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敬德直言促大计 常何婉转表忠心
“昨天晚上,我们四人将史万宝那厮做了。”尉迟敬德一大早就来到天策府,看到左右无人,轻声对李世民说了昨天晚上办的事儿。
李世民喟然叹道:“你怎么事先不对我言一声?敬德,要知京城里被杀了一名大员,不是小事。唉,你们这么做,真是太莽撞了。”
“不妨。我们离开前将房内布置了一番,仵作若去验尸,定会说是那女子恋奸情热,因而杀夫卷财而走。”
“哼,你不要自以为得意!这事若让我来看,就有两处极大的破绽。你想那史万宝号称‘京都大侠’,等闲人难近其身,一个小白脸就能把他杀了?还有,既然说这女子恋奸情热,她定会和其身边的侍女做同一路,又何必将侍女杀掉?”
尉迟敬德张口结舌答不上来,良久方才咕哝道:“反正——反正——反正事儿已经做出来了。把史万宝拿掉,就是去掉一个极大的祸胎。”
李世民摆摆手道:“算了,今后不可再提此事。敬德,眼前的处境如此艰难,说句风声鹤唳也不为过,你不可再给我添麻烦了。”
尉迟敬德咂摸一下嘴巴,有心想再辩驳几句,终归不敢。他就顺着李世民的话头说道:“是啊,以前的天策府何等辉煌,不想现在就到了这等寥落的境地。秦王啊,如今府内景物依旧,然人影星散,仅仅剩下无忌我们几人。”
李世民眼睛看着门外,不言不语。
房玄龄和杜如晦被逐出府外之后,两人逐个找尉迟敬德、长孙无忌和侯君集说了一番话。两人说,如今自己不能自由地随侍秦王左右,如何劝说秦王早定大计、提早动手的事儿皆赖他们三人来游说。两人说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另外三人也陪同落泪。尉迟敬德今日来,也正想劝说李世民一番。这时,只听门外有脚步声音,就见长孙无忌和侯君集走了进来。侯君集进门就说道:“秦王,想不到史万宝还能让人给杀了,如今外面正风传此事呢。”
李世民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长孙无忌坐下之后忧心地说:“外面传说史万宝新纳的小妾水性杨花,因而杀人图财逃走。可人们都知道史万宝和太子、齐王的关系不同一般,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诸事敏感,别因此再牵扯上我们。”
李世民看了一眼尉迟敬德,眼光里有责怪的意思,然后轻叹一声道:“多事之秋,没有什么不可联系的。嗨,随它去吧,再添上这一件也不为多。”
尉迟敬德说道:“秦王不可如此颓然,我们跟随你多日,遇到过多少难事儿,从未见你皱过眉头。属下知道,你所以犹豫不决,其缘在顾及兄弟情谊。敬德是名粗人,不明圣贤道理,然在战阵之间,若一味顾及小节,就会失却大势。还请秦王早定大计。”
“早定大计?我知道,你们定是听了玄龄和如晦的言语,想来劝说我。可是,那边是我的亲兄弟,让我像对付敌人那样去算计他们,这事儿若放在你们的身上,能做得出来吗?”
座中三人中,长孙无忌为李世民的妻兄,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侯君集在府中毕竟名头不响,自认人微言轻,不敢正面作答;尉迟敬德向为李世民的忠心贴身之将,李世民的什么话到了他那里都不折不扣地执行,从来不敢有半分违拗的地方。李世民此话一出,顿时出现了冷场。
今天的尉迟敬德却有点特别,只见他思索了片刻,昂然道:“秦王,敬德向来不敢指摘你的不是,今日却要违背一回。不错,太子和齐王是你的亲兄弟,你有这样的好心,他们却未必。观他们对付我的手段,残酷至极。他们能这样来对付我,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用如此手段来对付秦王你呢?如今天策府已经名存实空,还不是他们捣的鬼吗?要我说,存仁爱之小情,忘社稷之大计,此等事情非秦王所为。”
长孙无忌、侯君集听了这番话暗中高兴,觉得尉迟敬德不枉了房玄龄和杜如晦的一番教授。尉迟敬德作为一名武人,平时哪里有这般深刻的见识?
李世民转颜一笑道:“哈哈,想不到敬德还能说出这样一番文绉绉的话来。嗯,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难得你背诵得一字不差。”
“圣贤道理存乎心中,岂能死记硬背?秦王啊,你如今处事犹豫,是为不智;临难不决,是为不勇。你这样做,对家国有什么好处?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这不是你一贯的秉性啊!秦王,你须及早定下诛灭太子、齐王之策。”
李世民这一次的态度有所改变,不是一味叱责,哂道:“你说来说去,不还是这条路子吗?”
“只有这一条路子,并无他途可走!秦王若不这样做,黑子就要考虑考虑自己的这条小命了。”
“嗯,你怎么考虑?”
“我受了这一番苦楚,说什么也不敢再来第二次。如秦王不早定计,黑子即要奔逃亡命,不能坐以待毙。”尉迟敬德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接着道,“黑子今若逃亡,无忌亦欲同去。”
李世民目视长孙无忌道:“无忌,这是真话?”
长孙无忌缓缓地点点头。
“那么敏妹呢?你也带走不成?”
“不错,她跟着我也许还能捡回一条命来,总不能把命白白地丢在这里。”
李世民目视侯君集道:“你呢?你怎么说?”
侯君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毅然说道:“属下不敢相瞒,若敬德出走,我也想到康州投奔咬金。”
李世民立起身来,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们一圈,点点头道:“好呀,你们都走吧,这样才最干净。”又对长孙无忌说道:“无忌,你尽管走,然我想敏妹是不会跟你走的。”他折转身,慢慢向后堂走去。
三人坐在那里发呆了片刻,忽见尉迟敬德一拍脑门,说道:“嘿,我今天胆子怎么如此大?竟然对秦王说了这么多话。”
侯君集道:“敬德兄一身都是胆,难道现在后怕了吗?”
“当然后怕,若换在平时,打死我也不敢用这样的口吻和秦王说话。若不是想行房、杜二先生之计,再给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长孙无忌微笑道:“好,应该这样,今后这样的戏还要多演几场。”
李孝恭、李靖、李世等人终于攻入了丹杨,灭掉了辅公柘。此后,他们又剿灭了江南的几股反叛势力,使江南和山东之地连成了一片,其所辖之境逐步安定。李渊见江南事平,又想起东突厥动辄犯境的头疼事,遂下诏令李靖、李世回京。
李渊现在不喜欢李世民,不想逢东突厥入侵时再派李世民为帅,就想在北境上派上几名能干的将帅镇之以早做防备。因为前面有先例,像马邑、雁门有了李大亮为统领,颉利可汗再也不能从此入侵。他召李靖、李世返京,就为布置此事。两人奉旨到太极殿觐见李渊,李渊当着群臣之面,大力夸赞二人,说道:“李靖此次随孝恭扫平江南,实为萧铣、辅公柘之膏肓也。想古之韩信、白起、卫青、霍去病,也难有李靖之功劳。世与李靖的功劳相比肩,又奉上忠、事亲孝、性廉慎,堪为人臣的楷模。”遂授李靖为灵州大都督,李世为朔方道行军总管。让他们一人驻灵州、一人驻银州,近可形成对梁师都的夹击之势,远可防备东突厥前来犯境。
李靖在金殿之上得到了李渊的夸奖,心中百感交集。想起当初还是在这个殿上,自己被捆绑来见李渊的情景。那时的李渊和裴寂,满腔怒火要砍下这颗项上之头,多亏了李世民、于志宁和颜师古等人的劝谏,才有了今日的风光。这使他更加感激李世民的知遇之恩,下朝后他挑选了一些礼物,前往天策府拜见李世民。
李世民见李靖送来的礼物甚丰,执手责怪道:“药师兄,我们恬淡相交,你现在怎么也学会了这套俗礼?”
李靖笑道:“没什么,这些东西皆是江南的寻常物品,别看堆儿大,其实也不值几个钱。只是想博王妃她们瞧个新鲜,实在称不上什么贵重礼物。”
李世民让李靖坐下,又令人上来奉茶。两人自从武德二年分别,已经数年不见。他们在大江南北皆创下了巨大功业,谈话间各自心头不由得都浮起惺惺相惜之意。李世民赞道:“父皇在今日之朝会上,赞扬药师兄超过古之韩、白、卫、霍之功,果然如此。想是我李家有福,上天降生药师兄来佑大唐。如今东突厥在北境为乱,是为父皇的最大心事,药师兄此去,定能马到成功。”
李靖拱手道:“秦王说这等言语,让李靖不胜惶恐。若无秦王当日慧目识拙,李靖焉能有今日?恐怕早已成黄泉幽梦。其实若论功业,殿下才是天下第一人啊。李靖的这点小功与秦王相比,实乃萤烛之火与日月之光相对,不能比的。”
李世民摆摆手道:“罢了,我们再这样说下去,就成了相互吹捧了。我既为朝廷之臣,又是父皇次子,办的这些事儿,皆是分内所当,何况还是家事。如今天下渐平,我多在京城办事,今后巩固边疆、降伏诸夷皆赖于你和世兄等人了。”说到这里,李世民的脸上现出寂寥之色,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靖实为绝顶聪明之人,这些年他虽处江南,然对朝中的动态了如指掌。像他们兄弟之间相争的事儿,也能仔细察觉。他见李世民此刻的神色,知道其已触动了内心的难言之事,就宽慰道:“天下虽然渐平,可是四方诸夷未靖,国内人口及财富尚未恢复到隋仁寿年间的水平。殿下,今后需要你施展雄才大略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嗯,不错。父皇和太子操劳万机,我自当全尽心力。”他的眼神飘忽,接着说道,“药师兄,你眼光长远,谋虑周到。我现在有一件烦心的事儿,想向你讨教一番。”
李靖起身说道:“秦王何出此语?李靖实在担当不起。”其心中灵光一现,隐隐约约感到李世民将要说出的话,定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儿。
果然,就见李世民缓缓地说道:“药师兄不可太谦,请坐。其实这件事儿,你以前定有所闻。唉,我这些年多为父皇出力,立有薄功,谁又能想到,竟然惹起了太子和四郎的猜忌呢?你看,我这府中之人如今皆被他们遣散;我有心出京避让,奈何父皇又不许。药师兄,我处在这等尴尬境地,当如何处之呢?”
李靖心中一震,觉得一时不好回答,就面带微笑,在那里暗中斟字酌句。
李靖自小就有了忠心辅国的念头,随着年龄渐长,这种念头愈加清晰。他为马邑郡丞的时候,觉察到李渊有异志,虽与李渊没有私怨,隋炀帝又是那样暴虐无良,但他还是毅然赴京首告。及至后来李渊成事将他捉拿,其神色安然,说道:“岂以私怨杀壮士乎?”他后来征战时或从李世民,或从李孝恭,其殚精竭虑,唯以事成为念。
他其实是自负文武才略,以为只要忠心为国,不依附任何个人,即能克定大功,尽了臣子的本分。以隋炀帝之暴虐,李渊之猜疑,他不移其志,始终以忠国为上。
至于在李建成和李世民相争的这件事情上,李靖看来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若从感情上来说,李世民当初致力救下自己,继而又荐自己为行军副总管,可谓恩情甚大。且李世民能征善战,善纳人物,他衷心佩服。按说李世民今日既有此问,他应该毫不犹豫当即回答才是,以表达忠心,然他思索良久,缓缓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李靖素来以为,只要抱定了忠心为国的决心,则有才必为国所用,有能必为君王识。至于殿下与太子、齐王的纷争,一来可能是世人无端妄说,二来也许是太子胸襟不宽的缘故。殿下的心胸向来能海纳百川,相信时间一长定能感动他们。总而言之,这是殿下的家事,李靖为一外人,且刚刚回京不久,不甚了解其中详细,因不敢妄加评说。”
“药师兄能这样说,定是怜悯世民现在的处境了?”李世民又逼问了一句。
李靖挺直身体,正色道:“请殿下理解李靖此时的心意,对这件事情我委实不敢多说。凡是家事,外人若掺和其中,则局面愈加混乱。请殿下放心,就是皇上问起,李靖还是这番话,不敢多置一言。”
李靖的话说到这种程度,不免让李世民有些失望。
李世民这些日子一直在默默地盘算,心想自己若一旦与大郎形成抗争的局面,朝中之人在对待自己的态度上,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坚决反对自己的,如裴寂和东宫、齐王府属;第二类是支持自己的,如萧瑀、陈叔达、屈突通、柴绍、温大雅、于志宁、颜师古等人,至于天策府属,绝对是冲锋陷阵的亲兵;第三类是两不相帮的,如封德彝、戴胄等人。若这样来衡量双方的人气,还是帮衬自己的人要多一些。
这次李靖、李世被委以重任,两人手握重兵,李世民心想他们若能明确支持自己,则可增加两名强援。李世民本想这两人与自己相处日久,感情颇深,他们倒向自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孰料还没有见到李世,李靖在这里坚辞不答,让自己先碰了软钉子。
李世民不露一丝恼火神色,哈哈笑道:“药师兄果然高义,世民钦佩之至。对了,你此次去灵州驻防,须了解周围山川形势。杜如晦那里有现成的山川图,他现在国子学为助教,你可找他取来,对你当有小助。”
李靖拱手称谢,两人又谈了一阵梁师都和东突厥的事务。这时,午时已至,李世民留李靖在府内用了饭,李靖方辞谢而去。
第二日,李世也来拜访,李世民在谈话中间又以言语试探,没想到李世也和李靖一样,躲躲闪闪并不直接回答。李世民虽然失望,依旧高兴地与他叙话,让他到杜如晦那里去取山川图,然后留饭送走。
天策府如今门前车马稀少,若有人上门很是显眼。算起来,能经常上门的人寥寥无几,高士廉算是一个经常上门之人。缘于他是长孙嘉敏的亲舅舅,又兼他官职微小,因而可以从容出入天策府,并不显眼。李世民以前与房玄龄和杜如晦所谈最多,如今他们不敢登门,李世民再有什么心里话,只好对高士廉和长孙无忌细说。这日晚间,高士廉又登府门,李世民就将李靖和李世来访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高士廉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他们二人如今正蒙皇上宠信,且手握重兵,若能将他们召为麾下,当为大助。如此看来,他们的心意已定,就是再做努力也没有用处。可惜,可惜了。”
李世民道:“我对他们有恩,本来是水到渠成之事,终成泡影。他们别是见大郎如今势大,因而心思活动,想作壁上观吧?”
“不会。二郎,你应该看出这两人的禀性:李靖自负文武才略,不事一人唯事国家;李世英勇善战,追求忠义之名唯事君王。他们有这样的禀性,断然不会陷入皇子纷争之中。他们这样做,是想置身事外而非壁上观。”
李世民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事后也在想,我有恩于他们,他们尚且不追随。若大郎去招揽他们,定然也会遭到拒绝。这番谈话其实也有收获,就是明白了他们的真正态度。”
高士廉点头称是,忽然又想起一事,说道:“外镇之中,李瑗远在幽州,毕竟鞭长莫及。可是泾州的李艺在那里手握重兵,且离京城不远,二郎,你不可不防。”
李世民叹道:“是呀,我本想若能说通李靖和李世为援,即可让他们制约李艺。现在陇西虽有张万岁,可他除了马匹稍多以外,人力形不成气候,难当李艺一击。不错,所谓未雨绸缪,还是要另想防备之策。”
李世民此次以言语试探,明白了李靖和李世两不相帮的态度。虽释去其倒向太子一方的存疑,然他们受恩于己,如今关键时刻却置身事外,心中不免怅然。他口中不说,心中已有定论:今生今世,这两人可为己用,但永远不能成为自己的心腹之人。
时间很快进入了五月,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暑气扑面而来。连日里,朝中为了争论一件事情,大家争得脸红脖子粗,缘起太史令傅奕接连上疏要求灭佛。
佛法传入中土至今,崇佛者甚众。像现在的殿中之人,倒有一大半儿信仰佛法。傅奕此疏一出,李渊当堂诏百官议之,殿内顿时乱了营。殿中之人除了太仆卿张道源赞同傅奕之言以外,其余人多是反对,其中以萧瑀最为激烈。萧瑀平时醉心于佛法,且精研有成,常常光顾国内的诸大名刹,有时候还开堂讲道。因其官大名扬,已经俨然为佛界中的领袖人物。傅奕宣读疏议的时候,他气得眼歪嘴斜,待李渊的话音一落地,即向李渊奏道:“佛,圣人也,而傅奕非之。陛下,非圣人者即为大逆不道,请治傅奕之罪。”傅奕不甘示弱,当堂顶了回去:“人之大伦,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陛下,萧瑀不生于空桑,乃遵无父之教,其罪大焉,请治其罪。”
两人争论的焦点,即是当时佛法和儒学尚未融合时的一个最突出的矛盾。儒家要求从个人本身开始,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积极的入世思想。而佛法则认为人生是痛苦,世上是苦海,要求人们出家以脱离实际,以达成佛的目的,这是消极的出世思想。当时的儒学处于正统地位,傅奕提出抑制佛法泛滥和尊崇儒学是为了加强皇权。然佛法已得到广泛的普及,为许多人心中的信仰所在。
傅奕搬出了佛法不敬君父的大帽子,让萧瑀无法在皇上面前对答。只见他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他微闭双目,双手合十,喃喃道:“地狱之设,正为傅奕。”宛似念动咒语一般。
李渊很赞成傅奕的意见,其时天下正处于战后重建、亟待恢复生机的关头,对丁男的需求最为紧要,若放归僧尼还俗,即可匹配成十余万户。这样,他们既满足了本身对粮食、帛绢的需求,又为国家贡献了相应的租赋,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于是,李渊下诏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对其精勤练行者,迁居入大寺观,给其衣食,无令阙乏。其余者,悉令罢道,勒还乡里。李渊又规定了寺观的数目,京师之内仅留寺三所、观二所,诸州仅各留一所,其余的全部取消。
李渊此举有其积极的意义,然因佛法深入人心,其诏令一出,天下人言汹汹,以为朝廷又要灭佛。此后形势不稳,发生了不少僧徒及民众围攻当地官府的事件,这就不是李渊的初衷了。
下朝后,李世民心中有事,故意晚行了一会儿。待群臣散尽,他方迈着方步,慢慢沿着甬道走到海池边上。之后继续前行,绕过临湖殿,就到了高大的玄武门城楼前。
李世民并不急着出门,而是一拐弯到了登楼的台阶前,然后拾阶而上。守门的卫兵见秦王突然要登城楼,早有一人慌不迭地上来引路,另有一人飞奔去西侧的临凤阁,自是去通知在那里的常何。
玄武门在宫城之中规模上仅次于承天门,设有三个宽三丈的门道,门道之间的隔墙的宽度都达到一丈二尺。门上设有楼阁建筑,供皇帝临御。整个门楼高有二十余丈,显得高敞雄伟。墙体皆用大青砖砌成,中间的勾缝用糯米汁儿和着白灰黏结,实为坚固的门户。
李世民登到城楼上,只觉一阵轻风刮来,登时消去了刚才登级时沁出的细汗。玄武门的确是京城中的高建筑,向南望去,只见远处的终南山在晴日之下轮廓分明;近处的坊市街陌,俯视如在槛内。李世民极目远眺,更兼和风拂面,不由得心旷神怡。
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就见常何疾步赶了上来,他脸色通红冒出细汗,显然对李世民突然来到有些意外,遂慌乱来见。李世民见常何赶到,此时心情甚好,首先言道:“常何,我擅闯你所辖禁地,该当何罪呀?”
常何拱手道:“小人岂敢?秦王位列宰辅,又是天策上将,来此巡视为例内之事。秦王来到,是我等的无上荣宠。”
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你入宫禁不久,也学会说如此得体的话儿,哈哈。你不要如临大敌,我来此并无他意,只觉这里风景甚好,来此观赏一回。”说罢,他移步到了北面墙垛之间,指着远方道,“那条白亮亮的带子,自是渭水了。从渭水直到宫城,其间一马平川,并无阻隔。常何,玄武门的地势实在重要啊,你应该牢记肩上的责任。”
“谢秦王训诫,常何不敢有一丝儿的懈怠。”
“唔,这样就好。”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将目光移到常何脸上。只见常何模样恭顺,眼神满是敬仰。他忽然又柔声道:“时间真快呀,想起那时你在雀鼠谷里的样子,当时你才十六岁吧?就这几年的时间,你已成为守卫宫禁的将领。”
“是的,别人都说小人的机缘好,小人也是这样以为。想当初一同投军时的伙伴,如今以小人的官职最高。追根溯源,无非是因蒙秦王和太子赏识,从万人丛中简拔而上。”
李世民目光闪烁,稍作沉吟,然后说道:“你的话并不全对。你有今日的地位,主要还是你英勇善战。说我识你,也有些牵强,主要还是太子慧眼识俊才,才有你之今日。”
常何朗然道:“殿下此言,实在让常何汗颜。常何所以投军,缘起那时闻秦王年少英雄,心慕随之。其后太子对我有恩,然探寻源头,还是秦王在雀鼠谷内励我心智,既而拔为军头所致。常何今生今世,实不敢忘了秦王的恩情。”
李世民听了他的这句话,心里顿时释然。看样子常何虽由太子提拔来守卫宫禁,但毕竟官职不大,太子并未将他列为心腹。其中最重要的,常何有着豪爽正直的脾气,其对自己的初衷不改,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
李世民话锋一转,温言道:“嗯,你有此心,我也着实感动。上次我曾经说过,你和我府中的程咬金等人的脾气相仿。唉,可惜他们都出外为官,你们无甚机会见面。”
常何也很是遗憾,内疚地说道:“总之还是常何没福。”
李世民抬步向楼梯口走过去,常何急忙跟随。李世民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看完了这里的风景,我该走了。嗯,常何,我们谈了几句,我觉得甚是投缘,晚间你若是无事,就到我府上去深谈一番,如何?”
常何并不迟疑,答道:“好哇,小人定当前去拜见。只不过小人位微人卑,心里有些惴惴。”
李世民停步道:“嗯?我不是老虎吧?好吧,就这样说。等你下值之后,我让无忌来接你。”
“小人知道府中道路,不敢劳动长孙郎中大驾。”
李世民微微笑道:“无忌发现了一个吃酒的好去处,须他引路才行。就这样定了,你下值之后,无忌在嘉猷门那里等你。”
常何点头答应,在此一刻,他发现李世民的眼光中有一丝异样。
这日到了傍晚,常何果然依约走到嘉猷门。嘉猷门是太极宫的西门之一,位于西面宫墙偏北处,西与掖庭宫相通,是与玄武门距离较近的宫城门。现在守卫嘉猷门的将领为安元寿,常何走到门前的时候,就见他正与长孙无忌立在门侧谈话,显然是在等待自己。常何知道安元寿的来历,他自从武德五年归唐后,即被授为秦王府右府真,长孙无忌和他同为秦王的幕府,两人当然相熟。这时,两人见常何已经来到,安元寿先笑容满面向常何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转入门内。长孙无忌出门上马,也招呼了一声,然后居前领路,引着常何向城南走去。
两人先是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南行,渐渐就出了明德门,长孙无忌并不停止,又向东首行去,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常何见越行越远,不免诧异问道:“长孙郎中,这荒郊野外能有什么好去处?”
长孙无忌但笑不答,只是一味挥鞭疾驰。常何虽然满腹疑云,也只好紧紧跟随。他们这样又行了一阵,就见前面有一处房舍,里面透出亮光,这时长孙无忌道:“到了。”说罢到房前先跳下马来,门前上来一人接过了马缰绳,常何也遵嘱将马缰绳递了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常何影影绰绰中觉得此人似是尉迟敬德,因见无人吭声,也不好问询。
如此阵势不免透出些神秘,常何心里惴惴起来,但想秦王和长孙无忌约自己来此,定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歹意,就随着长孙无忌进入了院中。他们推门而入房内,灯影下站起一人,那人开口说道:“好常何,你果然依约来了。”常何一听声音,知道说话者正是李世民。
常何急忙下拜道:“秦王有令,小人焉敢不从?只是长孙郎中将我引到这等隐秘荒僻之地,让小人一时难解。”
李世民上前拉起常何,说道:“城内嘈杂,是我让他们寻到了这个所在。我们既然要清谈,还是这里最好。来,你先坐下。”
李世民令长孙无忌打开放在墙角的两口箱子,指着箱子道:“常何,听说你这些年来不事搜刮,名声很好,若靠你那点儿官俸定然积蓄不多。你现在尚未娶妻,到了这个年龄,该有个家了。你拿这些钱先去置一处宅子,再看城中官宦之家谁有出众的小姐,娶来就是。嗯,若其家不愿意,我可帮你前去说项,让你趁了心愿才是。”
常何顺着手指望去,就见箱子里面满满地装着金银玉器,在灯火的映照下,箱子里的黄白之物熠熠生辉。他心里不由得大为震惊,心想这些东西若靠自己的官俸,一辈子也难以积累起来。此时的常何,愈益明白李世民有事情求于自己,遂起身拜道:“小人聘妇之时若有阻难,定然找殿下帮忙。可如此多的金银器物,小人实在担待不起,自古皆言无功不受禄,我委实不能受。望殿下能够体察小人的心意。”
李世民微笑道:“你将有大功于我,这点东西和你的功劳相比,简直是微乎其微。常何,我今日找你,要谈一件大事。”
“小人恭听殿下吩咐。”
“我和大哥的事情,想你定有耳闻,可能所知不详。我今日就将其中详细之处给你说上一遍,待你评判其中是非曲直之后,还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常何到了现在,明白自己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抉择:是跟随太子?还是投靠秦王?按照常理,自己蒙太子垂青,将自己简拔而上,又授为宫中禁卫之官,这是天大的恩情,应该跟随太子才是,至少也不能背叛他。可是追根溯源,还是秦王当初在万军之中瞧中了自己,因而才有了出头之日。这让常何一时踌躇难断,遂拱手道:“小人官微言轻,只知忠心奉职。且太子和秦王,都有恩于小人,若让小人来评判其中是非曲直,一者为不忠,二者也委实不敢。”
李世民柔言道:“瞧你,不要这样紧张嘛。我说过喜欢你的脾性,今天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待。你且坐下听我说完,就是不置一词,我也不会怪你的。”随后,李世民将自己和李建成以往冲突的过程摘要说了一遍。长孙无忌在旁不免诧异万分,实在想不透二郎今日缘何这样?面对这样一位小官,如此详尽地叙说轻易不向外人道的秘密,真是破天荒的事儿。
常何静静倾听,心中也是震惊万分。想不到太子和秦王已经到了这等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言听之余,他对李世民对自己的毫无保留心怀感激。
最后李世民说道:“我已经息心归隐,不与大哥争一日之短长。可大哥和四郎并不罢休,前几日东宫记室参军事庾抱和齐王府典签裴宣俨告诉我说,大哥和四郎要将我府中之人全部调出,然后再全力对付我。你看,程咬金等人已被远远调开,府内所剩无几,下一步,唉,我也许朝夕难保了。”
长孙无忌第一次从李世民的口中听说了庾抱和裴宣俨来传话的事儿,心中大惊。心想眼前的常何态度不明,万一他不愿意投奔二郎,岂不害了这二人之命?
常何低头听完了这段长长的叙述,默默沉思了半天,然后抬头道:“小人性子直,素日里口无遮拦。若让我说,秦王替大唐打下大半国土,又深得人望,太子和齐王这样做,是他们心中嫉妒所至,实在不该。此事不用评判,确实是太子和齐王做得不对。”
李世民直视常何的双眼,见里面透出的神色坦荡透彻,不似作伪,遂问道:“常何,我这里先打个比方。若我和太子对阵,你选择哪一方?记着,你不能置之度外。”
常何又想了一会儿,断然道:“秦王,我心已定,此生定当追随秦王。殿下,今后只要有用得着常何的地方,哪怕是掉了脑袋,常何决不皱一下眉头,请尽管吩咐。”继而又补充道,“但今后若有与太子面对的时候,我不敢动他一指头。”
看到常何如此干脆利落,长孙无忌不免惊异,心道如此天大的事儿,你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别是其中有诈?李世民却满脸坦然,之前他已将常何的脾性琢磨得十分透彻,翻来覆去何止几百遍?常何今日的表态,实在其意料之中。他遂起身走到常何面前,感激道:“常何,你能说出这般话,就是不替我办一丁点事儿,我亦甚慰。要你办的事儿,以后慢慢再说。眼前最关紧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人不知。”
李世民缓缓道:“我今日将你请到此处,就是要避人耳目。你回去后,依旧和平时无什么两样,在太子和齐王面前,也不可露出我与你相交的痕迹。你明白此节吗?”
“明白。”
“好,此地不可久留,你可先行回城。今后我有什么话儿,自有安元寿传给你。这些东西你先带走。”
常何一听此语,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说道:“殿下莫非信不过常何吗?要知我愿追随秦王,并非为了名利,无非信义罢了。殿下若坚持让我收下这点东西,即是不信我。”其颜色之间,颇有忿忿之意。
李世民劝慰道:“我若不懂你的这番性情,定不会召你。这两箱东西并非赠你,可你手下之人良莠不齐,也许会有用处。你先拿去,若真的用不上,今后再还我也行呀。”
常何颜色稍和,说道:“殿下既然这样说,小人就先将这些东西带回去。万一真的用不上,将来原物送还,请秦王莫怪。”
李世民点点头,让尉迟敬德牵来一匹马,将两口箱子架在马背上,然后交给常何。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站在门前,目送常何一人二马慢慢消逝在前方的黑暗之中,两人方才折头回屋。李世民吩咐尉迟敬德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今晚不用回城,就在这里将就着过上一夜。你和他们在耳房内安歇,我和无忌住在一房。”尉迟敬德接令后即去安排。
长孙无忌目送尉迟敬德走出门外,轻声叹道:“二郎,常何这人靠得住吗?他今天答应得如此轻易,今后别有什么曲折才好。”
李世民道:“刚才常何说的两个字很好,就是信义。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他,大郎对他有恩,我若上来就用名利说动他,以我现在的落魄处境,恐怕难以奏效。常何年轻气盛,对我万分崇敬,只有以信义打动他,方能收到一些效果。他说面对大郎时不会动大郎一指,即是他信义的体现。至于他是否有诈,且待我们观察一段时间后才能断定。无忌,我很有信心,这次应该不会走了眼。”
“万一走了眼,岂不连带着将庾抱和裴宣俨两人都卖了出去?”
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我正要从这两人身上,瞧出常何是否可靠。裴宣俨现在已经和四郎闹翻,正准备脱离四郎来投奔我,他已经成为明棋;庾抱却与我没有一丝瓜葛,我这样说实在是冤枉了他。”
长孙无忌喜道:“原来如此。这样一虚一实,若常何向大郎告密,则他自己也会露出馅儿,对我们却没有任何损失。”
李世民神色忽然一暗,叹道:“唉,我这样做,也是为防万一。无忌,你别看常何官小人微,可他处于四两拨千钧的地位,不由得我不慎重。”
“常何有什么重要的地方?玄武门守卫之兵不足五百,又受北军节制,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
“玄武门是大郎、四郎的必经之路,又是宫城重门,岂不重要?我这些日子心里有番计较,等明日回城后,你将舅舅叫来,我们要好好议论一番。”
长孙无忌大喜,心想二郎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他跟随李世民多年,知道他喜怒之时不形于颜色。现在他既然说有计策,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而成。此后两人见夜色已深,遂宽衣就寝。临睡之时,长孙无忌忽然又想起一事,起身问道:“二郎,若行大计,东宫和齐府内须有我们的眼线。如今裴宣俨的行迹已露,实在可惜。”李世民已经展被躺下,口中答道:“不妨,那边还有人为我传话。我已给他捎信儿,让他这几日刻意留神大郎对庾抱的态度。若稍有异常,则常何就不可靠,此事就须终止。”
长孙无忌大为心折,说道:“二郎,想不到你在不动声色之间就布下了如此隐秘的棋子,我随侍你身边日久,怎么就没有发现一点痕迹呢?”
“咳,也难得你不知道啊。说起来,这还是马三宝之功。唉,想起杨文干的那档子事儿,让我白白地损失了马三宝这位紧要人物,今天看来,实在是得不偿失啊!”李世民直到近日,方悔上次未能全盘谋划形势,使杨文干兵变之事成了虎头蛇尾,白白浪费了心力不说,还遭到了父皇的疑心。
此后数日,李世民、高士廉、长孙无忌三人关在房内,秘密商谈了数回。此时,李渊的禁佛诏令已经发往各地,官吏们先是驱赶僧侣回乡,继而毁掉寺观。当时的僧侣有数十万,百姓信仰者也很多,闻听朝廷禁止,天下人心惶惶,一时怨声载道,更有激烈者与官府发生了冲突。朝廷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方面来。李建成在那里忙个不已,无暇分心李世民的事儿。李世民以为时机来了,决心依大计行事。此前,他已经有一个大致方案,就向两人侃侃谈了出来。
“上次逼杨文干兵变的事情,虽未达到我们的目的,然也给我提了个醒。杜如晦说得对,不能专事于大郎和四郎本身,还要想法控制父皇手中的兵权。具体做法就是要以小搏大,因为我们的兵力有限。这样既要擒拿大郎和四郎,也要同时控制父皇,两者缺一不可。”
长孙无忌忧虑道:“宫城守卫这么多,东宫和齐府里的宿卫也不少,以我们府内的这点人马,实在难与他们相抗,又如何以小搏大呢?”
“所以就要打玄武门的主意。我这几天留意大郎的动静,见他对庾抱并没有什么异常之举。如此看来,常何还是靠得住的。”高士廉已经知道了联络常何的事情,插言道:“大郎也许以为其已控制了朝中大局,像常何这样的小人物他压根就想不起来。嗯,选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猛然发动,肯定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就是二郎说的以小搏大!”
李世民道:“只要常何决意跟我,此事就成功了一半。玄武门是大郎和四郎上朝的必经之地,我们先埋伏在门内,就可一鼓擒拿,此后再挥兵深入宫内,以夺父皇之兵权,则大事成矣。”
高士廉沉吟道:“若事情顺利,则此法可行。不过事分两极,反过来说,若不能一击而中,此事也很凶险。我想,有几件事情要早做准备:一者,兵马相比悬殊太大,如今常何归附,另有一个嘉猷门由安元寿领之,宫城之中我们仅有二门,兵马太少;二者,东宫和齐府与玄武门相邻,后宫之中又有和他们通气之人,若东宫和齐府之卫闻讯来援,能否阻之?三者,皇上身边近卫环伺,如何出奇兵突降皇上身边?二郎,说到底,我们手中之兵毕竟有限,须巧做安排。届时若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会一败涂地!”
“嗯,是这样。我许多日以来,一直都在盘算这个难题。事情是明摆着的,我们事先须隐秘为之,不能大肆从京城以外调来兵马。舅舅说得对,我们要用好这个‘巧’字。”
长孙无忌道:“二郎,你不是已经让敬德召来了一些壮士吗?若能召来五千人,就能多些胜算。”
李世民这些日子暗暗安排,让张亮将昔日秦王府中的王保放归京城,由尉迟敬德暗中统领,如今已集合了八百王保。
李世民摇头道:“五千人?太多了。须知人多嘴杂,若弄来五千人入京,定会传出风声。我已经向敬德说过,此次召人京城之人不能超过一千,这样才不至于招摇过分。我们现有人马确实不多,可也没有其他的法子。要知道,我们举事处于劣势,隐秘是最要紧的,若动静过大,就会打草惊蛇。嗯,舅舅说得对,此次举事必须环环相扣,不能出现任何差池。我这几日正为这件事情绞尽脑汁。对了,这房玄龄和杜如晦自从出府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莫非他们在外面躲清闲吗?”
长孙无忌轻声道:“二郎莫非忘记了?当初敕书上严令,不许他们再入府来见你,违之则问斩。”
“这两人智计百出,我这府中四门皆通,又不是大郎派人来守把,难道真的进不来吗?无忌,你明日去把他们两人叫过来,还有敬德、侯君集和张公谨,明晚都到这里来议事。”
长孙无忌点头答应,即让尉迟敬德去叫房玄龄和杜如晦。孰料房玄龄和杜如晦不敢前来,让尉迟敬德白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