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权贬值 6.契丹不是好惹的
任何一个新兴力量,都有他兴起的理由。老旧的力量无论是处于鼎盛还是衰落时期,都不应该小看新兴力量。
李存勖专心致志攻打朱梁的节骨眼上,契丹南下了。契丹的到来首先威胁到的就是河东的地盘。李存勖在应对契丹方面表现出了一个有大局观、全局观的政治家韬略,可以说既有斗争也有合作。
李存勖很想与朱梁速战速决,几乎将全部的家底都压到了河北前线。为了指挥晋汴大战的方便,他将治理中心从晋阳迁移到了魏州,魏州成为了河东军政集团事实上的政治中心。由此可见,李存勖对河北地区及对朱梁决战的重视。李克用当年一统中原、消灭朱梁的夙愿似乎即将实现。李存勖以极大的热情和勇气投入到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
不过世事总是难以随人愿。摇摇晃晃的朱梁帝国虽然在日渐衰弱,可是他却组织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抗击,极大地阻挠了晋军南征的计划。
在河北战事胶着期间,北方出了问题。这是李存勖曾经一度担心的事情。契丹迅速崛起并开始向南扩张,一度进攻到了幽州和云州一带。
契丹的进犯给李存勖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不仅如此,河东的两大盟国成德与义武也出了状况,摇身一变成了李存勖的敌人。这使得河东北部边防吃紧,大后方险情不断。
契丹的干扰在极大程度上分散了李存勖南部战场的兵力和精力,成德与义武的叛乱,使得晋汴战争平添了很多变数,极大地削弱了河东对晋汴战争的投入能力,并为朱梁制造了喘息反抗的机会,此消彼长的力量变化将晋汴战争拖入了旷日持久的泥潭。
谁也没想到这场战争竟然打了十年。
公元916年,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率领三十万精兵越过长城,挥师从居庸关南下,攻陷了河东藩镇的蔚州,生擒活捉了振武节度使李嗣本。继而契丹又进攻云州,和大同防御使李存璋发生激战。李存璋奋力抵抗,苦苦支撑。这个事件在河东引起的震动可不小。河东北大门如若失守,契丹将长驱直入,晋阳危在旦夕。
正在魏州指挥晋汴大战的晋王李存勖,得到契丹南下的战报,河东大后方一日之内数次告急求援。事不宜迟,李存勖星夜兼程,率领支援部队亲自赶往云州。好在契丹这次南下并没有打大仗和占据地盘的打算,基本类似于以往的掠夺式游击战。耶律阿保机听说李存勖率大军来援,无意恋战,带兵退去。
尽管契丹退走,可是这一仗拉开了契丹与河东之间大仗硬仗的序幕,此后数年间,双方在长城沿线战争不断。
李存勖由于主要精力放在消灭朱梁上,他不打算与契丹发生大规模正面冲突,因此,李存勖拿阿保机与李克用结盟的事情做幌子,对阿保机叔叔长、叔叔短地叫,以此向契丹表示友善。可是契丹似乎不太买李存勖的账。人家吴越、朱梁、渤海、高丽甚至日本、波斯等远近国家都向契丹派使节、通贸易或者进贡物品,河东却只将友谊挂在嘴上没有实际行动。也许在李存勖心里想:“还给你契丹进贡?不打你就是便宜你了!王爷我要不是正忙着打朱梁,早就将你们这帮胡子收拾掉了!”
契丹可不管李存勖心里怎么想,他们只要有闲功夫就发动对河东、镇定和幽州的进攻。李存勖对小打小闹以隐忍为主,得过且过。他极力克制自己,表面上维持与契丹的友好关系。但是有些大的利害冲突,实在是忍无可忍,避无可避,只好“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打一架啊”。
在河东和契丹的战争中,比较大规模的一次会战发生在天佑十四年(公元917年)二月。
二月春风似剪刀,二月冰河未开,二月春寒料峭,二月大地还在沉睡。
河东所属的新州部将卢文进刺杀了主帅李存矩,叛逃投入了契丹的怀抱。在卢文进的引导下,契丹军大举南下,围攻新州,日夜攻打,炮火连天。由于契丹攻势猛烈,河东晋军抵抗不住了,在刺史安金全带领下弃城逃跑。契丹乘机占据了新城。新城陷落再次暴露了河东北部边防的脆弱。李存勖此时救援不及,只好写信谴责阿保机,指责阿保机背信弃义,不应该收留河东的叛党卢文进,更不该屡屡进犯河东地盘,严重损害了两国人民的感情,肆意践踏和破坏了一国主权及领土完整。李存勖表达了“强烈不满与非常遗憾”。阿保机可不管他那一套,搂在篮子里的才是菜,到口的肥肉哪能轻易吐出来。
李存勖被契丹搞得有些吃不消了,来来回回奔波在魏州与云州之间,首尾不能相顾。李存勖谴责无效,只有派兵抵抗。可是河东晋阳后方空虚,无兵可派。紧急关头幽州节度使周德威被李存勖临时征调,赶赴新城抵抗契丹。周德威率领三万人马急匆匆赶赴新城,在新城以东安营下寨。晋军还没来及喘口气,契丹人马大举杀到,铺天盖地一通砍杀,晋军抵挡不住,扔下一地锣鼓帐篷往幽州溃败。这一路上契丹紧追不放,把周德威的三万人马几乎赶尽杀绝。
如此一来,战火从新城向东烧到了幽州。
统帅契丹军兵南下的主帅是阿保机。阿保机御驾亲征,兵力不下五十万,号称百万。在渔阳以北上千里的战线上,漫山遍野都是契丹军兵,还有随行的民夫劳役,牛羊驼马,帐篷毡房粮草车,黑压压无边无际。行军的队伍蜿蜒曲折看不到首尾,五颜六色番号各异的契丹旗帜插遍了灰蒙蒙的山岭坡地,呜咽悠长的号角声响彻大地。契丹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似乎要将几百年的军事重镇幽州一口吞下。
周德威这员久经沙场的老将,出生入死戎马一生,经历过无数次大仗恶仗险仗,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这次老周心里没底了,一颗心揪到了嗓子眼。他感到这次遇到的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战斗,这是一次魔仗。他在第一时间已经派八百里加急快递向李存勖求援。
就在周德威坐卧不宁在帅府中焦虑踱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连串的号炮之声,不一会儿报信的军兵气喘吁吁地跑进帅府大门,一边跑一边高喊:“启禀大帅,契丹调集重兵攻城!”周德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闻听此报仍禁不住心头一震,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大步流星冲出帅府,赶到幽州城头查看战况。
周德威手搭凉棚往城外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幽州城西十里开阔的空地上,布满了各营寨的契丹军队,中间较高的土岗上硕大的猩红色主帅旗迎风招展,旗子上绣着一只斗大的狼头,呲牙向天嚎叫。周德威知道那是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的指挥部。刚才的号炮是契丹向幽州发动攻城的信号。此时契丹军已经抬着云梯,推着攻城战车,挥舞着挠钩套索,手持弯刀盾牌,冲到了幽州西门城下。
城头上垛口后面全副武装的晋军弓上弦、刀出鞘,全神贯注地盯着契丹军,等待主帅周德威的命令。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西北风吹着城头垛口发出尖锐的呼啸。周德威如一尊塑像般静静地站立着。晋军将佐和军校都在焦急地等周德威下达攻击令,可是周德威仍然一言不发。
眼看着契丹第一批攻城部队将云梯搭在了城墙,已经顺着云梯开始往上攀爬。周德威突然大吼一声“杀!”顿时间,城上万箭齐发,在箭雨的倾泻狂射下,契丹军哀嚎着纷纷倒下坠落。可是契丹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仍然一门心思毫不放弃地仰攻。周德威手中令旗一挥,晋军奋力将滚木石灰瓶石块向下砸去,又是一批契丹军兵横尸城下。双方在攻守中厮杀了一个时辰,互不相让,即使有小股登上城头的契丹军,与晋军展开了肉搏,但没多久也被歼灭。契丹首轮攻城失败,被迫退回大营。
看着契丹拉着死伤的残兵败将撤走,幽州城头的晋军欢呼雀跃。周德威却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契丹绝不会善罢甘休,后面形势将更加险恶。
果然不出周德威所料。第二天契丹采用了新的攻城方法。
契丹原本是游牧民族,他们打打杀杀主要靠骑兵,对于筑城攻城守城都不擅长。可是这次契丹有了卢文进。卢文进无疑是一个阵地战的高手,他建议阿保机招募从幽州逃出来的亡命之徒。通过卢文进和熟悉情况的幽州本地人,契丹想出了有效的攻城之策。
在近距离仰攻吃了大亏之后,契丹采取了城外筑城的办法。他们乘着夜幕的掩护,一夜之间在距离幽州城墙五十米远的地方修筑了十几个高高的土台。这些土台比城墙高,可以俯视城内,每个台上可以容纳上百军兵。
第二天天刚亮,幽州城内的晋军突然发现城外耸立起了许多烟囱,他们正在疑惑之际,突然契丹军中攻城的号炮再次响起。晋军匆忙应战,在城头上密密麻麻集结。可是,城墙下面冷冷清清,没有契丹军。晋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找到契丹军的影子,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尖锐的呼啸声铺天盖地而来。
周德威和晋军这才发现对面十几个“烟囱”上聚集了契丹弓箭手,他们俯视幽州城,对着晋军一顿狂射。这哪里是烟囱啊,是高高的土台。从土台上契丹军射出的箭密密麻麻遮蔽了天空。
晋军猝不及防,被契丹军射杀射伤无数。晋军躲入壁垒不敢露面。只要晋军一探头,立即被契丹射中,晋军毫无反手之力。更要命的是,契丹军将沾了油的火把绑在箭杆上,向城中兵站民房乱射一通。顿时城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老百姓奔走哭喊,陷入一片混乱。晋军和百姓顶着门板淘水救火。
这一天,晋军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面对土台上的契丹军毫无办法,射箭要仰射不管用,短兵器又够不着。幽州城内军民个个灰头土脸、焦头烂额。
契丹军打了胜仗,在城外烹牛宰羊喝酒歌唱,时不时地向城内叫骂几嗓子。契丹的嚣张气焰把晋军恨得牙根儿疼。周德威眉头紧锁,心中暗自叫苦。
晚上,周德威将主要的部将召集到帅府商议对策。大家七嘴八舌,个个怒不可遏,吵吵着明天开城和契丹狗日的拼了,决不能躲着受这种窝囊气。周德威十分冷静地看着众将,等大家把情绪发泄完了,他说到:“契丹筑起土台,杀伤力虽然大,可是毕竟距离较远,达不到攻城的目的。而且高台之上宽窄有限,晚上不适合驻军,那些弓箭手一定回营休息了。我们可以乘夜色出城,捣毁他的土台。”大家一听周德威的分析,都觉得有道理。纷纷表示愿意带人马出城偷袭。
夜幕降临,天空飘下了细细的雪花。周德威选派了得力干将,人衔枚马勒口,悄悄潜出幽州城,来到土台之下。
契丹由于白天打了胜仗,挽回了士气,对城内动向放松了警惕,没有想到晋军会夜袭土台,所以此时都躲在帐篷里呼呼大睡。
晋军二十几个人一组,聚拢在一个土台之下,先是摘下挂在马背上的水囊,打开盖子,纷纷将水浇在土台的基座上。待土质松软后,众人举起斧子和铲子,对着一个角猛挖猛铲。在重力的作用下,土台失衡,片刻之间十几座土台轰然倒塌。
契丹值夜班的守军听到了轰隆隆的坍塌声,继而发现了偷袭的晋军,立即敲响了梆子发警报。晋军立即被契丹巡逻军包围了,双方发生了白刃战。晋军人少不敢恋战,边打边撤,待撤入城门吊桥后只剩下了一半人生还。
天亮之后,昨天打了胜仗的契丹军兵兴致勃勃地背上弓挎上箭又要去土台上班了。他们还不知道土台被毁的消息。可等他们撩开帐篷门帘一看,傻了眼。昨天还巍峨挺拔的土台今天摊在地上变成了一堆土。契丹将校气得哇哇直叫。这仗还怎么打?再架着云梯去攻城送死?还是再修几座土台?幽州城内的晋军会答应契丹人再重修土台吗?肯定不答应,他们一定会出来捣乱阻挠的。
怎么办?
卢文进又向耶律阿保机提出新的建议。
天上不行,那就从地下进攻。
契丹一连几天静悄悄的没有了动静,既不骂阵也不攻城,似乎不着急进攻了。契丹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德威不敢大意,天天登城眺望,观察敌情。可是契丹大营掩映在密密麻麻的旗幡之中,没有任何异常。
到了第十天,周德威照例到城头巡视。正在他手把垛口放眼远眺之际,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躁动。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喊杀声。周德威扭头正要喝问“谁人喧哗!”还没等他喊出喉咙,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随继冷汗渗出了周德威沟壑纵横的额头。
就在周德威眼皮子底下,几百名契丹士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呜哩哇啦地边喊边向城门冲来。这些契丹士兵半裸着膀子,裘皮棉袄斜系在腰间,个个都是大个子壮汉,手挥三尺长的弯刀,见人就砍遇人就杀,发了疯似的要夺取城门的控制权。
周德威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契丹的敢死队,这些人虽然为数不多,可是个个抱着必死之心,其战斗力非常勇猛。一时间守门的晋军被契丹人杀得东倒西歪。
眼看着城门就要在内部失守。而此时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城门外,契丹军队发起了冲锋,上万人马向幽州西门杀来。前面是步兵手举盾牌,将人体遮了个严严实实。这些契丹士兵几十人一组抬着一根大原木,直接向城门撞过来。
周德威明白了,这是契丹里应外合要夺取城门,指望从城门打开缺口。一旦城门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周德威命令守城晋军开弓放箭,他大声吼道:“无论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契丹军,都给我密集的射,无论如何要守住城门!”
霎时间,晋军雕翎箭密集射向契丹军队。可是城内的契丹敢死队已经和晋军混战在一起,弓箭手无法区分敌人和自己人,弓箭发挥不出威力。最后,城内晋军不得不手持长矛拥堵在城门洞,矛尖对内,指向契丹敢死队。契丹敢死队手中的弯刀比长矛短,要想冲破晋军最后的防线很困难。双方踏着同胞的尸首在狭小的城门洞内惨烈地搏斗。
城外的契丹军队头顶上举着宽大的盾牌,遮蔽得密不透风,晋军的箭雨绝大部分被盾牌挡住。借着掩护,契丹人抬着粗重的原木到达了城门口。沉重的原木撞在了城门上,发出了沉闷震撼的轰隆声。周德威感到了脚下城墙在颤抖。如果撞上十几下,幽州城门肯定被破坏。黑压压的契丹军队仍在快速向城门下集结,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眼看着城门危在旦夕,周德威急得眼珠子冒火了。就在晋军人心惶惶之际,周德威忽然心头一亮。他紧急命令军校到粮仓将存放的食油搬来。不一会儿几十坛子食用油被搬到了城头上。周德威举起一坛子油向城门外正在撞门的契丹军队砸去。斗大的陶瓦坛子带着风声坠落在契丹军队的头顶上,撞击盾牌之后碎裂,坛子里的油泼洒四溅。周德威又让人点着一根火把扔下去。火把投在溅了油的契丹士兵身上,“轰”的声火光冲天。
晋军明白了主帅的意思,纷纷将几十坛子油全部砸向了攻城的契丹军队。顷刻间,几千契丹军队陷入了火海。被火烧着的契丹军兵痛苦地哀嚎着四散逃命,与后续部队发生冲撞,在混乱中契丹人自相踩踏死伤无数。盾牌阵被破除后,晋军万箭齐发。契丹人不得不撤出了战斗,放弃了攻门的计划。而此时,城内几百契丹敢死队也被晋军消灭。
周德威急匆匆走下甬道,查看城内的情况。经过仔细勘察,周德威这才发现,这些契丹敢死队是通过地道进入幽州城内的。难怪这几天契丹军队没有动静,原来是在悄悄地挖地道!他们开挖了一条地道直接通到城内的一所民宅内。两百名契丹敢死队从地道秘密爬出来,杀死了民宅里的幽州平民,然后直接奔城门而来,目的就是要从内部破坏城门守卫。城内敢死队配合城外大军的攻城,里应外合,打算一举攻破幽州。
好险啊!周德威心里暗自叫道。周德威马上命人严加防守,在地表埋了几面牛皮鼓,随时监听地下的动静,以防再次被契丹人从地道攻破。
幽州城防守的极其艰苦,周德威被契丹强大的攻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在心里问道:“晋王,为何迟迟不派援兵来啊?老臣快顶不住了。”周德威再次派人向远在魏州的李存勖送信求援。幽州已经被困半个月了,晋王再不派援兵,城池随时都有可能陷落。
那么晋王李存勖为何迟迟没有发兵救周德威呢?难道他不知道幽州形势紧迫吗?
晋王有晋王的难处。
此时的晋王李存勖正在和刘鄩周旋。刘鄩是个十分难啃的骨头,尽管朱梁帝国势力衰弱,刘鄩专征之权被朱友贞处处掣肘,可刘鄩的斗志极其顽强,并且老谋深算,奇计百出。李存勖对刘鄩不敢大意,打算毕其功于一役,要集中优势兵力将刘鄩这个眼中钉彻底拔掉。可是李存勖在黎阳与刘鄩打了一个多月,晋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因此,李存勖希望周德威能够坚持的时间长一些,为他击败刘鄩赢得时间。
可时间偏偏不等人。形势催人,形势逼死人。
周德威的求援书信一封接一封。李存勖心里十分焦急,左右权衡拿不定主意。
李存勖召集前敌作战会议,让手下文武发表意见,应不应立刻去增援幽州?李存勖忧虑之色溢于言表,说道:“魏州大敌当前,我打算一战定河北。可是幽州被契丹围困,原指望周老将军可以再多坚持一个月。现在看契丹来势汹汹啊。”
这时候,蕃汉马步军副总管李存审说道:“大王,幽州危在旦夕,必须要救。我们如果行动迟缓了,恐怕城内因压力太大而出现人心离叛。朱梁帝国虽无进攻战力,可防守能力仍然不可低估,非一蹴而就之功。”
李存审的话是很有份量的,不仅仅因为李存审的军阶职务高,他干蕃汉马步副总管已经有七年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李存审在李克用的义子中地位也高。李克用为一大群义子单独建立了一个组织,李存审接了李存璋的班,担任这个组织的头儿。
大将阎宝也来请命,说道:“大王,契丹劳师袭远,不可能坚持太久,等他们粮草匮乏自动退兵时,我们可以挑选精兵强将,急行军赶往幽州前线,利用山川险峻的隘口,占据有利地形,待敌人在归路时给以痛击。”阎宝曾是朱瑾的小校,后来兵败投降朱全忠。在晋梁战争中,李存勖打败梁军,阎宝兵败再次降晋。
阎宝话音未落,李嗣源大声说:“大王,周德威是社稷股肱之臣,现在危在旦夕,我们不能等契丹势穷力竭的时候再出兵,必须马上出兵相救。臣愿请命带领五千铁骑去会战契丹!”
李存勖见几位主要的军事统领都主张先救援幽州,而且提出了破敌之策,于是下定决心派重兵驰援周德威。晋军兵分三路北上,李嗣源兵进涞水,阎宝兵进祁沟,李存审兵进易州。周德威得到晋王派兵来援的消息后,精神大振,与李嗣源取得联系,准备内外夹击会战耶律阿保机。
李嗣源、阎宝和李存审进入幽州地界后,与漫山遍野的契丹军发生了大小十几次激战。在易州之北晋军会师后与十万契丹主力发生了遭遇战。这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李嗣源李存审等人使出了浑身的本事,死死占据战场的主动权不动摇。契丹人也投入了巨大的力量,誓死要歼灭来援的晋军部队。十几万人马喊杀声震彻山谷,鲜血染红了涧水,阵亡将校的尸体漫山遍野,血腥的气味在丛林中弥漫,寻找猎物的兀鹫成群在低空盘旋。经过一天一夜的殊死搏斗,契丹败下阵来,丢掉了成千上万的骆驼牛羊和锣鼓帐篷。
时节进入了六月,天气渐渐变得热起来。契丹人久攻幽州不克,士气大受影响。他们不习惯炎热的气候,难以抵挡湿热雨淋造成的烦恼与伤害。在和晋军相持了两个多月之后,耶律阿保机不想继续打了,他觉得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况且付出的代价太大。契丹人打仗的补给都是随身带着的驼马牛羊,在战争中这么多牲畜的放牧饲养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最后,契丹人撤走。
据《辽史》记载,这次战争的结束是由于天气变热,耶律阿保机认为劳师无功,主动放弃并撤出了战争。《旧五代史》上说是李嗣源等晋军大将重创了契丹军队,将阿保机打跑。其实,这是各自粉饰的历史春秋笔法。应该说这场历时三四个月的战争,河东和契丹消耗都很大,付出的代价都很沉重,在难以战胜对方的情况下,都不得不适可而止,结束了这场战争。
李存审率大军进入幽州后,周德威紧紧握着李存审、李嗣源和阎宝的手,激动得老泪纵横,连声说:“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其实晋军幽州之困是有原因的。主要原因是周德威的倚老卖老及心胸狭隘。上百年来,幽州之北七百里有连绵的山脉,依山就势朝廷设置了八个防御军营。这些军队平时以屯田为业,每到庄稼快熟了的时候,他们就抢收抢割,坚壁清野,颗粒不剩。这时候契丹来掠夺时,捞不到什么好处,而且被唐军据守关隘一通胖揍,只好折翼而去。
周德威主政幽州之后,认为自己一生戎马生涯所向无敌,看不起山北八军的作用,既不加强管理也不输送供给,因此山北八军渐渐衰弱,直到被耶律阿保机击败收服。周德威此人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嫉贤妒能。他对幽州旧将始终不放心,在暗地里将能干的幽州本地人一一剪除。以至于耶律阿保机到来时,很多幽州人叛逃投降了契丹。可以说,周德威的军事能力不比刘仁恭差,可是周德威在边防武备方面比刘仁恭差了一大截子。
此时此刻,我们不禁也不得不想起一个人。这人就是朱友贞。如果朱梁帝国的四公子朱友贞保存实力坚持下来,乘河东李存勖被契丹搞得忙乱之际,完全可以出兵太原或者沧州,即使在魏州前线绝地大反攻也未尝不可。可是历史偏偏不能重来,朱梁帝国此时已经消耗殆尽,精锐部队基本上被折腾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好时机在眼前溜走,望北兴叹无能为力。所谓时来运转,转个屁!朱友贞的时机来了,也转不了好运,只有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