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撒满珍珠的草原 贰

畏兀儿的臣服,应该算蒙古立国后对外政策的胜利。随着所有内乱的相继平定,新兴的蒙古国开始积聚起向金国复仇的人力、财力、物力。百年仇怨即将终结,马背帝国做好了复仇的一切准备。

一二〇九年的春天带着未退的峭寒来到蒙古高原。

这一年,月伦夫人病逝,安详地走完了她令人肃然起敬的一生。

经过整整一年的备战,蒙古拉开了大举攻夏的帷幕。如果说前两次还属于武力侦察,这一次则要征服它了。

蒙古大军再一次穿越茫茫戈壁。几袋肉粉就是士兵的全部口粮。将自然风干的牛肉制成肉松,然后装入羊膀胱中,这样保存的肉松经数年不会腐败变质,行军途中,如果不及下马,饿了抓出一把,就着水吃下去就能充饥,这使蒙军成为世界上唯一一支不需要任何后勤保障的军队。不需要后勤保障,解除了后顾之忧,便有效提高了军队的机动性和战斗力。蒙古军队之能够所向无敌,与此有很大关系。

穿越戈壁面临的最严峻考验是缺水。尽管再三严令节水,整体的缺水现象依然十分严重。人需要水,马需要水,将士们舔着干裂的嘴唇,幻想着能够美美地痛饮一顿——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不过,蒙军此次进军的情形已大为不同,缺水的困扰主要发生在前一次。那次,成吉思汗命令部队在长草的地方就地挖掘,挖到一米多深时,清澈的地下水便汩汩而出,当时的情景着实激动人心,忘乎所以的将士们将他们的大汗抬起来,欢呼着一次又一次抛向空中……

西夏国主李安全得知蒙古大举进兵的消息,急忙向兀剌海城派出重兵,数日后,木华黎率领的先头部队出现在兀剌海城下。

奉命守城的西夏名将高令公率众将登上城头,见城下敌军人数不多,且经过长途跋涉后已是人困马乏,不觉心中大喜,匆忙下得城来,亲提大军杀出城外,意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蒙军先头部队,挫挫蒙军的锐气。蒙军刚刚下马支起篷帐,就见夏军气势汹汹杀奔而来。木华黎全无惊惧之意,直等夏军逼近,方才命士兵击鼓还击。刹那间,训练有素的蒙军敏捷地跃上马背,成扇形向夏军包抄过去,与此同时,万箭齐发,夏军纷纷落马,阵脚大乱。

木华黎不给高令公任何喘息之机,拍马跃入敌阵,截住高令公,仅仅几个回合,便将高令公走马生擒。

主帅落败,夏军了无斗志,掉头就逃,蒙军乘胜追杀。夏军逃到城下,守城将领见蒙军“咬”得太紧,不敢开门,值此生死关头,城外夏军索性弃械归降。

高令公被俘的消息很快传入城中,太傅西壁讹答守城不力,不出半日,兀剌海城即告陷落,西壁讹答亦被木华黎生擒。

一日之内,木华黎走马破城,连擒西夏两员大将,其勇谋才略始为夏、金君臣所识。随后,木华黎率领大军进驻兀剌海城,等候与主力部队会合。

外围既失,唯克夷门可守,它是西夏首都兴庆府的最后一道屏障。

李安全火速召见大都督嵬名令公。嵬名令公英勇善战,在西夏将领中首屈一指,李安全此举,可以说是将守住克夷门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克夷门位于贺兰山间,两边山势陡峭,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达天门,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嵬名令公对守住克夷门信心十足,点将出发前,他当面向李安全立下誓言:守不住克夷门,当以死谢罪。

克夷门,鬼门关。西夏十万大军陈兵于此,成吉思汗被迫勒住了战马。

个头矮小、吃苦耐劳的蒙古马素无挂掌之习,显得登山无力,加上蒙军惯于野战,尚缺乏攻城经验,因此足有月余,蒙古大军奈何克夷门不得。攻夏之战就要这样落下帷幕吗?成吉思汗在帐中徘徊。战马必须挂掌才能在山路行走,此外还需要一种实用的武器……火炮,对了,火炮,聪明的南人早已发明了这种用以攻城的具有很强威慑力的武器,何不用来一试呢?

成吉思汗急召木华黎和博尔术。

工匠们在士兵的帮助下日夜赶工,一个月后,半数以上的战马都挂上了铁掌并开始接受训练,正对着克夷门城楼的高地上也出现了两尊经过改进后性能更加优越的火炮。此前,成吉思汗已数次亲临前线勘察地形,最后为他的秘密武器选定了现在的位置。

没有挂掌的战马不能参加战斗,成吉思汗并不介意。只要他的“秘密武器”能够发挥作用,有一半的兵力足矣。

嵬名令公虽成功地将蒙军堵在关外长达两个月之久,仍不敢存有侥幸之心。近些日子,他见蒙军的进攻不似初时急迫,反而摸不清成吉思汗作何打算,只隐隐有种预感:蒙军屡受挫折不思后退,必有一次更激烈的进攻。

清晨,阳光驱散了罩在山头的最后一丝雾气,目标清晰地显现在眼前,甚至可以看见门楼上影影绰绰移动的身影。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成吉思汗一声令下。

西夏守军尚被蒙在鼓里。两声巨响过后,门楼轰然坍塌……

炮声隆隆……硝烟尚未散尽,蒙军已至近前。西夏军惊魂未定,难以抵挡,克夷门不出两个时辰便告失守。

嵬名令公还想做最后挣扎,指挥大军边打边退。打得顺手的蒙军越战越勇,日衔山嘴时,嵬名令公被勇将朝伦生擒,押至成吉思汗面前。

成吉思汗为朝伦记了头功,然后亲手为嵬名令公解缚。

嵬名令公原本立而不跪,只求速死,这时见成吉思汗如此相待,反而没了主意。成吉思汗和颜悦色地说道:“将军,何不坐下叙谈。”

嵬名令公不语,昂然不动。

成吉思汗坦率地说道:“将军大名,我在蒙古多有耳闻,我敬将军一世豪杰,并不想难为与你。”

嵬名令公微愣:“你……什么意思?”

“我希望将军能够归降于我,我必倾心相待,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怎么可能?”

“我也想到这一层。那么,或走或留请将军自酌。”

嵬名令公沉默片刻,喟然长叹:“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乎?某生为西夏臣,不能尽忠死节,已无颜再见国主百姓,数十年宦海沉浮,更使人心灰意冷。若蒙恩释,某愿寻一僻静所在,了却残生。”

成吉思汗略一沉吟:“也罢,将军请便。”

嵬名令公沉吟片刻,转身走了。成吉思汗目送着他,似有惋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