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石山
爬上长满野草的堤坝,再绕过一个小山坳,光秃秃的土沟立刻进入眼帘,晨曦下,昨晚逃命时挖的盗洞分外醒目,我跟乔老头对视一眼,彼此仍感到后怕。
“不对头!那股煞气好像没了。”
乔老头突然脸色一沉,又从怀里掏出罗庚来摆弄。看来他是一刻也离不开这玩意儿,应该是盗墓的必备工具吧!回去我第一时间就去买。或许,这只是他们相土门的习惯……我故意不着边际地乱想,好淡化越积越浓的恐惧。
“这老头好怪异啊!”天保扛着锄头,凑过来悄悄问,“他在干嘛?”
“没事!你到山脚去坐会儿,等下再过来帮忙。”
支走天保,我靠近乔老头,正要开口,只听他惊惶地说:“不好!这个大七星阵也让咱们给破坏了,完全没了煞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下面那个邪物恐怕又有变故。”
未等我反应过来,乔老头已经打开黄布,把两件法器拿在手里,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今年是庚申年,太岁为毛梓,方位在西南,你要注意那个方向的动静,我先下去看是什么情况,顺便把任师祖的尸骨整理好。”
“都成灰了,还能咋样整理?趁早把坑填实算了。”我一把拉住乔老头,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上一秒。
也不知这话触动乔老头哪条神经,他突然又起变卦,拍着我肩膀说:“一起下去吧!两个人有事好接应。”说完,把短剑塞到我手里,一思索,又换成拂尘,刚走一步,又拿短剑换回拂尘……
“干脆全归你拿得了!”我被搞得冒火。
乔老头白了我一眼,也不好意思再换来换去了,拿着拂尘走到坑口,叮嘱一句,“小心别弄坏了宝剑”,便纵身跳下去。
我紧随其后,脚刚着地,就看到一堆黑褐色的东西,有点像烧尽的柴烬,想必这就是他的任师祖了。乔老头并不急着清理,而是紧惕地朝里边张望,我递给他一把手电筒,没想他却不要。
“这洞不深,大白天的有些光,适应了就能看清楚,打电筒视线反而会受限制。”
乔老头如是解释,我也只好作罢,跟随他瞪大眼睛张望。不一会,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然而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幽暗之后,呈现在眼前的一幕却是那样的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李志黝黑的尸体坐立在墓室中央,头低垂,双手搭在腿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怪了!怎么变成黑色的了?昨晚还油光光的。”我惊讶地望着乔老头,就等他带头撤退。想不到此时他竟然露出诡异的微笑,拿起拂尘扬了几下,之后大步走进墓室。老家伙疯了?我心一紧,冲过去拉他衣角。
“没事,那邪物已经跑了。”
“你……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你说的,尸体少了那种怪异的光彩,说明肉芝已经离开了。”
淡淡晨曦从昨晚逃命的洞口斜照进来,墓室里有些幽光,隐隐能看出个大概,可我宁愿是一片漆黑,因为李志的尸体也太吓人了——干瘪成皮包骨的躯体布满细小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蚀过,后脑上耷拉着一撮梳成马尾状的长发,看样子就要掉下来了。而最恐怖的是他的脸,已经分辨不出五官,收缩得不成形的嘴巴成个大洞,感觉是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忍不住啐了一口,立刻招来乔老头呵斥,“找死啊!在墓室里是不能吐痰的。”
“为什么同样被肉芝借体,李志的尸身还有模有样,而你师祖怎么就化成灰了呢?”这是我最感疑惑的。
“哪里一样了?我任师祖遇害时还是个大活人,这李志却是具处理过的尸体,全真教的保尸丹可不是盖的,再说,他被借体的时间也不长,才一个晚上。”
“那邪物跑哪里去了?会不会躲在附近?”我提心吊胆地问,一边握紧剑把左顾右盼。
“它一定是潜入到土里去了。只是,它为什么要离开李志的肉身呢?难道这附近还有更好的?有的话,之前它怎么不去呢?”乔老头搓了搓鼻子,手托下巴喃喃自语,突然,抬头望着我说:“昨晚你猜得没错,这千年肉芝是被李志困在这土沟里的。他之所以这么做,这么大动干戈地把整个山谷布成七星阵,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在镇守某个大人物的陵墓,保护尸身不被肉芝侵占,我想,那座墓就在这附近……都怪咱们阴差阳错的,把三个阵都给破掉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不管那么多了,把坑填实了走人。”乔老头突然一阵风地往墓室外跑,我一愣,不明就里的跟上。
爬出洞口,乔老头又掏出那个宝贝罗庚在摆弄,我扬手招呼天保过来干活,回头又忍不住问,“你说它会去哪里呢?我可从来没听说这附近有什么古墓,更别说是大人物的了。”
乔老头朝四周望了望,视线最后定格在后山深处,他全神贯注盯着,一字一句地说:“西南位,正对白石山,应该就在那里。”
话音未落,只听坡顶传来阵阵呼叫,有个身影飞快地往下跑,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怀疑,后面是不是跟着一群野兽。
是李叔!他不是去白石山挑石料吗?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出事了!咱们过去问问。”乔老头一脸严肃地说。
这时李叔已经跑下土沟,手舞足蹈地叫喊着:“鬼……有鬼……”
看来他就快疯了,我使劲摁住他的肩膀,调整语气,尽量平缓地说:“没事的李叔,咱们这好几个人呢!您慢慢说。”
李叔稍稍缓过神来,不过全身上下仍在不受制地颤抖,话也说不出来,整张脸憋得通红。乔老头看这形势,绕到他身后,也不知用什么捅了一下脊梁,李叔一声尖叫,开始大口大口地吐气,随后断断续续讲出刚才的经历——原来,有个“鬼”把他两只黄狗给吸成肉干了。
若不是为了石料,李叔是不敢独自靠近白石山的,可人就是这样,一旦发觉自己占的便宜比别人少,心里难免不平衡,这恶胆也随着膨胀,何况地点只是在山脚下的河床。于是他心一横,带着两条狗壮胆,雄赳赳地直奔而去。
也就是这两条黄狗,一到山脚就开始吠叫,他是越听越发怵,可又不舍得这白来的石料,心想收拾一担就走。这时,他看到狗的跟前有一堆大小差不多的石砖,便赶紧走去,毛手毛脚地一块一块抽出。突然,他的狗发疯似的扑上来,只听“哗啦”一响,石堆整个坍塌,露出一个阴森森的洞口,两只狗“呼”的一下冲进洞里。这一骤变使他愣在当场,就在这时,洞里传来狗的惨叫声,他心一紧,下意识地朝里边望,只见昏暗中,有个白雾般的鬼影蹲在洞中央,正抬着手,一下一下地向他召唤,而鬼影的脚下,是一只干瘪、黝黑的死狗……
“走,看看去。”听完李叔的讲述,乔老头喊了一句,撒腿就往坡上跑,我安慰李叔几句,劝他先回村里去,正要跟上,突然想到天保,这种事可别让这愣头青掺和进来,于是交代他留下来填土,弄完了直接回家。
……
爬上山坡顶,顺着一条蜿蜒小路往下跑,没多久便拐进山坳,整座白石山如屏风般的横搁在面前。
“这……这就是白石山了。”我喘着气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乔老头停下步伐,手遮在额头上,凝神眺望四周的山景。
“果然有帝王气势。你看看,此山苍翠巍峨,石壁如城,两侧山梁下各有一条向东的小河,山脚下又是一片平坦阔地,整个地形山环水抱,起辇谷,大禁地的格局……”
乔老头又在卖弄相地术,刚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后面那几句却有点熟悉,好像书本里有过这种描述,是关于寻龙诀的。
“坐南向北,洞口应该就在这一块。”乔老头手一指,脚已经迈起大步,踩着齐膝的枯草一路狂奔,很快来到山脚下的空地上。记忆中,这里以前应该是被河水覆盖的。
这时的乔老头并不急着寻找洞口,而是做了个奇怪的动作——蹲下来摸石头。
“你瞧这片空地、这河床里,全是碎石块,而且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乔老头又望向山顶,若有所思地说:“量这么大,恐怕整个山体都被掏空了。”
“空的?里边真的有大墓?”
“这是分土辩穴的基本知识,你没学过啊?荒山野岭,平白无故出现这么多碎石块,你说,不是凿建陵墓还会是什么?动下脑筋好不好!”乔老头凶巴巴地训了我一顿,接着又习惯性地搓了搓鼻子,皱紧眉头嘀咕,“以山为陵的墓葬习俗从唐朝开始就有,会是哪一代帝王呢?”
自从登上火车那一刻起,我就像牛一样被乔老头牵着鼻子走,虽然他的臭脾气让人讨厌,不过我必须承认,老家伙确实是个奇人,很多东西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到,内心对他也越来越敬佩。
感慨间,乔老头已经跑到山脚的石壁前,沿着走势慢慢寻找洞口。突然,他蹲了下来,划了根火柴,缓缓向前伸。我靠近一看,只见一个布满青苔的圆洞出现在面前,乔老头是在试探这洞是非通风。
挖洞者还真有心思,这地方真是隐秘,就在乱石堆中,要不是李叔抽掉上面的石块,可能一万年也没人会发现。
“这应该是个盗洞吧!”我学着分析。因为这洞既小,又不规矩,明显是在仓促之下凿的。
“废话,这里又不属喀斯特地貌,当然不会有天然岩洞。”乔老头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他搓了搓鼻子,不屑地说:“教你几招,凡是圆形盗洞,大多是满清以前的,近代多以方形为主。从这洞的凿痕来看,应该是江南合水派的手笔,他们擅长破石……”
“这个我知道,先凿个小洞,再注入他们调制的特殊酸液,石头分解之后,就像沙土一样好弄了。”想起书中的描述,我抢着说,别又让乔老头说我没脑子。
乔老头微微一笑,也不置是否,身子侧向一边,凝神地望着远方山脊。突然,他站了起来,惊讶地说:
“我认出来了,前几年被师弟叫来包头,就是在对面山头‘干活’,当时就对这座山石印象深刻,只是在夜里,没看清楚脉象。”
“这么巧?怎么这里到处是墓啊?”
“那是座很可怕的元墓,看似好穴,可里边啥都没有,尽是机关陷阱,我师弟就死在里边,现在想来,那墓是专门为这个王陵布下的夺命冢,就跟李志墓一样,一左一右形成龙虎护势……”乔老头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原来是段惨痛经历,怪不得上次问及时支支吾吾的。白石山里到底是谁的陵墓呢?搞出这么多名堂。
“对了老乔,你说那座夺命冢是元代的,而李志又是金元时期的人物,跟蒙古人颇有渊源,这王陵的主人会不会是……”
突然,我俩好像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睛对望,几乎同时喊出声来——“成吉思汗?”
“不对不对!成吉思汗的陵墓就在离这儿一百多公里的鄂尔多斯市旗。”
“傻小子,那只是衣冠冢,没有尸身的。坊间一直在流传,他是密葬在宁夏灵武草原,不封不树,还用马阵踏平墓地,呵!没准这只是蒙古人布下的疑云。”
乔老头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知道这是他想动手的前兆。果然,只听他说到:“一般王陵墓都是坐北从南,这个洞口正好直对龙穴,咱们进去瞧瞧不就明白了。”
“不太好吧!这儿可是村里禁地,刚才又闹出事来,很快会有人来,咱们还是别淌这趟浑水。”我伸手拦住去路,其实心里更多的是害怕。
“禁地?啥禁地?”乔老头转身望着我,眼神充满疑惑。事到如今,我唯有把关于白石山的种种禁忌如实说出。
“这大坝沟姓李的多不多?”乔老头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大部分是。”
“我明白了。”乔老头拍着大腿说:“他们肯定是李志的后人,世世代代在这守陵的。”
守陵?不会吧!这我可从没听说过,倘若真有这么一回事,不可能毫无端倪。突然,我想到了耿家先祖,他们肯定知道这里有墓,怎么不见有发掘的记录呢?当中必定有某种原因。
“那咱们就更不应该进去了。”
“天桦,你知道吗,能摸到王陵是每个淘沙者的毕生心愿,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啊!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进去见识见识,就算死在里头也值了。”乔老头甩开我的手,毅然钻进洞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弯着腰跟了进去。
刚走两步,就看到一条黑乎乎的死狗横倒在入口,干瘪得像晒干的咸鱼,应该是李叔家的狗。
“是那个肉芝干的,它一定是循着帝王肉身的灵气而来。”乔老头跨过狗尸,继续朝里边走去。
“又是那个邪物?”我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冒出一股恶心来,“咱们可要小心点,那家伙可不好对付。”
“嗯!说的是,千年肉芝是不死的邪物,还好,咱们现在有这两件法器,虽然灭不了它,但至少可要顶一阵。”乔老头把短剑分给我,这次没再换来换去了。
……
这盗洞直径约有一米五,弯着腰勉强能行走,只是洞壁很不平整,时不时有凸出的棱角划到手臂。乔老头打开手电筒,强光照到白色的石壁上,反射出茫茫荧光,视线虽好,可感觉却很不舒服。
“老乔,他们为什么不从正面挖呢?凿这条石道多费劲。”我问了一句,想不到引起很大回音,在洞道深处不断重复。
“这你就不懂了,像这样的山陵墓,入口不知有几道封门石,有多少机关陷阱?总比从旁边打条通道危险。”乔老头这会儿倒是和颜悦色。
随着渐渐深入,盗洞突然变宽,并折向上方延伸,也就在这拐角处,乔老头发现一具尸体,确切的说,是一副人的骨架。
“哎!这人也是淘沙的。”乔老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又继续迈步向前。
“是凿洞的那个什么江南合水派的?”
“不是!合水派早在两百年前就消声灭迹了,而这人却带着工兵铲,颅骨上还盘着辫子,明显是清末的人。”乔老头边走边解释,可能是兔死狐悲吧!语气很幽婉。
“看来还挺热闹的,里边的东西恐怕早被摸光咯!”
“闭上你的乌鸦嘴,要是空穴,那千年肉芝会寻过来吗?”
乔老头恼羞成怒了,他这话分明是自我安慰,盗墓者跟肉芝两者间目的不同,不可同论,邪物要的只是肉身,那管有没有冥器,而盗墓者一般不会连墓主人的尸骨都带走的。也懒得跟他争辩,弄不好又要我含着铜钱了……
越过骨架时,我把光柱照向他白森的头颅,真有一坨貌似发辫的东西,一下子寒毛卓竖,隐隐闻到一股死亡气息。突然,前面的乔老头加快了步伐,紧接着,手电筒的光线变得空洞,原来我们已经进入到陵墓里边。
我好奇地举着手电筒乱照,很块就感到诡异。这是一间奇怪的圆筒形墓室,墓顶是穹庐式的拱形,整个就如一个大蒙古包。
“这叫大灵包,是王陵的前殿。”乔老头亢奋地讲解,“蒙古王族崇尚简葬,没有汉墓那种豪华奢侈,不过规模可不小,一般由三个这样的大灵包组成,分别是前殿、正殿和寝宫……”
确实如乔老头所说的那样,这间墓室虽然大,但却极其简单,几乎不带任何装饰,连墓壁都没彩绘,平滑地反射着灯光。当我把光柱移到地面时,不禁被满满一地的白骨震撼祝只见墓室底下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坑槽,这些填满沙土的坑槽里,尽是凌乱的白森森骨架。很明显,是被先行进入的盗墓者翻抄过。
乔老头先是一愣,拿起脚边一块大骨头仔细端详,随即猥琐地笑了,“呵呵!果然是骆驼骨。”
“什么意思啊?”我还是那样好奇,不过内心却突然变得警惕,手握剑把左顾右盼。
“这证明坊间传闻都是真实的。蒙古帝王都是密葬,从墓地选址到动工修建,这些只有墓主人跟他的心腹知道,下葬后,所有参与的人都会被灭口,最后只剩下那个心腹,而他料理完一切后,也会当众自杀,这样就没人知道王陵的下落了。”
乔老头拿着骨头在我面前晃了晃,故作高深地说:“如果后人想去拜祭怎么办呢?全靠这个。坊间传闻,蒙古人想到一个残忍的办法,就是在下葬后,当着母骆驼的面,把大批子骆驼杀死在墓里。此后如果要找王陵,就由这些母骆驼引路,它们停下来悲鸣的地方就是墓地了。虽然这里是在山体内,可也保留下这个传统。”
“那母骆驼死了之后怎么办?再杀一批骆驼崽?”
“就你话多,你以为王陵是旅游点,没什么大事来干嘛?”乔老头立刻板起脸。
现在我对老家伙的脾气已经了如指掌,每当问他回答不了的问题时,就是这副模样,要不就是恼羞成怒的斥骂。我立即打了个圆场,“这些全部都是骆驼骨吗?”
“当然不是,墓主人会把奉献给神灵的牲畜摆在前殿,有马、牛、羊等等,也包括活人。”乔老头说完,把骆驼骨扔到一边,扭头朝侧面的甬道走去,我赶紧跟上。
这条甬道并不长,也就十几米的样子,不过很宽、很工整,到了尽头,又是一间硕大无比的圆筒形墓室,这应该就是乔老头说的正殿了吧?
跟前殿不同,这一间到处是花花绿绿的绘画,让人感觉头晕目眩,但还是空空如也,乔老头连连叹息,样子很是委屈,“狗日的不讲规矩,啥都没留下,至少剩点不值钱的兵器、马具,就算块破毛毯也好啊!”
我打量起那些壁画,无非是花饰、牛羊以及行军狩猎的画面,越看越是乏味。突然,圆顶上有个东西把我吓了一跳,脚不自觉地后退——就在圆顶中央,一只画得栩栩如生的巨狼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我,那眼神,那形态,有种它会一跃而下的感觉。
“走吧!到寝宫看看。”乔老头没理会我神色的变化,大踏步跑向甬道,此时他一心只想弄点东西,好做为摸到王陵的证据,在坊间扬名立万吧!
刚跨进第二条甬道,明显感到一股阴冷的寒气,温度好像骤然急降,呼吸也没那么顺畅了,伴随而来的还有莫名其妙的心颤。走了几步之后,这恐惧的感觉越来越浓,每踏一脚,甬道深处随即传来吧嗒吧嗒地回音,像是有一大群人在跟着走。更要命的是,老觉得有一双凝重、专注的目光投落在我身上,悄悄地窥视着……我不禁一阵发冷,心跳不断加速,脑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回去,回到陵墓外。
“寝宫是干什么用的?”惊慌中我颤抖着问了一句,想打破这快让人窒息的诡异气氛。
“寝宫就是埋葬墓主人尸骨的地方,就是最后一间。”乔老头边走边讲解,“普通蒙古人多用凿空的粗木做棺材,找个地方埋掉了事。而帝王级别的则用银做的七宝棺装殓,深埋在寝宫地下……”
忽然,乔老头语气一转,神色凝重地说:“那个肉芝就在附近,我感觉到它的存在,跟刚到土沟时一模一样,很大的煞气。”
“它……它在寝宫里?”我顿时张大嘴巴。
“嗯!看来它已经上身借体了。那肉身肯定是位显赫的帝王,这股煞气相比上次又强烈了许多。”
“那咱们还进去不?”我放缓脚步问。虽然不知道煞气是什么,但显然不会是好事。
乔老头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打定主意,只见他扬了扬拂尘,说了句,“准备好宝剑”,便迈起大步往里冲。就这样,两人颤颤巍巍地进入到寝宫里。
……
之前我有过无数的设想,甚至猜测那个被肉芝借体的帝王就端坐在寝宫中央,然而,当脚步骤然停下时,展现在眼前的景象却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首先进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匹狼,一匹巨大的、深绿色的苍狼,它呲牙咧嘴对着入口处,健实的身躯摆出扑咬的姿势。而狼的身后,却跟着一头温顺的白鹿,这两只大小几乎相同,而又极不协调的动物凑在一起,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一阵令人窒息的对持之后,我终于意识到,这两个家伙并不是活的,也不是雕塑,而像是实物做成的标本。于是又一个问题爬上脑间——这世上真有这么大的狼?
“怎么会这样?地面是石体的?”
乔老头突然失声大叫,着实吓了我一跳,一回神才发觉,这寝宫跟前面两间截然不同,不但面积窄小,而且是由一整块巨石凿空而成,根本不可能埋葬尸棺。
“那是什么?”我忽然照到一堆黑黝黝的东西,就在苍狼的脚边。
“呸!又是死人。”乔老头眼尖,很快看出是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没心情过去察看了。
我走近一瞧,霎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只见这两具干瘪的尸体面对面纠缠着,姿态动作几乎一样——头向后仰,五官极度扭曲,四条腿卷曲着扭成一团,而最诡异的是,他们的手各自掐住对方的脖子……
自相残杀?我立刻想到这点,满脑疑惑的再次打量。虽然他们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不过仍能看出,都是民国时期的粗布马褂,其中一个还戴着眼镜,可见是近代的。
“完了完了,要是我那丫头在就好了,她准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面对依然空荡荡的寝宫,乔老头神色黯然地唠叨,几乎就快哭出声来。我明白他此时的心情,闹了半天,一件小玩意都没摸到,你叫他情何以堪?不过他仍不死心,顺着墓壁兜来兜去,期盼能发现机关暗道之类的痕迹。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本来就不抱任何目的,到了这份上反而比他平静,也不再理会那两具怪尸,一心只想求证,这苍狼跟白鹿是实物吗?
我慢慢走到苍狼跟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一番,发现他除了巨大、颜色怪异之外,额头正中央还有一块隆起,这使得面目更加的狰狞。应该是真的吧!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扯了下它的皮毛。这时,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整个狼身被人割开好几道口子。难道里面藏有宝物?我望了乔老头一眼,也不声张,捏住狼皮的破口处往上掀……
伴随着一股呛鼻的草药味,我看到的只是一堆不知名的干草,其间还混杂着棉花、木炭,这真让人沮丧。就在放下狼皮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些黑色字体,我触电般地再次掀开狼皮,只见泛着油光的狼皮内侧,有一幅巴掌大的图案,最上边是一个显眼的狼头,下面则是由各种线条勾绘出的山脉河流,中间还有五行蒙古字,好像是注释。
这应该是地图吧?隐藏得这么深,肯定含有很重要的信息。我想都没想,用短剑把这小块狼皮割下来,胡乱塞进裤袋里。刚完成这个动作,就听到甬道传来噗噗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