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归长安秦王献捷 宴皇子李渊分兵
李世民为了安定陇西,又在泾州住了些日子,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他上表奏闻李渊,要求授郝瑗为泾州刺史,宗罗睺为骠骑将军。张万岁看中了浅水原的水草肥美,求将这里作为牧马场,李世民赞成他选的这个地点,并奏授张万岁为高墌刺史。李世民这样安排并非灵机一动,是他和房玄龄、杜如晦商量而来的。郝瑗、宗罗睺在陇西多年,深明这里的人情和地理,且他们两人在陇西人士那里名声也不坏。让他们主持这里的军政大权,既可以抚慰当地民心,又可以制约西面的李轨。退一步说,若两人心怀不轨有所图谋,李世民事先在高墌伏下了张万岁这颗棋子,可以确保长安西面的门户坚固无虞。
时间到了腊月中旬,李渊的圣旨到了陇西,对李世民所奏全部照准,令西征大军押送薛仁杲等人班师长安。
听说可以回家过年,全军一片雀跃。腊月十六,大军拔营泾州向东班师。郝瑗、宗罗睺带领一千官宦一直把李世民送出十里之外,两人俯首向李世民保证,定当忠心向唐,无论肝脑涂地。李世民挽着两人之手,极尽温言抚慰之事。大军经过浅水原,前时乱军搏杀的痕迹还在,原上堆起了一座座坟堆。只见长草低伏处,一座座新土堆成的坟丘散布在方圆五里范围内,显得满目萧瑟与悲凉。
褚亮带领家人也在大军行列中。李世民进了泾州,当晚就让房玄龄陪同找到褚亮。褚亮早闻秦王之名,看到他如此折节下士,心中感激涕零,当即答应随李世民举家迁往长安,李世民先给了他一个秦王府文学的职位。这会儿李世民眼望坟丘,回首对褚亮说:“褚先生,我听说你当时因为劝薛仁杲罢战降唐,还差点掉了脑袋。他若听了你的意见,眼前也许就没有这些坟丘了。今日薛仁杲被逼降唐,却有这么多人抛尸荒野。唉,兵者,古往今来皆悲惨啊。”
褚亮道:“所以说天下乱不得,谁都想当皇帝,只有互相打了。瞧薛仁杲那样儿断登不了大宝,如此不识时务者,得一场富贵也就足矣。说起来,我还是替他着想呢。”
李世民哈哈大笑:“褚先生此言妙矣,到了长安,你不妨像孔夫子那样周游列国,让刘武周、王世充等人不要在那里瞎折腾了,让他们都投降大唐贵为王侯。你说如何?哈哈,你肯定会被人家大棒子给打出去,弄不好还会掉脑袋。可惜呀,世上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太多了。”
大军缓缓退到豳州,李渊派出的迎候使李密已到这里。
西征大捷的消息传到长安,李渊大为高兴。李世民飞云谷兵败后,裴寂北征刘武周连遭败绩,最后丢盔卸甲逃回了长安,多亏殷开山和柴绍夫妻坚守龙门才挡住了刘武周前进的势头。那些天,眼见战事不利,李渊连出外狩猎的心情都没有了。长安百官人心惶惶,深恐长安不保,纷纷上奏要求增兵,并严惩逃跑之帅裴寂。李渊一时无兵可派,又不愿意深责裴寂,只好整日里在宫里唉声叹气。现在李世民生擒薛仁杲,长安以西基本安定,可以全力对付刘武周了。李渊如久旱遇甘霖,专派李密到豳州迎候,自己在长安督促百官做好献捷太庙的准备。
这李密降唐后,李渊将他养在长安,封其为光禄卿、邢国公。他到了豳州,算着李世民到达的时辰,与豳州刺史等官出城门立于道边,身边排设香案,身后彩旗猎猎,鼓乐人员持器等候。
凯旋的西征大军抵近豳州,前导马骑过后,李世民骑着那匹高大的“白蹄乌”走在最前面。他行到城前,只听鼓乐声起,众官俯伏迎候。李世民下马,李密向李世民宣读了圣旨和迎候词,一应繁文缛节,不一一细表。
大军在豳州并没有停留。李密也随大军向长安进发。李世民早闻李密之名,这次还是第一次见面,想起他助杨玄感起兵、据瓦岗称魏公、杀翟让自称皇帝的往事,一直觉得他是一位奇人。这次遇到真人,只见李密矮胖身材,肤色较黑,偏又留了一溜儿黑须,样子实在无特别之处。
李密在长安见李渊,时常也有傲慢之心,见李世民天姿英武,将队伍治理得威武肃整,不由将这些轻慢之心都收拾起来,心里惊悚叹服。他对刘文静悄悄感叹道:“这秦王真是英主啊,他若无雄才在胸,如何能够安定陇西呢?”
李世民和李密在归途中并辔而行,他们一边浏览周围的地势,一面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聊着。李世民问道:“现在黎阳那面的形势如何?这一段时间我在这边忙昏了头,外面的消息知道甚少。听说父皇曾让你去劝降,那徐世是你的旧部吧?”
李密答道:“好叫秦王欢喜,那徐世见到皇上和我的书信,已经答应投唐了。不过他太不明白道理,偏偏将降表和兵士名册都交给我,让我再向皇上奏报。秦王你说,那徐世非不明事理之人,怎么显得如此迂腐?”说完,他眼中闪出一丝得意之色,这神色让李世民瞧在了眼里。
李世民手一挥,说道:“好哇,不忘旧主,这徐世真乃忠义之臣!黎阳归唐,那边的形势变得犬牙交错起来,会搅得王世充、窦建德如骨鲠在喉,寝不能安哪!邢公,你应该高兴,大唐从此又多了一名忠将,说起来,这全是你的功劳。”
李密凄然道:“落魄之人,何谈高兴?当初我若多用些如徐世这样的人,能遭大败吗?总之我还要感激皇上,蒙他收留给我一片容身之地。”
李世民默默看着李密,这番话肯定是其肺腑之言,相信也一直是其心中之痛。他说道:“既然徐世降唐,父皇应加派人马去增援才是。黎阳的位置太重要了,若被王世充或窦建德先得了手,那就太可惜了。”
李密道:“我出来的时候,皇上已派淮安王李神通为山东道安抚大使,率兵两万前往黎阳。这会儿,想他已经和徐世合兵一处了。”
李世民抚掌大喜:“好,父皇此举可谓高瞻远瞩,若以黎阳为根本逐步向河北、山东发展,大唐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李密听言,眼中忽然现出异样的光芒,那里面有一丝无奈,还有一丝不甘和嫉妒。
这种异样让李世民耿耿于怀。晚上宿营,李世民与房玄龄在一起,他忽然谈起李密:“玄龄,这李密并非一个安分之人啊。谈谈你对他的观感。”
房玄龄道:“李密素来眼界奇高,见识不凡。他相助杨玄感、翟让,又自号为帝,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人,让他从低处向高处走,那是可以的;若从高处向低处跌落,总有失落感,加上自命不凡,也就有了不甘心。李密现居长安,闲为邢国公,但终非池中之物。元帅,我朝断不可轻易赋予其兵权。”
李世民缓缓道:“终非池中物!玄龄,你说得好,我们不能让他再添乱了。”
半年后,李渊听说瓦岗降将多不服王世充指挥,就派李密带领王伯当前去招抚。李密走到中途,李渊忽然反悔,急召两人返回长安。李密认为李渊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就不从命,率人攻入桃林县举兵叛唐,然终归将寡兵少,形不成气候,不数日就被右翊卫将军史万宝伏兵扑杀。李渊将李密的死讯告诉了徐世,徐世泪流满面奏请李渊愿为李密归葬,李密的尸体被送到黎阳,徐世备君臣之礼,令三军缟素,隆重将之葬于黎阳山南五里处。其时李世民正在长春宫镇守,听到这个消息,对徐世又大加夸赞一番。此为后话。
武德元年六月六日,李渊在通义坊设立了太庙,庙内又设了四庙,分别供奉其先祖李熙、李天赐、李虎、李邴的长生牌位。李渊当了皇帝,连带着他的祖先也要过一把皇帝瘾,分别给这四代祖先封了宣皇帝、光皇帝、景皇帝、元皇帝的谥号。李渊的家族自称为西凉武昭王李呆的正支后裔,是关陇八大柱国之一。实际上,李渊的祖先最早居住在河北赵郡,本是大姓,后来逐渐破落。不知道是他的哪位祖先感到在这里混不下去了,适逢天下大乱,举家迁往陇西。此时,鲜卑人宇文泰的势力逐渐强大起来,一举推翻了北魏政权建立了西魏。李渊的这位祖先想是投军到宇文泰手下,颇立战功有了勋位,其子孙逐渐昌盛。这宇文泰为胡人中的英雄,眼界开阔胸襟宽广,不设胡人和汉人之防,只要他们能为自己出力都能得到重用,终于创下赫赫功业。在此过程中,胡汉融合的速度很快,胡人汉化,汉人胡化。终西魏一世,这些立下军功的武将谋臣,渐渐形成关陇贵族集团。从西魏到隋唐,皇室及佐命功臣大都是西魏以来的关陇集团人物,他们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没有文武之分。宇文泰融洽了其治下胡人、汉人,彼此间通婚很正常。像李虎娶妻梁氏、李邴娶妻独孤氏、李渊娶妻窦氏,皆是汉化之胡人。李世民血管中流淌的血液,胡汉各半。长孙嘉敏的祖上也是胡人。
腊月十九为举行献捷太庙仪式的日子,从前一天开始,房玄龄已嘱全军开始斋戒。寅时,李世民带领从征将官和五百军士,押解薛仁杲等十数名俘虏开始入城。他们从金光门进入,沿街道向东行走。他们一路无言走到朱雀大街上,在朱雀门前稍作整队,礼部侍中带领他们折向南行,向通义坊走去。
太庙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大队到了庙门前,礼部侍中让薛仁杲等人跪在大门南面,李世民等人则立在庙门的左边。右边,文武百官黑压压地站在一起,他们早到了。
平明时分,众人听见车轮辘辘,那是李渊銮驾出宫的车仗声音。李渊乘着革辂车,身着武弁服,前后备有六军,仪仗威武。文武百官山呼万岁。
李世民趋前几步跪伏李渊脚下,叩首道:“儿臣世民托先祖洪福、父皇积威,已荡平陇西。今遵父皇之命,将俘虏薛仁杲等人带到太庙。”
李渊满心欢喜,朗声道:“二郎,平身;各位爱卿,都平身吧。想朕李家先祖,皆在马上驰骋陇西,薛家癣疥之疾,何患不能平服呢?二郎、众卿家,且随朕入庙告于先祖!”
众人在礼部侍中的引导下,李渊居前,百官在后,依次到里面四庙内完成仪式。晨果之时,温大雅宣读了献捷祭告。之后,李渊銮驾还宫,百官列队上朝参加祝捷的宣露布礼。
薛仁杲跪立在太庙前时,心想自己终归是开城门投降的,一条小命应该保得下来。谁知温大雅宣读的献捷祭告里有“立斩贼酋薛仁杲以绝贼望”的句子,薛仁杲顿时如一堆软泥似的瘫在地上。看到李渊车仗过去,李世民在众官的簇拥下就要迈出庙门,他急忙连爬了几步,伏在李世民脚下顿首道:“秦王救我,当初你曾说过可以保全我薛家一体香脉,怎么到了长安又变卦了呢?”
李世民停下脚步,说道:“薛仁杲,我说过保全你薛家一体香脉,这话不错。你弟弟和你的儿女,他们都会活下去。然不能饶了你。当初你在陇西杀了那么多人,像刘感等人,他们死得多么惨啊!今天若不杀你,这些死去的亡灵都会怪我,陇西百姓也会说我朝是非不分。你放心走吧,我保证你的家人安全。”说完,不再理睬薛仁杲,大步走了。
这天午时,朱雀门前,刽子手大刀一挥,薛仁杲的脑袋被斩了下来。
为表彰李世民的功劳,李渊令温大雅备宣露布礼,使天下闻知此大捷。又授李世民为太尉、陕东道行台尚书令,令其镇守长春宫,关东兵马皆受其节制。其余西征将士,依照功劳大小各有封赏。
百官听了刘感的事迹,非常感动,李渊竟然在朝堂上流下了眼泪。他令人找到刘感的尸体,祭于少牢,赠他为瀛洲刺史,封为平原郡公,谥曰忠壮。
朝会上,裴寂眼看着刘文静在那里得意洋洋,心中实在不是滋味,然自己毕竟吃了败仗,人家又是得胜而归,只好无话可说。
刘文静却不放过他,两人相邻而立,刘文静侧脸轻声嬉问道:“裴监,怎么回事儿?我们的许多兵马竟然如此不堪,连草寇都打不过?”
裴寂微笑着并不搭言。
刘文静还继续刺激裴寂,他奏道:“陛下,现在西线已安,臣愿增援北线。”
是时,北线由殷开山和柴绍夫妇领兵抵挡,他们屯兵龙门背靠河水与刘武周相抗,两军现成相持之势。
李渊问道:“刘爱卿有何方略?”
“臣以为,必须改变目前敌寇兵临城下的局面。可使柴驸马他们继续在龙门拒守,臣领军向北攻击,沿途收复失地;再者,臣毕竟与始毕可汗交往数次,臣愿意出使突厥,请始毕可汗约束刘武周。若采用这种又打又拉的办法,应该能改变目前的态势。”刘文静说完,不忘记又侧脸向裴寂笑了一下。
裴寂看出了他那奚落的神情。
李渊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当即同意,只不过没有马上派刘文静出征,改由刘弘基和长孙顺德领兵北伐,让刘文静准备礼品出使东突厥,答应他出使归来后再上前线。李渊还算知人,他明白刘文静的长处是搞外交和政务,打仗不是他的强项。
李世民本有心领兵北征,看到刘文静拔了头筹,也就不再说什么。当李渊征求他的意见时,李世民全力支持刘文静,认为这是上策。
朝会过后已近午时,李世民兴冲冲地奔回承乾殿,急于见到两个刚刚出世的儿子。一入殿内,只见居中的大火盆儿堆满红彤彤的炭火,室内温暖如春,两只熏香炉里正冒着袅袅青烟,香气扑鼻。宫里早将李世民班师的消息告知了承乾殿,长孙嘉敏、菁儿、杨氏三人一大早就候在正殿里,等候李世民归来,两个奶妈在一旁伺候着两个孩儿。李世民不及脱下朝服,一迭声叫道:“敏妹,菁儿,快让两个孩儿见我。”
长孙嘉敏上前替李世民除去袍服,笑道:“二郎,早给你预备好了,到了家里,还用这样急吗?瞧,大冬天,你的头上还冒出汗来。”奶妈先把承乾递到李世民手里,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抱上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生怕摔了。只见孩儿胖乎乎的脸蛋上红润饱满,忍不住亲了一口,其时承乾正想入睡,让李世民如此一拨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长孙嘉敏急忙接过抱在怀里。
李世民道:“好小子,见了为父不给笑脸,倒耍起脾气来了,是责怪我来晚了吗?菁儿,宽儿呢?抱来让我瞧瞧。”
两个孩儿生得非常相似,李世民看了一会儿,就让奶妈抱到后房休息。殿内,夫妻四人坐在一起,李世民很高兴,说道:“辛苦你们两位了,我在陇西,听说那里产的枸杞挺好,可以滋阴温补,就带回来一些,你们产后最好补一补。”说完,他让从人将两大包枸杞呈上来。长孙嘉敏打开一看,只见枸杞颗颗饱满,殷红如血。她谢过夫君体贴,让人包好收起,说道:“二郎,最好给万贵妃那里也送上一些,你不在家,她天天念叨你呢。”李世民道:“难得你还想着别人,不用费心,万贵妃,还有太子、四郎那里我都准备好了,回头你给他们送去。”
四人在一起闲话,李世民想起一事,转向菁儿道:“菁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这些天我忽然又想起可怜的智云弟来,可惜他年纪幼小被害,无子无息。承乾是我们的长子也就罢了,我想把宽儿过继给智云弟,承继他的香火,你以为如何?”
菁儿抿嘴一笑:“菁儿和宽儿都是王爷的,你想怎样,菁儿并无意见。”
杨氏在一旁并不多话,眉眼中透出一股淡淡的郁闷轻愁,李世民见状觉得奇怪,然没有多问。长孙嘉敏听完两人说话,满心喜欢。万贵妃现在是后宫之主,她素与万贵妃交好,将宽儿过继给智云,万贵妃肯定会很高兴。
三位夫人侍候着李世民用完午餐,李世民漱漱口打了一个哈欠,满足地说道:“还是家里舒服啊,暖室生春,美人在侧,强似我在冰天雪地里苦熬征战。”
菁儿接口道:“王爷在前方打胜仗,宫里人都在夸你呢,我们听了,心里都透着高兴。”
李世民困意上来了,他站起身来,说道:“敏妹,我先去你房里歇会儿。为了今天的献捷仪式,昨儿一夜几乎没有合眼。菁儿,到了晚上,你再把听到的好话说给我听。”
长孙嘉敏领着李世民来到自己寝室休息,其时奶妈带着承乾已到别屋休息。进房后,长孙嘉敏抖开被子,替他除去夹衣,再将他扶上床。李世民看到床上绛红色的床幔,困意一下子没有了。他侧望长孙嘉敏没有上床的意思,奇怪道:“敏妹,我大老远跑回来,最是想你,你不上床让我搂会儿,想故意为难我呀?”
长孙嘉敏红晕上脸,说道:“二郎,你困乏得很,我若上床,又该睡不好了。”李世民不待她说完,一把将她拽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将她衣服扒下提入被中,嘴里说道:“谁说我困,搂着你睡觉,才是最好的休息。”两人赤条条地搂抱在一起,李世民接触到她那发热的胴体,嘴伏在她的耳根说道:“敏妹,我这两个月一直忙于战事,连女人味儿都没有闻到一点。咦,你生了孩儿,身子丰满了一圈,瞧你的这一对玉乳,圆鼓鼓的,不再似以往小姑娘的样儿了,让我也吃上一口?”长孙嘉敏羞涩无语,只是用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身子。两人干柴烈火,在这红纱帐里有道不完的甜蜜、说不完的亲热。
李世民这一觉直睡到日将落山,长孙嘉敏早已轻轻起床,看到时辰不早,她推醒李世民,说道:“二郎,赶快起来吧。午时刚过,父皇就派人来传旨,晚上他要在恬然殿赐宴呢。”
李世民睡眼惺忪,边揉眼睛边问道:“赐宴?还有别人吗?”
长孙嘉敏道:“听说还有太子和四郎,父皇说,此为家宴,不叫外人。”
李世民于是穿衣洗漱,忽然想起杨氏,问道:“敏妹,我今天回来看到杨琼落落寡合,似有愁闷之事,是菁儿和她拌嘴了?”
长孙嘉敏道:“菁儿怎么会和她拌嘴,二郎,我们姐儿几个融洽得很呢。杨氏妹子愁闷还是因为四郎,前几天硬是把她那不满十二岁的小妹子给带到齐王府里了。”
杨琼的母亲是萧太后,这个被齐王元吉抢去的小妹子是萧太后的小女儿,杨琼和她感情甚好。长孙嘉敏接着说:“前两天杨氏妹子一直暗暗垂泪,我去劝她,她说小妹子太苦了,还是一个孩子就让齐王给糟蹋了。二郎,晚上回来你去杨氏妹子的房里劝劝她。”
李世民点点头。
恬然殿内灯火通明,满室皆暖,幽香绕梁。李渊眼见李建成三人入殿后欲向自己行大礼,挥手道:“罢了,今天我们设家宴,不要如此多礼了。来,就座吧。”中间条案上,已摆满各色菜肴果蔬,每人面前的酒樽里,盛满了琥珀色的三勒浆酒。
李渊举樽道:“今天为父特别高兴。这段日子,大郎和四郎辅佐我处理朝政,二郎一举扫平陇西。今日特别置酒庆贺一番。自从我们入了长安,这样的场合并不算多。来,喝吧,二郎,也算为你洗尘庆功了。”
几人一饮而尽。今天虽是家宴,然李渊贵为皇帝,以前那种家庭气氛,再也回不到餐桌上来了。
李渊又道:“你们随便喝随便吃,我专门让厨上多做了几种野味,味道不错。我们边吃边谈,还要筹划筹划以后的事情。大郎,你了解的事情较多,二郎在外不太清楚,就把眼前形势介绍一下,也说说你的看法。”
李建成身为太子,这些天一直在朝上忙于帮助李渊处理朝政。李元吉因为丢失太原的事儿,还在家里赋闲。李建成呷了一口酒,缓缓言道:“二郎此次扫平陇西,为我朝去了一心腹之患。现在神通叔已经和徐世合兵一处,牵制了王世充和窦建德的精力,只要黎阳不失,他们一时不敢来犯长安。最具威胁的就是刘武周了,还有……”李建成说到这里,李渊插言道:“我准备明天就让刘文静和长孙顺德、刘弘基一起带领三万兵马去增援殷开山他们,刘文静先和始毕可汗联系,争取对刘武周有所制约。二郎,你以为如何?”
李世民点头道:“父亲派兵北上增援,很是必要。这刘武周豺狼之心,不能让他向前再行一步。刘文静他们三人随父太原起兵,经验和武功都算上乘,世民认为是合适人选。”
李建成接着道:“还有南边的巴蜀、南阳、岳阳一带,我朝一直没有力量去剿抚,现在,那里的朱粲、萧铣、辅公柘闹腾得挺欢,前几天,父亲还说要派人去剿灭他们。”
李渊道:“这是屈突通的主意。南方的几个贼人,各自为政,闹腾得虽凶,毕竟势力不大,一时成不了气候。若放任不管,时间长了肯定会增加变数。现在西征的兵力已经撤回,可以腾出手了,我正考虑让孝恭领兵南征。”
李渊的族侄中,李孝恭今年二十六岁,平时喜爱钻研兵法,性好练武,李渊比较看重他。听说要派李孝恭为帅南征,李世民沉吟道:“孝恭兄倒是南征合适人选,不过他从未经历实战,如此重要的担子,恐他独肩难挑啊。”
李元吉插言道:“父亲,就让我随孝恭兄出征吧,当能助他一臂之力。”
李世民见到李元吉又想掺和,本想不说,但还是忍不住道:“四郎,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南征是大事,你好好在家读书多历练吧。”李元吉见李世民又找自己的茬儿,脸红脖子粗,嘴一动就想发作。李建成见状,向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妄动。
李渊问道:“二郎,你接触的人多,就推荐一人来辅佐孝恭。”
李世民断然道:“李靖最合适,此次西征成功,李靖居功至伟。由他辅佐孝恭兄南征,肯定能够建立奇功。”
李渊道:“好,我相信二郎的眼光,大郎,明日上朝你就让温大雅拟旨吧,授孝恭为山南道招慰大使、行军总管,李靖为行军副总管。”
分兵援北和定南的大事就在这场家宴中定下来,李渊很高兴,几杯酒下肚,红光满面,他说道:“上阵还是父子兵,这话一点都不错,我朝天下大计总还要我们父子四人共同筹划才好。四郎,明日午时过后,你陪我摆驾鄂县狩猎,可惜马三宝随婉娘在龙门,他对鄂县的地理了如指掌。”家宴尽兴而散,李渊转入后宫。现在李渊已把尹德妃、张婕妤丢开了手,后宫佳丽众多,花彩纷呈让他目不暇接。这李渊年龄上了岁数,然龙马精神,入长安这两年时间里,又生出了两个龙子、三个龙女,连李世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弟弟、妹妹。
第二天圣旨下来,两路军马分头准备。李靖这次被封为行军副总管,深知这是李世民举荐的原因。回想当初沦为李渊阶下囚的日子,再看现为朝廷一方大员,真是恍若隔世。
散朝后,他随李世民一起回到承乾殿的仁文厅里,拱手向李世民作谢:“元帅,李靖此次随你西征,都是你拿的主意,怎么把功劳都扣到李靖的头上?让我心里实在不安。元帅,你年龄小我十岁胸襟如此宽阔,李靖自叹弗如。”
李世民笑道:“药师兄何必太谦?世民此次向你讨教兵法,收获颇大,真所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金子必然会发光,皇上封你为行军副总管,正是想借重你的才略为大唐建功立业呢。”
李靖大为感动:“元帅,请放心,李靖此次随赵郡王南征,定当倾心倾力,赞襄大计。”
李世民微笑,他忽然问道:“药师兄,我曾听到有关你的一个传说,一直不曾问,今天这里就我们两人,就帮我解解疑吧。说的是你年轻时曾入龙宫,龙母唤出两个青衣女子,一个满脸笑容,一个微有怒色,任你挑选其一,两个都带走也行。想你当时胆不大,只要了那个微有怒色的女子。出了门,那女子告诉你:‘方才郎君若并取二女,则文武兼备,后当出将入相,今舍文而取武,异日但可为一名将耳!’说完她取出兵书相赠。我曾读了你的三卷兵书,这个故事是你兵书的来历吗?”
李靖哈哈大笑:“元帅如此聪明,还会相信这种骗人的故事吗?龙宫谁又见过?龙母何在?要真有这种事,我们都可以不用读书,不用练武了,反正注定你是一位大将军。”
两人相对莞尔。
李世民又道:“药师兄,我原来赠你的那匹‘玉极骝’,这次在陇西中了几箭,脚力大减。一会儿,我让李安领你去马厩把‘白蹄乌’牵走,就算我赠你的送行礼物。”
李靖急忙推辞:“不敢,不敢,元帅你爱马如命,前次相赠‘玉极骝’已是感激万分了,哪儿能再次横刀夺爱?”
李世民不容李靖推辞,坚决让他收下。他调侃道:“我们若是文士,就到灞桥折柳一枝,极富诗情画意。谁让我们都是打仗的命呢,一匹马就权当成柳枝,唯盼你连传捷报,为定大唐天下建立殊功。”
这李靖辅佐李孝恭南征,他们先设计攻破南阳,贼首朱粲落荒而逃,再向西行招抚巴蜀,然后沿江东行屯兵信州。他们沿江首破萧铣,再降辅公柘,将江水沿岸及以南的国土归入大唐版图。李靖诚心向唐、精心设谋,战功赫赫,每场战事的紧要关头,只要李靖在,皆能化险为夷。说起来,这都是李世民的功劳,他救李靖、识李靖、用李靖,成就了一名伟大的军事谋略家,使其三卷兵书《卫公李靖兵法》流传后世,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