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皇后之位

要让女儿当皇后霍光看出刘询是一个精明干练的皇帝。既然皇帝已经成熟了,他就得功成身退放权还政。他知道功高就会震主,震主就会招来祸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历史有多少功臣就是因为功高震主被主子猜疑而招来灭门之灾。

这天一下朝,他就回了府,想冷静地考虑考虑急流勇退的事。

当他在府门外下马时,有关霍显风流的那些传言又浮现在脑海里,他的心霎时变得一片冰凉,像浸在黑不见底的冰窖里。虽说王子方被他打发走了,可冯子都还在。如果他现在突然回来,发现妻子和冯子都正在他的床上那该怎么办?杀了霍显?霍家的丑闻很快就会传遍朝廷上下甚至全国。尽管他是大将军,像一棵挺立的苍松,却挡不住背后那些轻蔑藐视的眼睛;如果饶恕了他们,一个顶天立地的首辅大臣戴着一顶绿帽子,怎么能挺直腰杆立于朝堂之上。他宁愿这是一场噩梦,醒来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传言都是子虚乌有。那才是不幸中的万幸。

霍家大院里冷冷清清,大部分人员都被封官上任去了,留下的大空缺还没有补充上来,一时没有人来接霍光。霍光一个人向霍显住的小院里走去。小院里也是安安静静,只有侍女红一个人坐在西墙下做针线活。霍光心生猜疑,这姑娘是不是在给霍显放哨?

侍女红看见霍光回来,连忙站起来想打招呼,霍光以手势制止了她。聪明的侍女红明白霍光打手势的意思,又坐了下去。霍光走进屋内,霍显正在背着身子试穿一件肚兜,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侍女红进来了,头也没回地问:“有事吗?”霍光没说话,把全屋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疑点。霍显回过头发现是霍光,怪罪说:“你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霍光随机应变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霍显反唇相讥:“你是想给我一个措手不及。好吧,你好好搜查搜查,看我藏野汉子没有。”

霍光说:“你疑心了。”

霍显呜呜地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两肩激烈地颤抖着。

霍光问:“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没有怪罪你。”

霍显抬起头满眼委屈地喊着:“是哪个爱嚼舌头的诬告我。我冤枉啊!”

霍光安慰妻子:“别哭了。常言捉奸拿双。我又没有拿到证据,怎么会怀疑你的不贞呢?”

“你真的不怀疑我了?”

“真的。”

“假的。”

“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明不白地把王子方开走了?”

霍光怎么能向妻子说明开走王子方的真正原因呢?他随口编了个理由,说:“他贪污了秦皇陵的出游款。对主子不忠的人,还能用吗?”

霍显知道霍光说的不是真话。如果丈夫真的说了真话,她还真的下不了台。

霍光在朝廷上是个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可是在霍显面前却像个驯顺的羔羊。他爱霍显,只是朝事繁忙疏忽了家庭,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为此常常感到内疚。幸好,他猜疑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也许是他开走王子方使霍显收敛了。想到这里,霍光的心暂时平静下来。

霍显一屁股坐在霍光的怀里,看着霍光的脸,捋着霍光的胡子,心疼地说:“你瘦了,也老了。”

霍光说:“是老了,该急流勇退了。”

霍显说:“现在你还不能退,等把霍家的根基扎牢了再退不迟。”

霍光说:“他们做官的做官,当将军的当将军。该封的都封了,该加禄的也加禄了,一个个都是朝廷重臣,大厦盖好了还要扎什么根基?”

霍显说:“大厦再结实,没有了根基一遇狂风暴雨照样会房塌屋倒、楼倾瓦碎。”

霍光说:“当今皇上不似刘贺,他很有思想,也有执政能力,早还政比晚还政好,早退下来比晚退下来有益。”

霍显叹了口气说:“我们霍家位高爵重,多遭人忌。如果你退下来了,霍家一旦失宠,会一败涂地。远的不说,就说老祖宗吕太后吧,当年她把吕家一个个封了官掌握了朝政大权,兵权也掌握在她的两个侄儿手里,一手铸造了固若金汤般的吕家江山。她刚撒手而去,吕家就遭到了灭门之灾。你如果退下来,一旦有人找咱们家的事,我们也会像吕家一样在劫难逃。想起这些,真是不寒而栗。”

霍光没有霍显想得那么深远,也没有那么悲观、那么残酷。他只想到了急流勇退也就化险为夷了。经霍显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他死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的子子孙孙都出生和生长在煊赫的家庭里,养成了至高无上、目中无人的禀性。别看他的儿子霍禹表面上沉稳拘谨,可骨子里早就充满了权欲,在等待着老子宾天以后去接大司马、大将军的大印;两个侄孙霍山和霍云一向以功臣家自居,飞扬跋扈、骄奢淫逸,标准的纨绔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连自家的家人在外面也横鼻竖眼,动辄打人。霍显说得对,如果没有了他,霍家很可能会重蹈吕家覆辙,招来灭门之祸。他痛悔自己以前没有想到这一点。要不,归政的事再缓缓。他犹豫了。

霍显早有了主意。她说:“只有和皇上攀亲,襟连着襟,亲牵着亲,手心手背一块肉,哪怕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情,皇帝也不至于杀自己的亲人吧!”

霍光不懂霍显的意思。

霍显接着说:“皇后的位置不是还空着吗?把成君送进宫当了皇后,不就连上皇亲了!”

霍光怪罪霍显说:“你说的是浑话。成君不是早就和金建订了娃娃亲吗?”

霍显不屑一顾地笑了起来:“娃娃亲算什么亲,孩子们大了,你管得住吗?金建不是早就和我身边的侍女红好上了,我们何不借此机会给他们凑成这桩好事。”

霍光深知女儿任性,金建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对金建和侍女红好的事也就信以为真。但对女儿进宫当皇后的事不敢马上表态。他犹犹豫豫地说:“这等大事得有德高望重的大臣支持。你容我想一想。”

霍显说:“只要大将军不反对,以后的事我去办。”

寻找“旧宝剑”

霍显很快走动了右将军张安世的夫人,要她给张安世吹吹风,从中帮这个忙。

张夫人怎么会放过巴结霍家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她听说新皇帝是个知恩图报的仁义之人,如果这事办成了,皇帝肯定会感谢自己的丈夫,霍光一旦逝世,大司马、大将军的高位就非丈夫莫属了。这天晚上,张安世一回来她一边替丈夫卸盔解甲,一边不住口地赞赏霍显:“大将军的夫人还那么年轻,长得那么漂亮。”张安世惊异地问:“你见到了她?”张夫人说:“她今天特来拜访我,我俩唠了半天。外人都说霍夫人架子大,依我看人家随和着呢!还对你的身体问长问短,关心着你。”张安世警惕地问:“你没有乱说什么吧?”张夫人笑着说:“在大将军夫人面前,我敢说什么,只有人家说我听。”张安世问:“她说什么了?”张夫人说:“她说她和大将军有一个小女儿,年方十八,长得天姿国色,又聪明伶俐,想让你给帮个忙……”

“找个好女婿?”

“可不是一般的女婿。”

“要文官武将?”

“那么低的官职,一捞一把,还用得着你帮忙。”

“找个皇亲国戚?”

“也用不着你出面。”

“她想让女儿进宫当皇妃?”

“还低了点。”

“当皇后?”

张夫人拍着张安世的肩膀笑着说:“你这才猜对了,是这么个意思。这可是个两头都讨好的差事,你能帮这个忙,霍家和皇上都会感谢你的。”

张安世想的不是让皇上感谢他,而是只要皇上不计前嫌就是万幸了。自从刘询登基以后,张安世心里就有了一块心病。那就是五年前,他的哥哥张贺想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刘病已,在征求他的意见时,他竟然说:“刘病已现在无职无业,如果运气好的话,朝廷给他一口饭吃,运气不好,还会有祸降临。以后不要再提这桩婚事了。”没想到刘病已还真的有了出头之日,而且当了皇帝。他后悔莫及。

张夫人提醒丈夫:“你担心皇上不同意?依我看,皇上初登大宝,他不靠霍家靠谁?说不定早就有了这个意思,只是无人牵线搭桥罢了。”张安世想“将功补过”,欣然答应。

霍显不仅找了张夫人,还暗暗把伺候过三朝皇帝的老太监高昂请到自己府上做工作。

高昂一进霍府,霍显就满面春风地迎接出来,远远就喊着:“老寿星,您是越活越健朗了。”

高昂笑着说:“太夫人也是越活越年轻了,是大将军积的阴德呀!”

霍显亲自搀扶着高昂进了客厅,亲手斟上茶,呈于高昂。

高昂受宠若惊地说:“我怎么敢劳夫人的大驾。”

霍显奉承高昂说:“高公公是三朝元老,侍奉过孝武皇帝、孝昭皇帝,现在又伺候当今皇上,您功德无量,我哪有不敬之理。”

高昂被霍显夸奖得眉开眼笑。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想霍显请他来府上一定是有重要话和他说,重要事托他办,不等霍显出口就问:“太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老奴效劳,老奴一定尽力去办。”

霍显卖着关子说:“要说有事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给公公提个醒。”

高昂说:“我洗耳恭听。”

霍显说:“皇上入继大统,百官庆贺过了,高庙也祭祀过了,可是还有一件大事你们没有做到,恐怕连想也没有想到。”

高昂说:“请夫人指教。”

“立皇后的事你们想过没有?”

“啊……”高昂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还是太夫人心细。老奴久不上朝,竟把这样的大事忘记了。太夫人的意思呢?”

霍显含蓄地说:“我家女儿今年十八岁了,比皇上小两岁。”

高昂心领神会,当即表示:“姑娘的事我尽力而为,我回去就提醒皇上。”

高昂和张安世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未央宫前殿。

张安世是个军人,说话不拐弯抹角,一见刘询就说:“国邦大定,陛下就该册立皇后,稳定大内。”高昂在一边帮腔:“张将军说得是,册立皇后、告慰祖庙,是当务之急。”

刘询不屑一顾地说:“朕刚登基,要处理的事很多,还没有心思考虑立皇后的事。”

张安世说:“臣替陛下考虑了一个皇后人选。”

“谁?”

“大将军的小女儿,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刘询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结发妻许平君。就是按照先后之分,许平君也是理所当然的皇后。可是又不好当面拒绝,婉转地对高昂口谕:“朕有把宝剑遗忘在尚冠里,公公有空去给我找回来。”

“宝剑?”高昂不理解刘询的用意,说,“珍贵的宝剑武库里有的是,奴才去给陛下挑一柄上好的拿来就是了。”

“不,不!”刘询制止说,“朕就要以前用过的那柄旧宝剑。”

张安世和高昂退出来后分析皇上的话意。两人不约而同地领悟过来:“陛下并不是要什么旧宝剑,而是不忘糟糠之妻。”两人立刻把这个情况报告给霍光。霍光赞叹说:“看来皇上是聪明过人,我们都望尘莫及。”转身对丙吉说:“还不快接去。”

丙吉转身欲走。

“慢!”霍光又交代,“要用隆重的礼仪。”

刘询和许平君是贫贱时的患难夫妻,感情深厚。

京城的田野虽然是春天却看不到绿色,到处是干枯的田地和挖野菜的饥民。入春以来天不降雨出现了空前未有的大旱,遍地麦苗早就枯死,人们看到麦收无望,蜂拥到野地里采挖野菜当粮吃,他和许平君也在其中。

他说:“这样下去我们会饿死的。”

许平君说:“我就是饿死也要让你活着。”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每次吃饭,她都把碗里的野菜和汤水吃了喝了,把仅剩的玉谷碎粒乘刘病已不备偷偷地倒在他的碗里。刚开始,刘询以为是岳母特意照顾他,给他多捞了点粮末,后来发现是妻子偷偷倒给他的。他怪罪她,她眯着眼睛笑着说:“我还不够吃,怎么会施舍给你。”至今这一幕还深深地铭刻在刘询的心里。

他日夜在思念妻子,等待着妻子的到来。

刘询正想着,高昂进来报告:“启禀陛下,大将军已经派出一支仪仗队去接许夫人了。”

刘询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朕?”

高昂说:“陛下早吩咐过奴才了。”

刘询回忆良久,还是想不起来,问:“朕什么时间吩咐过?”

高昂笑着说:“陛下曾经说过让奴才去找旧宝剑嘛!”

刘询哈哈大笑起来。

尚冠里许家厢房里,宫女们手忙脚乱地给许平君又是化妆,又是穿衣。许平君拉起拖地长裙,左看右看,不耐烦地嘟囔着:“这叫什么衣裳,出门走路绊倒了怎么办?”宫女说:“只有皇妃娘娘才配穿这样高贵的华服,俺们还没有资格穿呢。”另一宫女将一顶凤冠戴在许平君头上。许平君惊叫起来:“啊呀呀,压死人了!”许夫人听见许平君在惊叫,抱着刘询和女儿生的儿子刘奭走进来,心疼地喊叫起来:“你们这不是要把我女儿压扁吗,快卸了。”一个宫女向许夫人解释:“这是皇妃的凤冠,宫里的皇妃娘娘都戴这种华冠。”

“你说什么?”许夫人顿时阴沉下脸,追问,“你说病已在宫里又有了好多好多的皇妃娘娘了?”

宫女慌忙解释说:“不,不!皇上没有别的娘娘。”

“准备起轿了。”丙吉在外面催促着。宫女向丙吉求救说:“大人,娘娘不穿戴凤冠霞帔怎么办?”丙吉厉声说:“胡闹!不穿戴凤冠霞帔怎么进宫。这是皇家的规矩,哪能随心所欲。”许夫人见丙吉发了火,只得抱着孩子偷偷退了出来。宫女赶忙给许平君戴上凤冠,插上宫花,搀扶着皇妃娘娘出来。

守轿宫女慌忙掀起轿帘,轿夫连忙仰起轿头。许平君突然返身抱着母亲和儿子哭起来。丙吉安慰许平君:“别哭了,以后皇上会来接他们进宫的。”守轿宫女提醒许平君:“快上轿吧,皇上在宫里等着迎接皇妃娘娘呢。”许平君强忍着离别的悲痛,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才转身进了大轿。

丙吉招招手,随从拉过一匹马。丙吉拉住许广汉说:“皇上特发口谕,请许大人一起进宫。”许广汉看着自己陈旧的衣服,犹豫着:“这……”丙吉说:“皇上封你昌平君了,你还不快进宫谢恩。”

刘询在未央宫偏殿接见了许平君。两个月没见到妻子,真是恍如三秋。如果他不是皇帝,真会扑过去抱住她。许平君没有见过这样隆重的场面,尽管她很想看丈夫一眼,还是不敢抬起头,恍恍惚惚中听有人在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许平君为皇后,掌管内宫,母仪天下,钦此!”她正不知所措,身边有人提醒她快谢主隆恩。她不习惯地喊着:“谢陛下隆恩!”

许平君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

刘询设盛宴庆贺许平君当了皇后。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皇家膳食。刘询指着上面的菜肴对许平君说:“这些都是皇宫里的名菜,我们过去见都没见过,每样你都尝尝。”许平君惊愕地问:“这么多的菜要花多少钱?”刘询说:“又不让你从家里拿。”御膳房还在不停地上着菜,许平君说:“别上了,这么多的菜能吃完吗?”刘询说:“吃不完就倒掉。”许平君发现丈夫已经变了,委婉地问:“你对我的心会变吗?”刘询问许平君什么意思,许平君说:“皇帝都有三宫六院,嫔妃多了,那还不把我忘了。”刘询说:“嫔妃再多也不能忘了糟糠之妻。”许平君说:“听说大将军的女儿想进宫,我不吃醋,你就把她招进来吧。我出身平民,当不了皇后,随便给个名分就行了,只要你不忘记我就行了。”

刘询说:“不许你胡说,朕就要你一个皇后。”

许平君说:“我怕!”

毒死许皇后霍显听说刘询册立许平君为皇后,既气愤又焦虑。眼看霍光的岁数一天比一天大,特别是最近一年,迅速出现了老态龙钟的样子,而且还常常头晕、头疼。年龄不饶人,七十多岁的人了,一旦发生不顺心的事或风霜雪寒,说倒下就倒下了。霍家的那些儿子、女儿都不是她亲生的。如果老爷不在了,儿女们不会容忍她再玷污霍家的名声,冯子都的命运就更不好说了。要保住她在霍府的地位,要保住她和冯子都天长地久的地下夫妻关系,她把希望寄托在亲生女儿霍成君身上。只要霍成君当了皇后,他们不但不敢把她怎么样,还得把她当老祖宗敬着,她和冯子都的关系自然也就没有人敢说三道四。让她没有料到的是刘询册立了自己的结发妻为皇后。他大骂张安世、高昂是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让许平君捷足先登了。正当她绝望时,淳于衍给她带来了希望。

淳于衍是皇宫唯一的接生医婆。她是文帝时的御医淳于意的后人。淳于意是一代名医,留下《诊籍》医书,是我国最早的见于文献记载的医案典籍。出身名医之家,淳于衍的医术自然也很高明,尤善接生医术,十年前就被聘为皇宫接生御医。但她不住在宫里,在外面还开了一个药店,有空还给人们看病。霍显经常请淳于衍到府上给她看病,一来二往,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天淳于衍接到高昂的通知,让她进宫准备给皇后许平君接生。许平君和刘询住在尚冠里时就有了身孕,当时因为忙于刘询进宫的事,许平君就没有把这个喜讯告诉丈夫。刘询把许平君接进宫后才知道她怀了九个月的孕,跟许平君开玩笑说:“咱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是未来的太子,你最好给朕生个公主。”他对许平君的这次生育非常重视,专门找来高昂商量。高昂说后宫的接生医婆淳于衍十年接生没有出现过差错,为皇后接生自然是非她莫属。刘询就让高昂提前通知淳于衍进宫守在皇后身边,随时掌握皇后的生育动态。

淳于衍接到通知后去向霍显说明情况,以免霍显有病时她不在生她的气。淳于衍的丈夫李赏听说妻子要去和大将军夫人告别,叮嘱说:“听说安池盐铁总管死了,你和霍夫人说说情,让我谋到这个差使,那可是个发大财的肥缺呀!”李赏过去跟着一个建筑队当画图师,后来因为出了事故被开除,现在赋闲在家。淳于衍觉得丈夫应该有个事干,不能老待在家里,满口答应了。

当淳于衍来拜访霍显时,霍显正为许平君当了皇后闷闷不乐。她躺在后花园凉亭上的一把竹椅上,冯子都在旁边给她扇着扇子,宽慰着说:“夫人不要为姑娘进宫的事伤了身体,我想好机会总会有的。”霍显失望地摇摇头说:“还有什么好机会。现在的皇后那么年轻,离死还远着呢,成君能等得着吗?”

这时,侍女红来向霍显报告:“淳于医师在前院等候,说是要见见太夫人。”霍显不耐烦地说:“我有病时她不来见我,现在来干什么?你告诉她就说我正在忙着。”侍女红说:“她说是来向太夫人辞行的。”霍显问:“她要去什么地方?”侍女红神秘地说:“听小道消息说高公公通知她进宫给皇后接生。”

霍显是女人,深知生孩子是女人的生死关,如果分娩不顺利的话,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她希望许平君在生产时出现这样的结局。可那毕竟是希望,希望并不能百分之百地成为现实。要使希望变成现实,只要淳于衍做点手脚,就能置许平君于死地。霍显决心用恩威兼施的手段把这个任务压给淳于衍。她很快由冷漠转为热情,慌忙地说:“请她等候。”侍女红离去后,霍显的蛾眉舒展了,脸上也云开雾散,对冯子都说:“我们回去吧。”冯子都不解地问霍显:“太夫人怎么突然高兴起来了。”霍显舒了一口气说:“也许你说的好机会真的来了。”她从竹躺椅上坐了起来,冯子都要去扶她,她挥挥手说:“你去吧,我一个人接见淳于医师。”

霍显一看见淳于衍远远就打招呼:“啊!是淳于医师啊,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到我房内坐。”淳于衍说:“我是给太夫人请安来了。”霍显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亲热地拉着淳于衍的手说:“多亏你照顾得好,现在我是什么病都没有了。”淳于衍恭维霍显:“这是夫人的福气。”

两人携手走进了霍显客厅。霍显向外喊着:“红,快给淳于医师上茶。”侍女红答应着端上了茶。

“太夫人,这……”淳于衍受宠若惊,想起身致谢。霍显摆着手说:“咱姊妹俩还客气什么。”淳于衍喝了一口茶,连声说:“好茶,好茶!我在皇宫里也没有喝过这样的上等茶。”

霍显问:“听说你要出远门了?”

淳于衍说:“不是出远门,是高公公亲自通知我进宫给人看病的。”她没有敢说是去给皇后接生,事先高昂交代过此事绝对要保密。

霍显关心地问:“高公公亲自出面,这病人不是皇上就是皇后了?”

淳于衍犹豫了一下,说:“高公公只说让我准备好接生的器械……”

霍显说:“那就是去给皇后接生了。”

淳于衍看霍显一语点破,也就不再隐瞒,说:“可能是!”接着说,“临走我有件事想求夫人帮忙。”霍显问:“什么事,你说吧,只要能帮上,我一定办。”淳于衍说:“我丈夫在家闲待了一年了,想再谋个差使。听说安池盐铁总管缺差,不知夫人和大将军能否帮这个忙。”说完,她又后悔自己太直爽了。如果被霍显拒绝,她这脸往哪里搁。

没想到霍显爽快地答应了:“这好办,大将军的一位老部下就管着这事,我捎个信儿就可以让你丈夫去赴任了。”

淳于衍高兴得要给霍显磕头,被霍显拉住。霍显说:“我也有件事情想请医师帮忙。”淳于衍急问:“什么事情,我自当效力。”

“你跟我来。”霍显拉着淳于衍走进内室,又拉上了窗帘。淳于衍预感到事情的重大,有点不安,愣愣地站在那里。霍显把淳于衍拉到身边坐下,亲切地说:“我相信你,才将这件事托给你办。”

淳于衍胆怯地问:“什么事?我能办得了吗?”霍显说:“只要想办就办得了。”说着凑近淳于衍,小声说:“成君是大将军最喜爱的小女儿,我也一心一意想让她大富大贵,现在只有你能成全她。”

“我?”淳于衍愕然不解地问,“我一个小大夫,能成全姑奶奶什么事?”

内室的门从外面拉开一道缝。

“谁?”霍显警惕地问。

“妈,看见金建了吗?”霍成君探着头问。

霍显摆着手说:“你先出去吧,妈跟你姨姨说句话。”

霍成君不相信,以为里面是冯子都,探着头一定要看个清楚。淳于衍在里面说话了:“是小姐吗?”霍成君这才放了心,转身离去。淳于衍埋怨霍显:“孩子要进来就让她进来,咱又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霍显说:“我要你办的事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能有第三人知。”淳于衍问:“有那么机密吗?”霍显说:“你这次进宫是给皇后接生的,要借这个机会把皇后毒死。”

“啊!”淳于衍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霍显说:“你只要瞅准机会,在她吃的药碗里或是茶杯中下了毒,神不知鬼不觉就要了皇后的命。”

霍显之所以敢这样直率、明白地告诉淳于衍是因为她们是深交。连她和冯子都的事都告诉过她。

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怀了孕非常害怕。那时,霍光到玉门关边防视察一去半年,毫无疑问这孩子是冯子都的。她只好向淳于衍求助。淳于衍就给她开了一服打胎药把孩子打掉了。后来,霍显又怀了一次孕,这次霍显说是霍光的,霍光信以为真。其实,霍显自己也说不准这胎儿是谁的,怕生出来惹出麻烦,再次求助淳于衍,淳于衍又给她开了个药方,帮助她产了个死婴。霍显自然不会亏待淳于衍,给了她很多的银子。淳于衍已经帮霍显做了这么多坏事,把柄也就握在了霍显的手里。可是,要毒死皇后,这件事风险太大了,淳于衍一时不敢贸然答应,害怕得连连摆着手说:“我怕,我怕!”

“你怕什么?”霍显安慰淳于衍,“大将军统领天下,即使有人怀疑到你,只要他说一句话,你就安然无事了。到那时,我的女儿当了皇后,别说你的丈夫想当安池的总管了,就是晋爵封侯也不费吹灰之力,问题在于你愿意不愿意给我办好这件事。”

淳于衍知道她已经没有了退路。霍显把这样绝密的事告诉她,不答应,霍显绝不会放过她,定会杀她灭口。答应了,虽然有点冒险,也许能侥幸成功。她相信霍显不会食言,丈夫由此一步登天,当上了侯爷,她也会跟着大富大贵。想到这里,她说:“我尽力而办就是了!”霍显不给她一点退路:“不是尽力而办,而是一定要办成。”语气中充满着威胁。

就这样,一个谋害皇后的阴谋行动开始了。

淳于衍谋害许皇后的事办得并不顺利,她甚至想放弃这个冒险的计划。

皇后寝宫外布满了侍卫兵,严查进出的宫女和伺候人员。宫内的外间也有十多个太医守候在那里,准备应付突发事件。里间不时传出许平君的痛叫声。

许母坐在卧榻边安慰女儿:“要忍耐着点,你又不是第一胎。不用害怕,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

“母亲!”许平君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惊恐地说,“生奭儿时虽说痛苦,可是一点儿不知道害怕,这次还没生我就特别害怕。”许母安慰女儿:“有母亲在你身边,有这么多的姐妹在身边,还有几十个御医在护理着你,比在咱家生奭儿平安多了。不怕,咱什么都不怕。”

皇后寝宫里里外外都在伺候着许皇后,淳于衍也来了。当她快走近皇后寝宫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里藏着的那粒特制的毒药丸。那粒毒药丸像一把血淋淋的屠刀揣在她的怀里,她只要触摸到它就心惊肉跳。如果毒害皇后成功了,那是万幸;不成功,不仅她,还有她的全家都会被处死的。她怪罪霍显不该给了她这样一个冒险任务,让她提着脑袋去干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她也想过半路打退堂鼓,谎说宫里戒备森严无法下手。可是,霍显是她能瞒得过的人吗?说不准在这群人中就有几个是她的耳目,早就在监视着她。她已经无路可退,只有硬着脖子、昧着良心干下去。宫里井然有序地站满了保林女官、皇后的贴身侍女和临时调来服侍皇后的女使,皇后的母亲更是寸步不离。在这样的森严壁垒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她就是有天大的胆量、天大的本事,也难以下手。事到如今,只有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了。许平君叫得越来越厉害,许母白了淳于衍一眼,那是在怪罪她的姗姗来迟。她慌忙放下药箱,挽起袖子去抚摸许平君的肚子。身旁的人一个个拭目以待,等候着她的反应。果然到了皇后要生产的时日。她示意许母和一个宫女按着许平君的手,她跪在床榻上按着许平君的肚子说:“用力,再用力!”许平君咬着牙关,死死抓住母亲的手。站在一边的宫女们有的擎着金盘跪在榻前,有的捧着银盆,在紧张地等待着。淳于衍满脸淌着汗,一位宫女递上汗巾,淳于衍摇摇头。许平君痛叫一声,婴儿呱呱坠地了。淳于衍一手抱起婴儿,一手接过宫女送上的剪刀,熟练地一剪,就剪断了脐带,麻利地把婴儿包了起来。

在场的人长舒了一口气。淳于衍回头对许母说:“恭喜太夫人,皇上添了个公主。”

许母慌忙地从淳于衍手里接过女婴,宫女们都围过来,把注意力集中在女婴身上,一时忘记了许平君。真是天赐良机,淳于衍瞅准了这个机会,对一个宫女吩咐:“快给皇后喝银耳汤。”托着碟子的宫女马上挤了进来。淳于衍已经把毒药丸藏在手里暗暗捏碎,当她正要去接盘中的银耳汤碟时,中间却被一只手接了过去。接碟的宫女端过银耳汤碟,用汤匙搅动着。淳于衍焦急地等待着,恨不得把汤碟抢过来。宫女搅完,舀起一匙,先行尝了,而后亲手送到皇后唇边。淳于衍看着宫里这样严格的规矩,心冷了半截。眼看谋害皇后难以成功,她又不甘心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伸出手对侍汤的宫女说:“皇后身体弱,还是我给皇后喂汤吧。”宫女摇摇头,一丝不苟地把银耳汤一勺一勺地送进许平君的口里。

许母看着满脸是汗的淳于衍感激地说:“谢谢你帮皇后闯过了生死关。”回头对身边的一个宫女说,“快扶淳于医师出去歇歇。”淳于衍不愿离开这里,但许母发了话,她又不得不离开。在宫女的搀扶下,淳于衍走出了皇后寝宫。宫外的阳光毒辣辣的,照得她睁不开眼,可她心里明白毒不死皇后,她就得死于非命,霍显是饶不过她的。她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和接生的劳累终于坚持不住晕倒了。

当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御药房的一个套间里。这是个禁地,除了皇帝、皇后身边的太医和她外任何人是进不来的。因为她也有一个特殊身份,那就是给产后的嫔妃配置滋补药的药师。但对皇后,她只有接生的义务却没有配药的权利。她彻底失望了。产房里她失去了毒死皇后的机会,现在身处御药房,却不敢靠近配药台。但她不死心,务必得找到毒死皇后的最后机会。她起身往外偷看,发现药师正在抓药。她对这里面的情况非常熟悉,知道药师抓的是太医们给皇后产后配的强体补神的药。眼看药师已经抓完了药倒进了药砂罐,如果她再不行动,机会又要错过了。怎么办?只有马上支开药师才有机会下手。她灵机一动,趴在床沿张着嘴干咳起来。药师跑过来急问:“淳于医师,你怎么了?”她挥动着手,说:“小师傅,我感到恶心,你快给我找碗开水喝。”

药师知道淳于衍是从产房刚出来,经历了血污的熏染,恶心也就在情理之中,他慌忙向后面的煎药房跑去给淳于衍端水。煎药房在最里面的一个套间里,淳于衍趁着这个机会把那粒早被她捏碎的药丸撒在药罐里,还拿药签子搅了搅,等药师回来她已经离开了御药房。

许皇后喝了产后补药口吐鲜血身亡。

御史大夫魏相负责调查毒死许皇后一案。

魏相分析在许皇后生育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问题应该出在御药房。太医、药师和取药的宫女都被拘留审查,淳于衍去过御药房,自然也脱不掉干系,廷尉马上派人去抓淳于衍。

廷尉的捕快先到淳于衍家找淳于衍,李赏说她去了大将军府。李赏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也就以实相告。捕快当然不敢到大将军府要人,他们就埋伏在大将军府附近等候淳于衍。

淳于衍在向霍显表功后走出大将军府,捕快客客气气地把她“请”到了廷尉衙门。

魏相审讯了淳于衍,淳于衍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做,甚至连御药房套间的门都没有出。因为没有证据,只得把她暂时关押起来。

李赏获悉淳于衍被抓走的消息后急忙来向霍显报信。霍显吃了一惊,她叮嘱李赏说:“你想办法告诉淳于医师,就说我正在想办法救她,让她什么都不要说。”

送走了李赏,霍显害怕李赏送不进去口信,担心淳于衍受不了酷刑之苦说出真情,霍显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办法,她立马回到卧室装病。她对侍女红大喊大叫说:“我不行了,我要死去了。你快去请大将军回来,临终我要给他留几句话。”

霍光听说夫人得了急病和任宣连忙催马赶了回来。一进到府里就听见霍显的哭叫声,他直奔卧室,扑到霍显床前,握着霍显的手问:“夫人得了什么病?”霍显颤抖着手说:“又是老病犯了,只有淳于衍医师能治得了,快把淳于衍请来。”霍光知道淳于衍因为与皇后毒死案有牵连,被关进了诏狱,对霍显说:“我去给你请太医。”霍显哭喊着说:“不行啊,我这是妇女病,只有淳于衍能治。她再不来,我就没命了。”任宣说:“人命关天。大将军快想办法把淳于衍保出来,等给老夫人治好了病,再送她回监房受审也无大碍。”

霍光犹豫着。

霍显骂起来:“霍大老爷,你是眼看着我死去再娶个小老婆吗,你好狠心啊!”任宣催促霍光:“大将军快去吧,只有你能保出淳于衍,拯救老夫人的命。”霍光只得带着任宣去了廷尉大衙。

魏相以为霍光是来查案的,连忙拿来了卷宗。

霍光先问案情:“皇后毒死案审问得怎么样了?”魏相说:“都没有口供,我正要去向大将军报告。”霍光摆摆手没说话,回头看着任宣。任宣会意,对魏相说:“听说案犯中有个叫淳于衍的嫌疑人?”魏相点了点头,说:“刚被抓进来。”任宣接着说:“有个事需要御史大夫帮忙。淳于衍给我们老夫人治病多年,现在夫人的病突然复发,非她不能治。先让她出来给夫人治了病再回监狱行吗?”魏相为难地说:“他们都是钦犯,得请示皇上,我可当不了这个家。”霍光说了句“也是!”转身就走。

“大将军!”魏相追上来,拦住霍光说,“要不这样吧,大将军签个字,我也好向皇上禀报。”霍光犹豫着:“这个字我不能签。”转身又要走。任宣向魏相乞求道:“老夫人危在旦夕,御史大人就不能通融一下。”魏相坚持说:“人我可以暂时放,但字必须签。”

霍光想起夫人痛苦哭叫的情景十分焦急,问魏相:“你说怎么签?”魏相说:“大将军只要写上‘暂保淳于衍给夫人治病,随时听传’这句话就行了。”

在妻子的生死关头,霍光一横心,在魏相的卷宗上签了字。

新皇后霍显如愿以偿地毒死了许皇后,之后的当务之急是赶快解除霍成君和金建的婚约。

她对外喊着:“红,你过来。”

侍女红进来问:“夫人有事吩咐吗?”

霍显招着手说:“你过来!”侍女红走近霍显。霍显拍着身边的空座位说:“你坐下。”一个婢女怎么敢和主人平起平坐,侍女红依然站着。霍显说:“我让你坐,你就坐嘛!”侍女红说:“奴婢还是站着好。”霍显硬拉侍女红在自己身边坐下,亲切地问:“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年十八岁了,到霍府也有三年了。”侍女红说:“夫人的记性真好,我今年刚满十八岁,到大将军府三年零两个月了。”霍显关切地说:“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待成老姑娘,如果有合适的人,就给你成个家。”侍女红误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霍显要打发她走人,慌忙地跪在地上求情:“我年幼无知,如果有什么过失的话,夫人打我骂我都行,千万不要撵我走。”霍显搀扶起侍女红安慰她:“你这几年侍候我侍候得很好,嘴也很严,不该说的话不说;办事也谨慎,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我很喜欢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干女儿了。”

这事太突然了。侍女红连想也没有想过要当主人的干闺女,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霍显又发话了:“怎么,你不愿意?”侍女红连忙跪地说:“奴婢谢谢老夫人恩典。只是我是个下人……”霍显说:“只要你当了我的干闺女就不是下人了。我还想给你成个家,也是为你着想。”侍女红羞红着脸不说话。霍显看出侍女红也有想嫁人的意思,心里有了底,亲亲热热地说:“女儿呀,我已经给你看好了一个人。”侍女红犹豫着说:“儿女婚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总得回家和父母商量商量。”霍显说:“媒妁之言嘛,我就是你们的大媒人;父母之命嘛,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干妈了,就可以决定了。”侍女红看霍显是认真的,大着胆子问:“能让我知道他是谁吗?”霍显直言不讳地说:“金建。”

“金建?”侍女红一怔,“金建和姑奶奶怎么了。”霍显说:“金建看上了你,成君也愿意把金建让给你。”侍女红不相信,心里有喜也有疑。她对金建印象很好,金建能做她的丈夫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金建是侯爵之后,自己是婢女,人家能看上自己吗?让她更加怀疑的是小姐对金建一直是一往深情,怎么会说变心就变心了?

霍显似乎看透了侍女红的心思,断然说:“你什么都不要想了,干妈替你当这个家了。”说着站了起来。

对金建,霍显另外想了个更绝的办法。

她忧心忡忡地对金建说:“你和成君的婚事是我和大将军最关心的一件事,也是你父亲临终留下的遗愿。可是,有件事我不能瞒着你。”金建因霍显莫名其妙的话怔住了,不解地看着霍显。霍显装出痛苦的样子说:“经淳于医师检查,成君不会生。”金建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霍显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金家将来无后,我和大将军都对不起你死去的父亲。”

金建怀疑霍家想悔婚。他也想过自己高攀不上霍家,对霍成君的蛮横也早存不满。可是,他不敢表现出来,装作舍不得霍成君的样子说:“没有后代不要紧,只要小姐不嫌弃我……”“那怎么行?”霍显急了,生怕金建抓住她女儿不放,连忙说,“为了你们金家有个接续香火的,我已经给你另找了一个姑娘。这姑娘你见过,她叫红,现在已经是我的干闺女了,你就是我的干女婿了。”

金建经常来大将军府,对侍女红印象不错。那姑娘长得水灵灵的,人也实在。现在,霍显有意退婚,他也有意侍女红,也就顺水推舟说:“我听伯母的就是了。”

霍显没有想到金建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就这么定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择日给你们办喜事,一切都由我来操办。”

霍显没想到女儿是不同意退婚的。

金建有好长时间没有来见霍成君了,霍成君哭着求母亲:“你快把金建找来,我离不开他。”

霍显埋怨霍成君:“快二十的姑娘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霍成君说:“妈既然认为女儿长大了,还不快点把女儿嫁出去?”

霍显扳起女儿的脸审视着,说:“妈如果不是一心为了你,早就把你嫁出去了。”

霍成君没有听出霍显的话意,抱着霍显的脖子撒娇说:“我不嫁了,女儿离不开妈妈。”

霍显在霍成君背上打了一掌,故意嗔怪着:“说瞎话。你不是和金建经常约会,两人还沆瀣一气,背后骂我是个不知关心女儿的老东西。”

霍成君认真起来,问:“妈,我那是开玩笑,还是有人在背后嚼我们的舌头?”

霍显看女儿生了气,连忙说:“自然是开玩笑了。其实,妈时时都在关心着你的婚事。”

霍成君好不害羞地说:“那就让我和金建早点儿结婚吧,你也可早点儿抱外孙子。”

霍显在霍成君的额上捣了一指头,笑骂道:“不知害羞的小东西,终于跟妈说真话了。不过,妈不想把你嫁给一般的人家……”

霍成君说:“金建是功臣之后,怎么能说是一般人家。”

霍显扭了扭嘴说:“一般不一般,是看和谁比。和一般的平民百姓相比,金家也算是官宦人家;和皇家相比,他就是比一般的人还一般。”

霍成君盯视着霍显的脸,不解地问:“妈给女儿找了个王子?”

霍显把霍成君紧紧地揽在怀里,疼爱地拍着女儿的脊背说:“成君啊,妈只有你这一个亲生宝贝女儿,日夜盼着你能大福大贵,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夫人。”

平时霍显很少顾及霍成君,今日的母爱使女儿感到意外。霍成君急切地问:“妈要女儿当哪个亲王的夫人?”

事情还没有办成,霍显自然不敢对女儿说实话,只得绕着弯子说:“你得先答应和金建退了婚。”

“妈……”霍成君扭捏着。显然,她并不想和金建分手。

霍显故作生气地说:“那你就别想大福大贵了。”

“妈不跟女儿说实话,我就不和金建退婚。”霍成君撒起娇来。

女儿再撒娇,霍显也不敢把打算告诉她,但他们的婚约必须提前解除。于是说:“妈早就看不惯金建那牛样子,你跟他能过好安稳日子吗?”

霍成君说:“女儿舍不得他。”

霍显说:“如果妈不同意你们结婚呢?”

霍成君说:“我就去找父亲主持公理。”

霍显不愿让成君去找霍光,害怕丈夫从中阻拦,忙说:“妈是跟你开玩笑的,千万不要把这事捅到你父亲那里。”

女儿不同意是暂时的,霍显还有别的办法。她把托张夫人和高公公推荐女儿入宫这个消息通过冯子都传给霍成君。现在皇后死了,皇后的位置空着,你母亲想让你……霍成君很快领悟到母亲的良苦用心。一想到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宝座,母仪天下的至尊至贵,她对金建也不再留恋了。

霍显听说女儿同意退婚非常高兴,马上安排了金建和侍女红的婚礼。在金建和侍女红结婚那天,她有意把这场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张张扬扬,让朝廷上下的人都知道金建和侍女红结婚这个事实。

让金建和霍成君解除婚约的目的达到了,皇帝那里的事只有搬动外孙女上官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也想让自己的这个姑母当皇后,就召见了刘询。

“孙臣给太皇太后请安了,祝太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刘询远远就跪下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很喜欢刘询的知书达理和谨慎谦恭,满面笑容地说:“起来,起来!龙体还好吧?”

刘询慌忙说:“感谢叔祖母的关怀,孙臣没齿不忘太皇太后的拥立之恩。”

太皇太后招招手说:“你和叔祖母坐近点儿,我有话跟你说。”

刘询移了移身子,坐在太皇太后对面。太皇太后说:“皇后宾天已经两个多月了,陛下要振作精神,日理朝政,不可懈怠。”

刘询说:“孙臣谨遵太皇太后的训导。”

太皇太后试探着问:“你看嫔妃中哪个合适,早点立个皇后才是。”

刘询说:“皇后新殇,依孙臣之见,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太皇太后说:“皇后宫也不能空得太久,太久了会节外生枝的。”

刘询虽然钟情许皇后,同时也害怕嫔妃们为争后位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引起朝廷震荡。太皇太后已经提醒了他,他不能不听她的忠告。于是说:“听叔祖母的圣裁。”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既然听我的……”她一边思索,一边又摇着头说,“我倒是知道几个王侯的女儿长得不错,但知书达理的很少。只有一个女孩长得聪明伶利,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皇帝能想到她是谁吗?”

看来太皇太后已经有了皇后的人选。他静等着太皇太后揭秘。

太皇太后看刘询这样听话,也就直言相问:“你看大将军的女儿霍成君怎么样?”

刘询一下子明白过来,太皇太后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推荐霍成君才是她的最终目的。恐怕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可能大将军和朝廷里的几个重臣都商量好了,太皇太后代表的是他们的意见。他怎么敢扫霍光的面子,也不敢得罪这个太皇太后,但辈分上不合适。霍成君是太皇太后的姨母,当了皇后以后就变成太皇太后的孙媳妇,这辈分一下子就翻了三代。刘询巧妙地问:“霍成君当了皇后,怎么称呼叔祖母?”刘询这样的反问让太皇太后还真不知道怎样回答。太皇太后是个聪明的女人,一听就知道刘询在给她出难题。不过,皇家结婚,为了各自的利益,早不把辈分当作障碍。她告诉刘询:“辈分不是鸿沟,前辈的鲁元长公主,也就是惠帝的姐姐,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她舅舅当皇后。辈分的规矩早就被老祖宗们打破了,在这方面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至于如何称呼,依我看在朝廷上,成君称我太皇太后,我叫成君皇后,私下该怎么叫还怎么叫。”太皇太后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刘询也就无话可说了。但有后顾之忧,不想让霍成君马上就当上皇后,意在考察她,说:“孙臣以为,还是先封她为婕妤,日后再晋升,免得引起非议。”

太皇太后说:“就是为了避免非议,还是一步到位的好,免得夜长梦多。就这样吧,择定吉日,我亲自主持你们的婚礼大典。”

刘询看太皇太后一锤定了音也就不敢再说什么,顺从地说:“我听叔祖母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孙臣就回前殿了。”

太皇太后看刘询同意了,心里特别高兴,回头对席喜说:“你过去帮助皇上准备大婚的事,这几天我这边有几个宫女伺候就行了。”

刘询走后,太皇太后夸奖刘询:“多孝顺的孙子啊,霍大将军没有选错人。”

当霍显从太皇太后那里得知刘询同意立女儿为皇后的消息后才把这件事告诉了霍光。霍光感到既突然又震惊。这霍显的能耐也太大了,她利用什么人,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办成了这件大事。霍光生怕霍显在背后做了什么动作,使刘询畏惧霍家的威势答应了这桩婚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在皇帝眼里就再也不是忠臣,而是权臣、奸臣。朝臣又怎么看?一定会把他看成攀龙附凤、趋炎附势的小人。他虽然是靠着兄长霍去病进宫的,但他的一步步晋升都是出生入死、血战疆场的功劳换来的。他不能为此毁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在霍显得意忘形地等待着他表扬她的丰功伟绩时,他却作出了相反的决定。

“我不同意!”

兜头一盆冷水把霍显浇傻眼了,脸上的灿烂瞬间变成一片冰霜。她气得趴在床上呜呜地大哭起来。

霍光一向疼爱霍显,一见霍显哭成了泪人,心又软了。既然她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只好默许了。但也没有忘记提醒霍显:“我警告你,不能因为女儿是皇后,自己就忘乎所以;更应该提醒成君遵守宫规,尊重大臣,千万不要让她仗着我这个靠山藐视皇上。”霍光深知自己的女儿从小就高高在上、傲性十足,生怕她进宫以后脾性不改,强皇帝所难。

霍显破涕为笑,慌忙说:“我一定按照大将军的嘱托教育成君。”

尽管在出嫁前霍显再三嘱托自己的女儿要遵守宫规,霍成君依然我行我素。举行婚礼大典的第二天,按照礼仪安排,刘询和皇后要去拜见太皇太后。当高昂把这个安排告诉霍成君时,霍成君说:“什么太皇太后,不就是俺外甥女吗?”高昂规劝霍成君:“皇后娘娘要谨守宫规,不能再拿家里的辈分称谓太皇太后。”霍成君任性地说:“姨就是姨,外甥女还是外甥女,我就叫她上官莹怎么了?”在去长乐宫的路上,霍成君一步抢在刘询的前面自己向长乐宫跑去。陪伴霍成君去见太皇太后的霍梅和霍竹追上去暗暗训教小妹。霍梅说:“咱外甥女现在是太皇太后,千万不能再喊人家的小名了。”霍成君不服气地说:“难道让我也喊她叔祖母?”霍竹说:“要称太皇太后。”霍成君狡辩说:“太皇太后和叫叔祖母还不是一个样。”

刘询满脸的不高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走在了最后面。高昂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长乐宫里外迭声喊起:“皇上、皇后来拜见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笑容满面地坐在屏风前面,她还给皇帝、皇后准备了彩绸锦缎,等待着赏赐他们。

刘询进来回顾霍成君,想一起向太皇太后行礼,没想到霍成君早就张开双臂,像一只蝴蝶向太皇太后跑去,嘴里还喊着:“莹莹……”高座上的太皇太后对霍成君的放肆行为显然不高兴,冷着脸坐着没有动。站在一边的席喜连忙用拂尘挡住了霍成君。高昂也跑过来,提醒霍成君:“要下跪,口称太皇太后。”霍成君迟疑着喊不出口。高昂说:“大将军每次进宫都要下跪,口称太皇太后。”霍成君只得跪下,偏偏又跪在刘询的前面。高昂摆着拂尘,让霍成君往下面跪。霍成君不知其意,生气地骂了声:“老东西,净摆弄人。”刘询只得向前爬了两步,和霍成君并肩跪在一起,但也没有掩饰住这尴尬的局面。

太皇太后兴致俱消,说了句“把贺礼赐给他们”就起座离去。

霍成君气得跺着脚埋怨说:“这小莹莹,不给人一点儿面子。”

从拜见太皇太后这件事情以后,刘询就再也没有喜欢过霍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