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装睡

江寻悦并未追问,她在裴炻的小吃摊上扯了一大把纸巾,拎着黑袋子前往附近的公共卫生间。

裴炻望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发觉她脱了外套,而那件风衣正被她随意地叠放在长椅子上。

或许是因为饭点的原因,似乎他去了趟超市回来,小吃摊的生意就好了起来,来得顾客都是年轻小伙,一人就能吃两大桶。

裴炻有条不紊地清点、算钱、包装,很快就把刚才为江寻悦破的费赚了回来。

搬到南区后的裴炻趁着假期想在巷口多卖点小吃,今天是他试营业的第一天,所以并未有很充足的食材储备,摊位里的关东煮很快就被售空。

等到裴炻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就见江寻悦提着黑塑料袋折返回来。她脱了风衣,里面就只剩贴身的短款毛衣。毛线包裹紧实,贴着她胸部的曲线而下,露出肚脐。下身搭配的是紧身的牛仔裤和长筒靴,完美的腿型呈现。

尽管整个夜市热气腾腾,但室外的温度还是极低,又因为是在经期,她更加畏寒。

察觉到少年的视线望过来,江寻悦也没畏畏缩缩,径直回到摊位后的长椅上套回自己的风衣外套。

水喝了一半,有些凉了,江寻悦提起开水瓶兑满,然后吃下一颗止痛药。

裴炻正在收拾摊位,对于女人自来熟的举动并未阻止,直到他收拾完摊面,想把长椅搬回小吃车上时,发现江寻悦还悠哉悠哉地坐着。

裴炻多看她两眼。

江寻悦立马领会,起身,让出凳子。

裴炻把凳子搬回车上,拉上护栏,确保杂物不会掉下来。他从储物箱里翻出毛绒手套,转头见江寻悦朝自己靠近。

“不卖了?”江寻悦明知故问。

“售完了。”裴炻答,转而看了眼她手里拎的一袋卫生巾,“你……怎么回去?”

江寻悦耸耸肩,没说话。

“我帮你叫个……”裴炻本来想帮她喊一辆网约车,但考虑到霖城南区和东区这一带乱得很,怕她一个女生不大安全。

他想了想,改口道:“上次那个寸头是你朋友嘛,他有空过来接你嘛?”

“他没空。”江寻悦注视着他的眼睛,“裴炻,你有空吗?”

裴炻抬眸,不太明白女人的意思。

“你送我回去嘛?”或许是因为生理不适的原因,江寻悦说话时有气无力,乍一听还有些撒娇的味道。

夜市灯光明晃晃,衬托她的皮肤更加苍白,江寻悦眼眸潮湿地看向他。

少年愣神,攥紧手套。

小吃车其实就是一辆电动三轮车,是裴奶奶近年来新买的。奶奶年前还骑着它驰骋霖南,周五放学会在霖城二中的校门口卖关东煮,只不过现在寒假学生在家,校门口的生意没得做,裴炻就自作主张地开到夜市摆摊,顺便挣点钱。

车后装满杂物,只有驾驶位宽敞舒适,挤一挤还是能坐两个人。

只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裴炻犹豫着。

江寻悦缓缓蹲下身,捂着小腹沉默,持续的阵痛让她痛苦不堪。

良久,裴炻终于还是长吁一口气,转身拉开车门:“你还可以吗?我送你回家。”

江寻悦望着他的背影扬扬唇角。

她就知道,少年的心肠热得很,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

这是江寻悦第一次坐三轮电动车,准确来说,是电动车驾驶位的位置。驾驶位有挡风玻璃,小小的密封空间却五脏俱全,还有夏天避暑用的迷你电风扇挂在上面。

驾驶位笼统就那么大,江寻悦和裴炻一起坐进去,就再没空隙。

她坐在裴炻的右手边,特地往他那边挤,裴炻避无可避,最后索性僵硬地和她挨在一起。

旁边坐着个人,裴炻确实不太好操作方向盘,抬起右手臂时不可避免地要擦到她的左臂。要是江寻悦再没规矩地乱动,偶尔也会擦到她的胸……

纵然隔着厚实的衣物,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却倾刻间像火花一样点燃少年的每一处筋络。他刹那间心跳如雷,面红耳赤。

终于他捏着方向盘把手沉默好久,才红着脸低声提醒:“能坐过去一些吗……”

“喊姐姐。”江寻悦耸了下他的臂,故意侧身贴近他,视线逼紧他紧绷的下颌线条,眼神揶揄着说,“喊声‘姐姐’,姐姐就听你的话。”

裴炻将把手攥得更紧,因为用力,他掌背的骨感和筋络愈发清晰。

女人的呼吸就在他的颈窝氤氲,封闭的车间内,她身上的香味更甚,少年的心神似柳条抽打湖水般荡开圈圈涟漪。

裴炻只稍稍偏了下头,就对上江寻悦的眼睛。

江寻悦毫不掩饰的,将她的欲求直白地显露。她的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像倒映在湖面里的朦胧新月。

他们的距离近到她一抬头或者他一低头,就可以相拥热吻。

江寻悦确实片刻瞬间有想强吻他的冲动,以往她的性子向来都是随心所欲,因为她在霖南的势力就是她张扬的底牌。

但此刻,她忍住了,怕吓到面前这个耳朵比脸更红的小朋友。

小朋友先前招呼客人时一口一个“姐姐”喊得是真的亲切,这会子让他另外喊两声就不吱声了。

江寻悦轻哼一下,打算不逗他了。

小朋友再这样别扭下去没准明天也到不了家。

她往旁边挪一挪,留给裴炻很多的操作空间。

“谢谢。”少年清冷的声音传到耳蜗里,江寻悦“嗯”了一声。

电动三轮车行驶上路,车灯表面有些脏,连带着近光灯散发的光也很晦涩,勉勉强强能照亮前方的路。

夜市这一带还好,有路灯照耀,但是穿过夜市往南走时有一截公路的路灯坏了。漆黑的环境里,只有面前一小片弧型的区域点亮,马路中间一条白色的隔离带无限蔓延。

路上车倒是不多,裴炻驾驶电动车贴着右侧的边线开得缓慢。

吃过止痛药的江寻悦痛经舒缓很多,靠在座椅上望着玻璃窗上反射的裴炻的侧脸——干净且认真的模样。

赏心悦目。

大概是电动车自带的抖动特效,江寻悦晃晃悠悠地跟着它一起颠,倒还颠出一些困意。估摸着照裴炻这个行驶速度前进,她还得半个钟头才能到自己的地盘上。于是她索性眯了眯眼,让困意发酵。

车子颠簸,加之今日又是为祝俊泽的事情奔波又是来姨妈痛经,好不容易安担下来的江寻悦渐渐入睡,潜意识地寻找依靠,头慢慢往裴炻那边倒。

直到彻底磕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意识瞬间清醒,却像模像样地装睡着。想着小朋友的心肠那么好,一定不会推开或者叫醒她。

果然,身旁少年臂弯的肌肉线条瞬间紧绷起来,却再没其他的动作,只是维持原状。

江寻悦安静地靠在他的右肩膀上,感受到他的体温和热量,回想到除夕夜那晚他脱掉上衣后展露在灯光下的……

不可否认,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吸引她。

不论是身材,还是眉眼,还是秉性。

车轮碾过路边的石子,车身随之晃颤,江寻悦故意借这个机会又朝他贴紧了三分,直到车子一个紧急刹车。

江寻悦因为惯性狠狠地朝前倒,眼看着就要撞上把手,少年伸手护住她的头:“小心。”

他的掌心有些出汗,湿热地贴在江寻悦的额头上,待她稳定身子后又火速抽开。

这下子再装睡也不合适,江寻悦整理好头发,重新坐直,才发现玻璃窗外闪过一辆辆鬼火摩托。

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开车和裴炻并驾齐驱,右边的一辆甚至还猖狂地打起喇叭。裴炻刚才就是为了避免和摩托车相撞,紧急踩了脚刹车。

江寻悦望着花里胡哨的摩托车灯,拧眉骂道:“操.你妈的徐永剽!”

两辆摩托车行驶至路中间,将裴炻这条道横截拦住,电动三轮车的两侧,不断有人驾车靠拢,裴炻小心地避开。

江寻悦却搭上他的手,替他操纵方向盘,直接往贴上来的年轻人身上撞。

“停车。”江寻悦刮了眼后视镜。

裴炻踩刹车拉手刹,江寻悦看准时机拉开车门,瞬间将车右侧驶来的人撞飞,电瓶车右侧的挡风玻璃顷刻间碎成渣子。

“草!”那人咒骂一句,因为避让不及时直接连人带摩托车栽倒在路边的泥巴地里,碎裂的玻璃砸了他满身。

“你在里面待着。”江寻悦叮嘱裴炻一句,甩上车门,独自一人踏上前去。

拦路的年轻人停车下来,江寻悦粗略一看大概有七八个,领头的是个染着红毛的混混,不高,微胖,嘴巴里叼了根烟。

江寻悦背对裴炻的车灯,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一直延伸到红毛的脚边。

“还有什么事吗?”江寻悦问。

那红毛吹了声口哨,被玻璃砸一身的男子从泥巴地里爬起,故意将血迹全抹到脸上,和红毛站在一块。

“悦姐,别误会,咱们不是来找你的。”红毛捏着烟头,火光闪烁,他指了指三轮电瓶车里的裴炻,说,“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