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正青宫

白砚正色看她一眼,反问:“你不知道?”见知夏不语,他眼中寒芒闪动,口中蹦出两个字,“司珏。”

知夏蹙眉,眼前浮现出那张脸。

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怎如此恨妖?”

如果只是为利,私下贩卖妖即可。

看妖自相残害,更像泄愤。

她想到刑牢里干瘪的妖尸,更像是他收集的战利品。

那座刑牢若是他一手打造,如果不是恨,她想不出任何原因。

“我不知。”

知夏瞄了他一眼:“你妖力不差,怎么也被抓来?”

白砚眼尾跳了跳,脸一黑,咬牙切齿道:“因为太念旧,”他面色复杂,“信了个故人。”

知夏指着自己的脸:“跟我很像的故人?”

“不是,”白砚跳起身,声音陡然拔高,“是个倒霉死狐狸,”他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别让老子遇见她,一定把她尾巴剁了。”

“狐狸?”知夏反问,她心中有个大概的猜想。

可诸多人物、细节串联起,她摸不清前因后果。

“是,该死的九尾狐。”

九尾狐?

知夏或许知道是谁了。

她还想再问,白砚不给她机会,拎住她的胳膊,“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吧,我还有事要办!”

她在白砚面前,懒于藏拙,法阵解得飞快,没多久就快到禁地门口。

白砚跟在她身后,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略一思忖:“为什么要救我?”

她随意道:“我难道不是被迫的?”

“你是故意给我挟持的。”白砚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性子急躁,却不是傻子。

知夏分给他半个眼神,说了句实话:“因为我和你一样不明白,为何杀人不行,杀妖却替天行道?”

白砚愣神须臾,忽然狂妄一笑:“我喜欢你的性子,”他自身后掐住知夏的脖颈,御风而行,知夏白颈淌的血已经凝固,他贴着她的耳边低语,“等我血洗正青宫时,一定留你一命。”

知夏语噎,感情她还得谢谢他。

强忍着性子,没开口。

两人抵达禁地门口,白砚胁持知夏悬在半空。

几人一宿未出,加之禁地的异动,门口聚了不少人。

知夏余光扫视,三大掌门来了两位,余下掌门亲传弟子皆在此。

白砚手一扬,她从半空直直摔到地上。

灵力被缚,她与普通人无异,疼痛漫延全身,她轻咳一声,血渍从嘴角流下。

无人关心地上躺着的她,一群人怒视白砚。

灵运鹏疾言厉色:“妖物,你竟敢来我正青宫,找死!”

白砚轻笑一声,周身妖力涌动,自人群四周地面升起狐火围成个圈,速度迅猛咆哮卷向中心。

“避!”李玄牧刚毅果决,狐火中心困住的人腾空而起,迅速集成个芒星法阵,双手结印,剑在空中流转,“破。”

随着一声立下,剑光如虹,剑气斩开狐火,“轰”的一声,剑辉裹着狐火瞬间迸炸。

借此机会,白砚如浮光掠影般消失,临走前睨了地上的知夏一眼,悠悠道:“怎的没人在乎你,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知夏躺在地上,灵力已归,她任由剑气将她震开,茫然地看着天空,唇色惨白。

做妖孤独了那么久,做人为什么也是这样呢?

见妖逃走,灵运鹏正想追,禁地门口一阵喧哗。

“谢师兄回来了!”

“怎么师妹怎么也在?”

“呀,师妹受伤了!”

“快送去药堂!”

……

原想追妖的灵运鹏顿住脚步,猛然回头,他当然知道灵尤珞擅自入了禁地,原本以为她只是好奇心作祟,他今日出现在此,为的就是不让李玄牧惩罚太重。

可从眼下情形来看,约莫是禁地的困妖刑牢遭人打开。

他望着受伤的灵尤珞,一颗心突突跳个不停,一是怕这妖逃脱与她有关,二则是他就这么一个孩子,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奄奄一息的模样,他怎的不心疼。

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跟禁地那些妖扯上关系。

灵运鹏从谢青辞背上接过灵尤珞,渡灵力给她的同时瞪了谢青辞眼:“怎伤成这样?”

他抚过遮住灵尤珞脸颊的碎发,声音阴寒,“可是阻拦那狐妖时所伤?”

不等谢青辞回答,灵运鹏猛地起身,冷沉着一张脸,“看这伤,定是被那狐妖所伤,”他咬牙切齿,“敢伤我儿,必定让他付出代价。”

他一番言辞,替灵尤珞受伤寻了个最佳借口。

知夏偏头看得认真,灵运鹏对灵尤珞无条件的偏爱,是亲情吗?

人的情,总是这般难懂。

灵尤珞面色恢复血色,灵运鹏起身御剑,灵尤珞抓住他的衣袖:“爹,疼!”

她声音微细。

只这一句话,灵运鹏顾不得其他,放下所有,安抚道:“没事,不疼,爹送你去药堂。”

“妖!”有人高呼,“从禁地出来了!”

“布阵!”有人下令。

自刑牢放出的妖,不恋战,拼了命地往山外飞。

“追!”李玄牧一声令下,弟子蜂拥而追。

知夏望着天,人和妖斗得紧。

过了百年,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她闭眼,干脆不看。

有道人影立足于知夏面前,蹲下身,抱着知夏的肩将人半揽入怀:“我养好没多久的身子,怎又弄成这样?”

知夏睁眼,叶添逆着光,看不出神情,她失笑一声,无可奈何道:“我也不想的。”

叶添往她嘴里塞了颗灵药:“你的命很贵的,”他指尖抚过她脖颈的血痕,又说,“用了我那么多灵药,血也金贵得很。”

知夏有了力气,和他斗嘴道:“灵草不是薅的神木的?”

叶添不知从哪里抽出条白绢,细细擦拭她脸上的血渍:“你的灵脉是以我的血为针,万物之灵为线才补好的,不要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知夏想到那股腥甜,她仰头:“我怎就不珍惜?”

叶添简明扼要:“剑灵认主,若无你允许,神剑怎会伤你。”他将她遗下的剑掷于她身旁。

知夏避开他的话,问道:“原来你知道。”

叶添以沉默代替回答,知夏躺在他怀里,望着天问:“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问,你总归有自己的理由,我只希望你能更爱惜自己的命。”

谈话间,一道滔天剑意自空中迸裂,吹起叶添的衣摆,吹乱知夏的发丝,劲风中,空中交战的人与妖,跌落大半。

司珏手持长剑,眉峰锋利,冰冷的双眸看着地上那些妖,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气。

地上的妖,看到司珏的瞬间,眼神惊恐,如见恶鬼,身子本能僵直,紧接着开始微颤。

他剑锋刮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朝地上的妖走去,头微偏,狭长的凤眼里没有任何感情:“逃?”

这句话如巨石激起平静的湖面,愣住的妖如惊弓之鸟往四周逃窜。

司珏牵唇冷笑,声线毫无感情可言,“我允许了吗?”

无形的恐惧在空中凝结,沁骨的凉意随着这句话攀上知夏的脚踝,她心咯噔一下。

她飞速思忖,四分之一妖力,从阳剑,加之这段时日操练人修法术,三者合一,她是否有一战的机会。

她环顾四周,李玄牧、灵运鹏不曾见过出手,实力未知。

灵尤珞、谢青辞、晋泽。

无数宗门弟子以及叶添…

心底浮上抹阴云。

赢面很小,只能赌。

若能出其不意,或许可替那些妖博一线生机。

她目光一凝,握住灵剑,单手捏诀,叶添眸光微动,握住她掐诀的手,她在他怀中轻微挣扎,叶添用力制住她。

两人暗中较劲间,一道黛色身影,乘风而来,光幕着地,裹住地面呆滞的众干妖,下一刻,周遭物转星移,那些妖云消雾散。

“狐易术!”灵运鹏认出了法术,“这狐妖以妖术把妖换走了,正青宫弟子随我追上去!”

知夏掐诀的手还被叶添抓着,另一只握剑的手崩得很紧,她死死地盯着那道黛色的身影。

鬓发低垂斜插缠枝钗,眉心一颗朱砂痣鲜艳夺目,平增几分妖娆,似水的双眸含霜,皓腕覆着轻纱,腕间横扫,狐影迅猛而出,缠上正青宫弟子:“我准你们走了吗?”

正青弟子中有人呆滞,直愣愣地盯着狐影,一动不动。

有人一剑斩碎幻影:“是幻术,敛神,不要被蛊惑。”

狐影往四周散去后,又凝聚成形,五指成爪攻上去。

绥缓白狐,九尾庞庞。

白砚口中的那位故人,如知夏所想,是南锦。

眼前的南锦凛若冰霜。

而过去的她,张扬似火,皓齿明眸,娇俏明媚。

司珏灵力灌剑,剑气震荡,剑雨追至,击散狐影。

南锦以焰为刃,幽蓝狐火如锋利飞刀,穿刺而出,司珏抬剑相抵,万千剑芒齐现。

她面色未变,脚尖轻点地面,骤然消失,迅疾融入幻影,手持狐刃,腰间翻转,在空中凌空,自下而上持刃一击,司珏身形后退两步。

知夏目光渐渐变凉。

不对。

不对。

司珏始终在防,到现在为止,他未曾主动进攻过一次。

她看见司珏张口说了什么,却听不见。

他设了结界。

霎那间,南锦面色狠戾,浑身散发煞气,身后狐尾骤出,在空中狂舞,周围飓风席卷,树桠在风中断裂,“呲啦,呲啦”摩擦地面,然后飞往远处。

正青宫弟子衣袖遮面,另一只手掐诀,试图定神原地,不少人还是被风吹得挪后两步。

叶添静置风中,以灵力抗衡,衣角未动,他盯着南锦望了许久:“那只九尾狐身上有伤,未好。”

知夏看着南锦的九尾只余五尾,心下一凛。

一尾一命,南锦竟是断了四尾,这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赢不了。”叶添断言。

一道惊雷响起,伴随着雷声,整座山开始摇晃,南锦头顶有一柄巨大的光剑,劈开云层缓缓而下,速度越来越快。

“你还要撑吗?”司珏抬眸,眉眼淡漠冷漠,凉凉地问。

南锦眼里滔天恨意:“有本事你杀了我。”

巨大的光剑骤然散开,剑雨如漫天冰霜迅猛落下,将整个正青宫都笼罩其中。

李玄牧见满天的剑阵,灵力结印,引灵布阵,驱散剑雨,呵斥道:“司珏,你疯了吗?是打算毁了正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