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查贪官
霍光辅政使西汉出现了短时间的平静祥和局面。可是没多久便发生了上官桀、桑弘羊、刘旦、盖长公主联合要打倒霍光的宫廷政变。这在西汉历史上是一个大的历史事件。事件的发生看似是源于个人恩怨,实是治国方针不同的矛盾。先从桑弘羊和霍光的矛盾说起。
调查桑迁盐铁论政会议上,贤良、文学揭发桑弘羊的儿子桑迁贪污盐、铁、酒官卖税,摸了御史大夫的屁股,气得桑弘羊真想拿法律整他几个人。转念一想,他们都是霍光请来的,谁敢整治大将军的座上宾。可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大将军慢走!”桑弘羊追上来拦住霍光问,“大将军真的要把盐、铁、酒官卖废除吗?”
霍光说:“应该让利于民。”
桑弘羊惊叫起来:“我的大将军呀,盐、铁、酒官卖可是先帝制定的国富政策,你怎么能说改就改,说废就废呢?大将军别忘了当年先帝为了推行这项政策罢了盐铁大商东方咸阳的官,还把极力反对盐、铁、酒官卖政策的御史大夫卜式投入大牢的历史教训啊!”
霍光说:“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先帝地下有知,也会这样做的。”
“我不懂大将军的意思。”
“盐、铁、酒官营是给国家创造了经济利益,可是也让那些盐铁官以权谋私,贪污受贿,中饱了私囊。”
“大将军是不是相信了那些腐儒诬陷老夫贪污盐、铁、酒款?”
“你没有贪污受贿,你敢保证你的儿子没有贪污受贿吗?”
桑弘羊拍着胸膛保证说:“知子莫如父。我敢保证我儿子桑迁奉公守法,绝对没有贪污国家的钱财,没有接受过地方盐、铁、酒官的任何贿赂。”
霍光拍着桑弘羊的肩头和事佬似的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桑弘羊坚持说:“既然没有这事,就该治那些书生们的诬陷之罪。”
霍光反感桑弘羊的喋喋不休,生气地说:“既然没有这事,你何必怕人家说三道四。”
桑弘羊气得胡子一撅,怒气冲冲地说:“大将军,你也太偏袒那些儒生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桑弘羊敢在霍光面前气势汹汹,一是仗着他也是辅政大臣;二是他资格老,是景帝、武帝到昭帝的三代元老;三是对国家有功,曾用盐、铁、酒官卖金支持了刘彻十年北征的费用。翻开桑弘羊的历史档案,此人的确不凡。
桑弘羊洛阳人,出身于商人家庭,生于汉景帝二年(公元前155年)。《汉书·食货志》中记载着他的自述:“余结发束修,年十三,幸得宿卫,给事辇毂之下,以至卿大夫之位,荣禄受赐,六十有余年。”说的是他十三岁就当了皇帝宿卫,十八岁被内史郑当时看中,认为他“言利事”、“善心计”,推荐他当了管理盐铁买卖的官。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他飞黄腾达,被刘彻任命为搜粟都尉,主管全国的盐、铁、酒经营。在此期间,他发挥了理财才能,制定了盐铁国家专卖政策,给国家积蓄了丰厚的财富。同时,他又主张进攻匈奴,把积蓄的财富全部投入到刘彻攻打匈奴的战争中。他为刘彻“定大业之路,建不竭之本”,成为西汉杰出的理财专家。所以,刘彻在临终时提升他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取消盐铁官卖让地方和民间经营,剥夺了桑弘羊的垄断之权,同时也让专管盐铁税收的儿子桑迁下了岗。让他担心的还不仅仅是儿子的下岗问题。如果儿子的贪污真是事实,那是要受到法律严惩的。汉朝的法律很严酷,作为主管监察工作的御史大夫,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他迫不及待地召回儿子桑迁。
桑迁一回来发现父亲神色不对,试探着问:“父亲在朝廷上是不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桑弘羊狠狠地把茶盅往桌子上一蹾,冷言厉色地质问儿子:“听说你在盐、铁、酒官卖中有贪污的事,是不是真的?”
桑迁问:“爹听谁说的?”
桑弘羊拍案而起,“你说,到底有没有这事?”
桑迁不敢回答“有”还是“没有”。
桑弘羊看儿子局促不安的样子,知道确有此事。他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事情既然发生了,再埋怨、训斥儿子也无用。他沉思着,在想应对之策。
桑迁也在思考着。事情已经闹到朝廷上了,能决定他的命运的只有大将军霍光。他心里有了一线希望。他和霍光的侄孙子霍云是铁杆朋友,昨天还送给他一把宝剑。那把宝剑非同一般,那是他让人从几座铁山里踏破铁鞋寻找到的一块金刚矿石,从中提炼出来一块金钢铁,又请高手艺的铸剑师傅打造而成的。宝剑光泽明亮,削铁如泥。霍云接过那把宝剑就爱不释手,连连夸奖是好剑。霍云为朋友讲义气,又深得霍光宠爱,这事找他,他一定会帮忙。他乘父亲正闭目深思的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桑迁一进到霍云的宅院就喊:“将军哥,将军哥!”一边喊着一边扬着手中的笼子说,“你看我又给你带来了什么?”霍云一看,是一只鹦鹉,高兴得喊起来:“真棒!你从哪里弄来的?”桑迁说:“别管是从哪里弄来的,送给你就是了。”
霍云接过鸟笼,逗着鹦鹉玩:“鹦鹉老弟,你好!”鹦鹉喊着:“军爷,你好!”桑迁见霍云高兴,悄声地问:“大将军在吗?”霍云问:“有什么事?”桑迁说:“我想让你在大将军面前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吧。”
“听说有人在朝廷上诬告我贪污了盐、铁、酒官卖税款,请你求求大将军,让他打个招呼,不要查这个事了。”
霍云本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了显耀自己的身份,故弄玄虚,夸大其词说:“我听爷爷说这事可大了,贪污盐、铁、酒的钱财那是要杀头的。”桑迁连忙说:“要不,我才来求你帮忙。”霍云吓唬桑迁说:“爷爷说这案已经交廷尉调查了。”桑迁“扑通”一声给霍云跪下,痛哭流涕地乞求霍云:“如果让廷尉办这个案子我们全家都没命了,这忙你一定得帮,救救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吧!”霍云故作为难地说:“如果是廷尉插手,大将军也没有办法救你。”桑迁说:“大将军对你一向宠爱,只要你肯帮忙,请大将军说句话,廷尉就不查了。”霍云这才仗义地拍着胸脯说:“没事,我给大将军说就是了。”
桑迁回家把霍云的话告诉了父亲,没想到父亲更加害怕。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如果霍云真的去向霍光说情,霍光不但不会帮忙,还会信以为真,督促廷尉严查这个事,他气得大骂儿子给家里乱中添乱。
其实,霍云害怕霍光,根本没有敢向爷爷提起这件事,倒让桑弘羊又惊又怕,不得不想方设法对付霍光。
盗玉玺风波只有扳倒霍光,桑家才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桑弘羊搜肠刮肚,挖空心思寻找霍光的问题。忽然一件事浮现在他脑海里。这事虽然已经过去六年了,所有参与的人早就忘了,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越想越觉得那件事有分量、有价值,是个重型炮弹,足以轰翻霍光。那就是刘弗陵即位不久发生在未央宫的“盗玉玺”事件。
未央宫的后半夜静悄悄的,几个飞贼潜伏在宫墙上拿着未央宫的地图在核对掌玺官房的位置,研究行动路线。为首的飞贼叫马飞,他对兄弟马腾和几个同伙说:“我去偷玉玺,你们趴在殿顶上,如果有侍卫兵过来,你们就往殿后甩瓦,把他们引开。”安排就绪后,“嗖嗖嗖”几个人同时飞起落在未央宫前殿的房顶上。马飞看看四下无人便轻轻跳下房顶,隐在花丛中观察。未央宫前殿很大,前面是宏大的议事大殿,影影绰绰看见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站着警卫兵。他沿着墙根溜到窗前,拿出早已准备的熏香,刺破窗棂吹了起来。不一会儿,警卫兵都像喝了迷魂药似的倒在地上。他不敢走正门,绕到殿后,“嗖”的一声,又飞上了后殿。后殿是刘弗陵的寝宫,掌玺官住在刘弗陵寝宫边的一个耳房里,地图上标得清清楚楚。他的脚挂在殿檐上推开天窗,抱着一根明柱滑到一根大灯柱上。因为他轻功好,这一切做得无声无息,像猴子一样蜷缩在高大的灯柱上面观察动静。一个长棂窗里还亮着灯,按图索骥,判定那就是掌玺房。他轻盈地一纵,悬空顶开了窗户钻了进去。掌玺官是个忠于职守的老太监,睡觉也把玉玺抱在怀里。他听到动静,一跃从床上跳起,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抱着玉玺就往刘弗陵的寝宫里跑。边跑边喊:“高公公,有贼了。”高昂一见有人在追赶掌玺官,以为是刺客,顾不得玉玺,抱起正在熟睡的刘弗陵往后宫跑去。马飞的任务不是刺杀皇帝,径直向掌玺官追去。掌玺官一面大喊着:“有盗贼!”一面在大殿里左躲右藏。守在大殿外的侍卫兵闻讯包抄过来。
值班的禁卫官邓广汉听到急报,带领禁卫队跑来。马腾等人“唰唰唰”从房顶上甩下屋瓦。接着,从房顶上跳下来拦住了邓广汉。
邓广汉厉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闯皇宫禁地?”马腾用刀指着邓广汉哈哈大笑说:“告诉你,只怕吓破你的胆。我们弟兄是巴山大王手下的前后左右护卫偏将。”邓广汉轻蔑地指着马腾:“原来是草寇,你们要干什么?”马腾说:“实话告诉你,我们大王什么都不缺,就缺皇帝的玉玺,你们如果知道我们的厉害,就将玉玺奉上,免得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邓广汉气得两眼冒火,二话没说,举刀欲向马腾砍去,不巧高昂抱着刘弗陵从大殿里跑出来,撞在马腾身上。马腾回身挟持了高昂和刘弗陵。他边咋呼边往后退,意在拖延时间,等待马飞抢劫玉玺成功。邓广汉看皇上在他们手里,不敢进击,不远不近地虎视着马腾。
霍光带着禁卫军赶来。高昂喊着:“大将军,宫里有人抢劫玉玺。”邓广汉对霍光说:“岳丈快去保护玉玺,这里有我。”霍光看着被劫持的刘弗陵,犹豫着先救皇上还是先救玉玺。
“我来了!”上官桀喊着,“大将军快去保护玉玺,有我和广汉在这里保护圣驾。”
霍光急急向前殿跑去。前殿空无一人,但偏门大开,他冲出偏门看见掌玺官在前面跑,一个山寇在后面追,急忙赶过去。
前殿后面是沧池,夜色昏暗,池水朦胧。马飞把掌玺官堵在池边,步步进逼。掌玺官眼看无处可退,身子一纵跳进了沧池,马飞也跟着跳了下去,游水向掌玺官追去。霍光赶来,向掌玺官招手喊着:“快往这里来。”掌玺官游到池边,想上岸,因为抱着玉玺,往上爬了两次又滑了下去。霍光喊着:“把玉玺交给我。”掌玺官反而更紧地抱住玉玺。马飞越追越近。霍光再次对掌玺官说:“快把玉玺给我。”掌玺官抱着玉玺继续向上爬,然而一次又一次失败。霍光急了,厉声命令:“我以大将军的名义,命令你把玉玺交出来。”掌玺官说:“大将军可以要我的头,但你得不到玉玺。”霍光一怔,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掌玺官理直气壮地说:“玉玺是皇帝的玉玺,不能交给任何人。大将军就是砍了我的头,我也不会把玉玺交给你。”这时,马飞已经扑了过来,霍光大喊一声,掷剑向山寇抛去,池面上顿时一片血红。马飞慢慢倒在沧池里。
殿前,上官桀和禁卫兵已经把马腾和他的几个兄弟砍杀在地。宰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闻报宫里出了事慌忙赶来,急问:“皇上,咱们的皇上呢?”上官桀说:“两位大人放心,皇上安然无恙。”这时,掌玺官在几个禁卫兵的护送下抱着玉玺从外面回来,上官桀一见掌玺官大怒,回头对禁卫命令:“大家都没有罪,罪在掌玺官,把掌玺官拉出去砍了。”掌玺官惊问:“为什么要杀我?”上官桀说:“汉律规定,皇帝印玺不得私自抱出大殿。你却乘骚乱之机,抱印逃走,别有用心。”掌玺官辩解道:“当时山寇要抢夺玉玺,我不得已抱着玉玺逃出大殿,不管任何人处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这样做的。”上官桀还是咬着掌玺官不放:“皇帝玉玺险些丢失,是掌玺官玩忽职守之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押入监牢三个月,以示警诫。”掌玺官不服,大叫冤枉:“本官一直忠于职守,不管山寇怎样追杀,我始终是抱着玉玺不放。就是大将军三次命令我把玉玺交给他,我都是以死相抗,保护住玉玺。”
桑弘羊惊异地问:“还有这等事情?”
上官桀不相信地说:“不会吧,大将军要这玉玺干啥?”
桑弘羊记性好,现在想起还历历在目,仅凭这一件事就可以置霍光于死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决定直接去向刘弗陵告密这件事。
一向走路矫健的桑弘羊今天却是颤颤巍巍地走上了前殿的台阶。今天不同以往,他是去向皇帝告发一个威势朝野的大司马、大将军,提腿抬脚都在颤抖,三百二十级的殿阶他整整上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才走到刘弗陵的寝宫外。他又瞻前顾后,不敢抬腿迈进里面的禁地。
“御史大夫,你最近身体可好?”
桑弘羊吓了一跳,抬头看,高昂正从里面出来。他连忙赔着笑奉承这位皇帝的贴身太监:“高公公,您老辛辛苦苦伺候皇上,可别累坏了身子骨呀!”
高昂说:“这么晚了,您老还来看望皇上。我这就去通报!”
刘弗陵在里面听到桑弘羊来了,让宫女传出话来:“请御史大人觐见。”
桑弘羊抬脚又停住,问高昂:“大将军在里面吗?”高昂说:“大将军刚刚回宣室殿。”桑弘羊“噢噢”着说:“大将军也够辛苦的了。”说着,胆战心惊地走进寝宫。宫内,两个宫女正在给刘弗陵穿衣服。看来,皇帝是睡下又起来了,桑弘羊感动得丢下拐杖就给刘弗陵磕头。
刘弗陵问:“御史大夫,这么晚进宫一定是有什么要事。”
桑弘羊本想说出本意,又怕说得太直了皇帝怀疑他是别有用心,还是婉转点好,给自己留点回旋余地。脑子一转,他从燕王说起:“臣听说燕王最近又有行动,不知陛下可知否。”刘弗陵一震,急问:“他最近又怎么了?”桑弘羊说:“臣也是道听途说,不敢不奏。”刘弗陵催促说:“但说不妨。”桑弘羊说:“听说他叛心不死,还在招兵买马。”刘弗陵说:“朕也接到密报了,大将军早做了准备。”刘弗陵提起霍光,桑弘羊乘机进谗说:“皇上得有两手准备,防人之心不可无。”刘弗陵不解地问:“御史大夫什么意思?”桑弘羊说:“除了燕王,我看还有人想当皇帝。”刘弗陵迷糊了,不解地看着桑弘羊。桑弘羊接着说:“陛下还记得六年前发生的盗玉玺事件吗?”刘弗陵说:“当然记得。”桑弘羊问:“陛下不觉得那件事疑点很多吗?”刘弗陵问桑弘羊:“什么疑点?”桑弘羊又绕起弯子,问起刘弗陵来:“臣一直迷惑不解,这山寇要玉玺干什么?”刘弗陵顺口答道:“还不是也想当皇帝。”桑弘羊故装糊涂:“臣不明白,是不是只要有了玉玺,任何人都可以当皇帝?”刘弗陵聪明地反问:“你说呢?”桑弘羊故作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责怪自己:“臣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怎么就忘记了玉玺从来都是当皇帝的凭据。战国时的齐王临终传位大儿子,却因为玉玺被二儿子偷走,大臣们都不承认大儿子的继位权,拥立二儿子当了皇帝。看来,谁有了玉玺,谁就是皇帝了。陛下说得对,这些山寇抢劫玉玺,就是想当皇帝。”
想起这件往事,刘弗陵感叹说:“多亏了掌玺官,玉玺才没有被山寇抢走。”桑弘羊说:“是是是!可见想当皇帝,手中没有玉玺是当不成的。”刘弗陵说:“玉玺是皇帝的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不是谁想得到它就能得到的。”桑弘羊乘机说:“山寇得不到玉玺就暗中来偷,可是有人竟敢明着去抢?”刘弗陵惊问:“谁?”桑弘羊没有立即指名道姓,却说:“以老臣看,那晚来的不像是山寇,倒像是有人雇的江洋大盗。”刘弗陵惊异地问:“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雇人来抢朕的玉玺?”桑弘羊说:“臣冒昧推测,如果来的真是山寇,他们怎么会对皇宫那么熟悉?这皇宫里,大的有未央宫、长乐宫、明光宫、建章宫还有北宫和桂宫,小的有凤凰阁、云林馆、藏书楼、玉堂厅,不大不小的有宣明殿、广明殿、承明殿、玉堂殿和金体殿、长信殿。进出的宫门有霸城门、清明门、宣城门、直城门、洛城门和章门。这山寇却偏偏选准了西安门后面的宫墙,直奔未央宫前殿的掌玺房。臣以为,如果没有内应,山寇就是大天白日进来也找不到掌玺房。”刘弗陵点点头说:“爱卿说得有理,这场盗玺事件看来是里应外合。”桑弘羊循循善诱:“臣以为,皇宫一向戒备森严,禁卫军分片包干守护住各个宫殿,宫内还有侍卫兵巡逻,每隔半个时辰一次;宫门又有禁卫司令官值班,皇宫的防护可谓森严壁垒,固若金汤,怕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可是那天晚上,守卫未央宫前殿的侍卫一个个被迷魂药迷倒,山寇明目张胆地进入未央宫,而禁卫巡逻队竟无一人察觉,禁卫司令官在发生事情的半个时辰以后才赶到。皇上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刘弗陵赞同桑弘羊条分缕析的推理。他已经登基七年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有了思考和分辨的能力。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这样复杂。
“这事得让大将军查一查。”
桑弘羊一愣,他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皇上对霍光还是没有半点怀疑之心,还要霍光去查这件事。他不能不提醒刘弗陵,但又不敢提出霍光的名字,吞吐了半天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刘弗陵催促说:“有话你就说,这里又没有其他的人。”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桑弘羊不甘心打退堂鼓错失良机。于是横了横心,决定孤注一掷:“听说,大将军在沧池边两次向掌玺官索要玉玺,三次命令掌玺官交出玉玺。”
“啊?”刘弗陵感到震惊,“还有这等事?”
桑弘羊证明说:“是掌玺官亲口说的,在场的还有田宰相和上官将军。”
“他们怎么说?”
“他们也感到吃惊,就是谁也不敢说。”
刘弗陵托着下颌深思着。
桑弘羊看刘弗陵相信了他的话,信心十足地向卧榻边移了移身子,披肝沥胆地说:“臣是提着脑袋,忠心向陛下透露这个消息的。陛下再想想,那晚值班的禁卫司令官又是邓广汉。邓广汉是什么人,是霍光的四女婿。”
刘弗陵想,这事的确蹊跷,可是也有疑问。如果霍光有野心,在这六年中,他怎么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反过来分析,六年前的事,桑弘羊怎么现在才提起?这桑弘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对霍光一向是坚信不疑,倒怀疑起桑弘羊来,冷冷地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桑弘羊讨了个没趣,但退堂鼓是不能打的,那会让刘弗陵对他更加怀疑。他含着泪,椎心泣血地再次劝告刘弗陵:“臣是忠心皇上,捍卫皇上,不得不再次提醒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
刘弗陵最讨厌大臣们背后说三道四,倒腾是非。他挥了挥手说:“你退下吧!”
桑弘羊讨了个没趣,后悔自己不该告这个状。
阅兵事件告御状遇到了冷遇,桑弘羊没有就此罢休。
形势逼人,廷尉已经在调查桑迁的贪污受贿问题。桑弘羊愤愤地骂廷尉的那些人太猖狂了,竟敢瞒着管着他们的御史大夫,调查顶头上司的儿子。他们如此大胆,毫无疑问,是因为背后有霍光在支持。他又搜肠刮肚地要找到打击霍光的致命点,扳倒霍光。只有这样,桑迁才能逃过这场劫难。也是天意,一个人的来访,使他又有了一个奇思妙计。
家人引进来一个明盔亮甲的将军。将军一进来就向桑弘羊行大礼:“参见御史大人!”
来将卸下头盔,桑弘羊认出是夏明里。夏明里也是将军级的人物,曾跟着霍光在玉门关抗击过匈奴。在一次战役中失利,霍光要把他治于军法,恰逢桑弘羊押解粮草到了玉门关。夏明里大喊冤枉。桑弘羊提醒霍光,听听夏将军的陈述再斩不迟。夏明里说,这场战争不是他和将士们不效命,而是出征的大帅李广利不拨给他们粮草,将士们三天没有吃喝,忍着饥饿和敌人浴血奋战了两天,曾三次拿下山头,后来实在敌挡不住匈奴兵的强攻丧失了阵地。桑弘羊向霍光建议让夏明里戴罪立功,暗中又多给他拨了粮草,使夏明里再次夺回了山头阵地,立了战功。自此,夏明里对桑弘羊感恩戴德,每每回京都要专门拜访。夏明里一进来就稽首跪拜,再次感谢桑弘羊:“如果没有老爷的军前相救,我早做了黄沙滩上的孤鬼冤魂。”桑弘羊连忙扶起夏明里,嗔怪他:“都是陈谷子烂米的事了,何必每每挂齿。”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桑弘羊问他现在在哪里供职。夏明里回答说:“去年从五原调了回来,现在在广明负责训练军队。这次进京是来请大将军到广明检阅部队的。”桑弘羊脑子转得快,一个阴谋很快在他脑海里形成。他转动着眼睛,捋了捋山羊胡子说:“大将军功高盖世,盛名天下,是当今的周公。你们要绝对地忠于他,忠于他就是忠于皇上。”夏明里连声说:“那是,那是!”桑弘羊问夏明里:“你懂我的意思吗?”夏明里说:“请大人指教。”桑弘羊说:“大将军现在既要管理政务,还要抓抵御匈奴的备战,身边急需要忠于他的左膀右臂。只要你能讨大将军的喜欢,以后就会前程无量。”夏明里向桑弘羊保证:“晚辈一定练好兵,接受大将军的检阅。”桑弘羊说:“这只是其一,其二嘛?你要率领全军将士向大将军立誓言表忠心。”
夏明里认为桑弘羊对他说的是肺腑之言,甚是感激。当即说:“我马上回广明,做好大将军去检阅的各项准备工作,一定让大将军高兴。”
夏明里告辞回广明后,桑弘羊立即派心腹到广明偷偷打探情况。
霍光奉圣命带着几个亲兵去广明阅兵。
那天,阅兵场上彩旗飘扬,鼓声震天,隆重非凡。夏明里宣布:“阅兵开始!”一队队明盔亮甲的步兵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霍光站在阅兵台上捻着长须满意地点着头。紧接着是铁甲军,将士们铁罩护面,黑甲裹身,一手执刀,一手擎盾,昂首走来。霍光和身边的将军们高兴地议论着。接着是五马拉动的战车,马头戴着红花,车轮上裹着崭新的皮革,将士们站在车上挥刀呼喊着向阅兵台驰来,霍光站起来向战车部队招手。
指挥总官手里的黄旗一挥,步兵、铁甲军和战车部队急速列成方阵,齐刷刷跪在地上。指挥官庄严捧刀高喊:“三军将士向大将军学习,向大将军致敬。”将士们举起刀枪跟着宣誓。
霍光先是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话,问夏明里:“他们在喊什么?”夏明里笑着说:“大将军往下看。”指挥总官手又一挥,方阵迅即变成了五列纵队,三军将士高举刀枪井然有序地通过检阅台,发出排山倒海的喊声:“三军将士永远效忠大将军,随时听从大将军的调遣。”霍光这次听清楚了,气得胡须抖动,两手颤抖,猛地抽出腰间宝剑,一剑下去,面前的桌子被砍得一分两半,拂袖而去。陪他检阅的将军们一个个吓得大汗淋漓,慌悚得不知所措。夏明里慌忙趋前跪在地上拦住霍光:“大将军息怒!”霍光指着夏明里训斥道:“你们太放肆了,竟敢喊这样的口号。来人,将蓄意谋逆的夏明里拉下去斩首示众。”亲兵扑上去拖起夏明里欲走,被一老将拦住。老将匍匐在地,向霍光求情:“大将军,念夏明里跟随您老多年,出生入死,立过累累战功,老朽请求大将军法外开恩,饶他一命。”霍光望着这个曾跟随着他在玉门关抗击匈奴多年,九死一生的老将,沉思良久,怒气有减。老将知道霍光刀下留了人,提醒夏明里:“还不快谢恩。”夏明里连忙俯伏在地,感谢霍光的不杀之恩。霍光语重心长地训示将士:“大家要记住,你们吃的是皇粮,当的是皇家军,要效忠的是皇帝,不是我霍光。一切要听从皇帝的命令,没有皇帝的调兵符节,就是我霍光调兵,你们也可抗拒命令。”夏明里转得也快,带头喊着:“大汉军队永远效忠皇帝,随时听从朝廷调遣。”将士们又跟着喊起来。
霍光依然没有高兴起来,率亲兵离开了阅兵台。这场阅兵不欢而散。
桑弘羊很快获悉广明阅兵场上发生的事,将士们只知有霍光,不知有皇上,这可是霍光功高盖主、图谋不轨的铁证,再加上盗玉玺风波,这两件事足以证明霍光有谋逆之心。因为上次告状的失败,他不敢再去找刘弗陵,让自己的家人联络自己的亲朋好友,到市井饭庄客栈把广明阅兵发生的事散布出去。他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把这个消息报告给皇帝。
不错,上官桀很快听到了这个谣传,准备上奏刘弗陵。因为他对霍光也憋了一肚子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