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张嫂是不幸的。

刚出门不远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摔进了花园的池塘里。

池塘并不深,里面开放着许许多多睡莲荷花,当按理说人掉下去后自己便能爬上来。

但张嫂被人发现时,她的耳朵嘴巴里全部塞满淤泥,再晚几分钟大概便救不活了。

被保安从池塘中救上来时,她忽地趴在地上发出呕吐的声音,随后从嘴里吐出几条观赏鱼。

大家惊叫一声,吓得退后几步。

张嫂也承受不住昏过去。闭眼前她死死盯着月银,目光一如既往的恶毒,其中又藏着几分恐惧。

她瞪着月银,月银对她笑笑。

原身回家后,张嫂仗着自己在沈家资历老,经常阴阳怪气讽刺她,甚至造谣说小姑娘勤工俭学,其实在外是做不干净的事。

好大的官威,好厉害的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沈小弟站在月银身边,忧心忡忡:“姐,张老巫婆好起来后会不会告你状啊?”

老巫婆经常这样,找茬告状,然后月银便会被骂。他跟妈妈解释,却没人信他。爸爸说他是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月银笑嘻嘻地说:“没事,万一运气好她死了呢。”

小荷站旁边听见这句话,吓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张嫂当时就送医院抢救去了,沈家的佣人也彻底安分下来。

今晚之后,再也没人敢对月银指指点点。

他们不再试图pua月银,走路都躲着她,生怕她死神大点兵,多说两句将大家都送进医院和张嫂作伴。

大家私下都说,月银有点邪气。

——

另一边,有点邪气的月银正对着面前的练习册发呆。

少女黑色长发柔顺,留着齐刘海,漆黑的眼中满是茫然。

“物理作业好难,上课根本听不懂……”

“为什么不能飞,跟重力有关系?加速度是什么?”

月银听了一上午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都没记住。

不是她听不懂,准确来说,是她懒得听。

人类不会试图理解蚂蚁的思维,神也不会去学习更低维度,与自己无用的人类知识。

反正无论如何,月银都无法理解人不能飞的原因,居然是重力加速度。

要不是担心自己被弄去解剖,以后只能东躲西藏,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正大光明吃零食看小说,她指定给物理老师表演一个当场起飞。

月银趴在桌面,一只手忍不住挠头:“啊做人好累,为什么每天都要写作业,为什么人类要上学。 ”

旁边的江宿流:……这学渣到底是怎么混进他们班的?

江宿流所在的班级是一中最好的尖子班,班上的同学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学霸。

月银没被找回沈家前在乡下上学,成绩只能说普通。她转到一中时,大家都以为她会分到普通班。倒不是鄙夷嫌弃她,只是她基础不好,普通班的教学进度会更适合她。

谁都没想到,月银会被安排进入尖子班。

月银本身基础不好,尖子班进度又超前,她跟不上课,成绩自然越来越差。

大约是因为成绩差,性格自卑的月银不跟其他同学来往,在班上渐渐成了透明人。

江宿流本来在专注自己学习,奈何身边的少女太过活泼,表情极其丰富,他差点看笑,想不关注都难。

他扫了眼月银面前的试卷,对方已经在这道题卡十分钟了。

江宿流是名副其实的学神天才,自幼接受精英教育,早已聘请私人教师学完高中课程,也确定好申请的学校。如今他空闲时看的都是竞赛课程知识。

这种题目,对江宿流没有丝毫难度,他扫一眼便能算出答案。

但月银就没那么轻松了。

她看着自己今晚的作业,越写越烦,转过头恰好对上江宿流落在她试卷上的目光。

江宿流收回眼,提醒说:“答案是9。”

月银一怔,写上答案后咳嗽一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伟大的千面之月,宇宙的月之女神,只不过神力消失,才流落到地球。”

江宿流:……现在学习压力,已经大到把人逼疯的程度了吗?

月银现在压力确实挺大的。

做人真的太累了,要上课要写作业,作业还不能胡乱写,错多了还会被老师骂。

她写作业写得都想毁灭世界了。

作为名副其实的邪神,月银当即决定先忽悠一批信徒,让他们给自己献祭财富顺便当小弟跑腿,俗称倒霉蛋。

因为要帮自己写作业,所以学渣第一个被排除,又因为要给自己买零食和漫画书,所以穷鬼也被排除。

然后月银盯上了出身顶级豪门、稳坐年纪第一,人人讨好的高岭之花江宿流。

她双手握拳,郑重发出邀请:“江宿流,加入我们月亮教吧!”

江宿流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说道:“月银同学,你知不知道在校园里宣传封建迷信是违法行为?”

月银瞪眼:……?

江宿流很是冷静:“在校园中传播封建迷信属于违法行为,轻则开出学校批评教育,重则拘留判刑。”

他转过头,似笑非笑:“你想吃牢饭吗?”

月银的笑容消失了。

她思考半天,犹犹豫豫道:“不加就不加,那你给我抄个作业吧。”

神情淡定的江宿流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月银说:“我会报答你的。”

她手指比了比电话的姿势,语气真诚:“你今晚快死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江宿流冷笑两声。

接下来的时间,他再没和月银说一句话。

这很正常。

他刚刚好心帮助月银,结果对方恩将仇报,为了装神秘诅咒他。

江少爷风度好,换个人此刻恐怕已经变脸骂人了。

江宿流不搭理自己,月银也不强求,耸耸肩开始看漫画。

……

倒数第三节课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新闻突发暴雨台风橙色紧急预告,让大家尽早回家,晚上不要出门。

学生们不明所以,激动又兴奋。

放学铃响,大部队涌出教学楼朝学校外走去。

月银正偷摸躲着睡觉呢。当她迷迷糊糊被叫醒时,已经放学大半个小时了。

“月银?醒醒。”江宿流收回手,皱眉看她,“大家都走了,你怎么还在教室。”

他去办公室办理夏令营手续,等交完表格回教室后,便发现只有月银还在桌上睡觉。

月银睡得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后才发现大家都走了。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太过透明还是人缘太差,都没人叫她。

如果不是江宿流,她也许还要睡到更晚。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大家都走了?

“晚上有暴雨,提前放学了。”江宿流越过她进入座位,拿上书包后朝教室外走去。

他虽然好心叫醒月银,却没有忘记上午的事,并没有搭理对方的欲望。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暴雨大得出奇,一个小时的时间,困在屋檐下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

江宿流和月银走出教学楼时,江家司机早已在外等候,看见江少爷身影后立刻上前撑伞。

江宿流习以为常,毫不犹豫抬腿朝外走去,而他身旁的月银却盯着雨发呆。

江宿流这才想起月银的事。

据说月银是沈家继母带进来的拖油瓶,爹不疼娘不爱,在沈家地位尴尬。

这些传闻大多是其他同学闲聊时提及议论,江宿流不知道有几分真。

但此时他却知道,暴雨近一个小时,沈家没有一个人记得来接她或者给她送把伞。

天空阴沉低迷,雨珠劈里啪啦坠落。

江宿流走出两步路,鬼使神差回头。

只见少女沉默站在屋檐下,身形单薄,盯雨发呆的样子可怜可爱。

江宿流眉心微蹙。早在此前他便听说月银在沈家不受重视,地位尴尬,如今自己亲眼所见,才发现对方的境况比自己想象中还差。

暴雨天沈家人不曾想起她,这场雨不知多久能停,她一个人要在这里等多久?

难怪月银喜欢看漫画,上课逃避睡觉,甚至沉浸在虚拟的世界中。

部分人在现实中受挫难过时,会将精神集中在虚拟世界,比如游戏漫画小说,借此转移现实中的痛苦。

这么一想,江宿流再看月银,便觉少女身影中透露出几分落寞。

他忽然开口:“你有伞吗?”

月银刚才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回神,茫然眨眼:“什么?”

江宿流不再多言,将手中的雨伞撑开,主动说:“我送你。”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有几百米的距离,即使月银出校后打车回家,中途这段路程也难免淋雨。

八月的天气仍有些热,大家大多只穿一件单衣,女生淋雨后难免不便。

何况这场雨很大,新闻发布暴雨预警,他怕月银滞留在学校会有危险。

看着面前的伞,月银总算明白对方的意图。她眨了眨眼,忽然说:“谢谢你的好意。”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不过没关系,因为很快要天晴了。”

伴随着少女不为人知的轻声呢喃,淅淅沥沥的雨珠渐渐止歇。阴沉的天空陡然浮现彩光,乌云之中金色的阳光若隐若现。

雨过天晴,彩虹悬空高挂。霎那间,方才的暴雨雷鸣好似一场梦。

这一切几乎是在同时发生。少女话音刚落的同时,乌云散去阳光笼罩世界,仿佛言出法随,天气因她话语而改变。

月银呢喃的声音极小,除了身侧的江宿流,在场其他人无一人听见。

这场变化太过迅速突然,众人眼中渐渐流露出惊讶。司机惊讶道:“雨停了?”

“那么大的雨说停就停,什么情况?”

“卧槽,不是说有台风吗,今天天气太反常了吧?!”

有人玩笑道:“不会是有人在这渡劫吧?我发个朋友圈……”

周围惊讶的声音络绎不绝,商业街道上高挂的广告屏正在播放气象新闻,通报即将到来的台风天,警告市民不要在户外逗留。

江宿流怔愣原地。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不敢置信看向月银,只见少女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头顶的彩虹,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波澜。

在江宿流的注视下,她缓缓转过眸,清澈的眼眸平静淡然,就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江宿流怔怔问道:“你知道雨会停?”

天气预报?但很快他便否认这个想法,如果天气预报预告天会晴,新闻也不会发布暴雨预警了。

月银侧头睨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我当然知道,我是神啊。”

少女语气太过坦然,相貌漂亮精致到不似凡物。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水雾飘荡洒落,仿佛为月银四周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也许是月银的那句话和突然而至的晴空,让他难以自制地产生联想。有那么一瞬间,江宿流居然真的信了月银的话,认为对方是落入俗世的神明。

江宿流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移不开眼。

在他讶异震惊的目光中,月银忽然笑起来,朝他挥挥手:“江宿流,我要回家啦。”

她指了指对方手中的伞,说:“记得给我打电话。”

伴随着阳光光芒洒落的瞬间,身穿校服的黑发少女踏进光中。

她迈出轻快步伐,背影像是发芽的种子,在江宿流心中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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