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昏君乱政

第一次早朝刘贺接到上朝的通知后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宫里的生活习惯还没有适应,又要他上朝理事,他真不知道在朝廷上面对文武百官应该说什么、干什么?

当皇帝和他在昌邑当诸侯王大不一样,事事处处都受到限制。吃饭有规定的时间,不到点不能吃。哪像他在昌邑王宫里,想吃什么,什么时候想吃,随手就可拿来,甚至可以亲手去做,自己做出来的饭食既可口又不限量。入宫后的第一顿饭他就没有吃饱。御膳太监限制他这道菜只能吃一口,那道菜不能多吃。有的菜他觉得不好吃,御膳太监却要他吃;有的菜他觉得好吃,太监又说那菜不能多吃。直到撤宴,他还像什么也没有吃似的。半夜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还有那严格的上朝礼节,礼宾司让他演练了一次又一次,走错一步,就让他重来,拿捏得浑身都累出了汗。高深沉闷的宫殿又压得他透不过气,他想出去转转,宫卫们挡驾说,皇帝不能随便外出,出了事末将们担当不起。想起在昌邑国的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王子生活,他后悔当了这个皇帝。

催王见驾的钟声,执事太监的“圣驾上朝了……”的传呼声,陡然而起的鼓乐声让刘贺更加不知所措。他何曾经历过这种烦琐的礼仪和严格的登殿程序。在昌邑国他如果不想理事,只要袍袖一挥,王公大臣们就心领神会,退出了王宫。可是,今天他不敢。这里不是昌邑国,而是大汉的京城;他也不是那个独居东海一隅的小王子,而是大汉王朝的皇帝。等待他的也不再是昌邑国的那些僚属腐臣、狐朋狗友,而是三公阁老、重臣将勋。他不想上朝,还必须得上朝去,好像和谁赌气似的,一甩袖袍,一个人走了出去,把伺候和跟随他的太监宫女抛在后面。

“皇上慢走!”高昂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上来。

未央宫前殿巍然威严,执枪挺戟站着的禁军卫士更是严峻凛然,使刘贺心惊胆战望而却步。

“皇上,大臣们都在上面等待着朝见陛下!”高昂委婉地催促刘贺。

刘贺不得不登上那自下而上一眼看不到头的台阶。鼓乐声有节奏地吹打起来,刘贺抬左脚怕踏错了鼓点,迈右腿又怕坏了宫里的规矩,慌乱中双足偏偏又被衮衮的华服缠住,打了个趔趄。如果不是高昂扶住,就被绊倒在地,闹出一场笑话。朝王见驾的威严本来是显示皇帝君临天下的声灵赫濯,但对刘贺来说,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在那一刻,他真想拂袖回去。

高昂发现皇上的袍角被绊住了,慌忙跪在地上解开。刘贺这才迈开步,在两旁四排文武大臣的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弯着腰吃力地往上面爬去。他感到两旁的文武大臣都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唯有他像一个诚惶诚恐的臣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上了多少台阶,终于走过那半里长的迎驾队伍登上了金銮宝殿,坐进了九龙宝座。随着一阵海浪般的三呼万岁声,三公九卿、宰执百僚、文臣武将都俯伏在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威严的宫殿,第一次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第一次接受百官朝贺。尽管也想摆出一副至高无上的架势,还是没有摆脱长期养成的那种流气、猴气和酸气。他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当他俯视满殿的文武大臣像一群蚂蚁一样俯伏在地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个至高无上的皇帝。顿时有了自信,有了勇气。他翘起黄胡子,挥着袖袍说了声:“罢了!”

“罢了”是什么意思?朝臣们谁也不理解这句话的动作含意,有人还把“罢了”误听为“罢朝”,爬起身想走,发现同僚们纹丝不动,不得不又俯伏在地。

“罢了”是刘贺在昌邑国王宫接受臣僚们请安时的习惯用语,也就是“不用了”的意思。龚遂提醒刘贺:“皇上应该说平身。”刘贺恍悟,慌忙改口说:“爱卿们平身。”大臣们这才站起身,井然有序地站在殿下等待着皇帝发号施令。

此时,笼罩在刘贺心里的恐惧感和畏缩感已经被雄踞天下、傲视苍穹的君主威严代之,他开始藐视这些宰执百僚,他们和昌邑国的那些臣僚没有两样,都是他的臣民。在臣民面前,他没有不敢说不敢干的事。他挺了挺身子说:“朕入继大统,靠众卿相助。朕知恩图报,全朝文武都有封赏。”

新主登基,大封功臣,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大家屏声静气地等待着。

刘贺却说:“你们都是亲王的亲王,侯爷的侯爷,朕从昌邑国带来的重臣在朝廷却没有官位,没有官位便名不正言不顺,难以站立朝纲。所以,朕颁诏封昌邑国宰相安乐为长乐宫卫尉,郎中令龚遂为未央宫卫尉,禁卫官王吉为宫廷尚书令……”

龚遂和王吉事先没有听到封赏他们的任何消息,猛然听到都感到突然和害怕。安乐却扬扬得意,慌忙跪地谢恩。殿下则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什么,陛下一句话就罢了大将军两个女婿的两宫禁卫司令官?”

“听说皇上还要把三公六部全换成他们昌邑国的人,是不是欺我京城无人。”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霍光和他的两个女婿任胜和邓广汉。

霍光也感到突然。他望了一眼任胜和邓广汉。两人也在看着他。霍光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耐心等待。

张安世忍无可忍,挺身出班谏道:“臣以为此诏不妥。长乐宫乃是皇太后的居宫,不得到她的允许,禁卫官是不能随便更换的。”田延年也愤然出班抗争:“昌邑国的大臣无功无勋,一入京就委以要职,何以服众。”丙吉提出强烈要求:“此诏有悖众意,乞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僚们也一致要求:“乞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贺大怒,拍案而起,厉声诘问:“朕是皇帝,还是你们是皇帝?是朕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

顿时鸦雀无声,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宰相杨敞吓得头上冒汗,身子往人堆里躲。

刘贺自以为满朝文武已经臣服于他,连霍光对他封赏昌邑国幕僚的决定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机不可失,他要借着这个机会给这个大司马、大将军点颜色看看。如果不这样,满朝文武的心里,只有大将军,哪里还有他这个皇帝,哪里还听从他的圣谕。同时,也杀杀霍光的威风。霍光资格老,功高震主。如果还像昭帝时代一样,封个侯也得征得他的同意,他不同意皇帝就不敢颁诏,皇帝还算什么皇帝。擒贼先擒王,只要把霍光驱逐出皇宫,以后就没有人敢和他面折廷争、分庭抗礼了。

刘贺扫了一眼大殿,殿下平平静静。他大着胆子宣谕:“大将军过去是为了照顾幼小的先帝才住在宫里,现在朕已经是成熟的皇帝,不需要任何人照料,准许他回家静养。如果觉得府上简陋的话,国库里有的是银子,朕给你起造一座豪华的‘大将军府’如何?”

霍光对刘贺封赏昌邑国乌七八糟的人早就抑制不住气愤,他本想面折廷争,挺身诤谏。可是,当看到文武大臣据理抗辩,他要说的话他们都替他说了时也就忍住了。没想到这刘贺得寸进尺,这么快就要他解甲归田。他不留恋自己的高位,但忍受不了这个气,承载不住这种屈辱。他想发火,他想抗旨,他想甩袖而去。可是,当他看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等待着他怒发冲冠,大闹金殿时,又冷静下来。只要他一表示反对意见,未央宫就会大乱,他的部下,他的女婿们就会蜂拥而上,把这个不知好歹的昏君拉下皇帝的宝座。他担待不起扰乱皇宫,欺君罔上的罪名。他要留“忠臣”二字于青史,留美名于人间。于是,他泰然自若,神定气静地出班跪伏在地,奏道:“臣手无寸功又年逾花甲,愿解甲归田。”

“哎……”刘贺拖着长腔,装出一副博大宽怀的样子赞扬霍光,“谁敢说大将军手无寸功,立朕为帝,保刘家社稷就是旷世之功。大将军谦恭谨逊,率先垂范,把朝政让给昌邑国的后生俊才,朕从心底敬仰大将军。”

“皇上!”任胜怒火难按,想出班力辩,被范明友拉住。

刘贺害怕大臣们再哄闹起来,急于结束朝会,挥着手说:“没有什么事就散朝了。”

待大臣们抬起头时,刘贺已经从后宫门走了出去。安乐紧紧追随在刘贺后面。刘贺得意忘形地对安乐炫耀:“没想到当皇帝有这么大的权势,朕说东他们不敢往西。”安乐谄媚地吹捧刘贺:“陛下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谁敢抗旨谁就是乱臣贼子。”

刘贺高兴得前仰后合,大笑起来。

“陛下留步!”龚遂慌不择径,一脚高一脚低地追上来哭拜于地,“陛下,大祸就在眼前。”安乐怪罪龚遂:“陛下初登大宝,本是喜日,你怎么说出这样晦气的话?”龚遂痛哭流涕地说:“陛下刚刚登基就这样骄恣狂悖,连大将军的权威也敢无视和儿戏。大将军宽厚的气量如沧海容万舟,但也是有限度的。陛下如果不收回成命,再这样闹下去,大祸就要临头了。”刘贺“嘿嘿”地笑着:“朕深知大将军忠厚仁人,断定他不会做逆臣贼子的。何况朕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令出正统,再大的官也不敢反对。”说着,扬长而去。

“陛下……”龚遂哭喊着。

放荡不羁高昂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长乐宫向上官太后报告了今天朝会上发生的事情,上官太后拍案而起:“哀家的长乐宫用得着他昌邑国的臣僚来保卫吗?他是不是要把我软禁在这里。这孽子也太狂妄了。”高昂火上加油:“连大将军也被他驱逐出宫,全乱套了。”“什么?大将军也被他赶出了宫?”上官太后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后会不会把哀家也……”高昂安慰上官太后:“皇上的狂悖行为已经激起了大臣们的强烈不满。太后暂时忍一忍,等一等,看看他还有什么行动再说不迟。”上官太后说:“你快去把大将军追回来,说我紧急召见他。”高昂吞吞吐吐地说:“大将军一气之下回府了。”“啊!”上官太后一怔。高昂摇头叹气说:“怎么立了这么个皇帝。”上官太后指着未央宫的方向骂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此时的刘贺正在做着更加狂悖的事情。他从大殿出来看见长乐宫的太监席喜赶着一辆华丽的马拉小轿车往回走,轿车里套着一匹小马驹,一蹦一跳地跑着,觉得十分好玩,就上前拦住,问席喜:“这是干什么的?”席喜说:“这是太后的专用马车,供太后在宫里走动。”刘贺说:“让我坐上去在宫里兜一圈。”席喜说:“那可不行,这车只给太后坐,就是先帝也不敢坐皇后的这辆车。”刘贺嬉笑着说:“先帝不敢坐朕敢坐。”说着撩起龙袍就要上车。席喜跪下乞求刘贺说:“陛下千万不要坏了宫里的规矩。”刘贺瞪着眼问:“什么规矩,拿来让朕看看。”席喜也不知道这规矩是什么时候定的,更不知道这规矩写在哪里,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刘贺冷笑着说:“没辙了吧!过去的规矩一律作废,现在朕说的话就是规矩。”说着推开席喜坐上了小马轿车,挥动着鞭子,小马驹蹦跳着在宫院里跑起来。安乐喊着:“陛下等等!”刘贺拢住了马驹,问:“怎么了?”安乐跑过来说:“听说上官太后过去坐马车时还要有乐队伺候。小马驹懂音乐,它是跟着节奏旋律走的。”刘贺一听更有了兴趣,说:“快调乐队来奏乐。”安乐说:“听说太庙的乐队演奏艺术最高。”刘贺说:“那就快把太庙的乐队调来,陪朕娱乐一番。”太庙乐队被调来了,安乐又献计说:“只有乐队显示不出皇上的威仪,得把皇家仪仗队也调来,那才能炫耀出皇帝赫声濯灵、君临天下的威风。”刘贺恍然大悟说:“朕怎么把皇家仪仗队忘记了!”他要过足当皇帝的瘾,摆尽皇帝的威风,当即下令调皇家仪仗队。安乐应声而去。龚遂拦住说:“銮驾仪仗队是皇帝出巡时才能使用,陛下现在在皇宫里怎么能动用这么庞大的队伍。”刘贺说:“你是说皇宫里摆不下銮驾仪仗队的阵势,那就摆驾上林苑,朕好长时间没有打猎了,让仪仗队去那里为寡人游猎助兴。”说着把上官太后的小马车推到一边:“这玩意儿太小了,玩着不过瘾。”

皇家仪仗队奉命来到,果然是浩浩荡荡、威风凛凛。铜鼓铙钗,龙笛云锣,金瓜钺斧,五色彩旗,九龙伞、九龙扇、九龙盖,宫女、太监排起了长龙,一眼看不到头。刘贺高兴得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喊起来:“起驾上林苑……”说着,坐进了黄绫盖下停放着的肩舆上。安乐又说:“皇帝坐上了肩舆,后边皇后的凤辇还空着怎么办?”刘贺说:“我现在到哪里去找皇后?”安乐向远处指了指,仪仗队闪开一条道,妓女红和妓女兰正向这里跑来。安乐说:“臣早把她们接来了。”刘贺一看是他在济阳驿站风流一晚的那两个妓女,张开双臂抱住了她们。两妓女在刘贺怀里撒娇说:“我们姐妹是来讨封的。”刘贺说:“朕不食言,现在就封你姐妹俩为正、副皇后,随朕出游。”侍女红和侍女兰高兴地蹦跳着向皇后的车辇跑去。安乐又说:“今天陪驾的都是宫女、太监、乐手,没有百官簇拥,哪像皇帝出行?”刘贺说:“朝里的那些大臣一个个老态龙钟,让他们随朕出驾,大煞风景,败朕的游兴。”安乐说:“那就带咱们昌邑国的臣僚。”刘贺说:“他们都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们来了,正在候旨。”

昌邑国的那些臣僚和刘贺的那些狐朋狗友早在头天晚上进了京,用金钱买通了安乐。这群杂七杂八的人跪了满地,磕头作揖地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刘贺不耐烦地说:“你们有完没完,不就是来讨封的。”

为首的一个老臣奏道:“大王荣登宝座是我昌邑国臣民的万幸!”刘贺挥着手说:“这些你们就不用说了,我不会忘记昌邑国的臣民的。”一老臣问刘贺:“陛下可曾记得离开昌邑国时对我们的许诺?”刘贺说:“朕金口玉言,不会食言的。好,现在就封赏你们。御马监、侍中、郎中令、光禄大夫……安乐,你去查查还有哪些缺差,都安排咱们昌邑国的人去干好了。”昌邑国臣僚高兴得又呼喊起“万岁,万岁,万万岁”来。老臣又说:“还有李王妃和陛下的那些妃子、宫女马上也要到京城了。”刘贺问:“来了多少?”老臣回答:“二百多个。”刘贺说:“后宫三千,这二百多个还远远不够。告诉她们,按年龄分封。年轻的都是美人,中年的当婕妤,老点的当七子,多多益善。”臣僚连连磕头:“我们替大王的二百佳丽谢恩了。”刘贺说:“不用谢了。你们现在都是朕的肱股之臣,随朕去上林苑,朕要在那里为你们接风。”臣僚们抖搂着自己的衣袍说:“陛下虽然给我们了百官的名誉,可头上没戴乌纱帽,身上没穿九卿的蟒袍,哪像皇帝的肱股之臣。”刘贺这时才发现他们还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像一群赶庙会的乞丐。可是,现在去哪里弄那么多的官衣官帽。他蹙着眉头无计可施。安乐又给他出歪点子说:“陛下何不打开宫库提出绶带赐给大家?”刘贺击掌叫好:“对,对!绶带这个朕知道,亲王一级的佩戴红色绶带,侯爵一级的佩戴紫色绶带,光禄大夫一级的佩戴青色绶带,小官小吏佩戴黑色绶带。先帝的亲王、侯爵、国务官员能佩戴绶带,我们昌邑国的宰相、禁卫司令、郎官、奴仆为什么就不能佩戴绶带,快去打开宫库把绶带运来分发给他们。”

转眼之间,昌邑国的那些官吏和三教九流都佩戴上了显示功勋的各色绶带。在一片欢呼声中,乐声大起,旗帜飘扬,刘贺坐在肩舆上,妓女红和妓女兰坐上了凤辇起了驾。后边跟着那些佩戴着四色绶带,昂首梗脖挺胸叠肚傲气飞扬的昌邑国老少。音乐跟着响起来。

“慢……”夏侯胜从远处跑过来拦住说:“太庙乐队是皇家的祭祖乐队,怎么能随便调用呢?”刘贺早就听说夏侯胜的倔脾气,不想和他争辩,用息事宁人的口气说:“朕不过是暂时征用,游猎以后就让他们回去。”夏侯胜说:“皇宫里不管什么人,什么队都可以征调,唯有这‘太庙’乐队不能征调。”刘贺一挥袍袖武断地说:“我偏要征调,谁敢把天子怎么样。”夏侯胜说:“随便调用太庙的乐队要犯不孝之大罪的。”刘贺气愤地指着夏侯胜说:“你再敢口出不恭朕就杀了你。”夏侯胜哈哈大笑起来:“陛下把祭祖的庙乐当作嬉戏的工具,把奖赏给功臣的绶带滥发给乌七八糟的昌邑国刁民,这是胡作非为的大不道行为。先帝封臣为谏议大夫就是要臣直言不讳,规劝君主改正错误。陛下就是杀了我,我也要阻止陛下的恣意妄为。”刘贺被夏侯胜的一番仗义执言吓住了。安乐在一旁煽动说:“陛下是至高无上的君主,如果容忍夏侯胜的侮辱和谩骂,以后谁还把陛下放在眼里。”夏侯胜大骂安乐:“早就听说昌邑王身边有个马屁精,看来就是你了。”安乐恼羞成怒,恳求刘贺:“陛下,此人不杀,后患无穷。快下旨吧!”刘贺犹豫着。夏侯胜警告刘贺:“陛下,你看这天久阴不雨,显示出上天对你的警告,大臣们对你的不满,而且有了对陛下不利的行动。”

“夏侯胜是危言耸听、妖言惑众,不杀他天下会大乱的。”安乐又煽动刘贺。那些被辱骂的昌邑国人也跟着起哄,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捍卫君威,赐死奸贼!”

“不杀奸贼,我们昌邑人在朝堂就无立锥之地。”

“杀了他,杀了他!”

在这些人的纵容和威逼下,刘贺终于下了决心:“把夏侯胜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侍卫拖起夏侯胜就走。夏侯胜大喊着:“臣工们迟早会废了你这个昏君的。”

龚遂拦住说:“陛下滥杀诤谏之臣,是要激起群愤的。”王吉也哭喊着:“大王你要大祸临头了!”刘贺说:“王吉是昌邑国叛徒,抓起来关进郡邸狱。”回头又教训龚遂,“朕念你在昌邑国有功,不便对你治罪,你要好自为之,不要处处与朕作对。”接着宣布,“再有扫朕游兴的和夏侯胜同罪。”

淫乱宫闱让上官太后更加气愤的是刘贺强奸了她的贴身宫女。

那天,妓女红和妓女兰来到长乐宫要坐太后的小马车,被太后的宫女慧拦住:“你们是什么人敢动用太后的马车。”妓女红一副泼妇的样子,指着宫女慧连说带骂:“我们还没问你是什么烂女贱妇,你倒先问起我们来了。”宫女慧从没见过这样不守规矩、不讲理的女人,也动了怒,推着她俩说:“快给我出去!要不,我就喊侍卫了。”妓女兰说:“我们姐妹俩是皇后,你见了我们也得叩头,怎么连这个礼节都不懂。”宫女慧鄙夷地笑着说:“我在宫里三年了,怎么没见过你们这两个皇后,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女红说:“不知道去问皇上。”

“不用问了,朕来了。”刘贺说着嬉皮笑脸地走过来。

姐妹俩一看刘贺来了,告起御状:“皇上,这个小贱人不承认我们姐妹俩是皇后,太胆大妄为了。”刘贺“嘿嘿”地笑着说:“你俩是妓女,还想当皇后?”“你!”姐妹俩气得跺着脚说:“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我们姐妹俩的正副皇后可是陛下那天亲口封的。”刘贺挥着手说:“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我的李王妃马上就来了,她才是我的皇后。”妓女红和妓女兰气得要骂刘贺,一看刘贺身后站着两个侍卫,把气撒在宫女慧身上:“都怪你这个小妖精,跟我们吵架招来了皇上,把我们的正副皇后也给撸了。”

“撸得好,撸得好!”宫女慧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刘贺这才发现宫女慧是那样的文静典雅,那样的姿色出众。他色眯眯地盯着看了好一阵,嬉皮笑脸地说:“朕看这位美人才像皇后。”说着在宫女慧的脸上摸了一把,回头对妓女红、兰姐妹说,“来,来!这是太后的小车,连皇后都没有资格坐,朕让你俩坐,也算是看得起你姐妹俩。”

“好!”两姊妹转怒为喜,提裙想上车却被宫女慧拉住。

刘贺说:“不就是一辆小车嘛,坐又坐不坏。”

宫女慧说:“她俩没资格。”

刘贺急于想打发妓女姐妹离开这里,向宫女慧保证说:“太后那里有什么事朕顶着。”

妓女红和妓女兰乘机坐上小马车,一拍马屁股,马驹拉着马车跑了,把宫女慧撞倒在地上,刘贺慌忙跑过来扶起。他拿宫女慧与妓女红和兰相比,妓女红和妓女兰都是贱女,宫女慧才是他喜爱的那种美女。他贪婪地吸了一口将要流出来的涎水,再也按捺不住燃烧的情欲,看看周围无人抱起宫女慧就跑。

宫女慧万没料到当今皇上是个流氓。她挣扎着,呼喊着:“我是太后的宫女,太后要治罪于你的。”

刘贺强行将宫女慧抱进寝宫按倒在床上,粗暴地强奸了她。

宫女慧披头散发地跑回太后宫。上官太后一听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气得大骂刘贺:“畜生,简直是畜生!”接着喊:“席公公,席公公,你去请张将军来。”安乐笑着走进来,弯腰打躬地说:“启禀太后,席公公被调岗了。”上官太后问:“你是什么人?”安乐一边给太后叩头,一边回答说:“我是新任长乐宫卫尉,奉旨保护太后的。”上官太后越发气愤了,命令安乐:“你给我滚!”安乐嘿嘿笑着说:“奴才是昌邑国人,初来乍到京城,谁的话都不敢不听。太后的话我得遵从,皇上的旨谕也不敢违抗,您就体谅体谅下人的难处吧,别让我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上官太后强硬地说:“我的内臣就是不能换。你去把席公公给我找回来。”安乐收起了笑脸,向御道两边站岗的禁卫招了一下手。两个禁卫挺戟跑过来,分别站在了太后的寝宫门口。上官太后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大喊着:“来人,给我来人!”远近站岗的禁卫没有一个人敢进前。上官太后觉得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把她与世隔绝,悄悄对宫女慧说了几句话。

一个太监在长乐宫复盎门口被守门禁卫拦住了。安乐走过来,从后面伸手摘掉了太监头上的帽子,顿时露出一头长发。宫女慧惊叫一声,返身向宫里跑去。安乐追着不放。宫女慧对宫里路道熟悉,拐进花木丛中的一条小径不见了。

军情儿戏左将军张安世听说刘贺在宫里胡作非为,还把夏侯胜先生关进了死牢,气得两次进宫,都被挡在宫门外。当他第三次来到宫门口时,遇上告急军使也被挡在宫门外,他要过告急文书一看急了,从腰里抽出宝剑,大喊着我是左将军张安世有紧急军情奏报皇帝。守门宫卫要去向安乐请示,被张安世一把推开,硬是闯进了皇宫大院。

皇宫大院里乱糟糟的,来往的都是陌生面孔。正巧高昂跑了过来。高昂一见是张安世,像见了救星似的向张安世求救:“张将军,你快去吧,皇上要占御书楼了。”说着,带领张安世向御书楼跑去。

御书楼里,刘贺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正在指挥几个太监把满楼的古书古画搬出去。龚遂跪在刘贺面前,苦苦劝谏:“陛下万万使不得啊。这御书楼自文帝以来都是历代皇帝皇子的读书禁地,这里的古书名画,也都是皇上的必读之书、必学之画,哪能说腾就腾,说搬就搬啊!”安乐拉大旗做虎皮训斥龚遂:“陛下吩咐,要把御书楼改为歌舞厅,龚大人再不识抬举、阻三拦四惹恼了皇上,你会和夏侯胜一样被关进死牢的,到时可别怪我不认咱昌邑国的人。”龚遂不屑一顾地瞥了安乐一眼,回头问刘贺:“陛下搬迁御书楼大将军可曾知道?”刘贺闻言大怒,喝住龚遂:“我是皇上,为什么要事事请示大将军。我说龚禁卫官,你为什么总是胳膊肘往外弯呢?”

张安世一见他们把御书楼搞成乱七八糟的样子,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刘贺正想发火,定睛一看怔住了。他不怕文官就怕武将,又见张安世腰里挎着宝剑,顿时软了下来,赔着笑说:“啊,原来是张将军,有什么事要启奏吗?”张安世怒不可遏,但在皇帝面前,他不便大骂,只好喝斥正在搬书的太监:“都给我住手!是谁让你们把御书楼糟蹋成这个样子的?”太监们不敢回答,偷偷看着刘贺。刘贺说:“不就是一些破竹烂简吗,张将军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张安世气愤地说:“谁说这是破竹烂简,这是皇家的藏书,你知道吗?”刘贺故装糊涂:“我哪里知道这些书的用场。张将军现在告诉了朕,就此罢休,就此罢休!”张安世这才把告急文书送给刘贺,刘贺摇了摇手说:“我懒得看,你念吧!”张安世展开急报念道:“匈奴举兵南下,攻占了阳门关,敦煌郡守告急,请求陛下发兵救援。”刘贺问:“阳门关在什么地方,离京城多远?”张安世说:“在西北边塞,距长安两千多里。”刘贺长长出了口气,不以为然地说:“离长安还有这么远,慌什么。”高昂大吃一惊,没想到刘贺对边关急报竟这样掉以轻心,急忙陈述其中利害:“皇上,阳关是西北边塞的门户,一旦被匈奴占领,他们就会长驱直入,要不了十天就能兵临京城。陛下万万不能轻敌,快召大将军商议,决定迎击之策。”刘贺叹了口气:“又是大将军。”安乐也怕霍光,帮着劝告刘贺:“还是召见大将军商议才是。”刘贺说:“大将军是全国最高统帅,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朕命他派良将征讨匈奴。”说着俯在龙案上写下诏书,又对高昂交代:“你亲自送到大将军府,让大将军即刻发兵。”

张安世从中接过诏书说:“我去找大将军。”说完,正要走想起夏侯胜还被关在死牢里,又返回来问刘贺:“陛下知道夏侯胜是什么人吗?”刘贺不屑一顾地说:“不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吗?”张安世告诉刘贺:“夏先生可是先帝和太后的太傅啊,你杀了夏先生,就不怕太后废了你。”张安世话说得虽然莽撞,但镇住了刘贺。刘贺忙说:“朕这就放了夏侯胜。”张安世因为军情紧急没有来得及向刘贺讨手谕,匆匆离去。

安乐看张安世远去,提醒刘贺说:“皇命怎能朝令夕改。如果放了夏侯胜,以后谁还把陛下看作皇帝。”刘贺说:“朕不喜欢杀人,只不过吓唬吓唬他罢了。”安乐惊叫起来:“我的皇上啊,从古到今哪有皇帝不杀人的。再说,不杀人怎么能镇得住像夏侯胜这样的狂傲大臣?”刘贺说:“你说怎么办?”安乐说:“杀无赦!”正在这时,一个太监进来报告:“陛下,大司农田延年在偏殿候旨,说是有关农田的事要向陛下启奏。”刘贺烦躁地说:“农事也来向朕请示。不见,让他去找……找谁?”他瞪着眼问安乐。安乐慌忙说:“找宰相。”刘贺说:“对,让他找宰相去。”

田延年听说刘贺不接见,跺着脚愤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