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雄风·烈马·号角 陆
蒙、克联军满载而归,连战马的脚步似也轻快了许多。为了加强与克烈部的联盟,成吉思汗向王汗提出,愿将爱女华容许给桑昆独子撒图,并为长子术赤求娶王汗幼女察如尔。王汗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先自应承下来。回到老营后,王汗召来儿子,将与成吉思汗议定之事细细告之,谁承想,话未讲完,桑昆勃然变色:“不行!我不同意!与铁木真结亲?我看父汗您真是老糊涂了!”
“与铁木真结亲难道还辱没你不成?”
“他铁木真算什么东西!一个吃野菜树根长大的穷小子,也配让他的女儿来我家做未来的皇后?父汗您别忘了,您可是有着金国所封的‘王’号!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您还居然沾沾自喜,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好,好!我糊涂!我来问你,这个家到底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妹妹我管不着,我儿子当然由我做主!我这就遣使退婚。”
“你……”王汗气得胡须直抖,指着儿子,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桑昆根本不理他,拂袖而去。
出了父汗的大帐,桑昆在门外转了一圈,顿时有了主意。他派侍卫去传镇海。镇海不知太子传他所为何事,急忙跟随侍卫来到桑昆的营帐。
桑昆并不急于开口。他一边玩弄着一只精致的玉杯,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镇海,镇海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半晌,桑昆冷冷地开口了:“你不是一向与铁木真很熟吗?现在我就派你作为我的使者到蒙古部走上一趟,捎几句话给他。我想,凭你的面子,一定会把此事办妥的。”见镇海对他不怀好意的讥讽无动于衷,桑昆多少有些懊恼,略一停顿,他一五一十地将他与父汗之间的争吵告诉了镇海,尤其刻意强调了自己之所以不同意与铁木真结亲的理由。他要镇海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铁木真。
镇海呆若木鸡。他非常清楚,桑昆这样做,无疑会堵死克烈部与蒙古部的友好之门,甚至还可能使两部反目成仇。这对风雨飘摇的克烈部来说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他同时也深知,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的桑昆是不可能听进任何忠言的,既然总要有人去承担这个使命,不如自己去。身为克烈之臣,纵然深知桑昆此举愚蠢至极,他也无由推拒。
镇海不带任何随从,只身来到成吉思汗的主营,求见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似乎有所预料。从镇海不同以往的脸色,他敏锐地洞察了镇海矛盾的心情。“桑昆有什么话要你转告我,你直说无妨。”
镇海横下一条心,将桑昆派他来的使命和盘托出,当他讲完最后一个字,已是冷汗长流。
“嘭!”不亚于晴天一声霹雳,许多人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镇海更加没有勇气正视盛怒中的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砸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狂怒使他脸色铁青。桑昆的污辱严重地刺伤了他的自尊,他想到王汗,第一次明白,他为酬答王汗昔日恩义所做的一切忍让和努力,换来的不过是变本加厉的仇视和轻侮。
镇海还是头一次见到成吉思汗的另一面,一个摆脱了伪装、真正富于人情味的一面,而不是他素常见惯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那张面孔,不知为什么,这反倒让他感到亲切。他所做的都是为臣者应该做的,此刻,他突然觉得很轻松,他不再欠王汗父子什么了,就像成吉思汗早就不再欠王汗什么了一样,他们在心理上已经自由了。
博尔术趋步上前,低声劝解:“大汗息怒。大局为重,请大汗将那些闲言碎语权当耳旁之风。来日方长,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成吉思汗听着博尔术不便明言的劝说,渐渐冷静下来。他命察合台速去传窝阔台来见镇海,然后,他向镇海笑道:“我有其他事务缠身,不能亲自陪你了,你切勿多心。我命窝阔台代行迎送诸事,一来让他历练历练,二来亦为你师生小聚。”
镇海在为成吉思汗惊人的自制力感叹的同时,哪里还有心情参加饮宴。他只想见窝阔台一面,尽快回返。“大汗是否有话要我带给桑昆太子?”
成吉思汗的神情骤然变得冷肃:“告诉桑昆,他可以不顾两部盟好,我却不能不念王汗旧恩——望他好自为之!”
镇海听着成吉思汗简单却寓意无穷的话语,心情更加沉重。他为桑昆羞惭,也为王汗悲哀,怎奈他无能为力。只有一点他敢肯定:克烈、蒙古两部的决裂必定为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