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麹文泰执意留御弟 众土匪劫船供天神
伊吾的宫殿里头,忽然出现躁动,说是有个魔头给伊吾国国王写了一封信,专要玄奘法师。
伊吾国国王虽然是个王,但也怕那家伙,乖乖奉上。后来我们知道,那个来跟伊吾国王抢玄奘的人,就是高昌国国王麹文泰。
他听说玄奘先到了伊吾,大为恼火,认为玄奘看不起高昌,便派使者去伊吾强行索要,让玄奘先在高昌讲课。伊吾是整天受欺负的小国,高昌是西域数得上的大国,麹文泰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麹文泰自信能请得动玄奘,便让使者带着几十辆好车,外加高昌有头有脸的大臣前去迎接。
就这样,玄奘被莫名其妙地抢跑了。
半夜三更,玄奘被百十号人运到了高昌首都。
麹文泰等太久了,他一向自信,但这回他睡不着觉,见玄奘总算来了,大喜过望,大半夜的要求人家给他和王后讲课。一排排秉烛的宫女迎接玄奘,麹文泰亲自把玄奘请到了自己屋里头。跟梦游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玄奘,被麹文泰安排在了宝阁之中。令人目瞪口呆的场景终于发生了:
但见麹文泰突然跪在了玄奘面前,满含深情地说:“弟子听闻法师大名之后,激动得成天睡不好觉,吃不好饭。我让使者不歇息,估摸着法师今夜会到,所以,老婆、孩子都没睡觉,真的,现在就在外头候着,专等法师给我们上课!”
麹文泰招呼王妃、侍女、子女来拜玄奘,一套礼节过后,麹文泰发现,玄奘法师竟然岿然不动。麹文泰也是聪明人,他问玄奘:“法师有什么想要说的么?”玄奘道:
“贫僧实在是困,可否先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麹文泰大悟,欢天喜地地拜别而去。
第二天早上,玄奘和往常一样起床开门。刚开门,就被人堵在了门口。是的,麹文泰同志领着一班人马在外头恭候多时(估计他就没睡着),请他讲课。一套礼节过后,麹文泰发现,玄奘法师竟然岿然不动。麹文泰也是聪明人,他问玄奘:“法师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玄奘:“贫僧可否先四处看看?(尤其是想去厕所看看。)”
玄奘很快就看完了,于是讲课。连续几天,听佛的人没有丝毫厌倦。但玄奘很想赶紧离开高昌,他每次开口,都会被麹文泰同学那一套盛大的礼节给憋回来。十几天后,玄奘下定决心要跟麹文泰闹,否则会耽误西天取经的大计。这日,他找到文泰,对他说起自己西行的决心。
麹文泰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一定要留住玄奘,“朕以前跟着隋帝(杨广),也算游遍了中国,这一路见到无数名僧,没有一个看上眼的。法师也许不知道,自从朕知道法师之后,朕就下定决心供养您一生。朕甚至可以让全国人民都成为您的弟子,您还是别再跟我提西游的事儿了!”
玄奘心意已决,他对麹文泰说:“讲法可以,留在高昌,没门儿!”
麹文泰几乎崩溃,他指着远方的葱山(帕米尔高原),跳着说:“弟子喜欢法师,就好比这葱山一样坚定不移!求求法师不要嫌弃弟子,留下来教导弟子吧!”按照以往的安排,玄奘需要唱一段,然后喋喋不休地给他灌输无聊的词句,到最后麹文泰崩溃,则可以顺利西行了。
但人品极好的玄奘没有选择这种方式,他看着真诚的麹文泰,做大义凛然状说:“大王的心意,我领了。”
麹文泰腾地跳起来,他觉得玄奘真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他撸起袖子,指着玄奘怒喝:“师父,你可别怪我用狠招!你要去要留我也管不了了,可你要留,我就让你在高昌国当国师,你要是走,我就把你抓起来送回长安!”麹文泰狠毒的话震慑了四周,可唯独没有让玄奘害怕。
玄奘淡然望着前面道:
“我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大王要这一堆烂骨头有什么用?(只可骨被王留,识神未必留也。)”
于是绝食三天,不吃不喝,麹文泰崩溃了。
他给玄奘跪下,请他吃饭,“师父,我服了,您想走就走吧,但是饭还是要吃的。”麹文泰被玄奘感动了,二人来到佛像前,成了拜把子的兄弟。唐僧御弟的原型正来源于此,只是皇帝不是李世民,而是麹文泰。
为了保证西行的安全,麹文泰送给玄奘黄金一百两,银钱三万,绢绫五百匹;马三十匹,侍从二十五人;还有国书二十四封。
我们知道,麹文泰虽然信佛,但也知道欺软怕硬的道理。在给西突厥可汗的书信中,他就一改往日的威风,很谦虚地说道:“玄奘法师是臣的弟弟,他想要去婆罗门国取经。希望可汗像呵护我一样呵护我弟弟,让西方诸国别为难他,派人把他护送出境,奴在此先行谢过!”由此可见,从那个时候开始,麹文泰就错估了形势。
玄奘要走了,离开高昌,绕开吐蕃,跋涉万里,去往西天。
虽千万人,吾往矣。
麹文泰抱住玄奘号啕,他的老婆(们)看见他如此伤心,也跟着哭起来了。王妃一哭,宫女也跟着哭,前头的宫女哭,后头的也不能不哭。于是,一帮人就这么呜呜哭了起来。这下可算是点着了,跟在屁股后边儿的百官见状,也饶有兴致地哭了起来。高昌国都城外的整个郊区,都被这离别的哭声渲染了,在一片依依惜别的哭声中,玄奘离开了高昌。
队伍扩大了,感谢麹文泰。
麹文泰对玄奘有且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取经回来,要在高昌住三年。
玄奘没做到,就像唐僧没能记起老龟的请求一样。
但玄奘没有忘记,只是无法实现自己的诺言罢了。十三年后,侯君集率领唐朝大军逼上高昌,麹文泰被吓死。十七年后,玄奘回到大唐。
那些无聊的磨难
唐朝,东西方文化交流,玄奘功不可没。
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玄奘法师遭遇的磨难,可比八十一难多得多。
《西游记》第二十二回《八戒大战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净》写过流沙河的危险,有诗为证: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按照小说上的说法,流沙河是一条大江,而水面上漂着细细的沙子,普通人根本无法渡过。在这条河里,有一个妖精,名曰“卷帘大将”。流沙河在现实中是有的,在沙漠里,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形成流沙。流沙上面是沙,下面是水,薄薄一层沙子,像河流一样浮在地下水上滚动。一旦人陷入,越是挣扎,就越是深陷。
遭遇流沙,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缓缓移动身体,将身体平铺在沙面上,你自然而然就会漂到安全的地方。
玄奘明显不知道流沙河的厉害,流沙河也没那么好说话,里头有沙和尚等着师父。就在寻找野马泉未果的那夜,玄奘体力不支,奄奄一息地在沙漠之中守望。恰在此时,从柔软而又可怕的细沙之中飘出来许多奇怪的东西。沙子缓缓流动,慢慢喷出精灵一样的灯火。灯火轻盈飞舞,等升到一定高度,便自行扑灭。
一时间,绿色、蓝色和紫色的妖魅纷纷扬起,竟像星星一样繁多,将广漠映成了温暖的白昼。
这不是幻觉。
那是流沙。从沙漠形成那天开始,被吞噬的生命不知有多少。现在浮起来的东西,不是精灵,更不是鬼魂,而是磷火。
学过化学的都知道,这是磷化氢在燃烧。
不知道玄奘和枣红马是如何最终在流沙中保住的性命,流沙河里没有沙和尚,也没有水妖和蝎子精,能帮助他的,只有他自己。到了高昌后,麹文泰送给玄奘很多金银,但这些东西实属多余。因为从后来发生的故事来看,在很多国家,他受到的不是礼遇,而是抢劫。
劫匪不讲究仗义,能抢一千绝不抢五百。很快,麹文泰送给玄奘的东西就被抢光了。更可恶的是,那些侍从也边走边丢,越走越少,能完成任务的不多。到了印度,玄奘最终还是甩掉了所有人。
事情是这样的:
恒河上,玄奘和其他八十多个各类人坐船。忽然从大船屁股后头杀出来十几条大船,船上的人开始骚动,有人大呼:“强盗来了!”于是乎,跳水的跳水,抱头的抱头。玄奘见抢劫的场面见多了,也不着急,就这样,他和其他人被劫匪拉到了岸上。这群劫匪,对当地人来说还是很熟悉的。
劫匪抢劫,除了抢生活必需品外,还抢活人,供养他们的天神。
他们有信仰,信仰的是突伽天神。
突伽天神,女,性力派,传说她身穿红色法衣,骑着老虎,有十几只手,拿着各色兵器。
这个“性力派”,一定要顾名思义,女神从和男人的交欢中得到力量,如此,祭祀的时候一定要找男人,必须的。当然,印度的这帮劫匪是突伽天神的崇拜者,每年找一个帅气的大小伙子当活祭品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可今年的业务有点儿差劲,一直快到了祭祀的时间,他们还没找到让人满意的祭品。
最后老大一拍板儿,决定打劫。
强盗抢走了所有东西,包括玄奘大师。几十个被打劫的人被劫匪扫了一眼,劫匪一眼就相中了英俊帅气的玄奘,将他抓了出来:
“这和尚长得那么英俊潇洒,杀了他祭祀,不是非常好吗!”众人欢呼,开始磨刀。
此时,玄奘忽然张口,“我不配!”
众人愣住,玄奘很淡定,“你们也知道,我是一个和尚。我来取经,还没修成正果。你们用一个没有修成正果的肮脏身躯去祭祀天神,也太不吉利了吧!”劫匪们愣了一会儿,几秒钟后,开始骚乱。
大家一致认为玄奘长得好看,而且言谈风雅,并不能因为他说自己肮脏我们就认定他肮脏。于是,在大家开会讨论过后,意见达成统一,认为玄奘最帅,最应该被选为活祭品,否则女神会受不了的。然后,他们又鼓噪着把玄奘往祭台上推。玄奘有点儿疑惑,“我没跟他们讲清楚吗?”
对突伽天神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劫匪对玄奘展开了一系列的包装,想让女神对他满意。
首先,他们先把玄奘泡在缸里,像洗萝卜一样洗干净;
然后,他们在树林中间整出一块儿土地,造起一座神坛;
接着,俩强盗提着砍刀,扯着玄奘就往祭台上走;
最后,大家肃穆,然而正在这时,在场的几百个强盗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