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统天下 第十章 擒窦降王

李世民不愿功败垂成,毅然而然置皇命于不顾,决定坚持下去,攻占洛阳,为唐王朝一统东方努力。众将士见秦王如此坚定,个个精神抖擞,争相攻城。王世充在谷水一战被李世民击败,退回洛阳城后,因外围已被扫清,城中再无八方支援。粮草、军需,日渐匮乏,已是黔驴技穷,毫无反抗能力,只有坐以待毙。

这天清晨,王世充立于东都大殿高台,眺望栋栋雄伟的殿宇,注目宫中柳黄技金,想着这豪华与美丽,即将被唐军夺去,自己或许要身首异处,不得善终,忍不住一阵心酸,泪湿眼角,连声哀叹。

王世充字行满,本姓支,出自西域。其祖支颓耨早亡。父亲因母改嫁王粲姓王名收,曾任怀、汴二州长史。王世充在隋朝先为左翊卫,后凭军功拜仪同,转兵部员外郎,累迁江都丞,兼领江都宫监。他在深得炀帝宠信的同时,阴结豪强,收买人心,增强自己的实力。因手下人才济济,本人又善兵法攻战,曾大败起兵响应杨玄感反隋的朱燮、管崇于江南,破农民义军孟让十万之众于盱眙,镇压河北格谦余部及南阳卢明月于江都通守。这一系列的赫赫战功,使得王世充在朝中名声大振。正在这时候,瓦岗军占领兴洛仓,进逼东都,直接威胁到隋炀帝自身的安危。情急之下,炀帝命王世充为大将军,一统东都诸军十余万王师。王世充得此重任,精神大振,率兵往屯洛口,大战瓦岗军。没想到两军开战后,被李绩用计,大败于洛口。不久,炀帝在江都被于文化及杀死,时为东都留守的王世充便奉隋炀帝长子杨昭之子杨侗为大隋皇帝。自己只做一个吏部尚书,却掌控了朝中的军政大权。这时,杀死了隋炀帝的于文化及与李密战得正烈,王世充在一旁冷眼观看,待李密大败宇文化及,自己兵力损失也很大时,王世充突然出奇兵,大败李密。李密走投无路,只好投降大唐。王世充却趁此收集他的余众,得近万人。王世充大胜而归,自行嘉奖,封自己为太尉兼尚书令。没过多久,干脆废了皇帝杨侗,自己称帝即位,建元开明,国号为郑。没想到,皇帝正当得过瘾,转眼就要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秦王李世民手中。王世充回忆过去,极不甘心,正在长吁短叹时,突然看到亲信于达,喜笑颜开地朝他走来,不由心中惊疑。不等他发问,于达高兴地说:

“禀陛下,河北夏帝窦建德亲率大军三十万,前来救援洛阳。”

王世充听了,一头的卷发,兴奋地根根竖起,但一会儿又卷了回来,抓住于达的手说:“你适才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夏帝大军,已到达成皋的东原。”

“这可有些蹊跷。这个窦建德,去年我曾多次向他求援,终不肯发一兵一卒。如今我并不去求援,怎么会亲率倾国之兵来救我?”王世充自言自语,乌黑而犀利的眸子转动几下,终于也明白了几分。于是仰望蓝天白云,哈哈大笑。

“天意!天意!天不亡我王世充也!”王世充大声地喊道。

果然是洛阳春风起,冰霜昨夜除。寒气一夜去,春意五更来。绝望中的王世充,突然得到窦建德领大军来援,顿时龙颜大开,犹如枯木逢春,旱禾得水,一时生机勃勃,精神大振。他一面派人前去与窦建德联络,一面重新安排守城事宜。

如今夏王大军已到成皋东原,那乳臭未干的小儿定不敢再来强行进攻我洛阳城。而今他唯要做的事,便是想方设法,减少伤亡,侍机撤退。王世充虎眼圆睁,乌黑而犀利的眸子不停地转动。在心里得意地说:好,我就好好地相送你一程,让你能安全撤退。毕了,命令守城的精锐,悄悄换下,好好休整养息。同时派出多股侦察兵,前去侦察唐军动静。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有今日,只要你一但后撤,本王便倾城而出,与窦建德一道,替你送你!

王世充被年轻的秦王围攻半年多,他的心中,恨意实在太深。现如今,真恨不得早一刻,拿下李世民,削皮啖肉。

洛阳东风终是来,川波岸柳春即回。王世充暗自得意地捋捋长须,喃喃自语道:

“李世民,李世民!你也会有今天!真正是苍天有眼,让我王世充屡遭失败以后,终会取得胜利。所谓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我王世充,永远也不会失败!当年与李密作战,不就是这样么?”王世充习惯地仰面大殿金顶,嘿嘿地阴笑几声。他清楚地想到当年被李密大败,更清楚地想到后来他大败李密、将李密逼得走投无路,只好降唐的情景。

“李世民啊,李世民!”王世充再一次狠狠地念着这三个字,终于忍禁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

声如巨雷,惊得殿上燕雀,扑扑腾腾地一只只凌空而起。唯有那蓝天上的雄鹰,平稳而自信地飞翔,丝毫没听见大殿里传来的声音。

窦建德是贝州漳南人,世代务农,曾任里长,因为豪侠仗义,为乡里敬重。后举兵抗隋,于大业十二年大败隋将薛世雄,攻克了河间,势力迅速庞大,拥兵十万余众。次年,窦建德自己做了皇帝,定都乐寿,国号大夏。他地处黄河以北大部分地区,南与洛阳的王世充抗衡,西与关中的唐李渊鼎立对峙。

宇文化及杀死隋炀帝后,由江都北上,在魏县称帝,刚做皇帝的窦建德见了,便借口为隋炀帝复仇,率10万大军以夏津为转输地,进攻宇文化及。连战连捷,生擒宇文化及于魏县,押至襄国斩首。窦建德生为义军领袖,做事光明磊落,仁义明智,对俘获的上千颇有姿色的宫女,全部释放;对隋朝的文武官员,择有才能的加以任用,愿去长安李渊处、洛阳王世充处或是突厥义成公主处的,给足盘缠,护送出境。隋朝的黄门侍郎裴矩,被窦建德看上,任命为左仆射,掌选举。这时的窦建德,随时注意与西面的李渊、南面的王世充,都保持友好关系,不愿与他们为敌。而李渊与王世充也是这样。但是,因为大家都想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不久之后,他们相互之间,不得不又动起干戈来。

窦建德虽然愿意与西面的李渊、南面的王世充,和平相处。他却从不惧战争,只要干戈一起,便狠狠出手,屡次大败唐军。曾俘获了唐朝同安公主、淮安王李神通等人。李世民灭了薛仁杲和刘武周后,在他东征王世充前,为防止窦建德趁机袭击,或帮助王世充,李渊已经派遣使者,对窦建德示好言和,要他保持中立。窦建德知道此时唐朝势大,不愿意得罪李渊,当时满口答应,还主动释放了俘获的同安公主、淮安王李神通等人,表示愿意与李渊保持友好关系。正因为如此,在整个酷冬里,李世民猛烈进攻洛阳时,王世充曾派侄王琬、长孙安世等,多次向窦建德求援。基于对李渊的承诺,基于对王世充的不满,更基于对自己力量的考虑,窦建德没有答应王世充的请求,坚持按兵不动,作壁上观。想好好看一看唐、郑鹬蚌相争,自己能不能作一鱼人,从中获些利益。

窦建德虽不马上参与唐、王两家的攻守之战,却是对此战表示了高度的关注。他派出大量的侦探,活动在战场的周围,了解战争的详细进展,以便随时采取对自己最有利的行动。当春天到来之后,洛阳日益吃紧,特别是谷水边一战之后,王世充已大伤元气。眼看王世充已经支撑不住,再下去,洛阳便为李世民所据,窦建德的中书舍人刘斌进言说:

“今李渊拥有关内,王世充拥有河南,吾皇居有河北,已经形成三角鼎足相持之势。现在,李渊不安于关内,野心勃勃,攻打王世充,已经打了半年多。王世充渐渐支持不住,洛阳眼看就要被唐军攻克。到时候,李渊若攻占了洛阳,河南当尽属李渊所有。强大而又野心勃勃的李渊,必来攻我夏国,我们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以此看来,郑国与夏国,可以说是同命相连。为我们夏国能长久下去,我们现在也顾不上对郑国有多反感,只能发兵去救援郑国了。若能与郑联手消灭李渊,到时与郑争天下要比与唐争天下容易;若只能赶走李渊,也可保我夏国长存下去,与唐、郑继续三分天下。”

窦建德听了,点头称是,说:“事已至此,我夏国只有联郑抗唐,待机灭郑,尔后方可与唐一争天下。”?

有了这样的想法,窦建德立刻亲率大军,东来救王世充于水火。窦建德指挥大军,一路连克唐的元州、梁州、管州、荥阳和阳翟,来势汹汹,所向披靡。大军到了徐州,王世充的弟弟徐州行台王世辩出城迎接。窦、王合兵一处,已有十多万人马。窦建德为壮大声势,以威吓李渊,号称三十万,浩浩荡荡,继续扑向洛阳城。为进一步弄清唐、郑双方的情况,捕捉有利战机,击溃李世民。大军到了洛阳东面,河南汜水东北二十里的板渚,窦建德命令部队就此扎营,与王世充一东一西,相互呼应,威胁唐军侧背。

三月好风光,阳春布洛阳。窦建德率众将登上城皋高山,西望洛阳。但见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满眼春色,无限风光。“唉,朕何时能据洛阳,定使洛阳更风光。”窦建德躇躅满志,心有狂想。正在这时候,王世充的弟弟王世辩指着前面一关说:

“皇上请看,那便是虎牢关。自秦汉以来,所有君王诸侯,莫不在那里设防。这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我们要救洛阳,必先占有此关,方与洛阳保持紧密的联系。到时候,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唐军危矣!”

窦建德听了,点头称是,说:“行台所言甚是,朕即派大将沈悦,前去拿下虎牢关。”说罢率众人下山,让人宣来最信任的大将沈悦,令他率领八千军马,速速去抢占虎牢。王世辩在一旁看着,从心里佩服窦建德从谏如流,办事果敢决断,心中大喜,忙派人将窦建德欲抢占虎牢一事,告之于王世充。

洛阳雷声底作吟,忽来春风又惊雷。眼见得洛阳守军士气衰节,军粮不济,城破就在旦夕,没想到窦建德如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在唐军的侧背。一时间,洛阳守军,士气大振。窦建德兵驻板渚,面对西南的唐军,欲如饿狼望着烈马一般,很想扑上去一口咬死,却又有些害怕,但还是随时准备着,作猛烈的攻击。

秦王李世民闻报窦建德率军三十万于板渚扎营,沉思良久,召来僚臣众将商议对策。这一回,大家都征战了日久,不但非常熟悉情况,对战事也都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看法。

“洛阳即将攻克,窦建德领兵来援。号称三十万之众,实际上只有十多万人。加上洛阳城内的三万,总共也就只有十五六万之众。我唐朝大军,攻城半年有余,牺牲受伤颇多。现有战斗力的部队,总计也不过八万,只是王、窦的一半。现在当如何处之,还请诸位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世民的开场话语刚落,众人纷纷争着要发表自己的意见。李世民见了,高兴地说:“大家都不要争,本王一定听完所有人的意见,然后再作打算。谁说的有道理,本王还将重重有赏。”

听秦王这么一说,大家反而平静下来,都谦让杜如晦先讲一讲他的意见。杜如晦见了,也不推辞,上前一步说:“王世充如今困在洛阳,因为缺粮,已是奄奄一息,再困下去,洛阳不攻自破,此乃天亡郑国。窦建德逆天而行,率兵来援,这正是上天要帮助我大唐,一举消灭这两个割剧的霸主。”说到这儿,杜如晦停下,环视诸将,最后目光停在李世民身上,接着说:

“适才,秦王说了,现在从表面看来,王世充与窦建德的军队加起来,似乎有十五六万之众,而我军只不过八万人。是为敌众我寡,其实不然。因为在洛阳的西、南、东三面,还有诸如李靖、恭孝王等我大唐的军队约八九万人牵制他们,更有已经在崛起的大唐王朝作我们的坚强后循。因此,我们的力量,还是远远地超过他们。”说到这里,杜如晦再次停下来,神色萧洒,非常自信地一笑,接着说:

“只要我们坚定必胜信心,好好地安排一下,就一定能打赢这一场统一战争。具体怎么打,我有个粗略的思路,就是要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四面围困洛阳,使王世充得不到粮食的接济;一路迅速抢占虎牢关,拒窦建德于虎牢关外,待他兵疲粮乏,再视机而击,定可一举打败他们。窦建德既败,王世充自败。”

杜如晦的一番话,博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屈突通却不同意,他有自己的意见。于是上前一步,缓缓地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李世民见了,朝他点点头,屈突通这才开口说道:

“凡事,需得视情况而定,尤其战争之事,更不可凭一时之气。否则,将遗恨无穷。适才秦王也说,我唐朝大军,进攻洛阳,半年有余,却不能攻克。这并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洛阳城高且险,郑军又勇猛顽强。如今洛阳,还在王世充的手中,窦建德又率兵来援。倘若我军现在分兵两路,同时迎战王、窦,风险实在太大。窦建德乘胜而来,锐气顽刚,犹如猛虎;王世充狗急跳墙,见有生的希望,更如凶狠恶狼。我军久战已久,将士疲惫,思归故里。情况如此,倘若坚持下去,以此疲惫之师,再战前后夹击的虎狼之敌,实在没有必要。不如暂时回兵新安,静观其变,然后再做打算。”

屈突通的一番话,赢得更多的人赞同,封德彝待屈突通话音一落,立即附合说:

“屈将军的一番话,微臣深表赞同,如今只有先退新安,避开窦建德的锐气,才是上策。”

一时间,就战与退,众人议论纷纷。李世民静静地听着,他发现,言退的人数似乎占了三分之二,杜如晦的意见如此少得人心,这还是第一回,心中不由得有一点着急。待众人稍静下来时,李世民望着杜如晦说:

“参军对自己刚才的一番看法,可有修正或补充。”

杜如晦笑着站起来说:“禀秦王,微臣没有修正,但有补充。”

“说出来看看。”

“屈将军看到了王世充和窦建德的优势,看到了我军的劣势,分析的深避入里,令臣佩服。因为屈将军一番话的启示,臣也看到了王世充和窦建德的劣势,看到了我军的优势。首先,王世充的军队,都是江淮之精锐,窦建德亲率的大军,也是夏之精锐。但是,如今征战已历时半年有余,王世充的精锐,已成饿兵;窦建德的军队,听了他们皇帝的任意吹虚,自持人多势众,全不把唐军放在眼里,自以为一战可胜,已成了十足的骄兵。饿兵乏力,骄兵浮躁,两种都是败兵。我军围攻洛阳,虽说久攻不下,但在洛阳四围,已筑好坚固的工事。洛阳的守军,也因我军的长期进攻,闻之丧胆。如今,只要我们继续围住洛阳,深沟高垒,用不了多少军队,就可以镇住王世充的守城之军。就算王世充的饿兵因为有了援兵的缘故敢于突围,只要我军勿与之战。攻战转变成守战,必然更加容易,对王世充守军也更有杀伤力。对于窦建德的骄兵,只要我军占了虎牢关,坚守不出与之对峙。他窦建德自持人多,一定猛攻猛打。我军虽说征战长久疲惫,却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凭险阻挡郑军的进攻,一定胜算在握。到时候,定可一举而灭郑、夏两军,为我大唐统一天下,建立不朽的功绩。”

众人听了杜如晦这一翻长谈,顿时热情高涨,相互窃窃私语,许多人的观点,都有了转变。一时间,主战的反过来,占了三分之二。李世民见了,这才开口道:“本王的看法,正与杜参军相同。王世充兵疲食尽,上下离心。如今我军不去进攻,在防守中可以将他击败。不烦力攻,可以坐克。窦建德如今新破海公,将骄卒惰。我们只要牢牢地守住虎牢关,扼住他的咽喉。他若是冒险进攻,必然会死伤惨重;若是狐疑不前,过不了一两个月,王世充不战自败,洛阳归我。到时我城破兵强,气势百倍,掉头再战窦建德,他必败无疑。我们一举两克,在此行矣。相反,我军若不速进,虎牢让窦建德占去,到时候,周围的地方势力必然都归附窦建德。他的力量必然更加强大,再与王世充联合起来,我们将无法与之抗衡。倘若失去了这次机会,王世充和窦建德会渐渐地强大起来,一统大唐江山,必将推迟矣!所以,我现在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围困王世充,让他饿死困死;一路扼守虎牢关,将窦建德的军队消灭在关外。”

李世民言罢,命令屈突通和齐王李元吉继续围困洛阳;自己亲率精锐骑兵三千五百人,火速奔袭虎牢。

本来是春色满园,却突然乌云密布,眼见得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深夜,淡淡的月光下,山岭交错的小道上,一支三千五百人的铁骑,在急速奔驰。领头的轻年统帅李世民,年仅22岁。一张英俊的脸,虽然还显年轻,那宽阔额头下的浓眉,还有那双犀利的眼睛,却让人看到了刚毅与成熟。此刻,李世民一马当先,领着他的铁骑,经河阳、巩县,整整跑了一日,马不停蹄地向虎牢关前进。远远地,他终于隐约地看见了嵩岳连接处的关门,不由回头说道:

“兄弟们,再加一把劲,虎牢关就到了。”此时他称他的属下为兄弟,是由衷的。因为他知道此去一战的险恶,很可能,一小时后,紧跟他的这三千五百“兄弟”,就会有大半命归黄泉、骨埋虎牢关中。降尊居贱,能得军心,李世民深知将兵之道。更何况,如今摆明了要他们去为李氏江山送命,唤一声兄弟,实在是真情实意。

果然,他的属下们听了,个个来劲。秦王竟然唤我们做兄弟,跟着他,真带劲!属下们这么想着,扬鞭策马,你追我赶,若不是胯下的战马比不上秦王的,肯定人人都冲到了他的头里。就在这时候,乌云将月亮完全遮去,山中一片漆黑。李世民只好紧拉缰绳,让马缓行。

“秦王,你看这月亮,它见我们就到虎门关,也不再照一程。”紧跟而来的侯君集,转瞬间与他走成并排,抬头望着乌黑的天空,打趣地说。

月亮被乌云遮住,李世民却想起另一番好处来,听侯君集这么一说,开口道:“从月夜进兵,出敌不备,可得全胜。”

“对,秦王见识,处处高人一筹。”侯君集真诚的说。

李世民并不搭理,策马继续缓行。不久到了关下,李世民让士兵稍作歇息,召来侯君集、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同来的四员大将,吩咐说:“你们与本王各率铁骑700,分成五路,悄然上关。途中,无论哪一路受阻,拼命冲杀就是;没有受阻的,不可去救援,尽最快速度上关。谁先拿下虎牢关,当记首功。”

众将点头称是,各领人马,悄然登关。窦建德手下大将沈悦,昨日已抢先占了虎牢关,一边让人修筑工事,一边让人准备守关的弓弩石头。他四处视察,不时眺望雄关险道,心中很是得意。在他看来,唐军路遥,若来夺虎牢关,最迟也应该在明日之后。于是,他命令部队早早歇息,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再努力备战。沈悦因沿途劳累,已经困倦不已,命令下达之后,便解甲合衣,倒头便睡。正在甜睡之中,隐约听到喊杀之声,待睁开眼来,程知节的板斧已压在他的胸前,锋利的斧口,已对着他的脖子。

这程知节,原名叫程咬金,是世家大族之后。曾祖父程兴,是北齐兖州司马;祖父程哲,是北齐晋州司马;父亲程娄,是北齐济州大中正。程知节与秦琼本是翟让瓦岗寨中的大将。翟让让位李密后,程咬金与秦琼深得李密看重,为“内军”骠骑。后随李密在邙山南麓摆阵迎战王世充,由于李密指挥不利,瓦岗军遭受重创,实力大损,终于败得无路可走,万般无奈,只好投降王世充。因不满王世充的为人,次年程知节与秦琼等人,告别李密,转投唐朝李渊。李渊见他们一个个能征善战,就将他们都分配到秦王李世民帐下。李世民久闻程知节与秦琼之名,十分尊重他们,任命程知节为秦王府左三统军,秦叔宝为马军总管。程知节勇猛刚直,每遇征战,总是冲锋在前,自随了秦王李世民后,一直无缘建功,这次能单独领兵冲锋陷阵,不免雄风重展。率领700勇骑,疾风般悄然进入关门,身先士卒,一路砍杀,杀死敌人近千。他的700勇骑,也死伤大半。他终于杀出条血路,第一个冲进守关统领沈悦的卧房,将大斧架在他的脖子上。

沈悦看了锋利的斧口,又看了和知节一张粗犷的黑脸,顿时明白,除了投降,他再无出路,便说:

“将军刀下留情,末将愿意投降。”

程知节听了,这才收回大斧,押了沈悦,去见秦王李世民。这时,李世民、侯君集等四路人马也已冲上关来。众人四处砍杀,不一会,便将虎牢关上的八千守军杀去六千。余下的二千,都被降伏,充实了李世民的兵源。李世民见程知节押来沈悦,非常高兴,听了沈悦投降的经过,便不屑地摇摇头,还没等他开口问话,又听得沈悦连连哀求饶命。李世民鼻子吭了一声,蔑视地说:

“将军若说要杀便杀,我定饶你。可惜将军身为大将,刀斧加身,只求饶命,如此贪生怕死之徒,留下性命又有何用。来人,给我砍了。”

李世民斩了沈悦,清点自己人马,竟然也死了二千。如今仅有一千五百人,却有二千俘虏,正感慨万千,尉迟敬德来报:

“李绩接应的兵到。”

李世民一听,忙与尉迟敬德一道,去迎接李绩。刚走出几步,只见李绩飞奔而来,见到秦王,倒地便拜,说:

“接应来迟,秦王赐罪。”

李世民上前一步,扶起李绩,朗然说到:“将军已经非常神速,何罪之有?快快请起,与本王一道,磋商一下布防、攻战的有关事宜。”

李绩听了,连忙起身,随了李世民,来到虎牢关前的山头上。此时天已大亮,众将军虽说一天一一夜地急奔拼杀,却都不言疲惫,在认真地察看了地形以后,回到议事厅,立即认真地讨论了有关防御与进攻的战略问题。

春日的暖阳,斜斜地射进窗,照在李世民刚毅的脸上。

“现在我军已抢夺虎牢关,我料定窦建德不会前来进攻,只会在此与我军对峙,试图待我军粮草不济时再与王世充前后夹击。为今之计,我军应是尽早引窦建德决战,消灭他的军势实力!”李世民的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在虎牢关上久久回荡。

议事厅的外面,虎牢关上,李世民的士兵,正在昨日沈悦部下没有修筑好的工事那里,紧锣密鼓地干着。大家都开玩笑地说:多亏了怕死将军沈悦部下的努力,这工事修起来要比往日省事许多力气。

窦建德早闻李世民年轻神勇,颇具军事天份,指挥大军,若手中棋子,展转冲杀,行走自若。对此次虎牢关战役的重要性,窦建德非常清楚,为以妨万一,派出沈悦抢占虎牢关之后,又派部将王琬,率一万人前去接应。王琬领命,率军直奔虎牢关,刚到途中,便闻说虎牢关被李世民夺去、沈悦被杀的消息。万般无奈,只得回兵板渚,将情况如实禀告窦建德。

窦建德听了,心头一惊。这个李世民,果然利害,难怪他能连败薛举和刘武周,又将王世充困在洛阳城里。我可不能轻敌,需小心又小心。想到这里,窦建德对谋士凌敬、大将张青特等人说:

“唐军远离关中与河东,围困洛阳,已经半年有余。如今他们士兵疲惫,粮草接济又不如我军便利。如此看来,速战速决,肯定是他们所希望的。而今,他们抢夺了虎牢关,隔断了我夏与郑之间的联系,试图一面困死王世充,一面伤我军于关下。奈何朕已深知唐军的用意,只需高垒深沟,拖住他们,就算是他们困死了王世充,朕也能困死这些唐军。到时候,他唐、郑两家,一死一伤,岂不快哉?”言罢,哈哈大笑。

张青特听了,深以为是。于是,窦建德发布命令:三军坚守,不可出击。

李世民抢战虎牢关之后,已料定窦建德不会轻易出战。因此,每日一面派大将到窦建德营前叫战,一面又亲率骑兵暗自到窦建德营房四周侦察,试图进一步摸清情况,有的放矢地对窦建德实施打击。时间转眼过去一月,李世民的叫战终无结果。窦建德沉声闷气,任你怎么叫骂,他就是不作理会,心中还暗自得意。李世民叫骂一招不行,侦察一招却有了效果。他进一步摸清了情况之后,心里已经有了底,也在暗自高兴。

这是个春草有情、山中含绿的好日子。和熙的春风里,李世民带了尉迟敬德、李世绩、程知节、秦叔宝等将领,率千余精锐铁骑,扬鞭策马,向东飞驰三十余里。快到窦建德军营,李世民让李世绩为首等四员大将率兵埋伏道旁,自己仅带尉迟敬德前往窦建德军营。秦叔宝担心此去危险,欲劝李世民。李世民笑着说:

“将军放心,本王有弓箭长剑,尉迟敬德有枣槊,就是百万之众,又奈我二人何?”言罢双腿一夹,与尉迟敬德飞驰而去。很快,窦建德的巡逻骑兵发现了李世民与尉迟敬德,一面派人飞报窦建德,一面向李世民他们逼过来。

这队骑兵,足有30余人,李世民见了,微微一笑,对尉迟敬德说:“人数太少,你就先养养精神,待人多时你再动手。”

尉迟敬德听了,点头答应。睁眼看着李世民,弯弓搭箭,一箭一个,转眼射杀了二十余人。剩下几人,一时惊吓得愣在那里,无一人再敢向前。就在这时候,只见后面尘土四起,嗒嗒的马蹄声,阵阵传来。原来是窦建德知情况以后,担心其中有诈,派了大将王魂,率八千骑兵,前来接应。

李世民见了,高兴起来,对尉迟敬德说:“这还差不多,不枉了我等此番一行。”话音刚落,窦建德的十多名骑兵先锋已到跟前,一个个手持钢刀,呀呀地狼嚎般叫着。也不待李世民开口,尉迟敬德举起枣阳槊,一番狂砸猛扫,十多名骑兵先锋倒了大半。李世民不甘示弱,拔出长剑,跃马向前,一连砍翻三人,正性起时,听得尉迟敬德大喊:

“秦王,快撤!”

李世民向前一看,只见窦建德的大部队,已近在咫尺。他这才一拉疆绳,掉转马头,与尉迟敬德,并马回奔。八千铁骑,犹如乌云遂日,直向李世民和尉迟敬德滚滚而来,很快进了他们预先设置的伏击圈。

李世绩本豪富出身,年轻时就乐善好施,扶贫救困,后因天下大乱,加入翟让军队。隋名将张须陀讨伐瓦岗,翟让吓得要跑,李世绩出面阻拦,请求让他率三万人马迎战张须陀,结果大败隋军,斩张须陀于马下。李世绩守黎阳仓城时,宇文化及率大军来将城四面围住,强行攻城,情况万分危急。李世绩并不惊慌,令军士向城外挖地道,忽然现身于宇文化及身后,大败宇文化及。李密归唐后,李世绩全统李密旧部,东至于大海,南至长江,西至汝州,北至魏郡,悉属李世绩统辖。虽如此,却不自据,而是以李密的名义,献给唐朝……关于李世绩的点点滴滴,李世民渐渐一一弄清后,更敬重李世绩的忠义之心,也更相信他的军事才能。正因为如此,这次袭击窦建德,李世民身边带了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这么几员在他看来最勇猛的将领,却让李世绩为伏击之首,负责伏击的安排布置。

李世绩待李世民、尉迟敬德走后,立刻命令骑兵下马,在大道上隔了十多米,挖出一条小沟,埋下粗粗的拦马绳。如此这般,小沟挖了一条又一条,程知节见了不解,问:“何需挖这么多沟,敌骑来了,被绊了一次,难道还有第二次不成?”

李世绩听了,微微一笑,很自信地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一切刚准备好,李世民与尉迟敬德便飞驰而过。王魂率八千铁骑,紧追在后。看见只有李世民与尉迟敬德两人,王魂心中大喜,放声喊道:

“谁先捉了李世民,赏金千斤!”

听了喊声,骑兵们更加有劲,个个扬鞭策马,向前飞奔。就在这时候,第一道拦马绳已临空拉起,追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顿时被拌倒在地,紧跟在后面的来不及止步,撞上来的又倒了几匹。马倒在地,人被甩出老远,一时王魂的追兵大乱,不得不停下来。

李世民与尉迟敬德见了,也停了马步,回头张望。王魂由不得怒火冲天,大声吆喝骑兵,继续追赶李世民。如此折腾几次,王魂的铁骑,被拌倒好几回,再不敢狂奔,只是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进。李世民与尉迟敬德心中好笑,也放缓马步,悠闲缓行。王魂更是怒火攻心,忍禁不住大喝一声:

“跟我冲!”喝罢一马当先,率铁骑又猛追过来。可惜没跑出几步,就被绳拌倒,摔在地上。部将殷秋、石瓒等要来救,说时迟那时快,李绩、秦寂宝、程知节早飞马奔来。他们的身后,还有千余勇士。众人争相上前,一阵刀砍、斧劈、鞭打、抢刺。早将殷秋、石瓒等人,打下马来。李世民、尉迟敬德掉转马头,冲进敌骑中,狂砍猛砸。双方血战,唐军虽说要以一敌十,但有李世绩、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这几个一流的将军在,再加上随行的士兵个个身手不凡,大家都舍身亡命。更有他们的统帅李世民,一交手就杀死夏军的几员大将。如今杀了一阵之后,直杀得夏军军心大乱,丢下死伤者,争相逃命。

李世民见了,长啸一声,如深海龙吟,震天动地。吟罢高举长剑,策马向溃军追去。逃命的夏军没跑出几步,就被李世绩等截住。又一阵狂杀,逼得他们勒转马头。这时,李世民与尉迟敬德早迎面而来。夏军进退无路,在唐军的一片喊杀声中,如屠猎圈中的恶狼一般,悉数皆被杀死,一个不剩。

杀尽夏军八千铁骑,唐军齐声呐喊,掉转马头,狂奔一阵,回到大营。

三十里外伏击之战,李世民以少胜多,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竟能斩杀夏军八千铁骑。虽不能伤及窦建德的主力,却大大地挫伤了窦建德军队的士气。从这以后,窦建德更加不敢开战,只缩在营中,仍唐军叫骂挑战,全不作理会。窦建德试图以静制动,默然无语地与唐军对峙,待其粮草短缺,军心焕散时,再狠狠地重拳出击,打败唐军。

与窦建德相比,李世民后方,确实太远。一年多来围攻洛阳,粮草军需全靠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尽心打理,保障供应。如今需要坚守的虎牢关,地处洛阳与板渚之间,要运粮草去,常被窦建德的军队拦截,困难实在太大。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虽不吱声,李世民心里却非常明白,召来杜如晦等商议,希望他能想出个办法来打破这对峙的局面。杜如晦说:

“窦建德与王世充,他俩人并无情义。之所以前来相救,只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伏击之战,歼敌虽然只有八百,在精神上,却给了窦建德狠狠地一击。至少,他已经知道,如今的唐军,战斗力是相当强的。他如今一直不敢来进攻,说明他对我们心有余悸。臣以为秦王可乘此给窦建德修一封书信,言明利弊,或许他可以撤军。在此同时,我军只有多派侦探,打听消息,一有机会,再作决定。”

李世民听了,点头赞同,一面让人请房玄龄来,给窦建德写封书信,一面令侯君集、李世绩二人负责侦探一事。

房玄龄自幼聪敏,博览经史,尤其善于写各类文章。近年来,他跟随在李世民身边,凡是要他写文章时,总是不用起草挥笔而就,驻马立成。写出的文章,简约顺畅,说理透彻。李渊后来也夸房玄龄,说:“玄龄深识机宜,足堪委任。每为我儿陈事,必会人心,千里之外,犹对面语耳。”这是后话。

房玄龄既来,问明情况,让人准备好文房四宝,当着李世民与杜如晦的面,顷刻之间,书信写成。展卷在手,开口念道:

“赵、魏之地,久为我有,为足下所侵夺。但以淮安见礼,公主得归,故相与坦怀释怨。世充顷与足下修好,已尝反复,今亡在夕,更饰辞相诱,足下乃以三军之众,仰哺他人,千金之资,坐供外费,良非上策。今前茅相遇,彼遽崩摧;效劳未若不获命,恐虽悔难追。”

李世民听了,满意地点着头说:“妙、妙,先生的文采,世民又一次领教了。感谢,感谢!”

房玄龄一听,双手一揖说:“蒙秦王厚爱,玄龄已是感激不尽。为秦王办事,是玄龄应该做的事,秦王的一声感谢,真是羞刹玄龄。”

李世民听了,说:“你我兄弟情深,本不必言感谢,只是见你如此文采书信,而又是倚马可待,实在让我心中佩服,脱口言出,请兄长不要介意。”

房玄龄听了,对李世民更是敬服。

房玄龄的书信送到窦建德手上,窦建德展卷看过,虽然也觉得情文并茂,却终是不能动心。礼节性地送走李世民派来送信的特使,一切还按原来定下的方略与李世民相峙于虎牢。一月多来,双方虽无大战,小战却从未停。不是窦建德拦截了李世民的粮草,就是李世民劫走了窦建德的军需。李世民见此,增派人手,进一步加强侦察,希望能捕捉到更有利的战机,对窦建德实施更有力的打击。窦建德也挖空心思在想办法,希望能战败李世民。就在这时候,窦建德的第一谋士凌敬,在苦思了多日后向他建议,说:

“陛下可以趁此举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然后派重将守之。再鸣鼓建旗,过太行,入上党,占汾、晋,取蒲津。这样一来,对我们有三利:一则蹈无人入境,取胜可以万全;二则拓地收众,形势益强;三则关中震骇,郑围自解。这可是上上之策,再没有比这好的了。”

窦建德听了,心中一亮。这凌敬,真是高明!如将他的建议付诸实施,唐军所战虎牢关优势便丧失殆尽。我军深入上党、徇汾、晋之后,必定让关中震动,使李世民回师救援。到那时,唐军自乱阵脚,洛阳困围不解自除,而我则如风唤雨,整个战局,将随我窦建德之意,随心所欲。想一这里,窦建德立即吩咐人唤来王世充的弟弟王世辩。

如此、如此,这般,窦建德将凌敬的建议合盘说出。然后,吩咐王世辩,说:

“汝今速去洛阳,通知王世充,安心死守,等朕的好消息。”

王世辩闻听窦建德要挥师渡河去攻山西,一时心慌意乱,慌忙赶去洛阳,将窦建德的打算说给王世充听。李世民围困洛阳半年有余,王世充已经陷入绝望的境地,没想到绝处篷生,柳暗花明,窦建德一朝醒来率兵救援。他王世充这才如旱禾得雨露,早把窦建德视为救命的天龙,不想这天龙却要飞去山西,兴风作雨。在王世充看来,窦建德一旦弃他而去,他只有立毙无疑,于是心中骇然,睁大眼睛,望着兄弟,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世辩见曾经何等英雄的哥哥如此魂飞魄散,更加心急,没想到情急之中,竟也想出一个办法来,对王世充说:

“皇上也不必担心,若要窦建德不去攻打山西,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何办法,你快说来我听。”王世充一把紧紧地抓住弟弟双臂。

“你放手,我的胳膊快断了。”

王世充这才松开手来,眼睁如铜钱,催问:

“快说,有何办法,可使窦建德不离此地?”

“我在窦建德那里已有月余,深知窦建德的为人。他虽然勇猛善战,也常以小恩惠收买人心,可是猜忌心却很重,尤其是对凌敬等一干谋士,并不怎么信任,对属下的一些战将,倒是非常器重,而且容易听取他们的意见。皇弟我在他那里,看出了这一点,就对他最信任的战将,如高甑生、梁建方等,特别友好,出手非常阔卓,因而与他们关系甚好。现如今,只要我再给他们些好处,请他们劝说窦建德不要进攻山西,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王世充听了,又一把抓住弟弟,大声说:“皇帝,你真是我的好皇弟!我皇宫里的金银财宝,你尽管拿去,只要高、梁他们能够劝说窦建德不离此地,要多少,给他们多少。”

“感谢皇上,我拿些金银,即刻回去,一定让高、梁这些将军,劝说窦建德不去山西。”

“好,好,这就好!”王世充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快去,快去,哥哥在此等候你的佳音。”

王世辩带了大量金银财宝,匆匆赶回板渚,将金银财宝,挨个送给窦建德十分信任的高甑生、梁建方等人,请求他们替王世充说情,千万不要离开板渚,去进攻山西。这些将军看见王世充服软,自己又得他许多金银,便一个个来到窦建德跟前,皆言此时不宜去进攻山西诸郡。

“凌敬何人,一书生尔,安知战事,其言岂可用也!”梁建方等振振有词地说。

开始,窦建德还坚持自己的看法,替凌敬争辩,说他虽是书生,此番却是动了脑筋,出了个好主意,但经不住众将军一再劝说,终于改变了想法,对凌敬说:

“如今众将斗志高昂,要在此一举而败李世民,我看这是天意!是上天要我在这里打败李世民。我如今别无选择,只能顺应将帅之心,与李世民决战。所以,我只能改变攻打山西的计划。”

凌敬听了,心里遗恨,忍不住对窦建德说:“义士行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上乃万尊之口,言既已出,岂可更改。”

窦建德听了,无言对答,心中生愤,欲将凌敬关押起来,只听他的皇后曹氏进言说:“凌敬虽然言语冲撞皇上,却是句句在理,又是一片忠心。如此还受羁押,会令谋士们寒心,还请皇上三思。”

皇后的一番话,令窦建德冷静下来,沉默良久,说道:“这凌敬也实在可恨,朕之所以改变计划,是因为幡然醒悟,要不然险些为他蒙蔽,成了一个畏敌背信的小人。”

“此话又当怎讲?”皇后问道。

“朕来救郑,且已答应王世充定要替他解围,如今还未解其围,却又要舍之而去,不是畏敌弃信,又是什么?只是凌敬他既然也是出于一片忠心,朕不关押他就是。”

于是,窦建德没有惩罚凌敬,也拒绝采纳凌敬的建议,继续与李世民对峙。

五月的傍晚,“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王世充忧心仲仲地蹀跞于殿前高台,双眼直直地东望板渚。他尚不知皇弟承诺的事能否办妥,正五心不定时,忽见皇弟王世辩喜气洋洋地撩衣快步而来。一时也顾不了皇帝的尊严,王世充急步迎了上去,着急地问道:

“事情怎样?”

“托皇上的洪福,一切都办妥了。窦建德已经决定留在板渚,侍机灭了李世民。”

“好,好!朕这几天来,都在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击败李世民,现在终于有了个好主意。”

“啊!皇上征战一身,深谙战略战术……”

“朕是这么想的。”王世充打断皇弟的话,说:“唐军作战之利,在于骑兵。如今,唐军粮草紧张,黄河以北,绿草青青。为了节约粮食,唐军他们一定会去河北牧马。马放河北,这段时期,骑兵便无马可骑。趁此时,窦建德发起总攻,定可大败唐军。”

王世辩听了,欣喜万分,高兴地说:“皇上真不愧是深谙战略战术的……”

“朕这就修书一封,将朕的看法告诉窦建德。”王世充再次打断皇弟的话,说:“吾弟一定要从旁边全力说服他,万万不可失去这难得的战机。”

王世辩听了,连连称是,拿了王世充的书信,下了高台,翻身上马,匆匆赶往板渚。谁知出洛阳城不到十里,王世辩的座骑便被一条拦马绳袢倒。因速度太快,马的双腿跪下,王世辩被甩出十步有余,恰巧头又撞在一块石头上,倾刻丧命。

拦截的人,正是侯君集指挥的侦探。

原来,王世辩来洛阳时,侦探已经发现,只是尊了侯君集的命令,待他回来时再将他擒拿,这才一直守候在这里。几名侦探出来,见王世辩命丧黄泉,仔细一搜,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来,忙飞马赶回营中交给侯君集。看了书信,侯君集不敢担搁,立刻带了书信去见李世民。看过书信,问明情况,李世民忽然心生一计,唤侯君集到身旁,附耳交待几句。侯君集一听,心领神会,便带了书信来到拦截王世辩的地方。只见王世辩还躺在那里,座骑在他身旁懂事地打着喷涕。侯君集让人将书信塞进王世辩的衣襟里,再将他放上马背,轻轻一拍,那马便托着王世辩,平稳地朝板渚奔去。

不久,窦建德便拿到了王世充给他的书信,一口气读完,自言自语地说:“‘伺唐军刍尽,牧马于河北,将袭虎牢,一举而败唐军。’妙!妙!实在是妙!王世充不愧为有头脑的武将军。”说到这儿,他看着王世辩的尸首,微微点头,说道:“行台,你今虽亡,信已送到。我一定大败李世民,为你报仇。”言罢吩咐卫士,将王世辩厚葬,然后召来亲信梁建方,令他负责监视唐军,发现唐军河北牧马,立即来报。

“界时,我全军出击李世民,你哪里逃!”窦建德望着东面的虎牢关,十分自信地说。

侯君集令人将王世辩放上马背后,一直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看着王世辩的尸体进了夏营,这才放心回到虎牢关,将情况告诉李世民。

李世民得知王世充想让窦建德趁自己牧马黄河北岸时发起总攻,就决定将计就计,待确认窦建德已收到王世充的信后,即刻进行大的布置。他本来已无计可施,如今要抓住这偶然得来的机遇,把窦建德的军队从板渚营中引出来,然后在虎牢关下,聚而歼之。

“夏半阴气始,淅然云景秋。”多好的夏日美景,李世民与窦建德,连同他们的军队,都无人去欣赏。唐、夏双方,埋头于紧锣密鼓地安排布置,都信心十足地认为,自己的想法非常高明,到时候,一定可以置对方于死地。

最后残酷的决战,眼看马上就要开始。

一夜春风吹,新草绿如茵。黄河北岸,一碧千里,翠色欲流,正是牧马的黄金地。李世绩领秦王之令,带了千余士兵,赶了几千战马,北渡黄河,牧马于河边。

夜色已浓,到了赶马回营的时候,李绩就是不归。他在河边安营扎寨,让马儿就留在这翠色欲流的青草里。为的是让那窦建德明白:唐军确实已无草料,马匹只能留宿河边草地里。窦建德闻探子来报,心中果然大喜,认为来了可乘之机。他迅速地召来诸位将军,按原来的部署,让他们统统出动。从板渚到牛口,北距大河,西薄汜水,南属鹊山,由北至南,上百的将军,带领十余万大军,列兵布阵,横亘二十余里。随着窦建德一声令下,鼓手们击鼓助威,士兵们呐喊壮行。真是气壮山河,让鬼神也为之惊惧。窦建德欲与李世民决一死战,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唐军。

“如此一来,吓也要吓死唐军。”窦建德稳坐中军,得意地想道。

唐军将领见了,有的真是心中胆怯,以为窦建德兵多将勇,若战必败,主张后撤;有的则不以为然,认为窦建德不过是虚张声势,主张趁他们立足未稳,即刻攻击,打乱夏军的阵营。李世民听了,并不忙着表态,亲自率领几十名大将,登上高丘,瞭望敌军阵地。良久,策马下了高丘,召来众将帅,说:

“窦建德过险关而鼓噪进,图炫耀而实骄情,他临城列阵,更是轻视我军。如此骄兵,我再按兵不动,他必然更加急躁。骄则松懈戒备,躁则缺乏耐心。这样的军队,列阵一久,饥饿疲劳,到时我们再乘势追击,一定不甚一击。窦建德,一定败在旦夕之间矣!”

李世民的一番话,直说得众将帅心头一热,浑身是劲。就在这时候,窦建德仅派五员大将,三百铁骑,西渡汜水,来到唐军兵营一箭之地处停步喊话说:

“大夏大将王琬等前来挑战唐军,有不怕死的,可前来应战!”

李世民听了,抬眼望去,但见王琬坐骑高大雄伟,一幅铠仗,更是鲜亮华丽。便微笑着对身边的大将们说:“此马本王识得,原是隋炀帝乘坐的骢马,真是匹千里良驹。”

尉迟敬德见王琬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想去杀了他,如今又听秦王夸他马好,便一举枣阳槊,说:“待我去杀了王琬,夺了马来献给秦王。”

李世民却摇着头说:“万万不可,本王怎么会因为一匹宝马,就让自己的大将去犯险?”

尉迟敬德听了,更不服气,大声说:“王琬鼠辈,能奈我何?”说罢,憋了一肚子气,冲出阵去。李世民见了,暗自得意,扭头对侯君集说:“尉迟将军此去定有一番好撕杀,你可速去黄河北岸,将牧马全部赶回,武装骑兵伏在夏军西侧,待我这里出击时,你可率全军奋力杀出,只进不退,逼杀夏军。”

李世民目送侯君集远去,回头来看尉迟敬德。只见他单枪匹马,冲入敌军之中,手起槊落,连砸二员大将下马。王琬见了,举枪上前,迎战尉迟敬德,交手没三回合,便已不支。同来的二员大将见了,一起上前,三员夏国大将,齐战尉迟敬德。唐军中程知节、秦叔宝等大将见了,要去助战,被李世民止住。

“我已让尉迟将军憋了一肚子气,他此刻精力正旺,不会有事。待他真到力乏难支时,尔等再去,相助不迟。”李世民说完,又静静地观战。

谁知尉迟敬德不但没有力乏难支,反而越战越勇。猛砸几槊,逼退二将,舞槊直追王琬。王琬闻尉迟敬德枣槊风声四起,再不敢接槊,拔马朝汜水逃去。王琬马快,眼看快到河边,尉迟敬德急了,手起槊飞,直朝王琬后背叉去。只听得闷声一响,枣槊从后背穿透王琬,他来不及哀嚎,便倒地身亡。随着枣槊,尉迟敬德来到王琬身边,飞身下马,一手从王琬的身上抽出枣槊,一手拉了王琬的宝马,翻身上去,回到唐营。唐夏两边的将士见了,无不震惊。

此时已是午时过后,窦建德的将士列队等待多时,人人饥饿疲倦,队形开始散乱。许多将士,丢枪弃刀,争相到河边饮水,一时乱成一团。李世民见了,心中暗自高兴,即令李世绩、秦叔宝、程知节等率军从正面出击,殷开山与尉迟敬德等率军队左右两侧出击。五路兵马,喊声震天,如春讯的黄河洪涛般地朝窦建德的军队涌去。饥饿疲倦的夏军,一时胆颤心惊,手忙脚乱的拾刀捡枪,前来迎敌。怎禁得住唐军汹涌之势,刚一接触,就纷纷后退。窦建德见了,拔出宝剑,高高举起,大声喝道:“唐军力孤,众将士不可惊慌,杀退唐军,朕有重赏。”

话音刚落,夏军还没有反应,西则便冲来几千骑兵。侯君集一马当先,直奔皇帝而来。窦建德见了大惊,在众将的簇拥下,往后退去。三千铁骑,如狠似虎,蜂涌而至,侯君集手起刀落,很快杀散众将,直逼窦建德。

窦建德原本也曾身手不凡,奈何做了皇帝之后,已经多年不再舞刀弄枪,哪里能敌侯君集这样的猛将。没几回合,便被侯君集枪挑下马,押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并不去理会窦建德,只仰头朝天,哈哈大笑。笑毕,长声高喊:“窦建德已擒,夏军还不快降!”

声如巨雷,在战场上远远传开。唐军听了,纷纷跟着大喊。一时间,几十里的战场上,都响彻着李世民的话语。

“窦建德已擒,夏军还不投降?!”

唐、夏俩军,各自十余万人马,大战正酣。经侯君集领几千精锐骑兵从西则突然冲出一番砍杀,夏军已经开始胆寒,再听了李世民的呼喊,已无勇气再战,纷纷丢枪弃刀,投降唐军。这时,李世民才回过头来,打量着窦建德说:

“本王讨伐王世充,与你何相甘,为何要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窦建德一时无言以对,只是垂头叹息。李世民令李世绩将军打扫战场,清点俘虏,竟然有五万多人。

“如今东征胜局已定,强敌已灭,洛阳王世充,不过是翁中之鳖,留下这些战俘,不过是空耗国资。”李世民这么想着,断然下令:

“立即遣散战俘,使其各自还归乡里。”

处理战俘的事情,李世民命人押了窦建德,来到洛阳城下,对城里大声喊到:

“王世充听令,窦建德已被生擒,汝若再执迷不悟,本王将即刻马踏洛阳城。”

王世充闻言,来到洛阳城头,远望着在押的窦建德,垂泪良久,长叹一声,说:

“上天既然要灭亡我,不可再因为我的原故再伤城中士兵百姓。”说完,下令属下大开城门,投降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