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崭新的开始 这不是命又是什么
咸丰出生于圆明园湛静斋,这座房子后来改了名字,叫基福堂。基福堂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洪范五福”,这四个字的出处来自《尚书·洪范》,而五福则相当于五福临门的意思。本来是再吉利不过的字眼,但等太平军兴起,就连它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恐怖的阴影。
内侍们私下议论,说基福堂就是洪福堂,乃洪秀全的先兆。这个灾星简直就是跟着皇帝一起出世,来故意与他为难的。你看,咸丰在北京即位,洪秀全也在金田起事,第二年,咸丰改年号,洪秀全建号太平天国……
咸丰自己也渐渐有了命中注定式的悲叹。
他继位时国库存银尚有八百余万两,但还没等他节衣缩食继续往里面攒,广西就出了问题,存银转眼便不见踪影。这还不算,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仅仅为了与太平军作战,就花去了军费近三千万两。
咸丰是人间皇帝,不是天上神仙,没有点金术,他想到的办法只能是跟道光学,从自己的内务府“挖潜”。可道光即便在变成人人厌弃的铁公鸡之后,也只抠出了两百万,而他咸丰面临的缺口还远不止这两百万。
做铁公鸡已经不够了,得做铁扫帚。除了把私房钱全部掏出来以外,咸丰又在内务府四处翻腾,就连宫廷园林中存放的铜瓶、铜炉、铜龟鹤这些小物件都一律没放过,全部搬出来用作军费开支。
内务府不堪其苦,向咸丰报告,说不能再往外抽血了,因为存银一共只剩四万两,除了吃饭,再也无法应付其他任何开支。
就是这样,咸丰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打赢一仗。可太平军却越打越多,最后竟取得了半壁江山。这不是命又是什么?
其间,咸丰连发两道“罪己诏”,噼噼啪啪地扇自个儿耳光,祈求上天和百姓能原谅自己的过失,祈求前线传来好消息,但是无济于事。
自从师傅也弃他而去之后,咸丰身边少了一位忠心耿耿且鞠躬尽瘁的老军师,他变得更加忙乱,从此再也顾不得什么求言求贤,厘清弊政了——尽管他花费的精力其实有多无少,但在外人看来,皇帝已经明显没原先那么勤勉了。
咸丰的表现让很多人感到失望,其中一个就是在求言求贤运动中上奏,还得到咸丰表扬的曾国藩。
曾国藩走的是正统的京官之路,他的考试本领很高,首先考中进士,接着又得以在翰林院深造。要知道,翰林院是朝廷储备人才的所在,能进入翰林院的人无不是精英中的精英,尖子中的尖子。即便在这样高手云集的地方,曾国藩也依旧不落下风,他参加翰林院定期组织的考试,每次都在前六名之列。
当然了,翰林再优秀,也不过是新进词臣,要想补授实官,还得靠运气或权贵们的提携。按照野史记载,曾国藩的发迹便完全依赖于“奸臣”穆彰阿的特殊指点。
道光年间,穆彰阿多次在重大的科举考试中出任考官。那个年代很注重考官与考生的关系,只要他担任了你的考官,甭管有没有见过面,都算是你的老师,主考官叫作座师,正好批你卷子的阅卷官叫作房师,而你就算是他们的门生。穆彰阿门生遍天下,也乐于拉拢和提拔年轻有才气的低级别官员,因此还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时人谓之“穆党”。
穆彰阿是曾国藩考中进士那年的主考官,据说他对曾国藩很是欣赏,认为这个门生以后一定会有前途,曾多次在道光面前进行保荐。道光说既是人才,那就见上一见吧。
曾国藩奉旨入宫,太监把他带进一间屋子,然后就扔下他走了。苦等到中午,皇上也没召见,只让人传旨:“明天再来。”
曾国藩一头雾水,只好去穆府向恩师请教。穆彰阿想了想,问他可曾留意墙壁上悬挂的字画,曾国藩摇了摇头。穆彰阿一拍手:“皇上要考察你是否细心,明天他肯定会问你墙上字画的事。”
知道皇上得意什么吗?就得意这种脑残式的面试方法!
给穆彰阿一说,曾国藩傻了,他捧着个脑袋拼命回忆,可当时既未留意,自然事后什么都回忆不出来。
怎么办呢,穆彰阿眼珠转了转:“不妨,我自有办法。”这老油条派人偷偷地买通太监,连夜把室内字画上的内容抄了过来。
第二天,道光接见曾国藩,不出所料,问的果然都是字画上的东西。曾国藩对答如流,把道光听得连连点头,自此曾国藩便得以官运亨通,不断升迁。
按照类似故事,曾国藩似乎是走了穆彰阿的捷径才得以显达的,但这些都不过是世俗传言。从曾国藩留下的日记来看,他跟穆彰阿之间并无任何特殊关系,按其品行,也绝不会为升官去走捷径。
不过话又说回来,曾国藩自己不主动凑上去,并不表明穆彰阿就不关照他。文人王闿运对曾国藩和湘军历史很有研究,他在和门生作答时,就说穆彰阿对曾国藩非常器重,因为他的尽力帮助,曾国藩才得以官运亨通。
事实上,曾国藩的仕途也确实当得起“官运亨通”这四个字。仅仅十年时间,他就从一个四品的侍讲学士升到了正二品的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相当于副部级官员,而那一年他才三十七岁。曾国藩对穆彰阿也非常尊敬,成名后曾多次拜访穆府。
只是知遇归知遇,政见归政见,这是两码事,可以肯定的是,曾国藩至少不是“穆党”。咸丰登基以后,穆彰阿靠边站,曾国藩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以内阁学士先后兼代礼部、工部、兵部、刑部、吏部侍郎,每天都忙到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