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士风流 刘桢:谁是疯子
刘桢,大诗人。
他的诗,气势激宕,意境峭拔,不假雕琢,品格高雅。当时建安文学的领袖曹操、曹丕都十分赏识他。
但,刘桢为人耿直,狂放不羁,经常有不合时宜的举动。圈子里的人背地里都叫他“刘疯子”。
是文人,就有许多文友。文友就经常聚会、饮酒、赋诗、游山玩水。有时也发点牢骚,抨击朝政,但更多的是谈文学,谈女人。
这天,大伙又呼朋引伴,聚在一起。做东的是五官中郎将曹丕。地点就在曹丕的府里。在座的,还有王粲、陈琳、徐干、阮禹等人,都颇有文才,号称建安七子。
那天,曹丕特别高兴,因为他费尽心机,终于挫败对手曹植,被曹操立为世子。曹丕一高兴,就喝高了。他觉得干喝没意思,得出点节目。他先让府中的歌伎舞女唱起来跳起来,以助酒兴。一会儿又挥手让她们下去了。附耳对一个侍从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
然后,曹丕站起来。他的身子有点扭呀扭了。曹丕用手指点: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我的挚友,铁哥们。跟你们在一起,无比快活。大家先连饮三杯,我有一个压箱底的保留节目,请诸位欣赏。
什么保留节目呢?这班文人都没底。但有一种期待。“哗哗哗”,三杯亮了底。
堂上忽地一亮。从柔软的丝帘后转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来。这美女,气质雍雅,容仪俊秀,肌肤如玉,美声夺人。管弦之声一起,美女翩然起舞,曼声而唱。真是喉如莺歌,舞如燕飞。这班文人都直了眼,乱了心。
有人挑起大拇指,赞不绝口:世子宫中竟有如此歌伎,世子好艳福呀!
哈哈哈,曹丕大笑,她哪里是什么歌伎舞女,她是我的甄夫人呀。
一语既出,文人们都像被谁击了一掌,唰,脑袋全垂下了。
罪过,罪过,这是世子的内人,我们怎能如此放纵观看。眼观鼻,鼻指口,口问心,心跳如捣。
看着大伙的窘相,曹丕笑得更厉害了,手里的酒杯晃得溢出,洒了满桌。
独有一人,闻言眼睛一亮。身子向前挪了挪,目光更为专注了。谁呀?刘桢。刘桢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古才子爱佳人。甄氏美名,世人传颂,可惜不能见,今日见了,当见个仔细,免得他日悔恨。况且,是你曹丕让见的,见又何妨。刘桢目不转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甄氏。甄氏倒有点羞怯了,脸一红,飘然下堂去。门口不见人影,刘桢的目光仍痴痴未收回。
曹丕也看到了刘桢的痴相了。曹丕在心里笑骂,他妈的,没见过女人呀。
那时,曹丕并没有感觉不好,问题是第二天早晨,曹丕酒醒了。甄氏在旁边问,昨晚,那个痴看我的人是谁呀?曹丕揉揉眼睛,谁痴看你呀?甄氏说,就是那个眉毛浓密、鼻子很挺的男人呀。曹丕说,是刘桢。甄氏若有所思,哦,是刘桢呀,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真骨凝霜,高风跨俗”的刘桢吗?曹丕说,正是。甄氏说,这家伙倒是狂直得可爱呀。曹丕心里格登一下子,酸溜溜的。
曹丕决定找个茬儿,修理修理刘桢。
这一日,文人们又凑在一起。还是那几个人,为首的当然是曹丕。这次不喝酒了,而是爬山。背着手,晃着头,吟颂着诗歌,不知不觉,爬到了半山腰。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棵松树,松下有一老者。让人惊奇的是,此时已是深秋,山风啸啸,寒气袭人。那老者却赤着上身,坐在长凳上,聚精会神地磨着石头。
老人的身上鼓起的腱肉,像一块块小石头,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有人小声嘀咕,这老头莫不是疯子吧。
到了老者近前,曹丕站住了。文人们都站住了。曹丕想起刘桢看自己老婆那茬了,他决定整一整刘桢。于是,他对刘桢说,刘桢呀,咱们做个游戏吧。
刘桢说,请讲。
曹丕说,你现在围着老人走三圈,然后即兴赋诗一首,以老人为题。诗中不得有“老人”字样。如果你能在三圈后作出,我在此和老人磨石一月,如果你三圈后不能作出,你在此为老人磨石一月,如何?
曹丕这招很毒,几年后,他对待曹植,也是用这一招。不过,那时不是三圈,而是七步。
文友们都为刘桢捏了把汗。刘桢却泰然自若,就依殿下。
刘桢围着老人踱起步来。曹丕盯着刘桢的脚数了起来:一、二……
还没数到三,刘桢脱口而出: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曹丕愣了半晌,笑了,刘老弟真是好文才,佩服佩服,看来,我得在此磨一个月石头了。
文友们都笑了。这些家伙都是曹丕的心腹,平时都紧拍曹丕的马屁。这次岂能错过,有人赶紧过来打圆场:哎呀,殿下可真会说笑话,您若在此磨一月石头,那该废了多少国家大事呀。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殿下应该以国家大事为重呀。
曹丕说,也是也是。你们说该怎么办呀?
一个文友说,我看,带几块石头,到宫里去,大王处理完国家大事,可以磨磨石头,活动活动筋骨,消消闲。其他几人又附和一番。有人已经弯腰捡起石头来了。
他们在闹腾的时候,刘桢却坐下来,跟老人一起磨起了石头。而那个老人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大伙捡好石头就簇拥着曹丕往山下走,竟然都忘了叫刘桢。
就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老人说了一句话。老人说,一群疯子。刘桢没说话,只管“嚓嚓嚓”地磨石头。
几天后,曹丕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就命人将刘桢接了回来。曹丕想,真是刘疯子,还是少惹他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