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破败不堪，层土味混着血腥味浓重刺鼻，南云绯不适地皱了皱鼻头，拿着帕子捂了下鼻子。

齐焱则拿着袖子扫了下凳子上的灰尘，将三尺长的凳子端到南云绯的面前，两颊微热地说：“公主，请坐。”

南云绯也没有推迟，直接坐下，坐下后清了清嗓音说：“齐焱哥哥，南云国灭，以后你还是叫我绯儿吧。”

“绯、绯儿？”齐焱语气有几分不可置信和激动。

“是啊，”二皇兄在一旁搭腔地说，“齐焱，何必这么客气？以后你直接称三妹绯儿好了。”

“好，”齐焱一口应道，“绯儿。”

低低的两个字，缱绻缠绵，像是在舌尖绕过几圈这才缓慢吐出。

南云绯脸颊泛红，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

他们之间的交往一直都是止于情发于礼，她也时常能够想象他们成亲以后，举案齐眉的样子。

所以那次的跳舞作画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私交，再也没有更甚的了。

当然了，齐焱哥哥一直是个守礼的君子，自然有君子的气节，才不会做出冒然靠近乃至于亵玩的行为，不似狗皇帝，他一心只想要...

南云绯连忙打住自己的思考，她怎么可以拿狗皇帝跟齐焱相比较呢？高下立判的事，是她一时魔怔了。

她连忙将思绪扯回正路上，她还没有忘记今日来见二皇兄的目的，只不过齐焱哥哥居然会和二皇兄一同出现，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直接问两人：“齐焱哥哥，你怎么会和二皇兄一同过来的？”

齐焱与二皇兄对视一眼，随后毫无保留地说：“我打算和二殿下联合起来，将你给救出去。”

原来如此，南云绯又接着问：“那你们打算怎么救我出去呢？”

齐焱脸上浮现一丝丧气，他和二殿下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进入皇宫，但是南云绯不会武功，他们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逃出去，肯定会暴露。

据说萧寒山身边就有一位武功极高名叫黑爵的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轻功更是一绝，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救人，恐怕是难上加难。

齐焱哥哥在外人面前一向稳重，但是在熟人面前却是不会装相，所以南云绯一看到他这副表情，就知道把她救出去的希望渺茫，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他们三人都会被活捉。

她的目光从寡言少语的二皇兄脸上略过，随后安慰齐焱哥哥道：“其实，这里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我也习惯了这里，多待几天也没什么的。”

她这话一出，齐焱脸上的愧疚神情更加深了：“绯儿，都怪我不好，那天我一直在城外杀敌，没能进得了皇宫，也没能带走你。”

皇宫被攻陷那天，齐焱哥哥一直带兵在城外拼死殊战，一直未能到皇宫营救，她都明白的。

所以那日，她才会近乎绝望自裁，她当时还以为城外的齐焱哥哥战死，心中更是没有一丝念想了。

她宽慰道：“其实那时你身份未明，调兵定会因此受到妨碍，敌寇来势汹汹，你是能挡一时是一时。所以齐焱哥哥，绯儿完全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齐焱哥哥假死，但是众人却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突然拿着虎符调兵，旁人就不会疑心吗？若是遇到心机叵测的，保不齐把齐焱哥哥抓住直接杀掉都有可能。

所以齐焱哥哥啊，你真的已经尽力了，她知道。

齐焱听着南云绯的话，心中一半宽慰，一半懊恼，原本假死之局，就是为了让北莽放松警惕。却不想他刚平定北莽之患，先帝去世突然，两位皇子相争，斗伤之际，一反贼趁机起势，一路打到京城，还打到皇宫门前。

内忧外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云国的气数这才彻底衰竭。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又同时想到当时的两位皇子之争，二皇兄此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便轻咳了声：“三妹，如今我与你是处在同一条战线上，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就无需再提及了吧？”

南云绯不免轻哼一声：“父皇传位于莫弟，二皇兄却偏偏插上一脚，如今酿成国灭的大祸，你一句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就可以强飘飘带过吗？”

二皇兄见她又引到敏感的话题上，挺直了腰杆，沉声说：“三妹，虽然莫弟是你一手养大，但是你毕竟是个女子，怎么能够因为一己喜恶，而至天下百姓于不顾？莫弟还只是个孩子，如何能够管理好一个国家？我今天过来，也不是与你辩驳这件事，等驱走逆贼，我自会和莫弟将这件事了结。”

南云绯明白，他们现在也只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等杀掉萧寒山，他们就又会站在对立面。

道理她都懂，只不过还是会忍不住抱怨两句罢了。

最终，南云绯耐着脾气只回了句：“莫弟已经不小了，况且他聪慧机敏，如何不能管理好南云国？”

二皇兄冷笑一声：“他也就在你这里能有个好口碑了。”

随后，还略有深意地看一眼齐焱，齐焱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南云绯不相信二皇兄，又怕提及莫弟，会暴露更多，所以便转移了话题：“二皇兄，现在有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二皇兄好奇地问。

“就是四弟南云齐，他昨天闯入皇宫救我，如今就被关在慎刑司，狗皇帝说两天后就会杀了他。我实在不忍，你能不能帮我救他出去？”

她话音刚落，二皇兄就不屑道：“为什么要救一个无用之人？”

言下之意，是不愿意冒险救了。

南云绯心头涌上一股怒气：“且不谈他不仅是我的弟弟，也更是你的弟弟，你就当真这么忍心？还有几个妹妹，想必都在私教坊，你若是想救便救，若是不想，我就自己来想办法。”

她不喜欢二皇兄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做事目的性太强。现在肯与她合作，是因为觉得她有价值，是因为觉得可以利用她牵绊住齐焱，所以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与齐焱来见她一面。

至于弟弟妹妹，在他眼中，毫无利用价值，所以他才不会费尽心思地去营救。

“我救，”一旁的齐焱明显瞧出了她的生气，连忙应道，“绯儿，你别着急，我来救。”

南云绯舔了舔下唇，虽然这结果在她意料之中，但是齐焱答应得太快，让她不免落了刻意，有利用齐焱哥哥的嫌疑。

她绞着手中的帕子，突然就犹豫了。

二皇兄在一旁哼了声，脸上也毫无意外，只淡淡地别过了头。

齐焱敏锐感受到了她的纠结，在她身前蹲下身子，缓声说：“绯儿，我是南云国的将军，保护南云国是我的职责，况且他们还是皇子公主，这是我的义务。”

“退一万步讲，他们是你的弟妹，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你，我有理由暂时不能救，但是他们我还是有把握的，你不必担心。”

南云绯却摇了摇头：“其实，南云国灭，你亦失去了将军的头衔，大可以一走了之，从此过上平静的普通人生活，不必再搅和在这一团浑水中。”

“我一个人去过平淡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你如果喜欢这种生活，我想要和你一起过这种日子。”

短短一句话便表明了他的心意。

在一旁的二殿下脸上浮现不忍直视的表情，连头带身转了过去，看到头顶上挂落下来的蜘蛛网，十分有闲心地浮开。

南云绯眼眶发热，她还是第一次听见齐焱说这种，不是情话甚似情话的话，声音都哽咽了：“你知道的，我是从私教坊回到皇宫的，你还是找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子吧，不必等着我。”

而且，她的身上还残留着狗皇帝留下的痕迹，这样的她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齐焱的爱意呢？

齐焱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却也不肯放松半分，他说：“这不是你一生的耻辱，是我一生的痛，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南云绯一下有些绷不住：“可是他们都说我身子不洁，我的名声早就败坏了，齐焱哥哥，你真的不必...”

她的嘴巴被他用手捂住，他好看的眼中夹杂点点星光，南云绯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进去，他说：“别人是谁，又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想要的是你，至于其他，我通通都不会在乎。”

南云绯脸色酡红，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动人爱怜，齐焱伸手擦了擦她脸上残留的泪痕。

在一旁的二殿下终于是听不下去了，转过身打断地说：“时间不早了。齐焱，我们的正事还没办呢。”

正事？南云绯终于反应过来，齐焱能够无条件来见她，但是二皇兄却不能，他肯定是有目的的。

齐焱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一定要这么做吗？也并不是非绯儿不可吧？”

二皇兄终于露出一丝怒色：“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瞧她可怜，我们就不可怜了吗？有家不能回，从云端跌入泥潭，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你刚刚答应她救人，我都没说什么，怎么这点小事，你都不能遂了我的心愿？”

南云绯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和自己有关，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否则齐焱哥哥也不会极力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