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于偏心了！

如果王家真的祸及九族了，那二房嫡脉都得跟着上路。抛开没有血缘的儿媳妇王氏和进宫搏前程的元春，贾家除了宝玉还有贾兰呢。

可这种关键时刻，贾母却半点没想到贾兰这个曾孙。不是任由他自生自灭，而是真的将他抛到了脑后。好在这个带宝玉去扬州的念头也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就被贾母压下去了。

宝玉衔玉而生，是有大造化的，他肯定不会有事的。可一但王家出事，府中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老大俩口子又是那等心性，那有事的肯定是她这个糟老婆子。

思及此，贾母的视线便不由转到了贾赦和贾琏这对父子身上。贾赦面上没有担忧，甚至是还带着几分庆幸和麻木。贾琏面上虽隐有担忧之色，可用后脚跟想也知道他担忧的绝不是二房和王家。

诚如贾母猜测的那般，贾琏心中是有三分担忧，但他这三分担忧，有一分是担心自己被耽误的亲事，一分是担心下一个未婚妻的家世和颜色不及王家凤哥儿。最后一分才是担心现任未婚妻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如果犯官家眷只是发卖，那他就将凤哥儿买下来。虽不能再娶她为妻，但他院里永远都会有她的位置。

就自我感觉还挺情深义重的。

贾政担心被连累有心休妻，但他也知道最坏的结果就是妻死子亡，也连累不到他哪里去。只是…环儿才周岁上，能不能养得住还两说。他这个年纪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子嗣了。王氏也罢了，宝玉和兰哥儿却多少让他有些舍不得。

从小被弟弟压了一头的贾赦这会儿的心情并不像面上那么淡定，之前最让他芥蒂的就是邢氏这个继室了。邢家就是破落户，邢氏本人也没什么贤名才德，入府前后都不得老太太的喜欢。所以贾赦就想不明白了老太太为什么要续一房连她自己都瞧不上的继室给嫡亲儿子呢。

哪怕你表现出一副你对邢氏已经喜欢到了无视她的出身家世心性为人呢。咱虽不能理解，却也会感念你将喜欢的姑娘嫁给自己儿子的心意。

他被老二压着，邢氏一入府就又被王氏压一头，说实话如今王家出事了，贾赦心中多少有几分畅快。

他现在就看看老太太能给老二续个什么样的继室了。

自来手足不和，都三分之二的原因都在父母身上，贾赦和贾政这对兄弟也是这般。多年来因着贾母要平衡两房，故意偏心二房，也闹得贾赦心中全是不满和怨气。此时…心中那股不甘不满和怨恨竟消散了几许。

下面儿孙何等心思，贾母纵是不知道十分，也能猜得出七.八分。正在琢磨如何在王家出事后让贾家不受连累以及如何在王家出事后平衡两房时，大太太邢氏就哭天抢地的来了荣庆堂。

傻B娘们！

别看老远就能听到大太太的哭喊声，但长耳朵的人却都能听出大太太哭声中的兴灾乐祸和喜悦之色。

可见王家这个事于大太太来说，是能化悲愤为食欲多进两碗饭的展开呢。这会儿假腥腥的一路从东大院哭到荣国府最西边的荣庆堂，可见她对二房和王夫人这个妯娌有多真爱了。

哦，她不是来兴灾乐祸的，她是来趁火打劫的。

她嫁给贾赦多年，一直不曾生育，她原本是想将贾赦的庶子贾琮抱到身边的，却不想阖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乐意的。最后在贾琮他亲生姨娘的各种‘不识抬举’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好了，王家眼瞧着就要倒大霉了。那一直被老太太放在心尖尖上的宝玉她是不是可以惦记一下？

若是祸及九族，王夫人及其所出子女都得正法。但若是趁着现在将宝玉过继到大房她和大老爷名下，是不是能有条生路？

如此一来，她得了个儿子，宝玉也保住了命。

除了宝玉，邢夫人又想到了王夫人跟着正法了，那荣国府的管家大权就会别无选择的落到她手里。

对了，她好像还有个侄女，也不知道今年多大了。要是能将之嫁给贾琏，那她以后的日子就稳了。

此时此刻，贾母在想她的两房平衡，贾赦在坐等他弟家破人亡，贾政在保小以及还是保小间各种纠结，贾琏则在幻想他未来的娇妻美妾多人行，夹在这些人心中，邢夫人的捡漏想法也就不算太突兀了。

不过相较于荣庆堂，同样得了消息的李纨想的却是如何保住她们母子的性命。

她立志守节，虽时间尚短却也能算得上节妇。差不多的祸事她都能保住性命，不光性命无忧嫁妆产业也有一定概论能保住。但她儿子贾兰却是流着王贾两家血脉的男丁……就问她现在带着儿子改嫁还来不来得及吧。

有人想救宝玉，有人想护贾兰，有人指望刚刚进宫的元春能够力揽狂澜，说来说去，唯有嫁入荣国府二十来年的王夫人是最先被所有人当成死人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二十来年呐，她为贾政生育二子一女，为贾政为荣国府管了多年庶务，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贾家上上下下竟没一个在乎她死活的，倒也让人不胜唏嘘。

“好叫老太太知道，王家坏事了，王二老爷就要问斩了。”进了荣庆堂，邢夫人意思意思的对贾母弯了下膝盖就呼天抢地的说道：“我可怜的宝玉呀，他还那么小。若他是我生的，哪就能摊上这种事？等那些当兵的来抓人，就只说宝玉是我亲生的也就是了。”

“……”

无论是贾母还是赦政琏三人都听出邢夫人这话的意思了，可以说，邢夫人玩的就是一出并不含蓄的阳谋。

当然了，她也玩不来太含蓄的套路。

此时众人都听明白了，贾母和贾政仿佛打开了一扇窗，开始琢磨过继宝玉到大房的可能性，贾赦父子却都用一种非常不满的眼神看向邢夫人。

如果过继宝玉到大房，那荣国府最后的继承人是谁，就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贾赦不同意，贾琏更是一千个一万个反对。贾琏是晚辈不好出声，但贾赦却当场就对邢夫人喝骂道：“无知蠢妇，还不给我滚回去。”

邢夫人身形一颤，在顺从贾赦命令和顺从自己心意间最终还是决定顺从贾赦。

反正她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老太太若是真心疼爱宝玉就应该知道阖府也就只有她这个大伯母是最合适的过继人选。

邢夫人咋咋呼呼的来了，又一副被咬了舌头一般的灰溜溜的离开了。但这一来一去间却也将王家这件祸事拱上了某个高度。

抛开这些心思各异的主子，跟着王夫人嫁到荣国府的那些王家下人们此时也是一个算一个的着急上火。

她们这些人可还有不少至亲留在王家，祸及九族，殃及池鱼，覆巢之下无完卵呐。

于是这些人有的跟王夫人回王家的时候将消息带给家人，有的趁王夫人不在荣国府便自己悄悄的住王家和金陵那边送消息。总之在王夫人与王二太太说这事时，王家下人那边也起了不少骚动。

……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以一种越来越诡异清奇的角度和方式传遍整个王家后，王家这边的下人就有人想要携了家小家私先逃一波以及趁着府中人心惶惶只有女眷的时候来个趁火打劫。

能在王家这种地方做管家太太的诰命夫人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这边苗头一起，王二太太就用雷霆手段震慑住了场子，不过到底还是叫一些人得了逞去。

比如说，那些逃奴和东边院子里放置大姑娘嫁妆的几间库房都被人洗劫一空了。

“别管那些嫁妆了，若是二叔无恙，多少嫁妆置办不来？若是…左不过都是便宜外人。”监守自盗自己嫁妆的华珂此时却装得比任何人都无辜，一边安慰王二太太一边还给王二太太出主意，“我老子娘都在南边，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我跟琏二的亲事虽没正式定下来却是一早就说定了的，如今咱们家出了这样大的事，狠该将他叫过来帮着支应一回。”

若是贾琏不来，不是更有退亲的理由？

王二太太觉得夫家这个大侄女有些过于天真了，这时候别说要定没定的贾琏不会主动来帮忙了，就是做了王家几十年女婿的贾政都得躲着王家走。不过想到家里就只有她们娘们几个女眷，不由还是让人去荣国府唤贾琏过来。

一如王二太太所料那般，王家下人并没有看到贾琏，理由都是贾琏染了风寒不能见人。不过王家下人虽没带回贾琏却带回了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昨日王夫人回娘家，在娘家盘恒了个把时辰便回了荣国府。且不说在她离开后，王二太太如何派人打听消息，如何各种往上递话想要救下她那糊涂了的傻爷们。也不说华珂是如何趁乱跑出去又往赌坊给倪二递了字条，夜里又是如何利用空间搬空装嫁妆的五间库房的。只说王夫人回到荣国府后，贾母就将人叫到了荣庆堂。

先是询问了一回王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对这事又有什么章程。随后便提出了将宝玉过继到大房的话来。

咱就先按最坏的结果做准备吧。

反正宝玉都记事了，你还怕他不认你这个亲娘吗？

‘过继是没有用滴，你们这钻律法漏洞的方法是不是太儿戏了啦？’

华珂刚心忖了这么一句，就听到‘扑通’一声，随即就见那下人跪在地上用着颤抖恐惧的声音继续回道，“奴才恍惚间还听说，听说咱们老爷为了不连累家小，已经，已经畏罪自尽了。”

华珂：就问若是知道王子腾会在今天自尽，那贾家还会不会在昨天过继贾宝玉吧？

←_←

作者有话要说：人性，经不起一点挑拨。有时候稀里糊涂的过下去比事事看清明更好些。因为看得太清楚，你也依旧是这么选择，那时候才是最痛苦的。‘难得糊涂’，这话说的是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