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七年，渡柳村，后山陡坡丛林。

三月中旬，单衣微凉。

【你听我说，咱们俩都耗了十年了，十年啊！养只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就不能帮我这一次？只要你帮我完成这件小事，我这一个星期，不，一个月都绝不烦你！】

楚宁宁伸着手，拉着桃花枝，摘下一朵朵的山桃花来，脑袋中的声音叽叽喳喳，哭诉声令人心疼。

【这么多年我容易嘛我，想当初系统出场考核我可是第一名，现在同一批系统都功成名就了，只有我，只有我！仅仅是那么一件小事你都不帮我，你还孤立我！】

楚宁宁顿了顿。

“你当年考核是第一名？”

【嗯！我……】

“十年前，七月十六号，亥时，你跟我说咱们都是loser要一起努力。”

【…………是……是吗？】系统声音小了下去。

要不要记得这么准？

楚宁宁将篮子往胳膊肘挎了挎，两只手无意识地并拢，冰凉的指尖使她有些意兴阑珊，她继续说道：“是，那时我父母刚死，你让我去云虚宗拜师学艺，我不去，你用雷电电了我，我骂你滚蛋，你不，你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堆鸡汤，其中就有这一句，因为是英文，我记得格外清楚。”

系统认错认的格外快：【对不起，给您跪了！】电子扑通声响起。

“……没关系。”

【那能帮我干这件小事吗？】

楚宁宁看了一眼不远处升起的朝阳，橙红色的光照在树梢上仿佛驱散了不少寒气。

今天适合晾晒草药与桃花。

“说来听听。”

【帮我去给男主送点银子。】

“…………”，沉默片刻楚宁宁道，“他下山了？”

【嗯。筑基后的弟子都可以下山历练，他前两天刚刚筑基，今早接了任务下山了。】

楚宁宁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捡起地上长棍，弯下腰躲过低低的枝头往山下走去。

“你上两句说的什么来着？”

【帮我去给男主送点银子。】

“再上一句。”

【……给您跪了！】

“…………”

楚宁宁叹了口气，站在半山腰休息了一会儿。

“统统啊，我不是不想帮你，云虚宗在哪？我在哪？等我带着银子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咱们何必呢？你相信我。男主他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天相，他的女主、他的朋友也不是吃干饭的。”

【呜呜呜。】

楚宁宁无语地抚了抚额头：“这么多年了，容我问一句：你当初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选了这个四不像的逆袭本的？”

【我听的出你在讽刺我！逆袭逆袭，难道不是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逐渐变成众人皆知的英雄吗？有谁能抵挡住功成名就的诱惑！要不是你，我早就成功了！】

“说话注意点，我投诉了。”

扑通声又传来。

【对不起！我错了！】

“首先，很明显你和我对于英雄的定义有一些微妙的不同。其次，你说的要成为英雄的方式就只有攻略男主、攻略男主、攻略男主吗？带着全副身家千里迢迢去投奔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给人家端茶递水、挡刀挡箭，任何时候都要爱他爱他爱他…………我图什么？”

【当然是图他好看、图他善良、图他天赋异禀、图他骨骼惊奇、图他一夜九次！】

楚宁宁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我竟无法反驳。”

【怎么样？心动了吗？】

“没有。”

【呜呜呜。】

“统子，放弃吧，你老老实实地跟我再待五年，到时候五年一到合约能解除时咱们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呸！渣女！】系统甩完这句话就匿了，过了片刻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楚宁宁揉了揉太阳穴，皱起眉头开始疯狂申请电击。自从九年前让她摸清楚投诉功能后，电击按钮基本就归她管了。

【啊！啊！我下次绝对不找胎穿的家伙做宿主了！】什么本地人好办事！前辈的经验根本没有半点卵用！

过了片刻，系统才真闭了嘴，又开始小声啜泣。

楚宁宁懒得管它。

她们一人一系统互相伤害这么多年，谁心软谁倒霉。

清晨的树林沾有湿漉漉的水汽，划过楚宁宁的脸庞，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多披一件衣服出门。

正走着，忽然她发现了一株伞状草药。

楚宁宁弯腰欲要挖时，看到一只沾湿翅膀的鸟儿在抖着。

她抬眸看了下四周，不远处有一池小水洼，想了想，随即把地上的鸟儿放到了茂密的树梢中，待到太阳再高一点，它就可以再次起飞了。

接着她重新蹲下去，把草药挖了出来，一双白净的手沾满灰褐色的泥。

“一茎直上，得风不摇，系统你瞧，植物尚且有如此心志，何况人呢？”

楚宁宁从框内拿出布巾，既是擦手，也是将草药擦干净。

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出，好似囊中取物般把她布巾上的根状草药拿了过去。

楚宁宁骤然转头。

只见一头发散乱、穿着长衫、形容落魄的少年蹲在旁边正张嘴咬下了一口她的草药。

“卧槽。”

这人从哪窜出来的？

听见她刚刚的自言自语了？

楚宁宁顿了顿，蹲着往后挪了两步。

少年吃了一口草药后脸上表情显而易见地扭曲。

他看起来挺瘦，身量也不比成年男子，不知道她打不打的过。

楚宁宁掂量着两个人的力量。

少年攥着剩下的草药，口中的勉强咽了下去，因为难吃而泛出点泪花。

【嘶，狠人啊，独活都啃的下去。】

楚宁宁在脑海中道：“他刚刚藏在哪里了？”

【求我啊。】

“求你。”

【哈哈哈哈，不做任务还想让我帮你？做梦！】

“系统，有没有宿主说过你很贱？”

【你骂我！我要申请电击！】

楚宁宁被这蠢东西气笑了。

“你试试？最好把我电死。不然你谋害宿主的名号要永远挂在你的系统履历里了，到时候看看还有哪个宿主敢跟你合作！”

【……】系统哇地一声哭诉道【有本事你也电死我算了！】

楚宁宁不再跟系统沟通。

眼前的少年极限也就是一口了，他略微呆滞地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草药。

太苦，没法吃。

楚宁宁看了片刻，觉得这少年很饿。

也是，不饿的话谁会啃草根？

看起来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不是她们村庄的人。

虽然楚宁宁对于自己村庄的具体人数不知，但是长成这样的少年，还穿着文人长衫——虽然这长衫洗的发白，只要露面，也不至于在她的印象中籍籍无名。

楚宁宁迟疑一瞬，从篮筐下翻出自己还没吃的早饭——油纸包着的山核桃饭团，是去年秋日她和邻家姐姐们一起上山捡的核桃和草药换的米做的，还加了一点蜂蜜。猪肉团是混了山葱和萝卜，用熬的猪油炸了的。

她一向能折腾，早饭也做的跟别人家过年午食似的。

今天楚宁宁本打算带着早饭去山脚下的湖边去吃，顺道把昨天放下的鱼笼拿上来。

隔着一段距离，楚宁宁快速悄然地把一个饭团放到了少年面前。

“我的早饭，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话音刚落，饭团两三口就被人吞进了肚子。

看来是不嫌弃。

楚宁宁看了看少年同样沾了泥土的手，半晌把另一个饭团也递了过去，又三秒，炸猪团也进了少年的肚子。

晨间有微风过，她看着蹲着的人准备起身离开。

不知底细，还是不要多言了。

倘若这是个犯了法的通缉犯，问他为何不回家在这里待着，岂不是容易让人心生歹意？

楚宁宁心怀微微忐忑，面上故作平常。

往山脚下的方向走了两步，听见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回过身看去，正是那少年跟在她身后。

这架势是要讹人？

虽然她不怕危险，但是能不冲突最好还是不要冲突。

楚宁宁又往前走了两步。

后面少年也又往前跟了两步。

确定了，他好像真的在跟着她。

楚宁宁转头，升起的阳光穿透云彩落到她发间。

“我要去山脚下的那一片湖泊捞点鱼，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湖泊那里离村庄就近了，偶尔也会有村里人在那浣洗衣裳。

少年呆滞着点了头。

楚宁宁道：“那好，你下来我们一起走吧。”不能让他走在自己背后，不然万一他暴起伤人，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句话一出口少年停顿的时间长了许多，就在楚宁宁以为他识破自己的心思不肯时，少年动了动。

他走的不算快，在楚宁宁眼中就变得更慢了，但终究走到了楚宁宁身旁。

楚宁宁笑了笑，走路时故作无意扯了他一把，让他走在自己肩膀旁边。

“今天风还挺冷的。”

少年不言不语，只跟在一边。

湖泊的翠绿色落入楚宁宁眼中，她找了一处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里的景色就是漂亮，如果可以，我能一整天待在这里看景。”

去捞鱼笼是不可能去捞鱼笼的，她又不会游泳，万一被人推下去了还了得？

【怂。】

楚宁宁微笑。

“如果我掉进河里你会救我吗？”

【不会，快死，死了我好换宿主。】

“这么废物的系统要来何用？”

【哇！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彼此彼此。”

太阳在两人的目光中渐升，金黄色的光照来，湖边草丛响起两声虫鸣，草尖晃悠着露珠，湿漉漉的天地静谧。

慕风站了一会儿，实在觉得寒凉，半晌蜷缩了身子在少女脚旁。

跟系统互扯的楚宁宁顿了顿，从她这一侧看来少年鼻梁高挺、眉目俊郎，沾了泥土的脸上唇色发白，勉强竟看的出三分玉质金相。

“你是哪个村的，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这萎顿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确实是不太能打的。

慕风抬了抬头，呆呆地回答她的问题。

“慕风。”

“姓慕？”隔壁村好似姓慕的比较多，慕风这个名字听着也有些耳熟。

楚宁宁松了半口气。

“冷。”

楚宁宁摸了摸自己的披肩。

“是啊，早上太阳还不高的缘故吧。”

她指尖一直冰凉着呢。

楚宁宁看了惨兮兮不知来历的少年片刻，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好像听过一段八卦就是隔壁慕家村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就是叫慕风。人长得好还有点呆和神经，这也对上了。

确认了身份，楚宁宁提着的心就又松了松。

“慕风，我好像听说过你，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哥哥？”楚宁宁问道。

慕风垂着脑袋没回答。

“你手肘上的伤是磕的吗？”

“…………”这次倒是回答了，“我不知道。”

楚宁宁又陪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觉得石块实在冰冷难忍。再过一会儿，随时都有村里的妇女来浣洗，她跟少年这副模样实在不好待在一起。

既然少年没有要害她的意思，楚宁宁便也不想多添是非。

“我要回家了，你能帮我把湖泊里的鱼笼拎上来看看吗？如果有鱼，我可以分你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