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唐末路 4.满城尽带黄金甲
长安城换了主人。换了一群泥腿泥脚的土包子,领头的是个靠贩私盐为生的落地举子。安禄山、史思明如此强大嚣张都没能攻破长安,匈奴、契丹、吐蕃如此不可一世也没能兵犯阙前。这些手无寸铁的土包子怎么就能破关斩将,杀入了帝都长安?谁也没想到,谁也想不通。想不到和想不通的地方,容易发生历史的奇迹。
八月,黄巢军击败了游击将军曹全晸,渡过淮河,淮北相继告急。这位曹全晸刺史虽然职权不大,但一心以天下为己任,全心全意要报效朝廷,带领本部人马从山东打到湖北,从湖北打到安徽,从安徽打到江苏,一路上对义军穷追不舍,缠斗不已。直到几次大仗硬仗之后,黄巢才彻底将曹全晸摆平。
高骈诱降之计未能成功,排斥诸侯独吞剿抚之功也未如愿,反倒给了黄巢起死回生的机会。黄巢义军缓过劲来,迅速恢复了旺盛的斗志与冲杀能力。其实这次黄巢在十分不利的情势下,反败为胜,既有高骈私心失策的原因,更反映了李唐朝廷政治上的暗弱无能,在军事指挥决策机制上的混乱与短视。整个朝廷一直拿不出完整像样的策略,抽风似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得过且过,好了疮疤忘了疼,对忠贞谋国之士既缺乏关爱也缺乏激励,皇帝和乱臣贼子一般模样,互相勾心斗角玩心眼儿。天下藩镇对义军的围剿见利忘义,各怀私心,拈轻怕重,争功卸责,根本行不成合力。
巨大的挫折感以及对政治的失望情绪促使高骈的心态发生了重大变化。在重大历史转折时期,人心本来浮躁,况且如高骈这样栋梁之才,为朝廷出工出力,可是终究得不到重用,治国安邦之策无法打动庙堂。手握重兵、镇守一方、节支天下兵马的大将军,既得不到政治上的肯定,也得不到物质上的激励,那是什么滋味儿?再环顾周围情势,高骈的挫折感、失落感与消极感油然而生。高骈自从失去张璘这员大将之后,开始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更重要的是各路诸侯心怀叵测,不以天下为己任。先是河北军焚掠洛阳东市,后有援助汝州、郑州的各路官军内讧,发生自相残杀,导致郑许防线土崩瓦解。朝廷内部更是乱成一团糟,大臣们互相倾轧,争权夺利,忠贞之士流窜外地,藩镇贤良不愿入朝。经过几次大的战争,高骈的全局性谋划得不到重用,逐渐有些心灰意冷,志气和心态加重了其消极心理。现在的高骈已不再是意气风发、杀敌荡寇、尽忠报国的有志青年。天下局势失望、无奈、自保的情绪渐渐侵袭了高骈的全身。高骈将自己关在扬州城内,开始把注意力都投入到了炼丹学仙之中。
高骈,生的英雄,死的窝囊。这是后话,以后再评说。
十月,黄巢以势如破竹、秋风扫落叶之势,连续攻陷了河南信阳、颍州、宋州、徐州、兖州,当地州县官吏望风逃窜。东都洛阳的东面和南面屏障尽失,完全暴露在了黄巢的大军之下。“黑云压城城欲摧”,城墙似乎层层爆裂崩毁的声音已经响彻洛阳的大街小巷,震撼着城内官员和百姓的心胆。
关于黄巢义军杀人如麻、放火如花、拆屋破家、锯齿獠牙的流言充斥弥漫。而此时,东面招讨都统、东南面招讨都统、荆南招讨都统以及不可一世的各路藩镇诸侯,似乎一下子从地面上消失了。将偌大的东都洛阳孤零零地扔在了黄河边、旷野上、北风中、黑云下,摆在了黄巢锋利的刀刃上、流血的案板上、愤怒的狮口中、无坚不摧的铁蹄前。
黄巢这位自封为冲天大将军的农民义军领袖,这位号称黄王的社会底层落地举子,自从揭竿起义以来,以他坚如磐石的意志力、感天动地的号召力、所向无敌的战斗力、风卷残云的运动力,挟裹着千百万光膀赤脚流离失所的农民,纵横驰骋,攻城略地,斩关开仓,杀暴屠富,半个天下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现在黄巢咆哮着来到了东都洛阳城外,站在山顶上俯瞰这所古城,这所虽然已不是帝都但仍象征皇权的古城。黄巢下定决心,必须一战拿下洛阳,挥兵西进攻取长安,只有平灭皇帝的老窝,才能将腐朽衰败的统治者从圣坛上掀翻。
洛阳震恐。
长安震恐。
皇宫震恐。
皇帝震恐。
皇帝知道,大臣们也明白,东都洛阳如果失守,长安将危在旦夕。长安动摇,则自己的好日子也将到头。皇帝将再也不能踢球、弹琴、摸妃子的细皮嫩肉了。大臣们将再也不能喝酒作乐、吆五喝六。想清楚了这些之后,这些人产生了从未有过的默契与配合,皇帝的手如点钞机一般急速地忙碌,在一打打的诏书上盖章。大臣们则如快递员一样手脚翻飞,发出一道道告急命令,要求各路藩镇全力救援洛阳。可是诏命发出后七八天过去了,音信全无。皇帝诏命如石沉大海,甚至连一点波纹都没激起。天下突然陷入了宁静、死寂和恐怖,关中的皇帝大臣在等待,洛阳城里的官员平民也在等待。等待,熬人的等待,未知的等待,除了等待只能等待。皇帝和大臣的心一下子掉入了无底的万丈冰窟,屁股则坐上了针毡抬不起来。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东都洛阳与黄巢对峙,如同一头衰疲的大象远远地看着幼仔落入狮群。
为保卫长安,洛阳必须挺身而出,与黄巢殊死一战。
即使天下人都明白洛阳是白白牺牲,洛阳也必须一战。
这一战一定很艰难,很残酷,很关键,很悬念,很悲壮。
天下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这旷古一战的爆发。
万事都有出人意料之处。
万人担心的惨烈事情并没有发生,一切在喜庆中结束。
黄巢未费举手之劳就占取了洛阳。
因为洛阳留守刘允章决定举城投降。
投降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这个谁都知道,所以不是任谁都能做到。
投降还是一件策略性非常高的事。
这个不是谁都清楚,更不是谁都能恰到好处地做到。所以有的人投降后继续高官厚禄,有的人投降后反倒死得更快、更惨。
伤心总是难免的,思想矛盾是绕不开的,关键是投降以后比伤心伤脑筋更重要的是,城破身死是否能够避免。刘允章犹豫不决,彻夜失眠。
经过整晚上的辗转反侧,刘允章终于下定了决心。第二天一大早,洛阳府衙传出了击鼓之声,刘允章开厅议事。文武官僚早已侯立堂上,每个人都心情沉重,搓手顿足,不安地等待着刘允章的决策。因睡眠不足而黑着眼圈的刘允章神情沉重地端坐在帅案后面,目无表情地看着文武官员。沉默了片刻,刘允章打破宁静,询问文武官员对当前形势的意见。众人莫衷一是,有惶恐不能自禁者,有慷慨陈词甘心赴义者,议事厅像开了锅,嚷嚷成一团。最后,刘允章让大家安静下来,他缓慢而有力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投降。大家以各种复杂的眼神、伸长了脖子看着刘允章。刘允章表情沉静,不慌不忙地说道:“黄巢势不可挡,救援没有指望,如果战火一开,将是生灵涂炭,洛阳繁华从此陨落。我们不为个人计,也要为几十万黎民百姓着想。投降之责就由我刘某一人承担吧。”众人见刘允章打算投降,无论愿意与不愿意,都只有默然称是,即使原来主张抵抗的人也失去了斗志。
刘允章在属下中统一了思想后,提笔给黄巢写了封信:“将军盛名由来已久,天下闻之莫不风动,洛阳孤城非将军敌手。然故都繁华,人丁兴旺,粮草殷实,带甲上万,如若开战,胜负殊难逆料。刘某为百姓计,甘愿举城投降,希将军亦爱惜黎民士卒,安境保民,则厚德弥远。”黄巢看罢刘允章来信,先是一愣,他没想到东都洛阳会不顾长安的安危,未进行任何抵抗竟然举城投降。继而黄巢哈哈大笑,吩咐复书:“请各镇藩抚,自守壁垒,勿犯吾锋!吾将入东都,即刻进伐京师,只问罪于李唐皇朝,与其他人无干!”
十一月十七日,洛阳留守刘允章率百官出城投降,分列东城门外大路两厢,俯首迎候黄巢义军。黄巢乘马徐徐入城,赦免刘允章等人,张榜安民,慰劳百姓,城内秩序如旧,该织布的织布,该卖柴的卖柴,酒馆照开,戏楼照演。老百姓莫不欢呼雀跃,主动送出酒肉劳军。黄巢吩咐开仓放粮,赦免囚犯。严肃军纪,维持秩序,对老百姓秋毫无犯。洛阳城一下子爆发出了欢天喜地的热情,上上下下街坊里巷张灯结彩,互相庆祝慰问。
部署已定,黄巢住进了东都行宫内。尽管是行宫,尽管皇帝多年不来居住,但是宫殿规模形制仍然不失皇家气派。晚上黄巢站在寝殿门外,一边在庭院里信步走动,一边负手沉思。街市上欢腾的锣鼓声忽高忽低地传来,烟花炮竹此起彼伏地闪烁。黄巢扭头忽然看到殿脚下有一丛丛金黄色的菊花,枝叶拥簇着在秋风中摇曳,枝头细长的花瓣已经残缺不全,凋零的花随风飘飞,散落一地。黄巢睹物伤怀,想起自己屡考进士不中,想起天下百姓走投无路,想起南征北战的险恶艰难,不觉心潮涌动。感于心,发于声,黄巢口中低沉地吟诵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实话说,黄巢屡次考不中进士也实在有他自身原因,就看这首诗水平也不高,遣词造句、谋篇布局过于直白,在以文章取士、以门第荐人的唐朝,凭这两下子哪里能中得了进士?估计黄巢的高考作文调门太高,没合上考官的心思,只能落得不及格的分数。不过,黄巢的口气还是蛮雄壮的,这是骨子里的霸气,掩藏不住,无需做作。
黄巢身后跟随四名侍卫,其中一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神情沉毅,看此人装束当为侍卫队长。听黄巢口中念念有词,这名侍卫队长走上前问道:“黄王何事吩咐?”黄巢转过头,看了看四人,微微一笑,反问道:“朱全忠,你看这菊花形孤影单,独自开放独自凋残,如果在春天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凄凉?”这名叫做朱全忠的侍卫队长似乎没有明白黄巢的意思,眼睛转了转回答:“要让菊花开在春天,恐怕只有玉皇大帝能办到。”黄巢闻言豪壮地仰天大笑:“明年,我就让菊花开在春天!”说罢,黄巢昂首阔步在爽朗的笑声中消失在夜色里。大家一定要记住朱全忠这个名字,此人后来颠覆了李唐王朝,做了五代之首朱梁帝国的皇帝。
洛阳欢庆,长安沮丧。
黄巢势如破竹地占领洛阳,犹如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投掷了一颗原子弹,造成了巨大的震撼。特别是长安城内更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有的人说黄巢是黄头发黄眼睛的天神下凡,来到人间就是要兴风作浪。有的说黄巢是在替穷苦人讨说法,争公道,在他带领下穷苦人都不再受官府欺压,能够过上好日子。也有人说黄巢带领着一群强盗土匪,打家劫舍,特别是专门抢劫富户官宦之家,所到之处,人财两空。更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吏开始悄悄地转移资财,趁着夜色一车一车地将家里的金银细软女人家眷往城外拉,隐藏到远郊深山的亲戚家去。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皇城帝都固若金汤,又有潼关天险,莫说泥腿把子黄巢,就是当年最强悍的正规军安禄山不也没有攻破潼关吗?放心吧,这里是皇帝住的家,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绝非江夏、洛阳可比。长安城大街小巷、茶坊酒肆、买卖铺户到处都在议论黄巢要攻打长安城的事情,沸沸扬扬,像开了锅的粥。
黄巢豪气干云地作诗,僖宗皇帝现在可没有吟诗作赋的心情,感到世界末日似乎要来临了。李俨在延英殿召集文武百官研究对策。现在的皇帝已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但除了体力和个头儿长了之外,治国理政的才能一点没长。七八年如同南柯一梦,皇帝整日里玩耍嬉闹,除上班时间主持一下朝会,其他时间就是玩啊玩。大难临头,慌了手脚、乱了心神的皇帝哭哭啼啼地对宰相大臣们说“各位爱卿,黄巢贼势凶猛,为之奈何”?
观军容使大宦官田令孜奏道:“陛下,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臣亲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前去御敌。”
皇帝憋了憋嘴:“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怕不堪重用。”
田令孜见皇帝钻入了自己设下的套儿,马上话头一转:“如果陛下担心潼关不保,还有一策可用。昔年安禄山叛逆,为避锋芒,玄宗巡幸蜀川。”
好家伙!田令孜老贼打算让皇帝弃城逃往四川。
原来这就是田令孜策划已久的大阴谋!
宰相崔沆战战兢兢地说道:“安禄山才五万人马,比之黄巢,小巫见大巫,现在的黄巢可是拥兵六十万来犯。”
豆卢彖神不守舍,急促说道:“当年哥舒翰以十五万人尚不能守潼关,今黄巢来势汹汹,而潼关又无哥舒翰之兵。田令孜这是为社稷着想,蜀中三川官吏都是田令孜的心腹,与当年玄宗赴川时相比,可谓周到备至。”
皇帝听到崔沆和豆卢彖这俩应声虫的话,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无论找出多少假借的托词,什么“巡守、出幸、移驾”,实质都是逃跑,任何人都知道逃跑不是光彩的事。他不愿意学李隆基逃跑四川的做法,那是尽人皆知的丢脸历史。如果逃离京城,不仅皇帝的脸面没处搁,连屁股也将没地方放。皇帝原本粉白的脸涨得通红,对田令孜命令道:“田爱卿你去为朕发兵守潼关。”
田令孜听到皇帝的命令,心里“咯噔”一下子,手心里顿时渗出了细汗。皇帝不仅没有按照田令孜的主意逃跑,还把田令孜给派往了战火前线。僖宗心想“你们这群饭桶,大难临头都想着要逃跑,想得美。我先让你们到危难前沿去挡一挡、烤一烤”。田令孜既窝火又害怕,一百二十万个不乐意。可是,圣旨不可违,田令孜只有硬着头皮领命。
各位大臣此时也没了主张,谁也不敢肯定黄巢与安禄山哪个更厉害,谁也提不出更好的抵御防卫对策,干脆集体失语,只有看田令孜上蹿下跳地演出。
不过在有一点上皇帝和各位大臣是没有分歧的,那就是对黄巢要攻打长安占领长安的决心,谁也不怀疑。
散会后,皇帝亲自到左神策军,检阅鼓励将士。老滑头田令孜早就知道潼关守不住,他才不会甘心去当炮灰。他自告奋勇御敌也不过是障眼法,为自己的真实逃跑意图披上美丽的谎言外衣。这个外衣没想到让皇帝顺手给他披上,变成了带刺儿的刺猬皮。田令孜虽然领命,可是老贼自有周旋之策。田令孜可以御敌,但他只申请当指挥官,并没有说去潼关前线,他早已为自己选好了替死鬼、挡箭牌。
田令孜向皇帝举荐左神策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神策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神策军兵马使赵珂。皇帝在教军场上召见三人,当场授命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王师会为粮料使,赵珂为寨栅使,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使。这下老贼田令孜可高兴了,他算准了皇帝离不开他,不会当真把他调离身边派往前线。如果没了田令孜,皇帝就没了主心骨,睡觉都不踏实,所以皇帝不会派他去领兵作战。现在既然找到了领兵之人,皇帝也就坡下驴,稀里糊涂地同意由张承范统兵出征。
皇帝调兵遣将的命令刚刚发布完毕,郑州汝州把截置制使齐克让奏报:“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关,在潼关城外安营下寨。河南一带州县残破,人烟灭绝,东西南北空空荡荡,既见不到官军也见不到官吏。将士屡经战斗,久乏粮草,很长时间没吃过饱饭了。饥寒交迫,甲仗器械残破不堪。现在人人思归乡闾,臣担心一旦军心溃散,将不可收拾。乞望朝廷早日遣送资粮和援军,如若来晚,臣可能会撑不下去了。”皇帝读罢齐克让的战报,两腿发软,立即命令左右神策军选拔弓弩手二千八百人,由张承范等三人率领,紧急支援齐克让。
神策军徒有虚名,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飞扬跋扈的神气不少,杀敌征战的神功一点没有。神策军士兵都是长安富家子弟,通过贿赂宦官邀取功名,加入军籍,熬年头混日子,既能领取比其他部队丰厚的粮饷,又容易封官进爵,更重要的是远离战场、远离伤亡。这些纨绔子弟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既不操练也不读书,只知道华衣怒马、打架斗殴。现在百年不遇上阵报国的机会来了,神策军要冲锋陷阵了,要上战场拼刀枪了,这些家伙不仅没有精神奋发,反倒个个跑肚拉稀,心慌腿麻。他们不去打仗,那谁去啊?事情总有办法,钱是所有办法中最容易想到也最好使的。回家和老子一商量,花钱免灾吧。呵,这一下可热闹了,明天出征,头天晚上两千多神策军揣着银子拎着绸缎,走街串巷,挨家挨户雇用贫困潦倒的人冒名顶替自己参军。长安城内这也算是一道蔚为壮观的境况。
第二天,日上三竿,皇帝亲自为张承范送行。僖宗站在章信门楼上俯看盔明甲亮、旌旗招展的神策军列队出城。可是看着看着,皇帝觉得不对劲,两千八百人的队伍怎么东倒西歪,士兵个个一摇三晃,兵器是新的,可拿在这些人手里怎么如同面泥捏的呢?正在皇帝纳闷之时,张承范报告说:“陛下,臣闻听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齐克让以饥卒万人驻扎潼关之外,臣带区区二千余人去守潼关,形势高下已然分明,可现在还没有听到粮草军饷的消息。如果以此拒贼,臣心里感到难过且十分不安。愿陛下抓紧时间催促各州府快派精兵救援。”皇帝无奈地向张承范摆摆手:“爱卿你们先走,援兵随后就到。”
下午,张承范率军到达了长安城东的华州。华州本乃长安的东大门,东进西守的咽喉要道。可偏偏这时候华州刺史裴虔馀被调往别处任职。老百姓不见了父母官,无人敢在城中居住,全逃入了华山,偌大的华州城除了老鼠再没有喘气的。
十二月初一,张承范到达潼关。同一天,黄巢的前锋柴存率领大军也抵达关下。义军旌旗蔽日,满山遍野,无边无际。齐克让率领疲惫不堪的军兵与柴存发生激战,义军先锋锐气稍稍受挫。不一会儿,黄巢亲率主力部队杀到。六十万人云集潼关城东,马嘶人呼声雷动,震彻河川山岳。这时候齐克让狠劲也直冲脑顶,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无退路,只有背城一战。狭路相逢,勇者胜。潼关城下,黄河岸边,山峦之间,几万人混战一团。黄巢并没有投入全部兵力,也不需要投入全部兵力。齐克让是顽强的,身先士卒,奋勇冲杀。只见得血肉横飞,只听得战鼓声声。这一仗从午时一直打到酉时,双方都有些累了,战事的节奏开始放缓。但齐克让的军兵最先累倒,确切地说是被饿倒。既流汗又流血,空着肚子无论如何也流不了太久。唐军实在扛不住了,持续下去不是战死就是饿死。突然,军中大乱,齐克让担心的哗变终究还是发生了。唐军烧掉自家营帐四处逃散。齐克让孤掌难鸣,无力无权无心无资本约束部署,只好满身是血地单骑退入潼关。
潼关左侧有一条山谷,谷中灌木藤枝茂密如织,平日禁止人们往来通行,为的是将行人归流关口城门,以凭借关隘收税。黄巢义军见唐军溃败,趁势大举掩杀。溃败的唐军无路可走,纷纷涌向这条山谷,瞬时就将山谷踏为平地。
张承范见城外唐军因饥饿溃散,赶紧将所带来的钱财粮食分发给自己的士卒,以稳定军心。同时,张承范派人八百里加急向皇帝报告:“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还没接济。我到关之日,贼寇大军也已压境。现在,我们以二千余人抗拒六十万贼寇,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潼关摇摇欲坠。城外齐克让之军由于饥饿而溃散,夺路逃亡的军校将城外山谷都已踏平。臣若失守潼关甘愿受鼎镬之刑,可是为朝廷出谋划策的大臣们的颜面往哪里搁呢?臣还听说陛下已有意西巡,如果您銮舆一动,则朝野上下会立即土崩瓦解。臣冒死进言,请您与宰辅大臣详熟计议,决不可轻举妄动。现在赶快征兵驰援关防,我大唐社稷或许还可以支持下去。假若黄巢也和安禄山一样灭亡,那微臣我即使如哥舒翰般死去也无憾了!”
保卫潼关,保卫长安。
攻打潼关,直捣长安。
第二天天还没亮,黄巢调集人马强攻潼关。
潼关外是一条宽两丈深三丈的山涧,严冬季节虽然涧水不多,但深谷险峭,可谓潼关的天然屏障。黄巢派先锋柴存驱赶当地征集来的老百姓,搬石挖土拥填沟壑,不到一个时辰,山涧被填平。
义军将官与士兵抬着云梯、举着盾牌,高声喊杀着向潼关城墙冲来。张承范与齐克让身披铠甲,站立城头亲自指挥城内军民拼死防守。士兵在城头向下射箭投掷石块,老百姓负责向城墙上运送器械。义军架起的云梯被城上唐军掀翻,冲上去一批批的敢死队被乱箭射死。在潼关东城外不到五百米宽的战场上云集了几万义军,如同蜂群蚁群一样排山倒海、不知疲倦、不畏死活地向城墙猛扑。城上唐军也杀红了眼,将城上一切可以找得到、有重量的利器、钝器如山洪暴发、瓢泼大雨般向仰攻的义军投掷。
一会儿功夫,城下死伤的义军枕积如山,后续的义军就踩着倒下义军的尸体向上冲击。惨烈的攻防战从早上持续到傍晚。攻城的和守城的都已麻木,失去了知觉与判断力,只剩下一个目标——赢,只重复着一个动作——杀。义军攻了一天,潼关依然是潼关。潼关果然是潼关,天险不会轻易被攻破。
当天夜里,黄巢决定改变战术,正面以巨型木制战车装载油脂和柴草,由几十人一组推着冲向潼关城门,待五六组战车拥堵住城门后,点燃柴草焚烧。另派大将李谠率一万人袭取被齐克让残军踏平的山谷,从侧面攻击潼关北城。张承范在城头上对义军动向看得清清楚楚,急忙分出八百人,由王师会率领去守卫山谷。山谷失守,潼关侧翼将暴露在敌军的刀斧之下。
可王师会到达山谷时,李谠已经攻陷山谷,并且爬上山脊展开了对北城的强大攻势。几乎在同一时间,北城失守,东城城门、箭楼被烧塌。在李谠与柴存两相夹击之下,不可一世的潼关终于崩溃。王师会自杀殉职,张承范改扮成平民,率领残兵败将逃走。张承范逃到长安城外的渭桥,遇到田令孜新招募的援军。蓬头垢面的败军见到衣裘温鲜的援军,禁不住怒火中烧,二话不说冲上去一顿抢劫之后,冲入长安。
听说潼关失守,义军已乘胜追击到了华州,田令孜担心皇帝罪责,于是将洛阳沦陷、潼关失守的责任一股脑全推给了卢携。田令孜向皇帝奏称,全因为卢携主张遣散各藩镇剿贼大军,才导致黄巢临死重生,做大难制。朝廷今日之难皆因卢携失策,应该追究卢携误国亡民之罪。田令孜之所以此时此刻出卖卢携,有两个关键的原因,一是卢携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倚重,已经威胁到了田令孜的地位,田令孜对此早已嫉恨在心,隐忍未发。二是时局不利,天快要塌下来了,需要个头儿高的顶着,无疑卢携是站得最近个头儿最高的,卢携最值得出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卢携中风病卧在家已经多日。听到自己多年的政治盟友田令孜在皇帝面前陷害自己,卢携气得一口恶气涌上心头,感到天旋地转,呼吸急促,高血压、脑血栓、心肌梗塞一并发作。宰相府上上下下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地将卢携抢救过来。卢携靠在床上,口齿不清,鼻涕眼泪俱下。在极度惶恐、无奈、愤恨与绝望之下,卢携选择了吞毒药自杀。
皇帝此时更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田令孜对皇帝说:“陛下,此时只有西巡啦。”皇帝支支吾吾还没反应过来,田令孜命人将早已备置好的几辆漆金皇家马车赶到寝殿前,田令孜扶着皇帝磕磕绊绊地慌忙上车,连同几个皇子皇妃金银细软一股脑塞入车中。田令孜又调来五百神策军左右护驾,车队冲出金光门向西逃走。
田令孜几个月之前已经派哥哥陈敬瑄(田令孜在入宫作太监前本家姓陈)做西川节度使,目的就是为自己铺好后路,为皇帝西逃蜀川做准备。也是在几个月前,田令孜已经决定要出卖卢携做亡国的替死鬼。这就是田令孜的惊天大阴谋。而卢携虽然蒙在鼓里,也算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早上上朝时,文武百官才发现皇帝已经不见了,找来值班太监禁卫一问才知道,皇帝跑啦!当场就有几个官员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愣呆呆不知如何是好。还有几个调头儿就往家里跑,大呼小叫地张罗家里人也逃离长安。长安城里的低级官员听说乱兵入城的消息,更是无暇他顾,抱头鼠窜。军士和平民争着涌入国库、皇宫,抢劫米面钱粮珍奇器皿。皇帝和官员既已四散奔逃,城内秩序大乱套,三座城门被出逃的车马堵塞得水泄不通,大街小巷全是奔跑的人流,衙门府库的门板匾额横七竖八地摇摇欲坠,凝重沉闷的空气中回荡着混乱的哭喊与叫骂。
黄巢以尚让为平唐大将军,盖洪、费全古为副将,率领先头部队进入长安。
日过中午,城中没来得及逃走的官员军校不得不到霸上请降,迎侯黄巢。长安东城外宽阔的官道上,遥遥走来黑压压的队伍。打头儿有八名彪形大汉以红布包头,抬着一乘镶金包铜的肩舆,肩舆中端坐一人,身姿挺拔,神情严峻。双肩一字如山,双臂舒展似猿。生的黄白面皮,瘦长脸型,颧骨高耸,整齐的短须围绕海口,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细长,目光冷峻有神。头戴凤翅金盔,身披龙鳞金甲,赤红征衣,足登黑色战靴。此人正是黄巢!州官闻之而色变,军将遇之而愁苦,纵横四海、叱咤风云的黄巢!黄巢肩舆之后是四队亲兵随从,个个红巾包头,金绦系腰,精神饱满,挺胸腆肚,怀抱鬼头大刀,步履稳健有力。往后是一列列金盔金甲的武士,分乘红黑花白黄各色战马,在随风招展的旗幡下威武前行。再之后是手持长矛的几十万义军军卒。人马队伍之后是几十队满载粮草辎重的战车。战马的嘶鸣声、銮铃声、铁蹄声、隆隆的车轮声、此起彼伏的义军口号声、高空盘旋的鹰叫声交织一起,响彻云霄,震山撼木。义军兵马从长安城东门入城,浩浩荡荡络绎不绝,一直到掌灯时分进城军队的步伐杂沓之声还在街巷中回荡。
黄巢进城之后,由尚让张贴文榜,告谕吏民:“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由于情势不明,为安全起见,黄巢当晚住在已人去楼空的田令孜府。老贼田令孜的私第奢侈豪华,屋宇壮丽,比东都洛阳的皇宫毫不逊色。
第二天,黄巢率百官在皇宫含元殿称帝,建国号为大齐。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为侍中,孟楷、盖洪为尚书左、右仆射,皮日休为翰林学士,费传古为枢密使,马祥为右散骑常侍,王璠为京兆尹,封柴存为车骑将军先锋官,许建、米实、刘瑭、朱全忠、张全、彭攒、李逵等为诸将军游弈使。对唐朝官员四品以下的全部留用,其余都罢免归家。这位皮日休也是位愤青,虽然中了进士,可终日里狂傲不羁,尤其善于吟诗作赋。懿宗朝之后,诗人不少,成就不大,皮日休算是忧愤世事的少数之一。
皮日休有一首诗《橡媪叹》:“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伛伛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嚗复几蒸,用作三冬粮。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如何一石馀,只作五斗量。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自冬及于春,橡实诳饥肠。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皮日休的政治观点,他哀伤当世农民的苦难,痛恨贪官污吏的横征暴敛。也可能是基于对当朝政府的不满,皮日休才接受了黄巢的邀请,到黄巢的大齐朝中做官。
黄巢当晚设宴大宴群臣,庆祝起义以来的最大胜利。皇宫内外灯火辉煌,鼓乐喧天,美味佳肴筵席大摆。文官武将鲜衣盛装,兴高采烈,互相道贺,矜伐战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巢从高阶上站立起身,喧闹的众人立即安静下来,仰头望着新皇帝。黄巢大声说道:“众位弟兄,李唐无道,天下失望,抛黎民于水火,致灾祸以频仍。黄某应天顺人,与众弟兄披肝沥胆,揭竿起义,南征北讨近十年。今李唐气数已尽,京师遭弃,正是我大齐崛起之时!”
阶下众人山呼万岁。
黄巢举起一樽酒,继续说道:“取天下皆我等齐心协力之功,来,我们干杯!”文武百官齐刷刷仰头将酒喝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巢的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了红光。就在众人猜拳行令吆五喝六的时候,黄巢抽出腰间佩剑,以剑敲击着石阶,边敲边吟唱出了他早年的一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巢是个情绪型选手,很喜欢发感慨,很愿意作诗抒怀。
尚让对身旁的柴存等人低声说道:“大王龙兴之前,屡考唐进士不中,唐朝暗弱,选人失贤,大王一怒奋笔写下这首借颂菊花而抒怀的诗,不想今日果然成真,天意啊!”
伴随着黄巢豪情激烈、壮志干云的吟唱,宴席两厢五十名壮汉奋力擂响五十面牛皮大鼓,边擂鼓边和唱,五十名宫女翩翩起舞,酒宴气氛推向了高潮。当晚,黄巢和众人一样,酒不醉人人自醉,况且长安城皇宫内的酒都是陈酿美酒,在酒精与情绪的交互作用下,人人都烂醉如泥。
狂欢宴会直到子时方休。朱全忠扶着醉醺醺的黄巢回内殿就寝,一边走,朱全忠一边向黄巢建议:“陛下,现在李俨窜逃西去,我们应该派人追杀,或许能够追及,如此则斩草除根。”黄巢含含糊糊地说:“李俨竖子,惶惶如丧家之犬,由他去吧,成不了什么大事。”朱全忠腮帮子鼓了鼓,欲言又止。
义军在长安城中驻扎了不到十天,军纪开始失控。很多部队沿街抢掠,以至于随意杀人,特别是对官宦富户恨之入骨,见到就抢、遇到就杀。尚让急匆匆地找到黄巢禀报:“陛下,几十万人驻扎城内,部队纪律难以维持,有些部署劫掠杀人,请陛下定裁。”黄巢脸色立即沉下来,说道:“入城之时,已宣布军纪,不许滋扰百姓,违者军法从事。”尚让迟疑了一下,又说道:“生乱军士以柴存部下为最凶,几日来已连杀三个大户人家,将其家财洗劫一空。”黄巢一愣,继而说道:“这些军兵出身贫苦,爱惜钱财也是常情,况且劫掠的都是高官显贵、土豪富户,这些人原本可恨。”尚让见黄巢没有进一步严肃军纪的意思,只好默然退出。黄巢没有及时惩罚违纪军兵,客观上助长了违纪作乱的风气。义军自上而下肆无忌惮地在城中打劫,几乎与强盗土匪无异。
一个月之后,朔方节度使唐弘夫赶到长安城外,与尚让等激战数次,并在一次偷袭中成功,杀入长安,斩首齐军万人。齐军匆忙撤出城。齐军对唐军实施了反包围,埋伏在郊外,对大意的唐军进行了反攻,最后重新杀入城中。
这次唐军突袭入城时,城内官员百姓对官军表示出了欢迎,并给予了帮助。齐军反攻入城后,黄巢认为长安城内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不与义军保持共同立场,都怀恋唐室,不可救药。黄巢展开了疯狂的报复,纵兵屠杀,豆卢彖、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鄴、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濛、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和皇室王子公主等几百人都被杀死,民众八万人身首异处。唐朝皇亲国戚、官员士绅全部遭到屠戮,豪宅门第被烧杀一空,公私财物被洗劫殆尽。一时间长安城内血流成河,腥风弥漫。有歌谣形容当时的恐怖情形:“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黄巢进驻了长安,但仅仅是住下,几乎是无所事事地住了下来。黄巢占据长安后有三大失误:
其一是义军没有发布施政纲领,即使最简单最朴素的政治纲领和治国理念都没有提出来,更没有宣示天下。似乎打下长安成了战争和起义的唯一目的及终极追求。现在长安被踩在了脚下,当然意味着大功告成。大功既然告成,理应分封享乐。逻辑似乎是这样。但这的确是个错误的逻辑,而且是影响社会历史进程的错误逻辑。使得摇摇欲坠的唐帝国历史走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风波诡谲、血雨腥风。
第二个错误是没有追击僖宗及其逃亡势力。黄巢低估了封建帝王哪怕是十分窝囊的封建帝王所具有的能量,对这种能量甚至连封建帝王自己也未必认识充分,未必能够自由掌控。李唐皇室虽然落难逃亡,但其号召力仍然不可低估。仍然有名目繁多的各种利益集团需要这个落魄皇帝,需要借助这个皇帝以保全自己。无需皇帝招呼,还有很多力量会自动打出护驾复国的旗号,自动向皇帝靠拢,自动聚集围剿义军。黄巢远远没有认识到这一层,放弃追击僖宗皇帝及其残余势力,就等于纵虎归山,等于为李唐官家势力留下了喘息和反扑的时间与空间。
第三个错误是没有为义军指明今后的方向。几十万义军驻扎长安不是长久之计,无论是驻军和进军,黄巢都没有提出下一步的方略。义军本来就是起于社会底层,嫉富如仇、嫉官如仇,长期的游荡作战及剽掠习性保持着巨大的惯性,如何能够安分守法地住在长安城?没有进一步发展的事业做引领,在长安这个狭小的范围内,义军内部矛盾、义军与地方官民之间的矛盾酝酿发酵直至激化,已成为了必然。
这些不作为或者错误的作为,使黄巢丧失了政治基础和民众基础,也坐失了扩大胜利的良机。
新人没有新气象,黄巢义军的迅速失败就此种下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