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战前战
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则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受到了惨痛教训的李如松在痛定思痛下,一面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略,将大军分驻几处要地以互为声援,但却不再正面向敌人进攻,而采守势;一面他却命参将查大受率领了一批死士,在朝鲜本地人的带路下,从小路抄到日军积栗的龙山粮仓,放火烧了日军的粮食。
这招是“出奇制胜”的绝妙好计,日军本来就已经因为遭到朝鲜人民和义军的抵抗,徵集粮食不易;朝鲜幅员过大,日本本土和朝鲜又有一海之隔,军粮的运输、补给困难重重;龙山粮仓一被烧,数十万石军粮化成了灰,问题就更大了,于是只好往“撤退”的路子上走。
四月十八日,日军弃守王京,向釜山方向撤退;李如松一得到消息,当然也就展开了行动;但这次他学乖了,不再以轻骑追击了,而是先与宁应昌率领大军进了城,一面小心翼翼的观望敌情,一面以大军渡汉江,尾随在日军后面,要等到有十成的把握他才敢下令开战了。
而日军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已因缺粮饥困而大为减弱,无法主动的向明方开战,但防守的工作却几乎做得无懈可击,军士们全部轮流休息,缓缓后退,直到抵达釜山都没给明方半点可乘之机。
但一到釜山,日军的战略又改变了——在釜山,日方还有其他几路的军队可以来会合,总数很可观;釜山又是海港,从日本本土运到的军粮就在釜山登陆——因此,他们在釜山结营,准备长期据守了。
李如松找不到开战的机会,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也驻兵据守,和日军形成了对峙、互相警戒却不开战、也不谈和的特殊的情势。
而辽东的情势却又出现着另外一种的特殊——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股几欲逼人窒息的无形的重压深深的笼罩着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和每一个人的心……
努尔哈赤数度试图打破这沉闷的僵局,但是,每每心里头已经冲动到十二万分了,再一深思,便又强迫自己忍耐下来罢了手。
这倒不是在泼自己的冷水,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实在没有胜算——纳林布禄光凭一个叶赫部,实力就已经远胜建州左卫,更何况他又联合了扈伦四部;再加上朝鲜的战事,日军隔江虎视,造成极大的威胁——处在这样的险境中,他怎能掉以轻心呢?
直到四月底,日军撤退到釜山的消息传来后,他才稍微的松出了一口气;这一方面的威胁总算暂时解除了,至少,短时间之内,日军是不太会北进了。
但是,这个“心头一松”却也只是刹那,另外一个念头立刻从心中涌起。
“得趁日军退去的这个空档,尽早的解决了纳林布禄的问题;免得日军万一卷土重来,又陷入腹背受敌中!”
接着他便陷入了深思中,开始仔细的盘算起主动对纳林布禄出兵的大、小细节了。
而野心勃勃的纳林布禄,对于时机的看法,竟然是与他“英雄所见略同”的,他约齐了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乌拉贝勒满泰和辉发贝勒拜音达里,用果断的口气对他们说道:“这是个时机,正好一举拿下建州!”
他有野心,打建州的主意更不止一天了,时机来了当然不会放过;更何况,他的个性急躁冲动,以占先机为出发点,缺少了一份努尔哈赤式的深谋远虑、谋定而后动的习惯;因此,他说干就干……
就在六月间,纳林布禄率领扈伦四部的联军,发动了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
他采用偷袭的方式,带着人马揠旗息鼓的悄悄的出发,往预定的目标——属于建州旗下的户布察寨,打算出其不意的一举扫平户布察寨,大肆劫掠一番,以给努尔哈赤一个下马威。
但是,他这自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行动却没能逃过努尔哈赤的情报网;他的人马前脚一踏出叶赫部,努尔哈赤就已经从布下的耳目中得到消息了。
努尔哈赤当然不会任由他来劫掠——略一思量,他随即下令:“我军即刻出发,算路程,可以比纳林布禄早半个时辰到达户布察寨,所以,我军还来得及再多往前赶一程,在半路上埋伏截击——这一战,我亲自去;另外由安费扬古带百骑精锐接应;其他的人则负责留守——要加倍小心,提防纳林布禄掠户布察寨只是烟幕,实际上却以主力来进攻费阿拉!”
说着,他立刻披上甲,上马出发了。
没想到他这一支人马因为训练有素,而且熟悉建州附近的地形和道路,一阵奔驰下来,脚程比扈伦四部的人马快了许多,也超过了他的预估,竟已到达接近哈达部的富尔佳齐寨附近了。
于是,他临时调整了一下战略;命步兵在路间埋伏,自己则带着骑兵们先劫了富尔佳齐寨,反过来先给哈达一个下马威……
富尔佳齐寨的实力不强,他的“心理战”很迅速的奏了效,不但夺了不少富尔佳齐寨的财物,也连带携折了军心,敢与他正面交锋的人几乎是没有。
再接下来,他才开始迎战纳林布禄……
纳林布禄志得意满的带着队伍,一路衔枚疾走而来,直到到了富尔佳齐寨才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到户布察寨去“杀他个出其不意”的,再也没想到竟会被努尔哈赤捷足先登的把富尔佳齐寨“杀了个出其不意”——这么一来,全军的士气在不自觉间就弱了下来,而他自己却被激得暴跳如雷了起来。
“他奶奶的熊——”
盛怒之下,他的粗话也就随口喷出,接着更忘了自己也是来偷袭别人的,竟一路骂了下去:“老子把你祖宗八代!趁虚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然而努尔哈赤却根本不理会他这些,更不与他斗嘴——他冷静的观望了一下现场的情势,飞快的想定了歼敌的方法。
他决定亲身诱敌,以把敌军引入他预先设好的埋伏中——对付生性暴躁、一生起气来就失去理性的纳林布禄,这招绝对管用……
于是,他命令全部的队伍往步兵们埋伏的地方缓缓后退,自己孤身一人殿后,就在全部队伍缓退中,他回头向纳林布禄露了个似调侃又似轻蔑的笑容,然后出其不意的突然一箭射去,“刷”的一声直取纳林布禄的前心。
纳林布不防他有这一招,连忙举盾来挡,身旁的侍卫也连忙靠近来应变,虽然有惊无险,胸中的怒火却被激得更旺,于是一声暴喝随之而起,立刻就下令追赶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却根本不回声应战,只让队伍后退;纳林布禄追在后面大吼大叫:“懦夫!只会放冷箭,却没本事打仗!”
努尔哈赤还是不理他,纳林布禄仰天大笑了起来:“你逃不了的——”
可是,他的笑声只响了一半就被其他的声音盖住了——努尔哈赤的队伍突然停止了后退,接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号角吹出,完全掩盖了其他一切声息。
紧随着号角声,埋伏的军队现身了——已经以逸待劳了多时的建州步兵就像凭空而降似的出现在纳林布禄眼前,人人刀出鞘、弓上弦的组成了一个凹字形的阵势,层层的包围了纳林布禄的几千人马,后退中的骑更是立刻掉转马头,堵住的纳林布禄的前路,和步兵合组成了一个四方合围的口袋,牢牢的套住了纳林布禄。
扈伦四部的人马登时就慌了手脚,乱成了一团;但是,纳林布禄并不是没有应变能力的脓包,战争经验相当丰富的他面对这猝发的变故,立刻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险境,稍有不慎就会葬身此地;于是,他在急切中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沉着的下达命令:“全部的人马聚在一起,冲出一条路,退回去!”
说着,又叮咛了哈达、辉发、乌拉三部的贝勒道:“别让人马分散,聚在一起,集合全力退回去!”
他让三部的的贝勒带队撤退,自己却负责殿后,亲自带着几十骑,目标对准了努尔哈赤冲过来,以掩护其他的人马撤退。
于是,郎舅两人就在乱军中厮杀了起来。
纳林布禄的目的是撤退,抢攻努尔哈赤的用意在于先声夺人,以便全身而退;努尔哈赤的目的却是催折扈伦四部的军心士气,藉以减弱敌人的战斗力,因此,除了自己全力迎战纳林布禄之外,还命军士们大声呼喊,奋勇杀敌;两方的目的既已大不相同,士气的强弱也就大相迳庭,战不了多时,纳林布禄就已经挺不住了。
他当然也无心恋战,手中的大刀挥舞了一阵之后,虚晃一招,抓到一个缝隙,便在几个侍卫的掩护下转身遁逃。
努尔哈赤倒也没有策马追赶他,只挽弓朝他射了一箭,这一箭没射中他,却深入马股;那股吃痛不过,一阵狂嘶,竟然把纳林布禄掀下地来。
这下,纳林布禄更加的狼狈了,只得换乘了侍卫的马,仓皇的奔逃;努尔哈赤带了几个人装腔作势的在后面追赶了一阵,越发把他吓得胆战心惊的策马狂奔,好不容易才逃脱了努尔哈赤的追赶。
回头看看,确定已无追兵驱赶了,纳林布禄和手下侥幸逃出的部属们这才吐了一口长气,却不料,这口气还是吐得太早了——奉命接应的安费扬古早已在半路上等着他们了,于是,又是一场以逸待劳的截杀……
纳林布禄侥幸兔脱,只是,等到逃回叶赫部后一清点人数,这一次的偷袭不成反遭截杀,生还的人马竟只有出发时的四分之一,其余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投降了。
“真是阴沟里翻船——”
他又羞又愤又气恼,捶桌子跳脚的向三部贝勒叫嚷:“这一次,准是出了内奸,去向努尔哈赤报信——等我把他揪出来,活剥他的皮。”
一面却又沉下气来说:“我们再分头多招聚些人马,尽快去找努尔哈赤讨回这个面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