧宝寅在泾州溃败时(参考本年正月),中央主管单位奏请判处萧宝寅死刑,中央下诏赦免,贬作平民。雍州州长杨椿患病,请求辞职;中央再起用萧宝寅,当雍泾等四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雍泾等四州诸军事。四州:雍岐泾南豳)、征西将军、雍州州长、开府仪同三司、西部剿匪总司令官(西讨大都督),潼关以西所有军队都归萧宝寅指挥。杨椿返回故乡(华阴·陕西省华阴市),而他的儿子杨昱将往首都洛阳,杨椿对他说:“当今之世,雍州州长的人选,没有人比萧宝寅更为恰当。可是,他的高级助理,应由中央派亲信的重要干部担任,怎么可以允许随萧宝寅的意思任命?这是中央一百种周密考虑中唯一的失误。以萧宝寅现在的尊贵地位,并不在乎一个州长的荣耀。可是,根据我的观察,他对得到州长一职,却喜形于色。他的奖赏、惩罚以及所作所为,完全不依照法令、惯例,恐怕心中另有打算。而今你前往京师,应该把我的这种顾虑,禀告二圣(二圣:胡太后、元诩),同时并告诉当权人士,另行给萧宝寅加派秘书长(长史)、军政官(司马)、城防司令官(城防都督),如果准备安定关中,完全靠此三人;如果不肯派遣,一定会发生灾难。”杨昱当面报告元诩及胡太后,二人都不接受。
11、五月四日,南梁帝国徐州(州政府钟离)州长成景儁进攻北魏帝国临潼(安徽省泗县)、竹邑(安徽省宿州市北符离集),攻克。太子宫值阁禁卫官(东宫直阁)兰钦进攻北魏帝国萧城(安徽省萧县)、厥固(萧县南),也攻克,斩北魏守将曹龙牙。
12、六月,北魏帝国司令官(都督)李叔仁讨伐广川变民首领刘钧,全部削平。
秋季,七月,陈郡(河南省沈丘县)人刘获、郑辩在西华(河南省西华县)聚众起兵,武装反抗政府,改年号天授,跟围攻东豫州的南梁帝国谯州州长湛僧智结合。北魏政府命代理东豫州州长、谯国(河南省商丘市)人曹世表当中央驻东南特遣政府总监(东南道行台),率军讨伐;而命源子恭接替曹世表当东豫州州长。所属将领都认为变民军强大,政府军微弱,而且都是重新集结的残兵败将,不敢挑战,只打算固守城池,保护自己不死。曹世表正患一种背肿的重病,教人把他抬出来,召见指挥官(统军)是云宝(是云,复姓),吩咐说:“湛僧智所以敢深入国境,是因为刘获、郑辩都是州民中有声望人士,做他的内应。刚才听说刘获率军去城外八十里,迎接湛僧智;如果能出其不意,只要一次突袭,就可把刘获击破,刘获一破,湛僧智自然撤退。”挑选兵马,交给是云宝。是云宝傍晚出城,第二天拂晓抵达前线,攻击刘获,大破刘获军,穷追猛打,把残余的党羽全部削平。湛僧智听到消息,逃回。郑辩跟新任东豫州州长源子恭是亲戚和老友,所以躲到源子恭家,曹世表集合将士,当面责备源子恭,逮捕郑辩,斩首。
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州长、安乐王元鉴,会同北路军总司令官(北道大都督)裴衍,增援被变民首领齐帝葛荣包围的信都(河北省冀县)。元鉴对帝国陷于混乱十分高兴,暗中作其他打算。于是,就在邺城叛变,投降葛荣。
七月二十八日,北魏中央政府大赦。
最初,执法监察官(侍御史)、辽东郡(侨郡·辽宁省朝阳市境)人高道穆奉中央命令,前往相州查案,前任州长李世哲奢侈骄傲,放纵不法,高道穆提出弹劾。李世哲的老弟李神轨正在中央当权,高道穆的老哥高谦之的家奴,控告高谦之逼迫良家子女充当奴婢,李神轨逮捕高谦之,囚禁最高法院(廷尉),正遇上大赦,高谦之应在释放之列,李神轨先行报告胡太后,命高谦之自杀,政府官员都很哀悼。
13、南梁帝国将领彭群、王辩,自春季正月围攻琅邪,直到秋季,北魏青州州长、彭城王元劭派军政官鹿悆(音yù〔玉〕);南青州州长胡平派秘书长刘仁之,率军迎战彭群、王辩,大破南梁兵团,彭群战死。元劭,是元勰的儿子(元勰,参考五〇八年九月)。
14、八月,北魏帝国政府派司令官源子邕、李神轨、裴衍进攻叛王元鉴据守的邺城。源子邕挺进到汤阴(河南省汤阴县),元鉴命他的老弟元斌之在夜间发动袭击源子邕大营,不能成功;源子邕遂乘胜包围邺城。
八月十七日,攻克邺城,斩元鉴,把人头送到首都洛阳,改姓拓跋。中央遂派源子邕、裴衍北上讨伐变民首领齐帝葛荣。
九月,秦州居民杜粲聚众起兵,屠杀已阵亡的秦帝莫折念生全家,男女老幼,不留一个活口;杜粲自任秦州总部执行官(行州事)。南秦州(州政府设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居民辛琛,也自任南秦州总部执行官(行州事);都派人晋见萧宝寅投降。中央政府再擢升萧宝寅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恢复原来封爵(齐王)。
15、南梁帝国谯州州长湛僧智,把北魏东豫州州长元庆和包围在州城广陵(新息·河南省息县)之中。北魏将军元显伯率军增援元庆和,而南梁司州(州政府设南义阳〔湖北省孝昌县〕)州长夏侯夔从武阳关(义阳〔河南省信阳市〕三关之一)也率军增援湛僧智。
冬季,十月,夏侯夔兵到广陵城下,元庆和献出州城投降。夏侯夔把功劳让给湛僧智,湛僧智说:“元庆和希望向你投降,不希望向我投降。我如果出面,一定不合他的心意。而且,我的军队都是招募来的乌合之众,不能用法令拘束。你训练军队,从来严格,入城之后,一定不会有奸淫烧杀暴行。接受投降,安抚归附,最为合适。”夏侯夔遂进城,拔掉北魏旗帜,换上南梁旗帜。元庆和带队出城,街市居民,安静如同平日,南梁共俘虏男女四万余人。
司马光曰:
湛僧智可以说是君子人物,忘掉累月攻城的功劳,而把战果交给刚刚抵达的将领。他知道自己的缺点,不掩饰别人的长处,勋业完成,而不居功,只求有利于国家,忠心耿耿,没有一点私念,可以说是君子人物。
北魏增援元庆和的援军元显伯听到广陵陷落消息,于夜间拔营逃走,南梁各军追击,斩杀及俘虏以万为单位计算。南梁帝萧衍任命湛僧智兼东豫州州长,镇守广陵。夏侯夔率军进驻安阳(河南省正阳县),另派将领攻陷楚城(楚王城·河南省信阳市北),屠城(人间惨事)。于是,义阳(河南省信阳市)成为一座孤城,跟北魏的道路完全断绝。
16、南梁帝国中央禁军总监(领军)曹仲宗、太子宫值阁禁卫官(东宫直阁)陈庆之,联军进攻北魏帝国涡阳(安徽省蒙城县);南梁帝萧衍下诏,命寻阳郡(江西省九江市)郡长韦放率军会师。北魏总顾问长(散骑常侍)费穆率军突然出现,韦放的营垒阵地还没有筑成,手下只有二百余人。韦放脱掉头盔,跳下马背,坐在交椅上(交椅,正式名字是“胡床”,胡人下马休息时坐的小凳;绳或布做凳面,四条腿不是直立的,而是交叉的,不用时可以折叠,携带方便),指挥部署,士卒殊死奋战,没有人不以一当百,终于把北魏军击退。韦放,是韦叡的儿子(韦叡,参考五二〇年八月)。
北魏再派将军元昭等率军五万人,增援涡阳,前锋抵达驼涧(蒙城县西北),距涡阳四十里。南梁太子宫值阁禁卫官陈庆之打算迎战,韦放认为,北魏军前锋一定是轻装备精锐部队,最好是不要攻击,而等待他们来到,陈庆之说:“魏军(北魏军)远征南下,士卒疲惫,跟我们之间距离又很遥远,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发动突击,现在乘他们人马还没有全部到齐,挫挫他们的锐气。各位放心,我单独进攻。”于是率帐下二百骑兵部队出击,攻破元昭的前锋,北魏兵团大为惊骇。陈庆之返防后,会同各军大营,联合前进,背靠涡阳城,跟北魏兵团对峙。从春季到冬季,交锋数十百次,将士劳苦不堪。这时,传来北魏将在南梁阵地之后兴筑营垒消息,曹仲宗等恐怕腹背受敌,商量撤退。陈庆之手拿皇帝颁发的“符节”,站在大营门前,说:“各军在这里集合,已过了一年(去年〔五二六年〕十一月,陈庆之首先进入寿阳),国库大量消耗。而各位却全无斗志,只想后退,岂是立功报国的态度?只不过一群烧杀抢劫的暴徒而已。我曾经听说:把军队带到非死不可的地方,才可以死里逃生(《孙子兵法》:“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一定要等到蛮虏(北魏帝国)的军队大肆集结,然后才跟他们会战。假定有人仍想撤退,我奉有皇上的秘密指令,如果有人违抗,我就遵照秘密指令行事。”曹仲宗等才算停止。
北魏帝国军连筑十三个城垒,打算控制南梁军。陈庆之在夜色掩护下,出动骑兵,战马衔枚(防止马嘶),向北魏突击,攻克四个城垒;北魏涡阳城防司令(城主)王纬请求投降。韦放在投降的将士中,挑选三十余人,释放他们回去,分别到各城垒报告信息;陈庆之再把所余俘虏编成队伍,命他们回营,南梁大军则擂起战鼓,大声呐喊,紧随于后,声势如泰山压顶,剩余的九个城堡,先后崩溃,南梁军追击,几乎全部斩杀和俘虏,尸首塞满涡水(淮河支流,流经涡阳城北),水都难流,降城中男女有三万余人。
17、北魏帝国西部剿匪总司令官(西讨大都督)萧宝寅于泾州溃败时(参考本年正月),有人劝他回首都洛阳,听候中央处分;有人则建议他:“不如留在关中再建功勋,报效国家。”中央特遣政府总务官(行台都令史)、河间郡(河北省河间市南)人冯景说:“手握重兵,不肯班师,可是一项大罪。”萧宝寅不理,只担心多年以来率军征战,浪费国家财物不可计数,而最后竟全军覆没,深感不安;而中央对他也开始怀疑。
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中尉)郦道元,以严厉刚猛闻名于世;京畿总卫戍司令(司州牧)、汝南王元悦所宠爱的弄臣家奴丘念,依仗权势,无法无天。郦道元逮捕丘念,囚禁监狱,元悦向胡太后说情,胡太后打算下诏赦免,郦道元立即斩丘念,弹劾元悦。
此时,萧宝寅(雍州州长)叛变的迹象已经显露,元悦奏请命郦道元当关右地区(潼关以西)钦差大臣(大使)。萧宝寅得到情报,认为是来对付自己,大为恐惧;长安轻狂浮躁的青少年,劝他不如武装叛变。萧宝寅询问河东郡(山西省永济县)人柳楷,柳楷说:“大王是齐国(南齐帝国)明帝(五任帝萧鸾)的儿子,天下人向你归心,采取军事行动,符合人民盼望。而且,民间有谣言说:‘鸾生十蛋九个死,一个不死关中治。’大王治理关中,有什么问题!”郦道元走到阴盘驿(陕西省临潼县东),萧宝寅派他的将领郭子恢击斩郦道元;然后收殓他的尸体,上疏声称被“白贼”(留在关中的鲜卑变民。大分裂时代,鲜卑曾被称为“白虏”,参考三八四年九月)谋杀,又上疏为自己辩护,认为受杨椿父子陷害。
萧宝寅部属、中央特遣政府助理官(行台郎中)、武功郡(陕西省武功县西)人苏湛在家养病,萧宝寅命苏湛的表弟、开府助理官(属)、天水郡人姜俭(开府仪同三司,简称开府。开府官属,比照宰相府〔司徒府〕、最高监察署〔司空府〕、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太尉府〕。萧宝寅身上有数不完的官爵,每个官和每个爵,都有一个庞大的机构,容纳大批职员)游说苏湛:“元略承受萧衍的指使,打算杀我(元略返国后,受胡太后的宠爱和重用,萧宝寅遂用作借口),郦道元西上,事情变化,难以预测,我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必须为自己生命打算,不能再做魏国的臣属。愿跟你同生同死,同荣同辱。”苏湛放声大哭,姜俭连忙劝解说:“怎么这样?”苏湛说:“我百口之家,要被屠灭,为何不悲!”再痛哭数十声,慢慢对姜俭说:“替我报告齐王(萧宝寅):你本是一只穷途末路的小鸟,投入怀抱,全靠政府帮助,才羽毛丰满,享受今天如此尊贵的荣耀。而今,国家正处困境,你不但不能竭尽忠心,报答恩德,反而乘人之危,相信道路上没有见识的流言,打算用衰老的残兵败将,据守关隘(潼关〔陕西省潼关县〕。进入六世纪,函谷关〔河南省新安县〕的重要性已成陈迹,潼关取而代之),窥探天位。魏国的政治虽然腐败,但上天的眷顾并没有改变。并且,大王的恩德信义,还没有受到人民的赞扬。我只看到失败,看不到成功,苏湛不能用全家一百口人命,因你一人的缘故,受灭族酷刑。”萧宝寅再派人对苏湛说:“我为了死里逃生,不得不如此;没有先跟你商量的缘故,只是怕你阻挠我的计划。”苏湛说:“凡图谋大事,应该物色天下奇才,跟他一同努力,而今你只跟长安街头的投机分子定计,岂有成功之理?我恐怕荆棘将生在你的书房卧室!请准许我辞去职务,使我这副老骨头回到故乡,希望能够病死,九泉之下,才有面目晋见祖先。”萧宝寅一向尊重苏湛,而且知道他绝不可能效忠自己,遂准他返回武功。
十月二十五日,萧宝寅自称齐帝国皇帝,改年号隆绪,赦免辖区内的囚犯,设立文武百官。军区司令部秘书长(都督长史)毛遐(萧宝寅另外两个官职是雍泾等四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雍泾等四州诸军事〕及西部剿匪总司令官〔西讨大都督〕,各有官属),是毛鸿宾的老哥,二人率领氐部落及羌部落在马祗栅(今地不详,当在西安市近郊)起兵,拒绝接受萧宝寅命令。萧宝寅派最高统帅(大将军)卢祖迁讨伐,被毛遐击斩。萧宝寅正在长安南郊祭祀天神,举行登基大典,还没有礼成,得到兵败消息,脸色大变,来不及整顿队伍,即狼狈而回。任命姜俭当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作为智囊。文安(河北省文安县)人周惠达担任萧宝寅的使节,派往首都洛阳,中央有关单位打算逮捕他,周惠达逃回长安,萧宝寅任命他当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此依照南齐帝国官制)。
丹阳王萧赞(萧综)听到萧宝寅叛变消息,恐惧不安,出奔逃命,直向白马山(洛阳东北十五千米邙山北麓),走到黄河大桥,被人查获,押回首都洛阳。北魏帝元诩知道萧赞并没有参与萧宝寅的阴谋,下令释放,加以安慰。中央特遣政府助理官(行台郎)封伟伯等,跟关中英雄豪杰,打算聚众起兵,诛杀萧宝寅,事情泄露,全被萧宝寅处决。
北魏政府任命国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长孙稚当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讨伐萧宝寅。
正平郡(山西省新绛县)人薛凤贤聚众起兵。同族人薛脩义(参考去年〔五二六年〕六月)也在河东郡(山西省永济县)聚集部众,派军占领盐池(在今山西省运城市南),围攻蒲坂(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东西相连,响应萧宝寅。中央政府派司令官宗正珍孙(宗正,复姓)讨伐。
18、十一月八日,南梁政府命中央军事总监(护军)萧渊藻当北部剿匪司令官(北讨都督),镇守涡阳。
十一月九日,南梁政府在涡阳设置西徐州。
19、北魏帝国变民首领齐帝葛荣围攻信都,自春季到冬季,冀州州长元孚鼓励将士,日夜不停抵抗,城中存粮已经吃尽,而外面的援军不来。
十一月三十日,信都城被攻破,葛荣生擒元孚,把居民驱逐出城,天气严寒,冻死的十分之六七。元孚的老哥元祐当城防司令(防城都督),葛荣召集军事会议,讨论他们的生死,元孚兄弟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坚持自己应替对方一死。司令官潘绍等数百人,更向葛荣叩头,愿接受死刑,换取元孚一命。葛荣说:“这都是魏国的忠臣义士。”于是连同囚禁的五百人,一起赦免。
中央任命北部剿匪总司令官(北讨大都督)源子邕继任冀州州长,率军讨伐葛荣;北路军司令官(北道都督)裴衍上疏请求同行,中央下诏批准。源子邕上疏,说:“裴衍如果出军,我就请求留守;我如果出军,就请裴衍留守。如果用压力强迫我们同行,失败就在早晚之间。”中央驳回。
十二月二十日,二人进军到阳平(河北省馆陶县)东北方漳水河畔,葛荣率十万大军迎击,源子邕、裴衍,战败阵亡。
相州官民听到冀州陷落、源子邕等战败消息,人心恐慌。相州州长、恒农郡(河南省三门峡市)人李神,神色态度跟平常一样,安抚勉励将士,老弱大小,同心合力。葛荣出动所有精锐部队,发动攻击,始终无法攻克。
北魏帝国秦州人骆超格杀变民首领、州总部执行官(行州事)杜粲,向政府投降(杜粲杀秦帝莫折念生,骆超又杀杜粲。这是中国民变必经的过程,互相砍杀的结果,最后胜利者是英明帝王或英明领袖,失败的全成了盗贼)。
五二八年(戊申)
南梁·大通元年 北魏·孝昌四年 武泰元年 建义元年 永安元年 (燕王就德兴五年) (杜洛周真王四年) (皇帝刘蠡升神嘉四年) (齐帝葛荣广安三年) (齐帝萧宝寅隆绪二年) (汉王邢杲天统元年) (皇帝万俟醜奴神兽元年)
1、春季,正月五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政府任命北海王元颢当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州长(刺史)。
中央驻北方特遣政府总监(北道行台)杨津,守卫定州州城(中山·河北省定州市),位于变民首领鲜于脩礼及另一变民首领杜洛周之间,受到不断的轮流攻击。杨津储备木柴粮秣,修理刀枪武器,随机应变抵抗,变民军不能攻克。杨津暗中派人到变民军中游说,承诺发给他们“免死铁券”,变民军中有人响应,写信给杨津说:“盗贼所以围城,正为了要杀鲜卑人(北人),城里的鲜卑人,最好是先行杀光。不然,定有后患。”杨津把所有的鲜卑人收容到内城之中,不加伤害,没有人不感激他的仁爱(以上追叙鲜于脩礼未死前事)。
后来,葛荣接替鲜于脩礼统率大军(鲜于脩礼被杀事,参考前年〔五二六年〕八月),派人游说杨津,应许给他宰相(司徒)高位,杨津斩葛荣的使节,固守城池三年之久;一直受杜洛周包围,中央不能援救。杨津派他的儿子杨遁突围而出,去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请求可汗(十四任敕连头兵豆伐可汗)郁久闾阿那瓌出军。杨遁日夜哭泣恳求,郁久闾阿那瓌派他的堂祖父郁久闾吐豆发率精锐骑兵一万人南下;前锋抵达广昌(河北省涞源县),变民军堵塞隘道山口,无法通过,柔然军撤退。
正月七日,杨津的秘书长(长史)李裔引导变民军入城,生擒杨津,打算用水煮酷刑烹杀,但稍后又把他释放。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州长元宁献出州城(赵都军城),投降杜洛周。
正月七日,北魏帝(九任孝明帝)元诩(本年十九岁)的姬妾潘嫔(小老婆群第四级)生一个女儿,胡太后诈称生一个儿子。
正月八日,大赦,改年号武泰(之前是孝昌四年,之后是武泰元年)。
2、北魏帝国叛将、自称齐帝的萧宝寅围攻冯翊(陕西省高陵县),不能攻克,而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长孙稚的大军,已抵恒农(河南省三门峡市),特遣政府政务秘书长(行台左丞)杨侃对长孙稚说:“从前,曹操跟据守潼关(陕西省潼关县)的韩遂、马超对抗,韩遂、马超的才干,根本不是曹操的对手,然而两军相峙,长时间不能决定胜负,原因在于二人据守的是险要之地。而今,贼寇(指萧宝寅)防御已十分坚固,即令曹操再生,也无法施展他的智略和勇气。我建议:不如北上夺取蒲坂(山西省永济县),再西渡黄河,深入贼寇(萧宝寅)心脏,把军队挺进到死战之地,则华州(州政府设武乡〔陕西省大荔县〕)的包围,不用战斗,会自动解除;潼关守军,也会自行退走;枝叶既都剪除,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一座孤城,我们可坐在凳子上,夺取到手(这正是当年曹操击败韩遂、马超的战略〔参考二一一年闰八月〕,不知杨侃为什么说即令曹操,也无办法)。如果这个愚昧的计策可以执行,我愿当明公的前锋。”长孙稚说:“你的计策很好,可是今天的情势是:薛脩义包围河东郡(蒲坂·山西省永济县),薛凤贤盘踞安邑(山西省运城市),宗正珍孙固守虞坂(山西省平陆县北二十千米中条山口),大军寸步难进,如何前往?”杨侃说:“宗正珍孙,不过一个武夫,阴差阳错,当上将领,只可以供别人驱使,怎么能驱使别人!河东郡郡政府设在蒲坂,西临黄河,郡境全在郡城之东,薛脩义裹胁变民军到西部围攻郡城,变民军的父母妻子,一定仍留在东方自己村落,忽然听见政府军来到,都会担心家人的安危,势必望见风尘,立刻溃散。”长孙稚遂派儿子长孙子彦,跟杨侃率骑兵从恒农北渡黄河,占领石锥壁(山西省运城市西南)。杨侃声称:“现在暂时驻扎,等待后援的步兵部队,同时观察民心动向。凡是送来投降名册的人,各回本村,注意政府军信号,政府军如果一连燃起三次烽火,各村就要也燃起烽火回应;没有燃起烽火的村落,显然是贼盗(变民军)党羽巢穴,政府军当发动攻击,屠杀全村,而把财产妇女赏赐给政府军士兵。”村民辗转传播,于是,即令没有投降的村落,也燃起烽火;一夜之间,烈焰冲天,火光照耀数百里,包围州城的变民军大为惊骇,不知道后方发生什么变故,各自奔回,首领薛脩义也狼狈逃还,跟薛凤贤都向政府投降。
正月十八日,长孙稚攻克潼关,进入河东。
正巧,中央颁布诏书:废除盐税。长孙稚上疏,认为:“盐池是自然资源,近在京畿(盐池在山西省运城市南,属京畿〔司州〕),我们唯一要做的是,把它当做宝物,小心看守,合理分配。而今,四方多难,库藏枯竭,冀(州政府信都)、定(州政府中山)二州骚动不安(时长孙稚还不知二州陷落),应缴中央的绸缎无法运到,全靠国库供应,只有支出,没有收入。估计盐税一年的收入,如果用绸缎作标准的话,不少于三十万匹,等于把冀定二州移到京畿之内。如今废除盐税,是第二次犯错(北魏政府第一次废除盐专卖事,参考五〇六年三月,长孙稚认为当时已误,现在再误),我前时曾经违背严厉的圣旨,不先讨伐关中蟊贼(指萧宝寅),而直接解除河东包围的原因,不是认为长安不重要,蒲坂重要,而是认为,一旦失去盐池,三军就缺乏粮食。上天保佑伟大的魏王朝(北魏帝国),我的任务得以完成。从前,高祖(七任帝元宏)时代,天下升平,物资丰富,无所缺乏,可是,仍然设置盐池管理官负责管理,不是跟人民争利,而是防止人民互相争利,免使社会混乱。何况今天,国库开支已无法供应,人民应缴的田赋已预征到六年之后(参考前年〔五二六年〕十二月),绸缎也预征到明年,这都是剥夺人民的私财,事不得已。我已会同盐池管理官及盐池警卫军司令,各率他们的属官和军队,返回旧有岗位,依照正常手续,继续收税,等候中央更进一步指令。”
萧宝寅派他的将领侯终德攻击毛遐(毛遐反抗事,参考去年〔五二七年〕十月),不能取胜;而郭子恢等又不断被北魏军击败,侯终德乘萧宝寅受挫沮丧之际,回军突击,进抵白门(长安西城南数第三门),萧宝寅才发觉自己的部队倒戈。
正月十九日,萧宝寅率军迎战,不支失败,带着正妻南阳公主跟最小的儿子,以及帐下一百余骑兵卫队,从后门冲出,投奔另一变民首领万俟醜奴(时在上封〔甘肃省天水市〕)。万俟醜奴任命萧宝寅当太傅(上三公之二。此时萧宝寅的皇帝头衔,大概自动取消)。
二月,中央任命长孙稚当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国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中央驻西部特遣政府总监(西道行台)。
变民首领李洪攻击焚烧巩县(河南省巩县)以西、伊阙(洛阳城南)以东地区各城池村落,南方结交各蛮夷部落。中央军司令官(都督)李神轨、武卫将军费穆出军讨伐。费穆在伊阙口南击败李洪,变乱完全平定。
变民首领齐帝葛荣击斩另一变民首领杜洛周(参考五二五年八月),并吞杜洛周部众。
3、北魏帝国胡太后二度掌握政权以来,亲信的弄臣家奴,作威作福;政府功能瓦解,行政效率停滞,既没有恩德,也没有威望,到处发生民变,政府所控制的地区每天缩小。而北魏帝元诩的年纪却日渐长大(本年十九岁),胡太后自知不够检点,恐怕左右侍从人员报告元诩,因此,凡是元诩所宠爱信任的人,胡太后都一定找一个罪名,扣到对方头上,把他排除,目的在蒙蔽元诩的耳目,不让他知道外界的事。副总顾问长(通直散骑常侍)、昌黎郡(辽宁省朝阳市)人谷士恢,受元诩宠信。元诩命他当千牛刀替身卫士司令(领左右);胡太后不断向谷士恢强烈暗示,打算命他出任州长,谷士恢正受皇帝高度宠信,不肯离开中央,胡太后遂给他扣上一个罪名,诬陷他犯法,竟被诛杀。又有蜜多道人,能说鲜卑话,元诩常把他带到身旁,胡太后派人在洛阳城南把他刺死,一面悬赏捉拿刺客。由于这些事件,娘亲与儿子之间,猜忌憎恶之情日益加深。
当时,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并肆汾广恒云六州剿虏总司令官(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讨虏大都督)尔朱荣,兵多将广,战斗力强大,中央政府对他很是顾忌。高欢、段荣、尉景、蔡儁曾经投靠变民首领杜洛周(参考五二五年八月);稍后,打算推翻杜洛周,没有成功,再投靠齐帝葛荣,又从葛荣那里逃出,投靠尔朱荣。骑兵军事参议官(骑兵参军)刘贵,早就在尔朱荣那里不断向尔朱荣推荐高欢,尔朱荣看见高欢精神不振,并不认为他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有一次,高欢随从尔朱荣到养马场视察,正有一匹新捕的野马,尔朱荣命高欢修剪它的鬃毛,高欢不用绳索捆绑,就把鬃毛修剪整齐,野马竟然不踢不咬。高欢修剪已毕,起身,对尔朱荣说:“对付恶棍,也是这种手段。”尔朱荣对这句话印象至为深刻,命高欢坐在身旁,摒除左右侍从,询问他对时局的意见,高欢说:“我曾经听说,你的战马,足足分布十二个山谷,依照毛色不同,分别成群,不知道养这么多战马干什么?”尔朱荣说:“只管说出你的看法!”高欢说:“而今,天子(元诩)昏庸懦弱,太后(胡太后)又荒淫无度,弄臣家奴,横行霸道,中央政令,不能推行。以你的英武和兵力,正应利用这个时机,奋发起义,讨伐郑俨、徐纥罪行,肃清皇上身旁的奸佞邪恶之辈,盟主的大业,可以在扬起马鞭的短暂时间之内建立,这是我的观察。”尔朱荣大为高兴,从中午谈到夜半,才放他出来,自此,高欢经常参与军事会议。
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州长元天穆,是拓跋孤的五世孙(拓跋孤,是拓跋郁律的第四子,参考三三八年十月。元天穆是第四代,现任北魏帝元诩是第九代;元天穆皇家血缘关系,至为疏远),跟尔朱荣有深厚友谊,尔朱荣把他当做老哥侍奉,时常跟元天穆以及作战司令官(帐下都督)贺拔岳秘密讨论,打算率军进入首都洛阳,对内诛杀受宠信的弄臣家奴,对外肃清天下变民,元天穆与贺拔岳都鼓励尔朱荣发动。
尔朱荣遂上疏中央,说:“山东(太行山以东)各地盗匪,正如火如荼,冀州、定州沦陷,政府军不断失败,请准许我派精锐骑兵三千增援相州。”胡太后对尔朱荣自告奋勇,大起疑心,下诏回答说:“莫折念生斩首砍尸(参考去年〔五二七年〕正月),萧宝寅生擒活捉,万俟醜奴请求投降,关陇(陕西省中部及甘肃省东部南部)地区已经平定。费穆又大破各地蛮夷部落,绛郡蜀也逐渐被制伏。而北海王元颢率军二万,出镇相州,还不需要援军。”尔朱荣再上疏,认为:“盗匪的声势虽然减弱,可是中央军不断受到挫败,人人心怀恐惧,恐怕再难作战。如果不考虑用其他方法,就不能够万全。我愚昧地建议:蠕蠕(柔然汗国)可汗郁久闾阿那瓌屡受我国大恩(参考五二二年十二月),不应忘记回报,最好是下令他出动大军,东下飞狐口(太行山八陉之六·河北省涞源县北),攻击变民军的后背;北海王(元颢)的军队则严密戒备,对变民军正面对抗。我的部众虽然人数不多,当为国尽力,从井陉(太行山八陉之五·河北省井陉县东北)以北,滏口(太行山八陉之四·河北省武安市南)以西,分别控制险要之地,攻击盗匪最脆弱的后肘和腋下。葛荣虽然吞并了杜洛周的部众,可是,恩德威信都没有树立,而他们的背景不同,种族不同(杜洛周部众是柔玄镇〔内蒙古兴和县北〕匈奴人,葛荣部众是移民定州的五原〔内蒙古包头市〕降户,多是鲜卑人),一旦形势成熟,可以使他们分裂。”遂全军戒严,招兵买马,北方据守马邑(山西省朔州市),东方封锁井陉。徐纥向胡太后建议,把免死铁券赏赐给尔朱荣的左右将领,挑拨离间他们跟尔朱荣的感情;尔朱荣发现了之后,大为愤恨。
北魏帝元诩十分厌恶郑俨、徐纥等,但在娘亲胡太后控制下无法排除,于是,下密诏给尔朱荣,命尔朱荣向京师进军,用以胁迫胡太后。尔朱荣接到密诏,命高欢当前锋,率军南下,进抵上党(山西省长治市北),元诩忽然改变主意,再下密诏,命他停止。郑俨、徐纥恐怕大祸临头,跟胡太后阴谋——由她下手毒死亲生之子。
于是,二月二十五日,元诩突然死亡(年十九岁)。
二月二十六日,胡太后宣布皇女继承帝位,大赦天下。不久又下诏:“潘充华(潘嫔)生的本是皇女,不是皇子。而临洮王元宝晖的嫡长子元钊,是高祖(七任帝元宏)的后裔(元宝晖是元宏的孙儿),应该继承大统。文武百官一律晋升二级,宫廷禁卫武士一律晋升三级。”
二月二十七日,元钊登基(十任帝),年才三岁。胡太后打算长久独揽政权,正因为元钊年纪太小,才教他继承。
尔朱荣得到事变消息,怒火冲天,对元天穆说:“主上逝世时,已十九岁,天下还认为他是幼主,而今竟把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娃掇弄到宝座之上,治理帝国,要想政治安定,怎么能够!我打算率铁甲骑兵,前往皇帝墓园,致敬哀悼,剪除奸邪马屁精,另立长君,你认为如何?”元天穆说:“伊尹、霍光,再见今世!”尔朱荣于是上疏,指控说:“主上抛弃人间,四海之内,都认为被鸩酒毒死。天子生病,既不召请医生,皇亲国戚、高官贵爵,又不在病床之旁侍候!突然断气,怎不使远近惊骇?而竟然命皇女当继承人,随意大赦,上欺天地,下压人民。更在一群小娃之中,挑选君王,实际上是邪恶之徒要专制政府、破坏法纪,这跟掩住眼睛捕捉麻雀、捂住耳朵偷盗铜铃,有什么分别?而今,盗匪成群,四海沸腾,强大的邻国(南梁帝国)在边境不断侵犯,却打算用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娃来安邦定国,岂不是太难!请准许我亲到京师宫门之前,参与高阶层决策,向侍从臣属,查问主上死亡原因,对宫廷禁卫追究疏忽责任,把徐纥、郑俨之辈,交付军法审判,誓雪不共戴天的耻辱,平息远近的怨恨,然后更在皇族之中物色适当人选,继承皇位。”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这时当值阁禁卫官(直阁),胡太后派他到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对尔朱荣安慰劝解。尔朱荣打算把他留下,尔朱世隆说:“中央对你已经怀疑,所以派我前来,如今把我留下,使中央提高警觉,得以从容准备,不是良策。”尔朱荣才命他回去。
三月二十六日,变民集团首领齐帝葛荣攻陷沧州(州政府设饶安〔河北省盐山县西南〕),生擒州长薛庆之,居民死亡十分之八九(一次默默无声的屠城)。
三月二十八日,把北魏帝元诩(九任孝明帝)安葬定陵(今地不详),庙号肃宗。
4、北魏帝国发生流血政变。
尔朱荣跟元天穆商议,因彭城王(武宣王)元勰尽忠帝国,建立大功(元勰冤死,参考五〇八年九月);他的儿子长乐王元子攸,一向有很高声望,打算拥护他当皇帝,跟胡太后及小娃皇帝元钊对抗。于是,派侄儿尔朱天光和心腹亲信奚毅、侍从王相,再去首都洛阳,跟尔朱世隆秘密交换意见。尔朱天光晋见元子攸,报告尔朱荣的忠心;元子攸应允。尔朱天光等回晋阳,尔朱荣仍然犹豫,不敢马上决定,只好祈求神明指示,用铜来铸六任帝(献文帝)拓跋弘各孙儿的塑像,只有元子攸的像铸成(用铸像来观察天意,是鲜卑人的风俗),尔朱荣遂在晋阳起兵南下。尔朱世隆逃出洛阳,到上党跟尔朱荣会面。胡太后得到报告,大为恐惧,召集全体亲王、公爵等进宫,举行扩大御前会议,皇家高级官员都痛恨胡太后的行为,没有人肯发一言。只有徐纥说:“尔朱荣不过一个匈奴部落小头目,竟敢冒犯京师,文武百官及禁卫部队,足够把他制伏,现在只要据守险要,以逸待劳。他们的军队悬挂千里之外,人困马乏,定可把他们击破。”胡太后同意,任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李神轨当总司令官,率军抵抗别动部队司令郑季明、郑先护率军保护黄河大桥,武卫将军费穆驻防小平津(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郑先护,是郑俨的堂兄弟(郑俨,参考五二五年四月)。
尔朱荣抵达河内(河南省沁阳市),再派王相秘密到洛阳,迎接长乐王元子攸。
夏季,四月九日,元子攸跟老哥彭城王元劭、老弟霸城公元子正暗中出城,从高渚(黄河中小岛)渡黄河北上。
四月十日,元子攸在河阳(河南省孟县)跟尔朱荣会面,将士们高呼万岁。
四月十一日,再渡黄河而南,元子攸(本年二十二岁)遂登基称帝(十一任孝庄帝),封元劭当无上王、元子正当始平王;任命尔朱荣当总监督长、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最高统帅(大将军)、国务院总理(尚书令)、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千牛刀替身卫士司令(领左右),封太原王。
郑先护跟元子攸本是老友,听到元子攸登基消息,跟郑季明大开北中城门迎接。李神轨率军抵达黄河大桥,听到北中失守,立刻逃回(北中,指黄河大桥北岸所筑二城,七任帝元宏在位时,在二城设北翼警卫指挥部〔北中郎府〕,所以称北中城。北中城失守,黄河大桥畅通无阻)。费穆则抛弃军队,向尔朱荣投降。一连串噩耗传回京师,人心大乱;徐纥假传圣旨,夜晚打开宫门,到交通部种马管理署(骅骝厩)牵出御马十匹,向东投奔兖州(州政府设瑕丘〔山东省兖州市〕);郑俨也逃回他的家乡(开封·河南省开封市西南)。胡太后无可奈何,召集元诩所有的姬妾,命她们全体出家当尼姑,胡太后自己也剃光头发。尔朱荣传话,命文武百官迎接皇帝(元子攸)大驾。
四月十二日,文武百官携带皇帝玉玺,备妥皇帝专用车队——法驾(参考前一八〇年闰九月),前往黄河大桥,恭迎元子攸。
四月十三日,尔朱荣派骑兵进入洛阳,逮捕胡太后及年仅三岁的皇帝(十任)元钊,送到河阴(河南省孟津县西北)。胡太后见到尔朱荣后,对自己的行为竭力辩护,反复解释,尔朱荣不耐烦再听,拂袖而去,下令把胡太后及元钊投入黄河淹死。
柏杨曰:
胡太后统治一个庞大的帝国,前后六年之久,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直到本年,也不过四十岁左右,正是一个成熟少妇的年龄,然而她的美貌和伶牙俐齿,无法动摇尔朱荣处死她的决心。
没有结婚的女人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尤其是美女,一婚定天下,只要嫁对了人,她甚至可以控制(或者断送)一个帝国,历史上层出不穷的女主临朝,可作证明。问题是,受环境和内在心智的影响,女主很少不伤害她的帝国。胡太后并不比其他女主更坏,但她犯了一个最严重的错误:就是毒死皇帝元诩!只不过为了纵欲方便,便对亲生之子下手,不仅邪恶得离谱,也愚蠢得离谱。武则天同样谋害亲生之子,但她还有别的亲生之子,而胡太后却只此一子,她不知道爱护这根唯一的权力魔杖,反而予以摧毁。至于皇女登基,轻易改变性别,把性命交关的政治当做儿戏,把人民当做虫豸,狗男女在密室中沾沾自喜的表情,跃然纸上。
费穆向尔朱荣秘密建议,说:“你的军队,不超过一万人,现在长驱直入,向洛阳挺进,既没有遇到抵抗,所以也没有战胜声威,大家心里一定毫不畏服。以京师人口的众多,文武人才的鼎盛,一旦知道你的实力薄弱,将生出轻视以及骄傲的心理,如果不大肆处罚诛杀,建立你自己的党羽,恐怕你北返之日,还没有穿过太行山,中央就会发生变化。”尔朱荣同意,对亲信慕容绍宗说:“洛阳繁华,人民骄傲奢侈,成为风气,如果不加以剪除,恐怕永远不能控制,我想利用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皇帝的机会,全部诛杀,你意下如何?”慕容绍宗说:“胡太后荒淫,政治脱轨,争宠的弄臣家奴,倚仗权势,扰乱天下,所以你才出动正义大军,肃清政府。而今无缘无故,不分忠奸,屠灭文武百官,恐怕使全国人民失望,不是长远之计。”尔朱荣不理,于是请元子攸沿黄河西行,抵达淘渚(河阴西北一千米),把中央政府出迎的文武百官,引导到行宫西北,宣称要祭祀天神。大家既集合完毕,蛮夷骑兵在四周团团围住,尔朱荣斥责说:“天下大乱,皇帝(九任帝元诩)死于非命,都由于官员贪污残暴,虐待人民,不能辅佐矫正。”于是,下令格杀,蛮夷骑兵部队万马奔腾,冲入人群,刀锋马蹄,作无情的践踏,自丞相高阳王元雍、最高监察长(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元略以下,格杀二千余人。前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王遵业兄弟,正在为老爹守三年之丧,娘亲是元子攸的姨妈,二人相伴迎接御驾,同时丧生。王遵业,是王慧龙的孙儿(晋帝国刘裕当权,杀王愉,王愉的孙儿王慧龙投奔后秦帝国,后再投奔北魏帝国,参考四一七年九月),天资聪明,博览群书,时人惋惜他的才华,而讥刺他急于做官的心情。另一批官员一百余人随后赶到,尔朱荣再命蛮夷骑兵把他们包围,下令说:“有能写皇帝让位诏书文告的,饶他一命。”执法监察官(侍御史)赵元则接受这个任务,遂命赵元则执笔。尔朱荣又命他的军队宣传:“元家已灭,尔朱家已兴!”大家都喊万岁。尔朱荣派武士数十人,手拿钢刀,直奔行宫,刚称帝的元子攸跟无上王元劭、始平王元子正,一同出帐视探。尔朱荣先派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人郭罗刹、西部高车部落人叱列杀鬼在元子攸左右侍从,诈称严密保护,防备恶徒突击,把元子攸连拖带抱,拉进篷帐;留在外面的卫士遂斩元劭、元子正。又派数十人把元子攸强行押送到黄河大桥,安顿在营帐之下。
柏杨曰:
从某一个角度评估河阴屠杀,包括把现任皇太后和现任皇帝,全部投到黄河里活活淹死,诚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这是对腐败凶暴统治阶层的大反扑和大报复。暴君暴官临死时的悲惨,正是他们加到小民身上的悲惨的再现,昔日凶恶之徒,一个个哀号而死,全体小民,都为这场屠杀发出欢呼!
然而,政治不是军事,大屠杀的后遗症是还会发生更多的大屠杀,中国历史显示出一种使人困惑的轨迹,人民除了走向河阴——用暴力对抗暴政——外,几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问题是,暴力对抗暴政之后,留下的却是更大的暴政,需要更大的暴力,才能再把它推翻。暴力复暴政,循环不息。
河阴屠杀是一个企图用军事手段解决政治问题的案例,启示是多方面的,每一方面都使人警惕。
元子攸既忧愁又愤慨,派人转告尔朱荣,说:“帝王大业,不断有人兴起,盛盛衰衰,变化无常。而今,帝国从四面八方崩溃瓦解,将军(尔朱荣)奋勇起兵,所向无敌,这是上天旨意,不是人力所能做到。我前来投靠,初意只求保住残生,怎么敢妄想登上宝座?只因将军逼迫,才到今天这种形势。如果天命已经注定,将军就应及时登基,名正言顺地称尊。如果将军推辞,不肯接受,一心仍维持帝国政府,也应该另行遴选皇族血缘更近、更为贤能的人,辅佐他治理天下。”当时,司令官(都督)高欢,建议尔朱荣抓住这个机会坐上宝座,左右侍从官员很多人赞成,但尔朱荣迟疑,不敢决定。贺拔岳说:“将军首先兴起正义之师,立志铲除奸人叛逆,伟大的勋业还没有建立,就兴起这种阴谋,只会加速灾祸发生,不会增加福分。”尔朱荣遂用铜铸自己的像,先后四次,都铸不成。人事军事参议官(功曹参军)、燕郡(北京市)人刘灵助精通算卦占卜,尔朱荣相信这一套,连刘灵助也认为天时、人事,都不许可。尔朱荣说:“如果我不行,就拥护元天穆!”刘灵助说:“元天穆也不行,唯有长乐王(元子攸)被上天选定。”尔朱荣也精神恍惚,无法支持,很久之后,才自己醒悟,后悔惭愧,说:“已铸成大错,只有一死,报答政府。”贺拔岳请诛杀高欢,向天下道歉,尔朱荣左右侍从说:“高欢虽然愚昧疏漏,说话不经过考虑,但而今四方多事,需要借重军事将领,才可以平定,请特别宽恕,要他戴罪立功。”尔朱荣才停止篡夺帝位阴谋。当天(四月十三日)夜晚四更(三至四时),再把元子攸从黄河大桥营帐下迎接到皇帝御营,尔朱荣望见马头,跪下来叩拜,请求把自己处死。
尔朱荣所率匈奴籍骑兵屠杀中央官员太多,结下血海怨仇,不敢进入洛阳,遂发起迁都运动。但尔朱荣狐疑,不能马上裁决,武卫将军汎礼(汎,姓)则一再劝止。
四月十四日,尔朱荣护送元子攸进入洛阳。元子攸登太极殿,下诏大赦,改年号建义(之前是武泰元年,之后是建义元年)。追随尔朱荣南下的将士,一律擢升五级;留在京师的文官,擢升二级,武官擢升三级,人民免除田赋差役三年。这时,文武百官几乎死尽,活着的人也都逃亡躲藏,不敢露面,只有总顾问长(散骑常侍)山伟一人,到皇宫门前,叩谢大赦之恩。洛阳人民忧愁恐惧,人心思乱,有人说尔朱荣打算命他的军队大肆烧杀抢劫;又有人说尔朱荣打算迁都晋阳(尔朱荣根据地·山西省太原市)。于是,富人抛弃家室,穷人把小儿女背在背上,纷纷逃命,洛阳居民剩下的不足十分之一二。宫廷内院,连值班守卫的人都没有,政府空空荡荡,缺少官员处理公务。尔朱荣上疏说:“大军推进,难以完全控制,行动或有出轨,各位亲王及政府高官遭受横死的太多,我今天就是粉身碎骨,都不能补偿我的罪行。敬请追赠死亡人士官位,略尽我私人的责任。请尊无上王(元劭)‘无上皇帝’;其余河阴丧生的,亲王一律追赠仪同三司;三品官员,一律追赠国务院总理(尚书令)或执行长(仆射);五品官员,一律追赠州长;七品以下以及平民,追赠郡长、防卫司令(镇将)。死者如果没有后裔,则准由养子继承,而由政府封爵;同时请派出使节,到各城巡视慰问。”元子攸下诏批准,官员才有人出面,人心稍微安定。元子攸封无上王元劭的儿子元韶当彭城王。但尔朱荣仍支持迁都的意见,元子攸无法违背。国务院法务部长(都官尚书)元谌竭力劝阻,认为不可迁都,尔朱荣咆哮说:“这跟你有什么相干?要你固执坚持!河阴之役,你应该知道!”元谌说:“天下事,当跟天下人共同讨论,为什么用河阴屠杀吓阻我的发言。我是帝国皇族,一直在皇帝左右辅佐,活着时对国家如果没有益处,死亡又对国家有什么损失!即令今天头颅粉碎、肚肠横流,也毫不畏惧!”尔朱荣暴跳如雷,要办元谌的罪;尔朱世隆一再劝阻,尔朱荣才算停止。在座亲眼看到这场争辩的人,全都震恐战栗,而元谌面色不变。稍后数日,尔朱荣跟元子攸登高眺望,看到皇宫壮丽,树木成行,不禁叹息说:“我昨天愚昧,有迁都北方之意,今天看到皇家住宅如此盛大,再考虑元谌的话,认为他一点也不错。”遂不再谈论迁都。元谌,是元谧的老哥(元谧,参考五一五年十二月)。
四月十六日,命江阳王元继当太师(上三公之一);北海王元颢当太傅(上三公之二);高级资政官(光禄大夫)李延寔当太保(上三公之三),封濮阳王;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州长元天穆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封上党王;前任总监督长杨椿当宰相(司徒);车骑大将军穆绍当最高监察长兼国务院总理(领尚书令),封顿丘王;雍州(州政府设长安)州长长孙稚当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冯翊王;国务院宫廷保安部长(殿中尚书)元谌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封魏郡王;特级资政官(金紫光禄大夫)、广陵王元恭加授仪同三司;其他突然之间高升大官、位居尊贵职位的人,多到无法计算。李延寔,是李冲的儿子(李冲气死,参考四九八年三月),因是元子攸的舅父,得以越级高升。
徐纥的老弟徐献伯当北海郡(山东省昌乐县东南)郡长;另一老弟徐季产当青州(州政府设东阳〔山东省青州市〕)秘书长(长史);徐纥派人告知京师消息,二人携带家属,弃职逃走,会同徐纥,一起投奔泰山(山东省泰安市·泰山郡属兖州)。郑俨跟堂兄、荥阳郡(河南省荥阳市)郡长郑仲明,密谋占领郡城,起兵讨伐尔朱荣,被部属诛杀。
四月二十日,元子攸下诏,内外解除戒严。
5、北魏帝国郢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州长元显达向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投降。南梁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六十五岁)命郢州(州政府设夏口〔湖北省武汉市〕)州长元树率军迎接;夏侯夔也由楚城(楚王城·河南省信阳市北)前往会师,遂留下镇守。把北魏郢州改称北司州(义阳原是南梁司州,北魏占领后,改称郢州,南梁司州迁到南义阳〔湖北省孝昌县〕,参考五〇四年八月),命夏侯夔当州长,同时兼管司州(南义阳)。夏侯夔进攻毛城(河南省确山县东南),逼近新蔡(河南省新蔡县)。豫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州长夏侯亶包围南顿(河南省项城县),进攻陈郡项城(河南省沈丘县)。北魏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源子恭率军抵抗。
6、四月二十三日,北魏政府封尔朱荣的儿子尔朱义罗当梁郡王。
7、柔然汗国可汗(十四任敕连头兵豆伐可汗)郁久闾阿那瓌很多次向北魏帝国进贡。北魏帝元子攸下诏命他奏事时不称姓名,上疏时不自称“臣”。
8、北魏帝国汝南王元悦及中央驻东部特遣政府总监(东道行台)、临淮王元彧,听到河阴屠杀噩耗,投奔南梁帝国(首都建康)。从前,归降的北魏官员,都在原来的官职之上,自行加上“伪”字,而元彧上疏给南梁帝萧衍,却自称“魏(北魏帝国)临淮王”,不肯加“伪”,萧衍体谅他的高雅,并不责备。北魏帝国北海王元颢将要去相州接任州长,走到汲郡(河南省卫辉市),接到葛荣大军南下以及尔朱荣河阴暴行消息,暗中作自救的打算,逗留原地,不再前进,而任命他的舅父、殷州(州政府设广阿〔河北省隆尧县〕)州长范遵当相州总部执行官(行相州事),接替前任州长李神,镇守邺城。中央特遣政府总监甄密发现元颢的阴谋,于是罢黜范遵,再拥护李神摄理州总部执行官(摄州事),派军迎接元颢,同时观察他的动向。元颢接到情报,放弃大军,只率领左右侍从,南下投奔南梁帝国。甄密,是甄琛的堂弟(甄琛,参考五〇一年正月)。北青州州长元世儁、南荆州(州政府设安昌〔湖北省枣阳市南〕)州长李志,也都献出州土,投降南梁帝国。
9、五月一日,北魏帝元子攸加授尔朱荣中央驻北方特遣全权政府总监(北道大行台)。任命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元罗(元义的老弟)当东部地区钦差大臣(东道大使);宫廷膳食部长(光禄勋)元欣当副钦差大臣,巡查各地,处罚官员,先执行然后奏报。元欣,是拓跋羽的儿子(拓跋羽,参考四八五年三月)。
尔朱荣入宫,在明光殿晋见元子攸,再一次为河阴屠杀惨案,向元子攸道歉,誓言没有二心。元子攸站起来,亲自阻止他的叩拜,并乘势向尔朱荣发誓,声称自己绝没有一点猜疑。尔朱荣大为欢喜,遂要求饮酒,饮得烂醉如泥。元子攸想借此机会诛杀,左右侍从苦苦劝阻,才没有动手,就把尔朱荣坐的床,连人一起抬到宫廷总管府(中常侍省)休息;尔朱荣半夜才醒,对自己身陷险境,大为震惊,直到天亮,不敢合眼。自此不再入宫住宿。
尔朱荣的女儿,先前曾当九任帝元诩的“嫔”(小老婆群第四级),尔朱荣希望元子攸娶她当皇后,元子攸迟疑,不敢马上决定(元子攸是元诩的堂叔,尔朱女士是元子攸的堂侄媳)。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祖莹说:“从前,姬重耳(春秋时代晋国二十四任国君文公)在秦国,怀嬴侍候他上床(怀嬴,秦国九任国君穆公嬴任好之女,晋国二十三任国君怀公姬圉之妻),事情违背经典,但合乎大义(前六三八年,姬圉逃回晋国。前六三七年,姬重耳到秦国,嬴任好又命怀嬴嫁姬重耳。辈分上,姬重耳是姬圉的叔父,怀嬴是姬重耳的侄媳。在宗法封建极严格的时代,姬重耳对这桩虽然乱伦,但符合政治利益的婚姻,欣然接受),陛下有什么可考虑的!”元子攸遂同意,尔朱荣大为高兴。
尔朱荣举止轻佻,喜爱骑马射箭,每次入宫朝见,什么事都不干,只是表演他如何矫健地跳上马背和如何矫健地从马背跳下来。在西林园参加北魏帝元子攸的宴会时,常请皇后出来参观,更召集亲王、公爵、姬妾、嫔妃、公主,齐集一堂。每看到元子攸射中靶心,尔朱荣就自己起身,蹦跳欢呼,宰相、将领、高官都随时附和,又喊又闹,甚至王妃、公主也不免跟随乐声,翩翩起舞;等到酒酣耳热之时,尔朱荣一定在自己位置上,正襟危坐,高唱胡歌。日暮黄昏,筵席结束,尔朱荣跟左右官员手牵着手,双脚踏地,唱《回波乐》而出。尔朱荣性情严厉凶暴,喜怒无常,刀枪弓箭都放在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每逢心情烦躁或突然大怒,就立即拿起兵器,杀人泄愤,左右侍从人员,一直恐惧随时会大祸临头。曾经有一次,两个小和尚合骑一匹马,尔朱荣看见,命他们作殊死决斗(在遥远的西方罗马帝国,贵族往往命奴隶殊死决斗,作为娱乐。中国历史上对殊死决斗的记载,似仅此一次),二人筋疲力尽,躺在地上喘息,无力再斗,尔朱荣命人抓住他们的头,互相猛撞,直到撞死才止。
五月五日,尔朱荣回到根据地晋阳,北魏帝元子攸在邙山北麓设宴饯行。尔朱荣命元天穆进驻首都洛阳;元子攸加授元天穆总监督长、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京畿总司令官(京畿大都督)兼中央禁军总监(兼领军将军);任命中央特遣政府助理官(行台郎中)、桑乾郡(山西省山阴县)人朱瑞当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兼立法院立法官(兼中书舍人)。中央重要官职,全由尔朱荣的心腹亲信担任。
五月十日,元子攸下诏:“五二五年以来,凡是含冤负屈、哭诉无门的人,都到华林东门集合,我当亲自处理。”当时,大乱之后,仓库枯竭,元子攸再下诏:“凡呈缴谷米八千石的,封散职侯爵(比开国侯爵低一级);平民呈缴谷米五百石的,赐给他当官的资格(出身);和尚呈缴谷米五百石的,命他当本州的佛教总管理官(本州统)或郡县佛教管理官(郡县维那)。”
当尔朱荣南下洛阳时,派他的司令官樊子鹄夺取唐州(州政府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唐州州长崔元珍、中央特遣政府总监郦恽据城抵抗,不肯屈服。
五月十九日,樊子鹄攻陷平阳(唐州州政府所在县),斩崔元珍及郦恽。崔元珍,是崔挺的堂弟(崔挺,参考四九六年闰十二月)。
10、南梁帝国将军曹义宗包围北魏帝国荆州(州政府设穰城〔河南省邓州市〕),堵塞河床,用水倒灌城垣,只差几尺洪水就要淹到城墙高处了。当时,北魏内部灾难正重,不能派出援军,城中粮食吃光,州长王罴命煮稀粥,跟大家平均分配。王罴每次出战,头不戴盔,身不穿甲,冲锋陷阵,仰天大呼说:“荆州城(穰城)是孝文皇帝(七任帝元宏)设置,上天如果不再保佑帝国,教飞箭射中我前额;不然的话,王罴一定击破盗贼(指南梁军)。”历时三年,不断冲锋肉搏,而竟没有受伤。
五月二十七日,北魏政府终于派中军将军费穆当南征大军司令官(都督南征诸军事),率军增援。
11、逃亡南梁帝国的北魏临淮王元彧听到祖国皇帝已经确定,遂以娘亲太老为理由,请求南梁帝萧衍准许自己回国,措辞十分诚恳;萧衍很爱他的才华,想留他但又不能违背这种亲情。六月一日,送元彧北返。北魏政府命元彧当总监督长、骠骑大将军,加授仪同三司。
12、北魏帝国顾问院(集书省)编制外顾问官(员外散骑常侍)高乾,是高祐的侄儿(高祐是高允的堂弟,参考四八七年十一月),跟老弟高敖曹、高季式,都喜欢行侠仗义,跟北魏帝元子攸交情深厚。尔朱荣南下洛阳时,高家兄弟逃奔齐州(州政府设历城〔山东省济南市〕),听到河阴屠杀消息,遂集结逃荒难民(“乞活”,参考五二五年六月),在黄河、济水之间起兵叛变,接受变民首领齐帝葛荣的官爵,不断击破齐州州政府的军队。元子攸派元欣前往传达旨意,高家兄弟投降。元子攸任命高乾当副总监督长(给事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高敖曹当中级事务顾问官(通直散骑侍郎)。可是,尔朱荣认为高乾兄弟曾经参加过叛乱集团,不应再在皇帝身边担任重要职位,元子攸遂批准高乾等辞职还乡。高敖曹再集合部众,抢劫烧杀,尔朱荣用计把他诱捕,跟薛脩义一同囚禁晋阳(薛脩义归降事,参考本年正月,不久又叛,同时被捕)。高敖曹本名高昂,但平常都用别名敖曹。
变民首领齐帝葛荣大军缺少粮食,派他的国务院执行长(仆射)任褒,率军南下到沁水(河南省济源市东北)抢粮。北魏政府任命元天穆当东北军区最高司令长官(大都督东北道诸军事),率宗正珍孙(宗正,复姓)等讨伐。
前任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平北将军府主任秘书(平北主簿)、河间郡(河北省河间市南)人邢杲,率黄河以北流亡难民十万余家,在青州北海郡(山东省昌乐县东南)起兵叛变,自称汉王,改年号天统。
六月二十二日,北魏政府擢升征东将军李叔仁当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率军讨伐。
六月二十五日,北魏帝元子攸下诏:“我当亲率六军,扫平燕代(河北省北部及山西省北部)。命最高统帅(大将军)尔朱荣担任左翼,上党王元天穆当前锋,宰相杨椿当右翼,最高监察长穆绍当后卫。”变民首领齐帝葛荣退守相州北方。
秋季,七月十日,加授尔朱荣柱国大将军(正一品)、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
七月二十七日(原文“壬子”,与《魏书·肃宗纪》同,唯《魏书》置于“辛巳”〔二十六日〕之后,则应是“壬午”〔二十七日〕),光州(州政府设东莱〔山东省莱州市〕)人刘举,在濮阳(山东省郓城县西)聚众起兵,自称皇武大将军。
本月,变民首领万俟醜奴登基称帝,设置文武百官。正巧,波斯王国(伊朗)向北魏帝国进贡狮子,万俟醜奴把它留下,改年号神兽。
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郡长羊侃,因祖父羊规曾经当过南宋帝国一任帝(武帝)刘裕的参谋官(祭酒从事),所以常有回到南方的念头。徐纥既往投奔,遂劝羊侃武装起事,脱离北魏帝国;羊侃照办。兖州(州政府设瑕丘〔山东省兖州市〕)州长羊敦,是羊侃的堂兄,暗中得到消息,固守州城,抵抗羊侃。
八月,羊侃率军袭击羊敦,不能攻克,遂在城外兴筑十余个军垒,严加封锁,一面派人到南梁投降。南梁帝萧衍下诏,命广晋县侯、泰山郡(侨郡)人羊鸦仁等,率军接应羊侃。北魏政府擢升羊侃当骠骑大将军,封泰山公兼兖州州长;羊侃斩北魏使节,拒绝接受。
13、南梁帝国将军王弁攻击北魏帝国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北魏蕃郡(山东省滕州市)变民首领续灵珍,率军一万人,攻击郡城,响应王弁。北魏徐州州长杨昱反击变民军,斩续灵珍。王弁撤退。
14、八月十九日,北魏帝国总司令官(大都督)宗正珍孙在濮阳(山东省郓城县西)攻击变民首领皇武大将军刘举,把他消灭。
变民首领齐帝葛荣率军包围邺城,号称百万,游骑兵及斥候,已越过汲郡(河南省卫辉市,位在邺城西南),所到之处,烧杀抢劫。尔朱荣上疏请求出兵讨伐,元子攸批准。
九月,尔朱荣命侄儿、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州长尔朱天光回晋阳镇守,说:“我不在的地方,非你不能使我放心。”亲自率领精锐骑兵七千人,每个骑兵都备有副马,兼程前进,穿过东方的滏口(太行山八陉之四·河北省武安市南),进入河北大平原,由侯景担任前锋。葛荣自起事到今天,为时已久(葛荣于前年〔五二六年〕八月取代鲜于脩礼),横行河北大平原,所向无敌;尔朱荣只有七千骑兵,在数量上居绝对劣势,所有谈论的人,都认为没有战胜的可能。葛荣听到这些评估,掩饰不住喜上眉梢,下令给他的军队说:“尔朱荣容易对付,每人都要准备一条长绳,到时候把他们一一捆绑。”从邺城以北,筑垒布阵,长达数十里,像蚌壳一样张开两翼,向前推进。尔朱荣率军秘密进入山谷,编成突击队,每三个军官结为一组,每一组有骑兵数百人,命他们所到之处,扬起灰尘,猛擂战鼓,大声呐喊,使变民军不知道政府军到底有多少。尔朱荣认为:冲锋肉搏,人马相接,用刀不如用棍,于是下令士卒每人携带袖棒一根,安置在马鞍一侧;又考虑会战时士卒为了杀人争功,可能影响追逐,于是下令不准争砍人头,只要棍击(古代军功,按人头计算)。会战开始,尔朱荣发动突击,号令严厉而简单明了,战士同心奋战,尔朱荣亲自领导,攻入敌阵,一直冲出后卫,再拨马反击,内外夹攻,遂大破变民军,就在战场上生擒葛荣,变民军全部投降。尔朱荣因变民军太多,如果立即把他们拆散,分配给各部队,恐怕惊疑恐惧,或者重新集结。于是,尔朱荣下令解散,命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亲属朋友,互相照顾,投奔任何地方都可以。变民军大为欢喜,霎时四散逃走,数十万军队,一天工夫,化为乌有。可是,等他们走出一百里以外,尔朱荣设立收容站,再把他们收容集合,分别编组,押送各部队,或作其他安置,使他们每人都觉得合适。再遴选变民集团的干部,依照各人才能,委任官职,新归附的人全都安定;当时人士,都佩服尔朱荣处理得正确和迅速。尔朱荣把葛荣装上囚车,送往首都洛阳。冀(信都)、定(中山)、沧(饶安)、瀛(赵都军城)、殷(广阿)五州(五州面积,合为今河北省中部),全部平定。这时,上党王元天穆驻军朝歌(河南省淇县)之南;穆绍、杨椿,还没有从京师出发;而葛荣已被消灭,遂都复员。
最初,宇文肱追随变民首领鲜于脩礼攻击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在唐河(河北省唐县)战死;儿子宇文泰留在鲜于脩礼军中。鲜于脩礼死后,宇文泰再作葛荣部属。葛荣失败,尔朱荣喜爱宇文泰才干,命他担任指挥官(统军)。
九月二十一日,北魏帝国大赦,改年号永安(之前是建义元年,之后是永安元年。一年之中,就有四个年号)。
九月二十七日,北魏帝元子攸擢升尔朱荣大丞相、黄河北及京畿外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尔朱荣的儿子平昌公尔朱文殊、昌乐公尔朱文畅同时晋封王爵。命杨椿当太保(上三公之三),城阳王元徽当宰相。
冬季,十月三日,葛荣被押到洛阳(北魏首都),北魏帝元子攸登阊阖门(洛阳城西面北头第二门)受降,再把葛荣押到街市,斩首。
15、南梁帝萧衍封北魏北海王元颢当魏王,派太子宫值阁将军陈庆之率军护送元颢回国。
16、十月十二日,北魏政府任命太原王尔朱荣的世子尔朱菩提当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月十三日,指定长乐郡(河北省冀县)等七个郡,每郡一万户,连同前封的采邑,共十万户,作为尔朱荣的采邑。
十月十四日,又加授尔朱荣当太师;以上都是酬庸尔朱荣生擒葛荣的功劳。
十月二十八日,江阳王(武烈王)元继(一任道武帝拓跋珪孙)逝世。
北魏政府命征虏将军韩子熙,前往游说变民首领汉王邢杲(参考本年六月),邢杲假装投降,但又叛变。征东将军李叔仁攻击邢杲,在潍水会战(潍水,源出沂山,北流经山东省安丘市,注入渤海),失利,撤退。
17、北魏帝国中军将军费穆增援荆州;南梁围城军将领曹义宗大败,被北魏兵团俘虏,荆州包围解除(荆州被围三年,参考五二五年十二月)。
18、被南梁帝国封魏王的元颢,袭击北魏的铚城(安徽省宿州市西南),占领。
19、北魏帝国中央特遣政府左执行长(行台尚书左仆射)于晖等,率军数十万,攻击包围瑕丘的羊侃。徐纥恐怕兵败被俘,劝羊侃向南梁帝国求援;羊侃相信他,命他前往,徐纥遂往南梁,一去不返。于晖等把羊侃包围十余重,羊侃营中箭已射尽,而南梁的救兵不到。
十一月十日,夜晚,羊侃突围而出,且战且走,一日一夜,才逃出北魏南界,抵达渣口(山东省枣庄市东南),部队还有一万余人、战马二千匹,士卒就地休息,彻夜不停地唱出离别悲歌,羊侃向大家道歉说:“各位依恋乡土,自然不能随我,是留下来或是继续南下,各位自己决定,就在这里告别。”士卒们向羊侃拜辞,各自散去。北魏帝国收复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于晖,是于劲的儿子(于劲,参考五〇一年九月)。
十一月二十五日,任命上党王元天穆当最高统帅、开府仪同三司,世袭并州州长。
十二月十七日,元子攸下诏,命于晖回军讨伐邢杲。
变民首领齐帝葛荣的余党韩楼再度叛变,占领幽州,北方沿边郡县陷于混乱。尔朱荣命抚军将军贺拔胜当总司令官(大都督),镇守中山(河北省定州市)。韩楼畏惧贺拔胜的威名,不敢南下。
五二九年(己酉)
南梁·大通三年 中大通元年 北魏·永安元年 (燕王就德兴六年) (皇帝刘蠡升神嘉五年) (汉王邢杲天统二年) (皇帝万俟醜奴神兽二年) (魏帝元颢孝基元年·建武元年) (天子僧强元年)
1、春季,正月二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中央特遣政府执行长(行台尚书仆射)于晖的部属、司令官(都督)彭乐,率骑兵二千余人叛变,投奔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变民首领韩楼。于晖撤退(于晖奉命讨伐邢杲,军心已离,不敢进击)。
2、正月九日,南梁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一任武帝)萧衍(本年六十六岁)到首都南郊祭祀天神,大赦。
正月十二日,投奔南梁的北魏汝南王元悦(参考去年〔五二八年〕四月)请求回国,萧衍批准。
正月二十九日,萧衍到皇家大会堂祭祀。
3、二月十二日,北魏帝(十一任孝庄帝)元子攸(本年二十三岁)追尊老爹、彭城王(武宣王)元勰谥号文穆皇帝,庙号肃祖;娘亲李女士谥号文穆皇后。打算把牌位迁到皇家祖庙(太庙),而称七任帝(孝文帝)元宏“伯父”(元宏事实上是元子攸的伯父)。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兼主管政府机要(兼录尚书)、临淮王元彧上疏劝阻,认为:“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在香街(长安古城内)给老爹建‘太上皇庙’;东汉王朝一任帝刘秀,在舂陵(湖北省枣阳市南)老爹坟上祭祀(参考四三年正月)。西汉王朝十一任帝刘奭,跟刘秀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疏远得不穿丧服,可是,刘秀仍遵守宗法规定,以儿子的身份,入继大宗(嫡长子继承),承认刘奭是‘老爹’(参考四二年十二月)。高祖(七任帝元宏)恩德广布中土,品格高超顶峰。肃祖(元勰)虽然功勋等同宇宙,但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臣属。而且,两位元首(元宏及元勰)同时享受香火,乃是君臣并肩坐在筵席之上,嫂嫂跟小叔同住一个房间,我私下觉得,并不妥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李神儁也劝阻,元子攸都不接受。元彧又请取消“帝”,只称“皇”,元子攸也不接受。
4、南梁帝萧衍下诏,重新厘定二百四十号将军,等级分四十四班(五〇八年,将军等级二十四班〔参考该年正月〕,本年几乎加倍)。
5、二月二十日,北魏帝元子攸下诏,命济阴王元晖业兼中央特遣政府执行官(兼行台尚书),会同司令官丘大千等镇守梁国(河南省商丘县)。元晖业,是拓跋小新成的曾孙(拓跋小新成事,参考四六一年七月)。
三月十一日,元子攸下诏命上党王元天穆讨伐变民首领汉王邢杲,由费穆当前锋总司令官(前锋大都督)。
夏季,四月二日,元子攸把老爹元勰、娘亲李女士的牌位迁入皇家祖庙。又追尊老哥、彭城王元劭谥号孝宣皇帝。临淮王元彧再劝阻说:“这种老弟追尊老哥当皇帝的事,自古迄今,从来没有听说过,陛下做事,不遵守传统法则,后世人怎能当做榜样!”(后世人却硬是把元子攸当做榜样,唐王朝时,甚至追称老弟或儿子当皇帝,参考七六八年五月。)元子攸不接受。
上党王元天穆讨伐邢杲,因北海王元颢在南梁军护送下,已进入国境,元天穆召集文武官员讨论,大家一致说:“邢杲强大,应该最先攻击。”中央特遣政府执行官(行台尚书)薛琡说:“邢杲部众虽多,不过偷鸡摸狗之辈,没有远大的志向。而元颢却是皇族的近亲(元颢,是元详的儿子),大军北来,声称是正义之师,将来的发展如何,难以预测,最好是先行铲除。”元天穆因各将领都盼望先攻击邢杲,而中央又认为元颢孤独微弱,不够资格使人忧虑,命元天穆等先平定古齐国地区(山东省)后,再回军攻击元颢。元天穆得到指令,率军东下。
元颢跟陈庆之乘北魏边界防务空虚,从铚城(安徽省宿州市西南)向前推进,占领荥城(河南省虞城县西南),抵达梁国。北魏司令官丘大千拥有七万人的兵力,分筑九个营垒抵抗南梁军前进。陈庆之进攻,从早上到下午,一连攻陷三个营垒,丘大千投降。元颢登上高台,焚烧木柴,借上升的烟火,禀告天神:已在睢阳(梁国首府)城南登基称帝;改年号孝基。北魏济阴王元晖业率羽林禁卫军二万人,驻防考城(河南省民权县东),陈庆之攻陷考城,生擒元晖业。
6、四月二十日,北魏帝国上党王元天穆及尔朱兆,在济南(山东省济南市)击破变民首领汉王邢杲,邢杲投降,押送首都洛阳,斩首。尔朱兆,是尔朱荣的侄儿。
7、五月六日,北魏政府命东南路军总司令官(东南道大都督)杨昱镇守荥阳(河南省荥阳市);国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尔朱世隆镇守虎牢(河南省荥阳市汜水镇西);总监督长(侍中)尔朱世承镇守崿坂(河南省偃师县东南)。
五月十四日,中外戒严。
五月十七日,登基称帝的元颢攻克梁国;任命陈庆之当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徐州(州政府彭城)州长(空头头衔),率军向西挺进。杨昱手握七万重兵据守荥阳,陈庆之攻击,没有攻克,元颢派人前往游说杨昱投降,杨昱拒绝。而北魏的增援部队、上党王元天穆,与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兒率大军前后抵达。南梁军大为恐惧,陈庆之解开马鞍,喂马吃草,勉励将士说:“我们自进入魏国(北魏帝国)领土,直到今天,夺取土地,屠杀城民,为数实在不少。你们格杀人家的父兄、抢掠人家的子女,为数也难数清。元天穆的部众,都是仇人。我们的人才七千,蛮虏却有三十余万。今天的事,只有决心一死,才可以死中求生。蛮虏的骑兵太多,不可以跟他们野战,应该把握他们还没有完全到达之前的时机,发动急攻,占领荥阳死守。各位不要犹疑,自己去宰割!”乃擂动战鼓,驱使爬城,将领士卒像蚂蚁一样,攀登而入。
五月二十二日,攻陷荥阳,生擒杨昱。南梁将领三百余人,伏身叩拜在元颢御帐之前,请求说:“陛下渡长江北上,挺进三千里,没有损失一箭,可是,昨天,就在荥阳城下,一次就死伤五百余人,请求把杨昱交给我们,使大家能雪心头之恨。”元颢说:“我在江南(南梁帝国),听贵国皇帝(萧衍)谈到最初起兵东下时,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郡长袁昂拒不投降(参考五〇一年十二月),对他的忠心节操,十分敬重。杨昱是帝国忠臣,为什么杀他?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都由你们决定。”南梁军遂斩杨昱手下将领三十七人,全都开膛破肚,挖出心脏吃掉(难道这三十七位将领都不是忠臣!只是已没有利用价值而已,可痛)。不久,元天穆等率军围城,陈庆之出动骑兵三千人,出城奋力攻击,大破北魏军,元天穆、尔朱吐没兒全都逃走。陈庆之进攻虎牢,守将尔朱世隆放弃关隘,跟着元天穆等也逃走。南梁军生擒北魏帝国东翼警卫指挥官(东中郎将)辛纂(东中郎将府在虎牢)。
北魏帝元子攸打算放弃首都洛阳,用以躲避元颢的攻势,但不知道逃向何方,有人建议迁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高道穆说:“关中(陕西省中部)残破不堪,怎么可以去那里!元颢的武装部队数目不多,乘虚深入,只因我们的将领差劲,才到今天地步。陛下最好亲自率领禁卫官兵,用重赏招募敢死武士,就在洛阳城下决战,我们竭尽死力,一定可以击破元颢军。如果对胜负没有把握,则陛下不妨渡黄河北上,征召最高统帅(大将军)元天穆、大丞相尔朱荣,命他们各自率军前来会师,互相呼应,进军讨伐,少则十日,多则一月,必然成功,这是万全的方略。”元子攸接受第二项建议。
五月二十三日,元子攸出京,渡黄河北上,当天夜晚,抵达河内郡(河南省沁阳市)南郊,命高道穆在烛光下书写诏书数十纸,分别送到远近张贴,四方才知道皇帝所在。
五月二十四日,元子攸进入河内郡。
北魏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率中央文武百官,封存国库,出动法驾(皇帝专用车队),迎接元颢。
五月二十五日,元颢进住洛阳皇宫,改年号建武,下诏大赦。任命陈庆之当总监督长、车骑大将军,采邑增加到一万户人家。前雍州(州政府设长安)州长杨椿,此时身在洛阳;杨椿的老弟杨顺当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州长;侄儿杨侃当北翼警卫指挥官(北中郎将),追随北魏帝元子攸,逃亡黄河以北。元颢对杨椿十分顾忌,但因杨家世代显耀尊贵,恐怕丧失人心,所以不敢诛杀(华阴〔陕西省华阴市〕杨家,以杨震最有名,参考一二四年三月)。有人劝杨椿逃走,杨椿说:“我家内外有一百余口,往哪里躲藏?只有坐在这里,听天由命。”
元颢的后军司令官(后军都督)侯暄据守睢阳,遥作声援。北魏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崔孝芬、总司令官(大都督)刁宣,急行军包围睢阳,日夜不停猛烈攻击。
五月二十七日,侯暄突围逃走,被擒,斩首。
北魏上党王元天穆等,率军四万人,攻陷大梁(河南省开封市),另派前锋总司令官(前锋大都督)费穆率军二万人,进攻虎牢,元颢命陈庆之迎战。元天穆对陈庆之心存畏惧,打算撤退到黄河以北,对中央特遣政府助理官(行台郎中)济阴郡(山东省定陶县西)人温子昇说:“你打算去洛阳?还是打算跟我去黄河北?”温子昇说:“主上(元子攸)因虎牢失守,所以才狼狈逃亡。元颢刚到洛阳,人心不安,我们发动攻击,不可能不攻克。大王收复京师(北魏首都洛阳),奉迎圣驾,是姜小白(桓)、姬重耳(文)霸主的事业。放弃这里,北渡黄河,实在替大王惋惜。”元天穆认为他的分析正确,但不能接受(因没有必胜把握),遂率军渡黄河北上。费穆正攻虎牢,快要攻克,听到元天穆北渡消息,认为后继无人,遂投降陈庆之。陈庆之攻击大梁、梁国,全都克复。陈庆之率领仅仅数千名的部队,自铚城(安徽省宿州市西南)到洛阳,共计攻取三十二城;凡四十七次会战,所向无敌。
元颢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祖莹写信给元子攸(二人是堂兄弟),说:“我向梁国(南梁帝国)皇帝流泪哭泣,请求援助,目的只在雪耻复仇,惩罚尔朱荣的罪行,救你挣脱枷锁。你把性命交给豺狼,把身家投到虎口,看起来已有人民土地,但这些本是尔朱荣所有,不属于你(指元子攸一草一木,都出于尔朱荣赏赐)。而今,帝国是兴盛或是衰亡,在你我之手,如果上天帮助正义,皇家的魏王朝将再度兴起。如果不然,尔朱荣有福,你却有祸。你应三思,荣华富贵,可以保全。”
元颢既入洛阳,黄河以南州郡多数归附。齐州(州政府设历城〔山东省济南市〕)州长沛郡王元欣召集文武官员会议,讨论立场,元欣说:“北海王(元颢)和长乐王(元子攸),都是皇族近亲(二人同一祖父——六任献文帝拓跋弘),而今,天下虽乱,领导中心并没有转移,我打算接受大赦(元颢颁大赦令),各位意下如何?”在座的人脸色大变,只有参谋长(军司)崔光韶单独抗议说:“元颢在梁国(南梁帝国)控制之下,引导贼寇的军队,颠覆祖国,这正是魏王朝的乱臣贼子!岂仅是大王一家的事,使人切齿痛恨。我们身受政府栽培之恩,不敢顺从!”秘书长(长史)崔景茂等都说:“参谋长(崔光韶)说得对!”元欣遂斩元颢派来的使节。崔光韶是崔亮的堂弟(崔亮创立排队制度,参考五一九年二月)。于是,襄州(州政府设赭阳〔河南省方城县〕)州长贾思同、广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郑先护、南兖州(州政府设谯城〔安徽省亳州市〕)州长元暹,全都拒绝接受元颢命令。贾思同,是贾思伯的老弟(贾思伯事,参考五二三年十月)。元颢任命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州长元孚当中央驻东部特遣政府总监(东道行台),封彭城郡王;元孚把委任状呈缴元子攸。平阳王元敬先在黄河大桥起兵攻击元颢,失败被杀。
北魏政府任命总监督长(侍中)、车骑将军、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尔朱世隆“使持节”(一级权力)、中央特遣政府执行长(行台仆射)、最高统帅(大将军)、相州州长,镇守邺城。
元子攸逃出洛阳时,单人匹马而去,皇家禁卫军及皇宫内外,一切如常。元颢一进洛阳,皇家荣华富贵全部到手。元颢发号施令,而四方人心,也都盼望有一个新的政治局面出现。元颢自以为他之能当皇帝,全是上应天命,遂逐渐骄傲怠惰(“骄傲”二字出现),从前当亲王时的部属宾客、亲友,都受到宠爱和信任,并且进入政府,干预政治。元颢更日夜饮酒,不管军国大事。护驾的南梁帝国军士兵行为凶暴,在大街小巷欺凌洛阳市民,政府与民间,大失所望。高道穆的老哥高子儒从洛阳逃出,投奔元子攸,元子攸问他洛阳情况,高子儒说:“元颢失败,就在眼前,不必担忧。”
尔朱荣听到北魏帝元子攸向北逃亡消息,立即坐政府驿马车,到长子(山西省长子县)晋见元子攸,一路遣兵调将,元子攸也掉转马头立即南下(元子攸大概投奔尔朱荣,走到长子,跟前来晋谒的尔朱荣相会;既得到支持,即随尔朱荣回京〔首都洛阳〕),尔朱荣担任前导。十天光景,各路勤王兵马大批集中,粮食、武器、辎重、盔甲,陆续运到。
六月二日,元子攸下诏大赦。
太原王尔朱荣南下时,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人心动摇,社会不安。尔朱荣命尔朱天光当中央驻并肆等九州特遣政府总监(并肆等九州行台。九州:并州、肆州、恒州〔州政府平城〕、朔州〔州政府怀朔镇〕、云州〔州政府盛乐〕、蔚州〔州政府怀荒镇〕、显州〔州政府六壁城〕、汾州〔州政府蒲子城〕、燕州〔州政府广宁〕。九州都在山西省及内蒙古南部),仍兼并州总部执行官(行并州事)。尔朱天光抵达晋阳,部署兵力,整顿军纪,所属各路人马才归于安定。
六月九日,费穆到达洛阳,元颢接见,责备他挑动河阴屠杀,斩首(费穆向尔朱荣秘密进言事,参考去年〔五二八年〕四月十三日)。元颢命司令官宗正珍孙跟河内郡(河南省沁阳市)郡长元袭占领河内。太原王尔朱荣首先攻击河内,上党王元天穆率军会师。
六月二十二日,尔朱荣攻克河内,斩宗正珍孙及元袭。
闰六月一日(原文误置于六月),淮安郡(河南省唐河县南湖阳镇)郡长晋鸿(晋,姓)献出湖阳(淮安郡郡政府所在县),投降南梁帝国(首都建康)。
8、闰六月九日,南梁帝国南康王(简王)萧绩(南梁帝萧衍子)逝世(年四十四岁)。
9、北魏洛阳政府首领元颢既坐上皇帝宝座,平生最大的志愿已经实现,志得意满,秘密跟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讨论脱离南梁的控制;只因威胁还没有消除,必须依靠陈庆之的兵力,所以表面上团结无间,内心却另有打算,言语上也不免针锋相对,怀疑猜忌。陈庆之开始看出有点不对劲,暗中戒备,向元颢建议说:“我们从遥远的地方来到此地,不服从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如果知道虚实,联合反攻,我们用什么抵御!应该奏请天子(南梁帝萧衍),请他继续派遣精锐部队增援,并请陛下训令各州,凡是南朝(从南宋帝国到南梁帝国)流亡在北朝的人士,都应强行押送。”(不知道押送回南方,还是押送来洛阳?说不清楚。)元颢打算采纳,可是元延明说:“陈庆之的军队,不过数千人,就已难以控制。如果更增加他的军队,他还肯听从指挥?政府大权一旦丧失,连呼吸一口气都要由人做主,皇家祖庙,势将从此崩塌!”元颢遂拒绝陈庆之的请求,但又恐怕陈庆之向萧衍呈递“亲启密奏”,于是,抢先上疏给萧衍说:“而今,黄河以南与黄河以北同时平定,只剩下尔朱荣,仍有胆量在那里跋扈;我跟陈庆之,自会讨伐擒获。州郡都是新近归附,正需要休息安抚,最好是不再增加军队,使民心动摇。”萧衍乃下令续进增援各军停留边界。
洛阳城中的南梁护送军不满一万人,而羌人及匈奴人的军队却有十万之多。陈庆之的副带兵官(军副)马佛念对陈庆之说:“将军威力震慑黄河、洛水,声势撼动中原,功劳太高,权力太重,已被魏国(指元颢)猜疑,对突然发生难测的变化,你难道毫不担心!不如乘元颢没有准备,把他诛杀,占领洛阳,这是千载难逢之机。”陈庆之不采纳。元颢先前任命陈庆之当徐州(州政府彭城)州长,陈庆之一再请求前去到任,元颢对他心存畏惧,不放他走,并且说:“主上(萧衍)把洛阳地区完全托付给你,忽然听说你抛弃我们的生命线,打算前去彭城(江苏省徐州市),认为你只图自己富贵,不替国家着想,不但对你有伤害,恐怕我也会受到责备。”陈庆之不敢再说。
太原王尔朱荣勤王军跟洛阳夺权军隔黄河对峙。陈庆之驻防北中城(黄河大桥北岸护桥城),元颢亲自防守南岸。陈庆之三天之内发动十一次攻击会战,杀伤敌人很多。夏州(州政府设统万〔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一批忠于元子攸的部队,正替元颢驻防河中小岛(渚),秘密跟尔朱荣取得联系,希望摧毁黄河大桥,为国立功,但请尔朱荣率军接应。然而,当夏州兵团摧毁黄河大桥时,尔朱荣却来不及接应,元颢把夏州兵团全部屠杀,尔朱荣怅然自恨。同时洛阳政府安丰王元延明,沿黄河南岸严密防守,而勤王军没有船舰可以渡河,尔朱荣有意撤回北方,再决定下一步行动,跟大家商议。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杨侃说:“大王从并州出发时,难道已经知道夏州忠义之士的密谋,特地前来接应?还是为了完成复国建国、辅佐皇家的历史任务,才率军南下?疆场作战,胜败都是常事,怎么能避免溃散后重新集结、伤口痊愈后再去冲锋!何况,直到今天,勤王军并没有损失,岂可因一件事情不顺利,就把伟大的目标放弃?四方举头仰望,集中在大王这次出击。如果不能成功,轻率后退,民心失望,意志动摇,最后谁胜谁负,难以判断。我的意见是,不如征取民间的木材,大量建造木筏,用少数船舰夹在它们之间,沿岸一字排开,使数百里之长的防线,任何地方都可出动渡河,阵势首尾相距既远,元颢就防不胜防。一旦在南岸登陆,一定可立下大功。”稍后,高道穆也建议说:“而今,御驾流亡在外,主上(元子攸)忧愁,臣属耻辱,大王手握百万雄师,辅佐天子,号令天下,如果分出一部分力量,建造木筏,用人海战术,作全线出击,分别在南岸抢滩,转眼之间,就可成功。为什么抛弃胜算,回到北方,那将使元颢重整军备,征召全国部队,这可是把小蛇养成大蛇,后悔时已来不及。”尔朱荣说:“杨侃也提出同样战术,当再找他商议。”尔朱荣最信任的巫师刘灵助告诉尔朱荣说:“不出十日,黄河之南战乱,一定削平。”伏波将军、正平郡(山西省新绛县)人杨标,跟他的家族居住马渚(黄河中小岛),有小船数艘,自告奋勇说,愿意充当向导。
闰六月十八日,尔朱荣发动总攻,命车骑将军尔朱兆跟总司令官贺拔胜用木材绑成木筏,在夜色掩护下,从马渚西硖石(河南省孟津县西十千米黄河渡口)秘密渡过黄河,袭击元颢的儿子、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元冠受大营,生擒元冠受。安丰王元延明部队听到噩耗,立刻溃散。元颢像巨雷轰顶,不知所措,率侍从武士数百骑兵,出洛阳城向南逃走。陈庆之集结步骑兵数千人,结成阵势,向东撤退。元颢控制下的城池,一时之间,全部归附勤王军。尔朱荣亲自追击陈庆之,正巧,嵩山水(源出嵩山〔南岳·河南省登封县西北〕,南流注入颍水)突涨,陈庆之兵团死亡、逃散,几乎全被消灭;陈庆之剃光头发,假装和尚,从小路穿过汝阴(安徽省阜阳市),返回建康(南梁首都·江苏省南京市),仍以功勋被南梁政府任命当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
柏杨曰:
陈庆之率七千人一支孤军,深入敌国国土,破坚城,陷首都,扶持新帝登基,历经四十七次野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使人想到迦太基的汉尼拔,东西两大名将,战功彪炳,史册互相辉映。
然而,两位名将最后都归失败,不是被敌人击败,而是被自己窝囊腐烂的祖国击败。陈庆之早看出危机,要求增援,要求离开洛阳,都被拒绝,悲剧已经注定,纵有通天本领,都无法挽救。可是,在全局崩溃之际,仍能全军东撤,如果不是嵩山水猛涨,拦住去路,他更会全军而归。即令嵩山水猛涨,如果涨在南梁兵团渡河之后,大军照样可以保全。国家领导人的决策错误,使东西两大英雄,饮恨千古,怎不掩卷叹息。
尔朱家世系
祖辈 | 父辈 | 第一代 | 第二代 |
---|---|---|---|
梁郡公 尔朱代勤 | 秀容第一领民酋长 尔朱新兴 | 太原王 尔朱荣 | 侍中 尔朱菩提 |
梁郡王 尔朱义罗 | |||
太原王 尔朱文殊 | |||
昌乐王 尔朱文畅 | |||
梁郡王 尔朱文略 | |||
颍川王 尔朱兆 | |||
安定王 尔朱智虎 | |||
常山王 尔朱度律 | |||
陇西王 尔朱天光 | |||
始昌侯 尔朱侯真 | 武卫将军 尔朱买珍 | 博陵王 尔朱彦伯 | 尔朱敞 |
彭城王 尔朱仲远 | |||
乐平王 尔朱世隆 | |||
御史中尉 尔朱世承 | |||
河间郡公 尔朱弼 | |||
殷州刺史 尔朱翟 |
10、北魏帝国中军总司令官(中军大都督)兼中央禁军总监(兼领军大将军)杨津,进入洛阳,住宿宫城,打扫清洁,封闭仓库,到北邙山(洛阳城北)迎接北魏帝元子攸,哭泣流泪,自请处罚,元子攸加以慰劳。
闰六月二十日,元子攸住宿华林园,大赦。任命尔朱兆当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宰相级);北方来的勤王军,以及追随御驾流亡的文武百官和起义立功人士,一律擢升五级;黄河北通报敌情的官员和黄河南起义官员都擢升两级。
闰六月二十二日,加授大丞相尔朱荣天柱大将军(正一品),增加采邑——连前所封共二十万户(尔朱荣擒葛荣时,采邑已十万户〔参考去年十月〕,此次勤王,再增十万户)。
逃亡的皇帝元颢从轘辕(河南省偃师县东南)逃到临颍(河南省临颍县),侍从骑兵卫队各奔前程,四散逃走,临颍县士卒江丰斩元颢。
闰六月二十三日,把元颢人头呈送首都洛阳。临淮王元彧再归附元子攸;而安丰王元延明携妻带子,投奔南梁帝国。
11、南梁帝国永兴县侯陈庆之进入洛阳时,萧赞(萧综)送一封信给陈庆之,请求返回江南(南梁帝国。萧综投奔北魏帝国事,参考五二五年五月);当时萧赞的娘亲吴淑媛仍在人世,萧衍命吴淑媛把萧赞小时候的衣帽鞋袜送给他,还没有送到,陈庆之战败。
陈庆之从北魏帝国回来后,特别尊敬北方人。朱异大为惊异,问他原因,陈庆之说:“最初,我认为长江以北(北朝),全是戎狄之乡,等到了洛阳(北魏首都),才知道高级知识分子都在中原,长江以南(南朝)根本赶不上,怎么可以轻视!”
12、闰六月二十四日,北魏帝国任命上党王元天穆当太宰(上公),城阳王元徽当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兼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兼太尉)。
闰六月二十五日,北魏帝元子攸设下盛宴,在驿马车总站宴请尔朱荣、元天穆以及从北方来的勤王各军司令官,元子攸释放宫女三百人,以及动用锦绣绸缎、杂色布料数万匹,依照等级,分别赏赐,凡接受元颢爵赏和元颢所免除的田赋差役,一律撤销。
秋季,七月二日,元子攸才住进皇宫。
元子攸命高道穆当总监察官(御史中尉),元子攸的姐姐寿阳公主外出时,冒犯戒严净街令,不肯停车接受检查;巡逻队(赤棒)士卒呵止,寿阳公主不理,高道穆下令把车辆击碎。寿阳公主向老弟元子攸哭诉,元子攸说:“高道穆是清廉公正人士,他所做的是公事,怎么可以因私情责备他。”高道穆晋见元子攸,元子攸说:“我姐姐在路上多有冒犯,使我感到惭愧。”高道穆脱下冠帽道歉,元子攸说:“惭愧的是我,你怎么反而道歉!”
当时,北魏帝国流行细钱(轻于或小于五铢的钱),一斗米几乎值一千钱。高道穆上疏说:“街市上商店铜价,八十一钱可买一斤;私自铸造细钱,一斤铜可铸出二百钱。既告诉人有可观的利润,而又用重刑吓阻,受到刑罚的人虽然层出不穷,犯罪的人却越来越多。而今,名称虽是‘五铢’(参考五一七年正月),事实上连二铢都没有,放到水面上,简直不往下沉。这是当初查禁并不严厉,因循累积,为时已久之故。政府既有错误,铸钱的人有什么罪!最好是改铸大钱,钱上铸明年号,记载何时使用,则一斤铜只能铸七十钱,私人筹钱,既没有利益,自会打消这种念头。何况,又加上严刑防范。”特级资政官(金紫光禄大夫)杨侃,也上疏请求,准许政府与民间,都可以铸造五铢钱,使人民乐于使用,则弊端自会革除(弊端由来已久,参考五一七年正月元澄奏章)。元子攸批准,开始铸五铢钱,称“永安五铢钱”(永安是元子攸本年使用的年号)。
七月十二日,元子攸擢升车骑将军杨津当最高监察长(司空)。
13、最初,北魏帝国因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益州(州政府设晋寿〔四川省广元市西南〕)距离太过偏远,而州的面积又大,于是,分割二州若干郡县,成立巴州(州政府设隆城〔四川省仪陇县西南〕),管辖各獠族部落,约二十余万户,命獠族酋长严始欣当州长。同时设立隆城镇,任命严始欣的远房侄儿严恺当防卫司令(镇将)。严始欣贪污凶暴,五二五年稍后,各獠族部落纷纷叛变,包围州城(隆城)。中央特遣政府总监(行台)魏子建安抚慰问,变民才散去。严始欣恐怕受到处罚,打算归降南梁帝国,南梁帝萧衍派人前往,赏赐给他诏书、免死铁券、衣服冠帽等,被严恺查获,送缴魏子建。魏子建上奏,中央遂把隆城镇改称南梁州,命严恺当州长,而把严始欣囚禁南郑。后来,中央任命唐永当东益州(州政府设武兴〔陕西省略阳县〕)州长,接替魏子建;另命梁州州长傅竖眼当中央特遣政府总监。魏子建去职,东益州的氐人和侨居的巴蜀人,不久即行叛变,唐永放弃州城逃走,东益州遂永远脱离北魏帝国版图,成为蛮夷地区。
傅竖眼初到梁州时,人民兴奋,互相庆贺(参考五一六年五月),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傅竖眼患病,不能痊愈,无法亲自处理州政府事务。他的儿子傅敬绍,奢侈荒淫,贪污凶暴,人民对他深为厌恶。严始欣重金贿赂傅敬绍,傅敬绍遂释放严始欣返回巴州;严始欣出动军队,消灭严恺,献出巴州,归降南梁帝国。南梁帝萧衍派将军萧玩等增援。傅敬绍眼看帝国已经大乱,暗中有据守南郑的打算,派他妻子的老哥唐昆仑到外引诱山区居民,联合包围州城(南郑),傅敬绍准备作为内应。山民军包围圈刚刚完成,而阴谋外泄,守城将士共同逮捕傅敬绍,报告傅竖眼,然后斩傅敬绍。傅竖眼羞愧愤怒交集,逝世。
八月十日,太傅(上三公之二)李延寔出任宰相(司徒)。
八月二十五日,总监督长、太保(上三公之三)杨椿退休。
14、九月十五日,南梁帝萧衍前往同泰寺进香,举行“四部无遮大会”(四部:和尚、尼姑、善男、信女。无遮:宽容与赦免,也就是“信徒宽容祈祷大会”)。萧衍脱下皇帝衮袍,换上僧侣法衣,全身沐浴,吃斋念佛,把皇帝休息室(便省)改作僧侣房,只放一张简单的木床和若干陶制的日常用具;萧衍乘坐一辆小车,亲自动手做事。
九月十六日(原文“甲子”,据《建康实录》改),萧衍登上佛堂讲座,对和尚、尼姑、善男、信女,讲解《涅槃经》(“涅槃”,梵语“死亡”的音译,意译则有“圆寂”“灭度”。有“有余涅槃”,谓生命已尽。有“无余涅槃”,谓断气之后,永无生死。《涅槃经》有小乘、大乘之别,《小乘涅槃经》记载佛祖历史,《大乘涅槃经》阐明佛教教义)。
九月二十五日,政府文武百官共捐出一亿万钱,向“三宝”祷告(三宝:佛、法、僧),请求赎回“皇帝菩萨”;和尚未表示反对。
九月二十七日,文武百官全体前往同泰寺东门,呈递奏章,请求萧衍重返金銮宝殿。直到第三次请求,萧衍才算答应。这三次回答请求——两次拒绝,一次批准的复函上,在结尾时,萧衍都书写“顿首”(皇帝至高至大,不会向臣民顿首,顿首是用僧侣身份。此是萧衍第二次舍身〔第一次在五二七年三月〕)。
15、北魏帝国太原王尔朱荣,派总司令官尖山(山西省神池县)人侯渊,前往蓟县(北京市)讨伐占据幽州(州政府蓟县)的变民首领韩楼(参考去年〔五二八年〕十二月),拨付给他的军队很少,只有骑兵七百人。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尔朱荣说:“侯渊临机应变,是他的长处,但他没有能力指挥大兵团作战。如今,就只七百人,足够他取得胜利。”侯渊向外夸张军队的实力,大量设置炉灶以及其他补给物品,亲自率领数百骑兵,深入韩楼控制地区。距蓟县一百余里,跟变民军将领陈周的一万余人的步骑混合兵团遭遇,侯渊暗中埋伏,等陈周主力通过后,侯渊发动伏兵,攻击陈周后卫,大破陈周兵团,俘虏五千余人。但不久就把马匹及武器发还,释放他们返回州城(蓟县)。左右参谋人员劝阻说:“既然捉住贼寇(变民军),为什么又放他们远走?”侯渊说:“我们的人数太少,不可以打硬仗,必须靠计谋,离间他们的团结,使他们互相猜忌,才能够把他们克制。”侯渊估计被释放的俘虏已经进城,乃率骑兵乘夜前进,天色拂晓时,开始攻击燕郡(郡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城门。韩楼果然怀疑回城的被俘过的士卒,已被收买作为侯渊的内应,霎时间大为惊恐,出城逃走。侯渊追击,生擒韩楼,幽州秩序恢复。中央任命侯渊当平州州长,镇守范阳(平州州政府本设肥如〔河北省卢龙县北〕,今迁范阳〔河北省涿州市〕)。
最初,中央任命征东将军刘灵助兼国务院左执行长(兼尚书左仆射),前往濮阳(山东省郓城县西)、顿丘(河南省清丰县)一带,慰劳安抚从幽州逃出来的难民,刘灵助乘势率领难民北上返乡,会合侯渊,共同击灭韩楼。中央遂任命刘灵助当幽州总部执行官(行幽州事),擢升车骑将军、中央驻幽、平、营、安四州特遣政府总监(幽、平、营、安四州行台)。
16、变民首领、已称皇帝的万俟醜奴(根据地高平〔宁夏固原县〕)攻击北魏帝国东秦州(州政府设汧城〔陕西省陇县〕),攻克,斩州长高子朗。
17、冬季,十月一日,南梁帝萧衍再设“四部无遮大会”,僧侣及世俗平民五万余人参加。会毕,萧衍乘坐用黄金装饰的御车回宫,登太极殿,大赦,改年号中大通(之前是大通三年,之后是中大通元年)。
18、北魏帝国任命前最高监察长萧赞当宰相。
19、十一月二日,变民首领燕王就德兴向北魏政府投降(就德兴事,参考五二四年十月),营州(州政府设龙城〔辽宁省朝阳市〕)战乱平息。
20、十一月二十九日,北魏帝国任命城阳王元徽当太保(上三公之三),丹阳王萧赞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长孙稚当宰相。
21、十二月四日,南梁帝国兖州州长张景邕、荆州州长李灵起、雄信将军萧进明叛变,投降北魏帝国。(胡三省注:“三人都是南梁北方边界民间强族豪门,给一个州长、将军头衔,表示政府对他们的重视。”)
南梁帝萧衍任命陈庆之当北兖州(州政府设淮阴〔江苏省淮阴市〕)州长。有变民首领僧强,自称天子;当地豪门蔡伯龙聚集民众,武装响应,兵力达到三万人,攻陷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陈庆之讨伐,斩僧强、蔡伯龙。
22、北魏帝国任命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州长王罴当南秦州(州政府设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总部执行官(行南秦州事)。王罴设计引诱州境内的盗匪,全部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