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换约的时候到了

1859年6月初,各国公使先后像候鸟般飞回到中国大陆。换约的时候到了。

在此之前,最紧张最惶恐的莫过于桂良等人。额尔金曾经许诺过的事情,只是口头许愿,然而眼见得春来了,夏来了,就是不见额尔金来兑现诺言。如何向咸丰帝交待呢?

为了防止使节进京闹事,桂良早早就守候在上海。就像一个孤独的守望者,他幻想着能守望到额尔金回来,当面对他说,我们大英帝国说话算话,现在我奉英王陛下之命通知您,我们不再坚持派员驻京和内河通商了!

然而额尔金却没来。来的却是新任命的英国公使卜鲁斯和法国新任公使布尔布隆。

都是新面孔。

额尔金一去不复返。原来他是说着玩的,他是逗桂良也是逗奕拧玩的。

而新任公使卜鲁斯得到英内阁的训令是:不要顾及清政府对你就任此职的抵制态度,不要承认任何过去曾经许过的诺言。你要警告北京政府,不要再打废约的主意,哪怕是一项条款也不能修正。在北京建立使节的事情和内河通商事宜是我们大英帝国说了算,而不是你们清政府说了算。除此之外,还要通知清政府,在公使去京之前,他们必须在天津和大沽口做好接待工作。为了保障换约的顺利进行,应该在你们的身后配备一支充足的海军力量。要在北京举行一次隆重的庆典,即换约时接见使者的仪式。除了在北京换约之外,不接受任何地点的建议。如果清政府提出联手打击太平军,希望你们慎重考虑,在没有取得盟国的支持和保证之前,你们不能贸然行动……

桂良等人在上海接住卜鲁斯和布尔布隆,心情顿时悲凉如秋。卜鲁斯根本不承认额尔金曾许诺过的诺言,追问紧了,就显露流氓无赖之态,说你们去英国问额尔金先生好了,英国政府从来没有听说过公使暂缓进京或另迁它地的事情……

更为严重的是,使节们根本不理会桂良等人,他们拒绝在上海谈判,并且要中国方面立即在北京准备好谈判场所,并要按大国礼仪,安排寓所,准备好交通工具,即中国官员乘坐的官轿数顶……照会发出没有几天,便兀自率领舰队离开上海向天津进发。

6月20日,英国公使卜鲁斯和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到达大沽口。公使们的身后,排列着以英舰为主的舰队艘战舰,2艘主力舰,13艘炮艇,另有法国巡洋舰、炮艇各1艘,约有士兵2000余人。

这时,美国新任公使华约翰在美巡洋舰包哈丹包护卫下也来到大沽口。

6月25日,卜鲁斯收到直隶总督恒福的照会,说从白河到天津的道路已经受阻,中国官员正在北塘恭候各位使节,那里已经撤去所有的军事设施,他们将在那里引导诸位使节去北京换约……卜鲁斯将照会撕得粉碎,他认为这是中国人设下的圈套。从一踏上中国的土地,卜鲁斯就觉得要有一场仗要打,他的身后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武装,有了这支舰队,任何人都要向它卑躬屈膝。他气势汹汹地对前来照会的中国官员说,我们坚决不走北塘,我们要走我们愿意走的路,我们有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我们想从哪里走就从哪里走!

于此同时,英海军司令赫伯将一份最后通牒送到清军手中,声言对大沽口的进攻就要开始了。

1859年6月25日上午10时,英法联军的舰队开始向大沽口南北炮台开始进攻。

卜鲁斯以轻蔑的口。吻说,拿下大沽口,不会超过上次攻占大沽口的时间,他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北京的紫禁城。

战斗开始了,攻击的英军士兵冒着炮火清除了河道内的各种障碍,然后用战船撞击横栏在水面的铁链,接着便向炮台实施炮击。

炮台上的守军进行了奋勇还击。

由于守军们训练刻苦,对地形地物熟悉,侵略者的舰船刚一出现,就能以极快的速度精确地计算出来,所以,在双方的炮战中,守军不但没被敌人的炮火压住,反而渐渐占了上风,这情形是侵略军原本没有料到的。炮战持续到下午时,敌人有些支持不住了,便改变战术,打起了白旗,装着撤退的样子绕至被击伤的舰船背后,又一次向炮台守军猛烈轰击。陆战队也分乘几十艘舢板船向南炮台强行登陆,战斗一下子进入白热化。

此时已是下午五时左右,正是潮水下落时。陆战队的小舢板正在向海边划动时被滞留在泥滩上。这是有着600多名的陆战队,现在,它们一下子像屎壳螂一样笨拙地爬动着,泥滩又深又软,因是连接海口的河道,非海岸沙滩可比,使侵略者顿时变得寸步难行。

即使是很蹩脚的射手也会百发百中的。可怜的陆战队员们在武器很差的清军士兵的射击下,一个个命归黄泉。

少数幸免的英军士兵倒伏在芦苇丛里再也不敢起来。这些芦苇后来也没帮他们什么忙,因为目标一个个被击杀,这些芦苇后来就当做靶子,直打得芦丛里的敌人哭爹叫娘。

一些攻上岸的英军士兵也被清军的炮火和枪弹的攒射压了回去,他们在滩头顽抗着,等待着援兵和潮水的到来。

次日凌晨,潮水终于涨了起来,滞留在泥滩上的英军开始撤退了。

英军遭到了惨败!

此次战斗,英军有470余人死伤,2人被俘,11艘兵舰被击沉击伤,3只舢板船被缴获,另外还缴获一批武器弹药。英军海军司令赫伯被打伤,灰溜溜地弃船而去……中国守军大获全胜。

卜鲁斯嚣张的气焰受到了挫败,他再也不提进京换约的要求了,夹着尾巴和法国大使布尔布隆离开了天津,逃回了上海。

大沽口战败的消息传到伦敦后,引起全英一片哗然。但仍有一些巴麦尊的拥护者借机鼓噪,叫嚷要对中国实行报复。这种复仇的气焰越来越盛,在新闻传媒的推波助澜下,大不列颠如一头斗红了眼的公牛,倾注全力向中国扑来。

1859年9月,英国内阁连续召开四次会议商讨对策,最后决定:中国政府必须应允派员驻京的条款。如果通过外交手段不果,就继续使用武力。1860年3月起,英法政府开始大批增兵,到1860年6月,英法联军集中军舰多达157艘,英军载炮361门,官兵10500名,法军6300名,另有新的雇佣军不计。

英国在远东的官员大都认为,挟这次大兵压境的虎威,应该实现占领九龙半岛的夙愿。但是,对于如何占领九龙,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英国人内部的意见并不一致。1860年2月11日,一个叫斯托宾齐的英国官员说,在中国南方不宜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倘若对九龙实施直接的武装占领,有可能导致中方对香港或广州的英商采取报复行动。在这样的情势下,实行租借可能是有益的……但是,驻华公使卜鲁斯却极力赞成对九龙实行军事占领。他说,女王陛下政府表示渴望割占九龙半岛的一部分。为了保障港口安全,并在大陆沿岸聚居的居民中间维持秩序,需要占领这块地方。现在,中国政府迫使我们派来更多的部队,而在香港又不能妥善地安置它们,所以我们要寻找安置地,这块地方我们已经寻找到了,它就是九龙半岛地区。

占领九龙半岛的计划因意见不一而延缓下来,直到克灵顿中将率领新增大军来到香港后才又一次摆到议事日程。

克灵顿中将对卜鲁斯的意见很赞同,他的军队没多久就在尖沙嘴登陆。

于此同时,香港总督巴夏礼也假模假式地照会两广总督劳崇光说,这是因为大批英军将要到达中国的缘故,香港没有妥善安置这批军队的场地,因此不得不暂时占领九龙半岛之一部分作为宿营地。英军在这片荒岛上要大力恢复秩序,镇压无法无天的刁民。这真是典型的强盗逻辑,本来是为报大沽口战败的一箭之仇才来大批英军,还得让清朝官员配合,给它们辟让一块地方安置军队,还美其名日镇压无法无天的刁民,在荒岛上还要大力恢复秩序,真是鬼话连篇。但两广总督劳崇光却对英人的强盗理论不置一词,任其所为。

1860年3月18日,在新任侵华陆军司令克灵顿的指挥下,英军第四十四团特遣队强行侵占了九龙半岛岬角一一尖沙嘴一带。紧接着,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援兵赶来,一艘艘舰船满载着英法士兵相继驶入九龙本来平静的港湾。这些军队在九龙岛上进行着北上作战的准备,包括训练新招募的锡克族骑兵,对新研制出来的一种火炮一一阿姆斯特朗炮进行精度和威力方面的试验等等。九龙半岛成了英军的大本营。

中国方面似乎对英人侵占九龙的行为没有什么大的反响,除了那些世代居住在该岛的民众呼天喊地表示抗议之外,广州方面平静如初。倒是英人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强盗们对中国这个礼仪之邦如此宽厚的礼让有些自惭形秽,他们就租借九龙半岛问题进行了一系列磋商。

3月中旬,巴夏礼、克灵顿、罗便臣等经过多次磋商后将侵占九龙半岛的一系列理由写进照会,送交给两广总督劳崇光。

照会里说:鉴于九龙半岛实际上已经成了逃犯和强盗出没之地,这种混乱局面影响了香港地区的稳定和安全,也影响了英国在华的利益。香港英国当局屡次敦促九龙司巡检清除这些危险人物,然而并无成效。基于以上原因,中国方面应该派遣官员和一支军队前往该地驱赶盗匪和不法之徒。如果中国方面不便采取这种措施,则应划出一条边界,把边界以内的土地割让给英国政府,就像割让香港采取的方式一样,使后者在该地能够充分行使管辖权。英国方面十分体谅地方官员的处境,知道在未向朝廷奏报以前,不能安排割让,只能以出租的方式移交半岛,所以,中方应采纳我们的意见,提出履行租约时应缴纳的租金数目。

劳崇光接到照会后当天即复信允准。他说,既然英军是暂时租借,而旦由于英军的驻守,那里的秩序和治安就会加强,那就租给他们吧!

3月21日,巴夏礼与劳崇光就租借九龙半岛事一起签字、盖章、互换了文件。从确定租约文字到完成租借手续,仅用了36小时。

租约规定九龙半岛在所画界线以南的地区(该界线从邻近九龙炮台南部之一点起,至昂船洲最北端止?,包括昂船洲在内,租借给英国。为此,每年交付中国地方当局租银500两。只要英国政府按时如数交付租金,中国政府便不得要求归还上述土地。在地方官员向中国最高政府提出请求,经皇帝授权另外结永久性协定之前,该租约一直有效。

这实际上是一份永久性的租借契约,也是世界上最便宜最屈辱的契约。

租借九龙半岛的好梦成真之后,许多英国人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好事。英陆军大臣赫伯特说,中国人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民族!一些原先对租借持怀疑态度的人如罗便臣此时也喜出望外,他称赞主要决策者巴夏礼说:在向纽卡斯公爵呈送正式报告时,我一定要指出,为此事我们要感谢你在谈判中的精明和老练。这是目前除了割让以外,我们现在已处于可能达到的最好境地……巴夏礼毫不掩饰地向他的家人夸耀说,我毫不怀疑,下一步的事情就是把九龙半岛完全割让给我们。

1860年3月24日,九龙半岛南部出现用中英两国文字发布的公告:

现因尖沙嘴一带地方窝聚盗贼匪徒,于英国事宜有碍,经总督两广部堂劳会同英国官宪议定,自九龙炮台南附近与洋(昂?船洲极北一线相平之地起,往南至尖沙嘴极南并洋(昂?船洲地方租给英国掌管。兹奉统领提督军门派来尖沙嘴驻扎,饬将向居此地之良民保护,不准再容外来之人混入居住等因,奉此令行出示晓谕。为此示仰尖沙嘴一带地方居民人等知悉。尔等果系安分良民在此地久居者,仍许现在照常营业,更应加意保护。所有新自外来并非旧居本处之人,此后概不容留。更不准匪徒如前混迹,致成贼巢。如有擅自窝藏者,查出一并严行究治,勿谓言之不预也。

九龙半岛南部就这样连骗带哄,虽然并未征得清政府同意,没有得到咸丰帝的批准,但英国人已经把它视为自己的掌中物了。

1860年6月里的一天,额尔金又一次来到中国。大沽口战败的消息传到英国,额尔金亦受到内阁一些官员的弹劾。本来,他是该衣锦还乡的,是该受到晋级加爵奖赏的,但大沽口一仗却把他牵连了进去。有人说,所谓的中英天津条约,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条约,额尔金在华期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贡献。他应该重新回到东方去,把他的荣誉重新拾拣回来。

就这样,额尔金又一次披挂上阵,被英国政府再次任命为全权特使,前往中国武力解决换约及其它问题。

这时,虽然九龙半岛已被占领,但消息并没传到伦敦。但是,九龙已被内阁政府定为必须占领的要地,于是,外交大臣罗素对即将动身的额尔金说,在与中国签订的任何新条约中,应竭力作出割让九龙半岛的规定。根据殖民大臣对九龙问题的建议,您在中国期间,不要错过可能出现的任何有利时机,一定要实现对九龙的割让。

额尔金却有些异议。他说,即使需要谈判订立新的条约,按照这样的指令,坚持把割让领土作为达成协议的条件是否有利,是值得怀疑的。如果实行割让的规定只出现在中英条约,而不出现在中法条约中,这种差别可能引起同盟者的反感。如果它们都要提出类似的要求,割让九龙的设想就很有可能而落空。

额尔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提醒决策者,此次出使中国,他的肩上的担子本来就够重了,天津条约换约问题还没解决,另外又新提九龙割让,他怕完不成任务。加上这是和法国联合,如果单方面提出割占九龙,法国方面很难平衡。另外还有俄国和美国也在注视着中国,就像真正的肉食动物,中国将被征服,对它们来说,那样鲜美的肥肉,它们不会不插手分享。额尔金不想让别的国家来分享中国。这就有一个策略问题,要悄没声息地将九龙弄到手,而不是太张扬,也不要引起别的国家的非分之想。

总而言之,额尔金认为割占九龙时机尚未成熟。额尔金的意见引起英王的注意,在他动身走的时候,罗素代表女王致信额尔金,让他相机行事。他说:毫无疑问,获得九龙半岛对维护女王陛下香港殖民地的利益,会提供极大的便利。但是,如果此事成为其他国家要求在别处取得相应特权的先例,换取这种便利的代价就未免太昂贵了。甚至阁下所建议的那种可能取得九龙的缓和方式,也会遭到同样的反对。因此,我能够对阁下所说的就是,女王政府乐于取得对九龙半岛的所有权,但什么是最好的做法,则应由你自行决定;如果你认为此事可能导致别人提出要求,对中国有害,对英国的利益亦无好处,甚至完全可以避免这种尝试。

一句话,就是九龙的事情交给你了,什么时候办,怎么办,全听你额尔金的。

这就是女王政府对额尔金的嘱托。

额尔金就是肩付着换约和割占九龙的双重任务又一次来到了中国。

额尔金是1860年春天才接到任命的,他来到中国时,已是夏天。这时,租借九龙的消息已经传到伦敦,额尔金到达香港也获知了这个消息。因此,外交大臣罗素立即改变策略,秘密指令额尔金说:

女王陛下政府获悉,巴夏礼先生已为她从中国当局获得九龙半岛的永租权。尽管租借会带来眼前利益,在全面考虑之后,女王陛下政府认为,他们应该取得九龙半岛的完全割让,这是非常称心如意的事情。为此我训令阁下,要竭力实现这一目标。这块领土总共只有弹丸大,取得它的理由又如此明显,所以这一割让未必能为法国提供借口,使其要求夺取舟山,或者割占中国沿海其他地方。

这样,额尔金已不好再推辞九龙问题了。不过他心中明白,首要的问题并不是九龙问题,也不是换约问题,更不是怕法俄美等国分吃一杯羹问题,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打好对中战争问题,只要用武力把中国打败了,打怕了,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额尔金来到了中国,也把战争的阴云带到了中国。一场战争不可避免地降临了。

6月底,额尔金来到上海,与法国全权大使葛罗、美国公使华约翰、俄国公使伊格那提耶夫聚齐,准备北上武装换约。

咸丰帝奕宁早就接到了英法联军武装换约的消息。英人转给军机处的照会里提出四项条件:

1.对大沽炮台的行动作一种最大的和令人满意的道歉。

2.在北京交换条约批准书,使节们为此得乘本国船只前往天津。

3.《天津条约》须予以完全实行,特别是对于赔偿的支付。

4.对于后来发生事件的赔偿。

奕泞听完军机处的奏报,龙颜大怒。大沽口一仗把英法联军打得落荒而逃,证明我天朝实际上是非常厉害的。不要以为我们的忍让和宽容是好欺,到了一定限度,我们会说出决定性的话的,大沽口一仗就是明证。你们英国人打了败仗,反而比打了胜仗更理直气壮,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气愤的奕拧谕令南方诸省官员和直隶总督,让他们转告各国公使,如果真心换约,就要按要求进京,不要乘坐兵船,只带护从人员,由北塘进京。换约时请仿照美国公使的样子进行换约,不要再横生滋事。

所说美国公使换约一事,是指上次英法联军败逃大沽口后,美国公使并没有随英法联军退去。美国公使华约翰是个狡猾的家伙。他见英法联军战败,便装得非常恭顺的样子照会北京,说美国人和英法不一样,他到中国是为了寻求友谊和平,不是为打仗。因此,他愿意一切按照北京政府的指令,从北塘进入北京。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他把照会的日期改写为大沽口之战以前即6月24日,说明它们美国并不是因为英法联军战败的缘故才这样照会的,它们美国人的天性就是和平善良的。华约翰的伎俩奏效了。他受到了清政府特殊的礼遇,给他送去了天津特产小站米、鸡鸭鱼肉等等,并着人导引使其由北塘入京。

7月20日,华约翰及随员一行30人离开北塘,乘大车到达北仓,然后乘船到达通州,后改坐大车前往京城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寓所。华约翰一路上观赏着京津郊野的美丽风景,得意之中不免有些遗憾。他本来坚持要坐轿子的,就是那种达官贵人坐的16抬大轿。在天津时为了进京,他特意让人准备了两顶轿子,一顶绿色,一顶蓝色。他羡慕中国官员坐在轿子上的神态,觉得它代表了一种高贵和优美,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威严。可是,他的这种想法受到了狙击,清朝的官员们告诉他,在北塘那样偏僻的地方,是雇不到他所需要的专业的轿夫。倘若中国官员,也得放弃坐轿的打算。至于说在京城,在天子脚下,尤其是要晋见皇帝,满朝文武进宫后都要步行的,就更没有坐轿的必要了。所以华约翰只得放弃坐轿的念头。

在觐见皇帝之前,按照中国的礼节,使节应该行磕头礼。这使华约翰感到难堪,他坚决拒绝这种礼节,表示他只能采用鞠躬的样式觐见皇帝。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华约翰放弃了被皇帝召见的打算,在咸丰帝的准许下,又返回北塘与直隶总督恒福换了约。

咸丰帝想,既然美国公使都能按大清要求换约,你们英国人法国人为什么不能呢?如果你们还要动武,那就来吧,我的爱将僧格林沁曾在大沽口打败了你们,他将会再一次给你们以沉重打击,不信你们就来吧!

咸丰帝把希望寄托在僧格林沁身上,对这个科尔沁亲王厚爱有加,但是,僧格林沁并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

大沽口战斗胜利之后,清军着实亢奋了一阵。英、法两国的联军也能打败,像小城似的钢铁怪物也能打沉,不可一世的洋兵也会鬼哭狼嚎,他们在泥地里被打得小鬼似的,照样夹着尾巴逃跑,证明清军的现有装备现有武器同样也能使洋人害怕,这当然是令人高兴令人鼓舞的。那些天,大沽口和天津城,到处是喝得醉醺醺的兵士和狎花昵柳的军官,即使平素对官军最不亲近的人见了它们也出现了笑脸,谁都有点爱国心么!

不知是谁说过这样的话,洋鬼子这下被大清国打怕了,从此,它们再也不敢来了。这话使所有的人听着心里高兴,尤其是那些清军官兵们,更是比吃蜜还甜。当这些话语像诵经般不断闪现时,大沽口的驻军们无一例外地坚信,洋鬼子们真的不敢来了。

实际上,大沽口虽没被英法联军占领,但也千疮百孔,南北炮台多数坍塌,两岸工事多有毁坏,北塘更没有设防,应该抓紧时间,在明年春天到来之前全部构筑完毕,以备新的战斗。

可惜,清军都被那句话击中了,既然洋鬼子被打怕了,抢修炮台做什么?

僧格林沁虽然久经战阵,但却很少与洋人交手。这个蒙古将军曾经指挥过对太平天国的剿杀,也曾经在边疆参加过许多征服异族的战斗,胜多败少,是当时清廷非常显赫的军事人物,掌握着实际的兵权。但他对付洋人之兵同样显得生疏。大沽口一仗,胜利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充分的准备和同仇敌忾的士气,天公作美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但这并不能说僧格林沁每战必胜,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仍不愿和洋人交手,因为他纵然习惯了铁骑奔袭和刀光剑影,但他并不习惯炮火连天,不习惯排枪和恼人的军鼓。

然而,大清皇帝却对他企望甚高,满朝文武对他仰慕钦敬,众人拥戴神仙乐,他内心又十分高兴这样的感觉。他还不能让皇帝窥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他要给皇帝一些依仗和希望。

但是他仍然寄希望对洋人抚绥导引,使原本虎狼之性的英法军队乖乖坐下来和谈。因此,他并没有督促军队备战,又没加强战训,他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策动俄国人和美国人在英法大军袭来之时,去做中国调停工作。

俄国新任公使伊格那提耶夫也是个善于钻营的人,他亲华的目的和美国公使华约翰一样,都是相机而动,尽量不费一兵一卒,捞取在华利益。于是僧格林沁就和他们打得火热。他派手下人给美俄公使送去许多礼品食物,并且不断宴请他们,指望在他们身上会发生效力,使英法联军的战争决心得到动摇,使高举屠刀的手变得柔软下来,使1860年成为新的和平年。然而,僧格林沁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8月1日,黑压压的英法舰队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就占据了北塘。天津和北京又一次告急。面对强敌,清兵们大惊失色。

英法联军占领北塘之前,美国公使华约翰曾提醒过僧格林沁,言英法军队计划先占北塘,然后再抄袭大沽后路,让他务必小心,严加防范。华约翰大概是对僧格林沁数月来的款待所表示的一个回报吧,或许是他有着美国人特有的复杂心理使然,所以他准确预告了将要发生的事实。

但是僧格林沁并没有引起重视。北塘毫无设防。

北塘就这样很轻易地落入英法军队之手。但僧格林沁仍把希望寄托在议和上。为了不剌激敌人,不横生枝节,僧格林沁军队若见北塘英法军队出村列队,不要主动出击,任其所为。若是洋人欲抄袭大沽炮台,万不得已出击时,不要杀伤洋人太多,将其赶回即可,以彰显大清帝国的宽宏仁慈,使它们自觉羞愧。

额尔金的复仇大军很快就击碎了僧格林沁的好梦。8月14日,英法军队兵分两路,一路攻新河,一路攻军粮城,其势若洪水猛兽。僧格林沁派出他最精锐的马队进行反击,虽然兵勇们奋力厮杀,勇敢无比,但在洋枪洋炮面前,在一个陌生的时代面前,三千骑士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几乎全部肝脑涂地……

僧格林沁从头到脚被恐惧的冰水所覆盖,他已无法阻挡洋人的进攻,只得选择古老的逃跑战术躲避洋人的锋芒,于8月23日出逃到通州以南10里许的张家湾。

英法军队占领了大沽口后,又于8月24日占领了天津。闻知天津被占,咸丰皇帝急忙任命桂良、恒福为钦差大臣,与英法联军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