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肆 终南别业
慧范马不停蹄,又直奔太平公主的山庄——终南别业。这里逶迤数十里,散布在终南山各个风景绝佳之处。太平公主和婉儿不一样,她不喜欢玲珑小巧的雅致,而喜欢极度奢华的巍峨壮丽。每当被人用肩舆抬上这高高的白玉石阶,端坐在这气度恢宏、丝毫不亚于皇宫的殿宇里,她就有一种如饮醇醪般的快意。
太平公主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她总是赶在日出前起床,就算是没有大朝,不用去皇宫也依然如此。每天早晨,如无风雨,太平公主都要到观日台上去用早膳。除了各式的精制点心外,太平公主早上最喜欢喝粥,每天必备一百样粥饭,尽管公主常用的不过是茯苓粥、人参粥、石英粥、杏仁粥等几种。
公主选定的粥里,须另外加上侍女们从花草叶上撷来的晨露,还有从十二名未经人事的清俊少年身上采得的阳精。然后,公主对着初升的红日,静静地用餐,这叫作“采日精”。而每次十五月圆之夜,水池边的揽月亭上,公主要对着明亮的圆月,吃年轻妇人初乳调和的粥饭,名为“吸月华”。
这个法子是太平公主的母亲武则天听一个叫明崇俨的术士所说,后来太平公主也信之不疑。当年明崇俨慨叹:“食草者壮健多力,食肉者勇悍轻疾,食谷者智慧聪明,食元气者地不能埋,天不能杀,人之初生,必从精始,人之始生,本乎精血之原……”
于是,女皇武则天于久视元年,曾下令改控鹤府为奉宸府,命广选美少年为“奉宸供奉”,引得朝野热议。其实这些美少年被选入奉宸府中后,好多人根本连女皇的面也没见过,只是充当了“奶牛”而已。
早膳用毕,公主就会到朝元阁处理事务。太平公主杀伐决断,却并不喜欢樗蒲争胜或马球赌赛之类,她打心底信服母亲武则天曾说过的“以天地为赌局,以将相为赌具,以性命为赌注”,这才叫真正的过瘾。
中午,公主一般是和议事的宠臣们一起饮宴。太平公主公私分明,议事之时,神色一丝不苟,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就算是昨天刚和她在床上耳鬓厮磨、缠绵有加的男人,如有言语不当、举止有错,也会疾言厉色地申斥。而散了议事之会后,公主褪去了满脸的杀气,成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贵妇人,轻易不发脾气。
而下午,太平公主往往会小睡一会儿,到了日晡时分,就是太平公主和男宠游玩散心、寻欢作乐之时了。这时的太平公主,又仿佛是一位满眼风情、春色无边的巫山神女。所以,身为太平公主男宠之一的崔湜,曾私下悄悄对别人说:“太平公主朝如魔母罗刹,令人生畏;午如慈眉菩萨,令人生亲;夕如高唐神女,令人生恋。”
太平公主不喜欢和男人鸳被同眠,她总是把欢爱和睡觉区别得很清楚,就连当年和薛绍新婚时,也是如此。她总是要到一间坚固而狭小的密室里安眠,身边不要任何人,就算是最贴心的侍从也要隔在紧闭的房门之外。这样她才有安全感,才能够睡得格外安稳。
至于驸马武攸暨,本来就性子沉谨和厚,整日里唯唯诺诺,如今年岁大了,患了头昏目眩之症,更是远远地偏居别宅,以伺弄鱼鸟为乐,诸事不问。
绣着衔花金凤的华丽帷帐中,太平公主午睡方足,正懒懒地倚枕而卧。两个清秀的童子一执银盂,一执茶盏,另有两个侍女端着盛满净水的莲瓣金盆,等待着公主梳妆。
只听侍女镜儿答道:“公主,武总管在东市为您寻得一幅画儿,不但称得上是流丹溢彩,神韵飞扬,而且还有一奇妙之处。”
她所称的“武总管”,是武家的远亲,武攸暨没有当驸马前,他就在其府中效力。太平公主见他油滑伶俐,就经常使唤他做一些闲杂之事。
太平公主心情正好,说道:“哦,拿来看看,你倒说说有何奇妙之处。”侍女镜儿将卷轴展开,只见上面画的是月中仙娥,一轮明晃晃的月轮中,点缀着琼楼玉宇,单看这星河邈远、桂影婆娑之态,就知绝非凡笔。再看这画中的嫦娥面容,嘴角凝着盈盈笑意,粉面含春,眼波流盼,高华的气韵中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太平公主看了,心下极为欢喜,又问道:“这画倒是很不错,不过你说此画还有什么奇妙之处,是怎么回事?又像上次那样,晚上看会有另一幅画显现吗?那个妖道送来的画,夜半闪出一个蓝脸虬髯的五道神来,把本公主吓得不轻。”
侍女笑道:“不会的,公主。有了那次,属下哪敢再用那种妖物冒犯公主,这次是很好玩的。”
说罢,侍女镜儿让人取来一坛烈酒,接着打开了酒坛上的木塞。公主问:“这个时间取酒来做甚?”
镜儿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画上的嫦娥,闻到烈酒的香气,就会脸色发红,酷似饮酒之后醉颜酡红一般。”说着,用青瓷酒觚盛了满满一盏,放在了姮娥画像前。
不到一炷香工夫,这画中的嫦娥,脸色果然渐渐转红,真像是饮宴后大醉了一般。太平公主看了,朗声大笑道:“有趣!有趣!”
侍女又赔笑道:“公主,那个画画的人更有趣呢!”这镜儿靠近太平公主,放低了声音,又说道,“这画画的人,是个极俊秀的少年书生,相貌颇有几分当年‘莲花六郎’的样子,武总管借口要买画,就把他带到山庄来了,可是听说这小子脾气倔得很,竟然不肯服侍公主,武总管气得想把他吊起来拷打,又怕伤了他那一身玉脂般的细肉,现在正关在畅春堂偏殿的小屋里呢。”
太平公主的偏好和母亲武则天极为相似,开始喜欢体格健硕、相貌英武的男子,如薛怀义、慧范那种,后来却喜欢清秀如女儿家般的稚嫩少年,如面若莲花的张昌宗。太平公主曾经和张昌宗有过数夕之欢,后来却将他转献给母亲武则天。二张后来倚权骄横,早已忘了太平公主的汲引之情,最后竟大有嫌隙,公主痛恨之余,心下不免时常耿耿。
太平公主听后却不生气,脸上带着听到小孩子淘气一样的神情,微笑道:“这个少年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听说姓张,叫张文放。”侍女答道。
“哦,”太平公主听了,眉头一扬,“我知道这个人,当年还是我母亲圣神皇帝临朝时,有人写诗讽刺朝政,说什么‘补缺连车载,拾遗平斗量,耙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糊心巡抚使,眯目圣神皇’,竟然直接侮蔑则天大圣皇帝。这还了得,但经人查访,写诗之人竟然是一个年方十二的小童儿。母后惊讶不已,但见这小神童长得玉雪可爱,于是就没有为难他。算起来,他今年应该二十岁了吧。”
这时,又有两个侍女从外面进来,面露难色地悄声说道:“公主,我们奉命给张文放送去香汤锦袍,让他沐浴更衣,他却执意不肯,还在大吵大闹呢。”
太平公主伸了个懒腰,笑道:“猫儿捉到老鼠,不用急着吃,我太平公主看上的人,还从来没有跑掉的。”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禀报:“启禀公主,圣善寺主持慧范求见。”太平公主听了,不觉一怔:慧范是来自天竺的僧人,武艺精熟,而且擅用一些奇药媚术,可是现在慧范已老,早已不再充任自己的男宠,但很多事情自己还是挺倚重他的。如今这个时候他突然来访,是为了什么呢?
按说慧范应该知道每天这个点是太平公主销魂快活的时间,打搅了公主的兴致,那可是自找晦气。难道他也像当年的薛怀义一样,起了妒意?太平公主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慧范为人持重多谋,绝不是薛怀义那样的莽夫。
一般情况下,太平公主是不在这个时候见客的,但慧范既然这样急着前来,必然有格外紧急的事情。于是她摆手,让侍女宣慧范入见。
慧范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并不像长安城内常见的胡僧那样深目蓝睛、黄须多毛,除了头发卷曲、皮肤作古铜色、鼻子额角硬朗高耸外,他的相貌比较近似中土人物。
慧范让太平公主屏退左右,悄声禀告道:“公主,有件大事要禀告。毗沙门的后人重现长安,还想策动我谋反,已被我所擒。”
太平公主沉吟道:“毗沙门?当年的隐太子?还有后人在世?他们为什么要煽动你?你是我太平公主的人,朝野皆知,他们会策反你,难道是失心疯了?俗话说,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慧范,你可要对我说实话。”
慧范看到太平公主那犀利的眼神,心想事已至此,就将原委如实相告吧,这样也好,自己说出来,总比从别人口中透露给太平公主好。
慧范踌躇了一下,正想如何措辞叙述,公主正春情荡漾,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吩咐说:“你慢慢写成密札,封于此处的密匦之中,我晚上再看吧。”
太平公主带着八名侍女走进畅春堂。这座畅春园修于山坳环抱之中,此处遍地涌泉,计有泉眼九处,公主令人精心整饰,遍植荷花、香草。如今已是晚秋,荷塘中的莲花逐次零落,不堪再看,却早有花匠摆出诸位大臣精心进贡的菊花,清香四溢、缤纷多姿。
总管武崇福远远地迎了出来,他这人长得肥头大耳,个子本来就不高,加上体形臃肿肥胖,几乎成了个圆球,而且经常在公主面前作揖打躬,显得更加猥琐不堪。
不过,太平公主也听人说过,这只是在自己面前,出了山庄的门,他可是腆胸凸肚,高傲得很。而且他私下收了不少钱财,娶了九房花容月貌的江南美女做小妾,这些太平公主都知道。不过正所谓“不以二卵弃干城之将”,这个人虽然贪点小财,但办些日常琐事时谨慎细心,明白自己的本分,所以武崇福在太平公主手下当差也近二十年了。
此时,武崇福满脸堆笑,指着玉阶前最大的一盆金黄色菊花说道:“公主请看,这一株百宝千头菊,是金吾大将军常元楷从潞州专门运来敬献的。”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肯定是私下里收了常元楷的贿赂,才特意见缝插针地找机会为其多加美言。武崇福见太平公主的目光犀利如刀,仿佛是早已洞烛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吓得低下了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一样,怦怦直跳。只听公主说道:“赐常元楷二十匹绵彩缣缃。”
武崇福听了愕然,心想二十匹绵彩缣缃虽然在老百姓看来,也是价值不菲,顶得上穷苦人家一年的收入。但对于常元楷这样贵为将军的人来说,却未免是毛毛雨一般无关痛痒,他更指望公主能给他加官晋爵。
想到公主如此赏赐,老常恐怕要大大的失望。但既然如此,也是无法可想,所以当下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就答应道:“小人先在这里替常将军叩谢公主了。”
然而,太平公主却从他这一瞬间的迟疑中懂得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你跟常六(常元楷排行老六)说,他给本公主帮大事,本公主就给他大的赏赐,如果只是弄株菊花这样的小事,也就只配给这些小的赏赐,知道吗?”
武崇福连连答应,听了好生欢喜。他欢喜不是为了别的,因为既然公主有话带给常元楷,那自己“上达天听”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老常就不能说那百宝千头菊送得冤枉,至于公主满不满意,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太平公主斜倚在畅春堂的绣榻之上,金鸭状的香炉中,侍女燃起了百合香和麝香。这香气甜甜的,有一种销魂荡魄的气息。那镜儿见太平公主已经示意,忙命仆妇将张文放带进来。只见四名身高力壮的健妇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一个美少年提在手中,来到堂内,踏倒在地。
这四名健妇也追随太平公主有十多年了,她们出身苗蛮之地,有的本来穷苦不堪,有的曾经被当地的豪强欺侮,身负血仇。太平公主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她派人暗访后,或资助其脱困,或协助其复仇雪恨,因此,这四名苗女都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效忠于太平公主。
当年则天女皇的男宠薛怀义恃宠强横,女皇萌生了除掉他的意思,就命太平公主派这四名健妇埋伏在瑶光殿旁。那薛怀义来到时,四名健妇突然出手围攻,虽然薛怀义原先闯荡江湖,也是力敌数人的好手,但在这四名苗女的夹攻下,不一会儿就倒地被擒。后来公主示意不留活口,苗女们几下就扭断了薛怀义的颈骨,薛大和尚当即毙命,接着尸身被装进布袋,运走后烧掉了事。
张文放的脸先是紧贴着冰冷的青瓷地面,这时一名苗女扯起他的头发,让太平公主好看清他的容貌。只见这张文放面容姣好,眉目如画,确实有几分当年“莲花六郎”的神韵。
张文放久闻太平公主之名,却一直没有亲眼目睹过,只见她高额丰颐,龙睛凤颈,身着描金团花胭脂色大裙,显得十分威严高贵。
只听太平公主缓缓地说道:“我母后则天大圣皇帝,曾和朝臣讲过她当年还是一名才人时的事情。当时太宗有一匹宝马叫狮子骢,性子暴烈,没人敢骑。母后说,她要三件东西: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说到此处,她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张文放,“你可听明白了?”
张文放壮着胆子,嗫嚅道:“圣贤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没等他说完,太平公主就朗声大笑起来:“阿榕,带他去见识下,回来再看他怎么说。”
那个叫阿榕的苗女,拖着张文放来到一个黑黝黝的洞窟中。还没有进洞,就听得有人在嘶哑着惨叫。张文放听得心中发毛,颤声问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苗女阿榕厚厚的嘴唇咧开,露出洁白如砾石的牙齿,带着嘲笑的表情说:“你知道‘拔舌地狱’吗?下了地狱后,牛头马面们会掰开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而且,并非是一下就拔下,而是拉长,慢慢拽……”
张文放是书呆子脾气,这时候脑筋倒还清楚,还在辩理:“我又没有恶语詈言诬陷伤人,污言秽语毁佛谤道,为什么要我受那拔舌之刑?”
阿榕在张文放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听祖奶奶给你说完,你不肯孝敬公主,我们要让你进‘拔根地狱’,活生生把男根从你身上拔下来,呵呵……”
张文放一听,顿时浑身发抖,求饶道:“我、我愿意听从公主玉旨。”阿榕揪住他的头发:“现在晚了,赶快进去吧,鬼脸老七给那个私通公主侍女的少年用完刑后,就轮到你了!”
幽暗的石窟中,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里放满了桐油,粗大的棕绳当作灯芯,燃起熊熊的火焰。洞窟的顶上,钉着两个狰狞的兽头铜环,铜环上垂下拇指粗的绳索,一个和张文放年纪相仿的少年被倒吊在绳索上,身上的衣服被剥得一丝不挂,双眼半睁半闭,似乎已经昏死过去。
阿榕冷笑着说:“这个少年私通公主的一个侍女还不算,他们俩还将公主收藏的宝物偷到东市上去卖,准备攒够了钱就私奔到西域去。这也罢了,他们为了怕公主宝物失窃后被发觉,居然放了一把火把公主藏宝的地方给烧了,可惜公主收罗多年的书画珍宝但凡放在山庄的都没了,差点没把公主气死,那个侍女算是好命,逃跑时掉山涧里死了。这个少年被捉住后,公主要他遍受五刑而死。”
张文放饱读诗书,倒也听说过“具五刑”这一说。这是秦朝时的酷刑,先在脸上刺字为黥刑,后用刀割了鼻子,这叫劓刑,然后砍掉左右脚趾,并用藤条活活笞杀,死了还不算,还要斩首示众,并“菹其骨”,就是将尸身砍碎,再“肉于市”,则是像卖猪肉一样陈列于市场上。
据说秦时丞相李斯被宦官赵高诬陷谋反,就死于此刑。如今隔了近千年,张文放从没想到过,太平公主居然将严酷的秦法搬到今天来用,心中暗想:如果太平公主执掌天下,这唐朝百姓不又像暴秦之下的治民一样要饱受苦楚了?心中刚这样一闪念,又不禁哑然苦笑,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心情“心忧天下”,也太过痴呆了吧。
阿榕得意地说:“我们公主可是石鼓,不是泥鼓,公主说这个少年虽然坏,脸蛋还是很俊的,公主从来不做煞风景的事儿,于是让我们把字改刺在他的屁股上,割鼻子、斩脚趾也不必了,他偷东西用手,就剁掉他的十指,私通公主侍女,就给他上‘拔根之刑’……”
张文放开始听得一愣,不明白“石鼓”、“泥鼓”什么的,后来结合前言后语一思索,料想公主原话是“师古而不泥古”,结果这个粗鄙无文的阿榕,错以为是“石鼓”和“泥鼓”了。
只见阿榕冲着那个倒吊的少年抽了一鞭,那个少年发出嘶哑的惨叫,身体就像陀螺一样转了几圈。张文放眼尖,看到他雪白的玉臀上用黑色隶体刺了“贱贼”两字,两腿之间已是血肉模糊。张文放吓得两腿筛糠一样乱抖,身体一软,竟坐倒在地。
阿榕把脸一板,一声厉喝道:“鬼脸老七,将他押上匣床,用刑!”只见那个浑身漆黑、身上肌肉分明的昆仑奴,带着三名凶神恶煞的狱卒,立刻像鹰拿燕雀一般揪起张文放,还没等他明白过味来,身上的衣袍就被片片撕裂,赤条条地被按在了匣床之上。
这匣床设计得十分精巧,上有揪头环,系住张文放的头发;脖间有夹项锁,卡住他的脖子;又有压腹木梁,紧压住他的肚子;两脚则被用力向两边扯开,固定在匣栏两端的枷孔中。
张文放头不能转,只能看到这个洞窟黑沉沉的石顶,他吓得不停讨饶:“阿榕,我求你了,你去禀告公主,我情愿侍奉公主!”然而,却始终听不到阿榕的声音。难道她已经走了?张文放又急又怕,虽然是三秋时分,天气已冷,又精赤着身子,但他还是汗出如浆。
鬼脸老七狞笑着举起大号的木钳在他眼前晃动。张文放第一次感觉到,在强权和威势的面前,他就像车轮前的螳螂一样无法抵抗侵凌而来的羞辱和痛苦,什么体面和骨气,都要被碾得粉碎。
文弱的张文放终于吓得昏死过去。
当他醒来时,却是在一处温泉的香汤中,两个婢女在用心地给他擦洗身子,并敷上青桂香露。他不敢再反抗,像只温顺的羔羊一样,被送到太平公主暖阁密室中的象牙床上。
阿榕拿出一束朱丝细绳,将他的双手双脚牢牢地缚在象牙床的四个角上,张文放怯怯地说道:“我不敢违忤公主了,你不用绑我了吧,你一绑我,我就不自主地胆战心惊。”
阿榕把脸一板,训斥道:“你要时刻记得尊卑有别,公主喜欢怎么样,你就要怎么样。刚才你也见了,得罪了公主是什么下场!”张文放吓得不敢再多嘴,只好唯唯称是。
一个侍女捧着玉壶过来,阿榕嬉笑着说:“喂他喝了这壶九春虫泡就的药酒。”说罢在张文放脸蛋上扭了一下,“喝了后,你就不用担心伺候不好公主了。”张文放不敢不依,只好喝下。接着,阿榕等人放下桃红色的轻丝帐幕,轻轻地退了出去。
太平公主沐浴更衣后,缓缓地走了进来,她看着象牙雕床上这个清俊娇怯的男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心中登时浮起十分得意的征服感和满足感。太平公主喜欢让人怕她,这比有人爱她更重要。谁说男人从来就是强势,女人就是弱势?男人比女人力气大,狮虎熊罴比男人力气还大呢,不照样被关入囚笼。关键是看手段。
手段高明了,就没有人能不遵循我太平公主的旨意,就算还有这样的人,那就想办法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窗外,金色的菊花在朵朵饱绽;暖阁内,太平公主骑坐在张文放的身上,又一次达到满足的巅峰。
神清气爽的太平公主重新沐浴后,由侍女们用肩舆抬回了朝元阁。她取出铜匦中慧范的密信,看了后皱眉道:“这个慧范,做事越来越不清楚了。”说罢她唤来阿榕,“你去告知慧范,明天把那个毗沙门的后人,取了首级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