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士风流 张昭:我有一个丞相梦
说一说张昭吧。
说张昭要从赤壁之战说起。
赤壁之战前,张昭是东吴第一谋臣,按史书的话来说,叫“谋主”。
公元208年,曹操率大军下江南,给孙权一封信,要与孙权会猎于吴。这封信像一枚炸弹,在东吴激起了千层浪。东吴内部的人各怀心腹事,拨打小算盘。
那时候,东吴内部的人情绪最波动的,不是孙权,不是周瑜,也不是鲁肃,而是张昭。
张昭想,天助我也,我的理想要实现了。
张昭的理想是什么呢?
话还得从头说。
张昭的老家在徐州彭城。彭城有一个名头很响的相士,有一天看到在家门口玩的小张昭,很吃惊地对张昭的父亲说,这孩子不得了,将来至少能出阁入相。张昭的父亲听了哈哈一笑,让家人给了相士些许钱财,打发走了。
相士走了,张昭的父亲回过头来大声对张昭说,儿子,听到没有呀,人家说你长大了很有出息,能拜相呢。
本是调侃调侃,逗一逗。没想到张昭朗声说,若时运济,志岂止于相乎!意思是,如果机会来,丞相算个球!
张昭的父亲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屋中,说,这事待在屋里咱爷俩说说没事,千万别到外面嚷嚷去。
张昭嘴上说丞相算个球,可就是从那时起,他有了丞相梦。
那时的张昭,虽然岁数不大,但非常有学问,博览群书,在乡里很有些名气。
稍长些,张昭曾跟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有过交往。两个人彻夜长谈,不知疲倦。诸葛瑾对别人说,张子布是难得的人才,我能结交这样的朋友,真是一辈子的幸事。又叹道,如果他能把脾气改一改就好了,他脾气太倔,容易得罪人啊。
二十岁时,乡里欲举张昭为孝廉。张昭拒绝了,说,你们都是平庸之辈,岂能有资格举荐我!
他与徐州名士王朗、陈琳等坐谈,王朗亲自为他倒水,陈琳则把他送到门外。
陈琳直接去见徐州刺史陶谦,倍言张昭之才。陶谦说,你把他带来见我。陈琳回来,在驿馆里找到张昭。张昭摇头说,陶谦,庸人耳,我不想见他。任陈琳怎么劝说,就是不去。陈琳没办法,只得又来见陶谦,说张昭身体有恙,等养好身体再来见您。陶谦说,只怕他是看不起我,推托不见吧,你找两个人直接把他抬到监牢里去。陈琳赶紧回到驿馆,把张昭送出城门,分别时,含着泪执着张昭的手说,还能有机会一块共事吗?张昭说,也许会吧。
陈琳回见陶谦,说,张昭已经逃跑了。陶谦不再追究。
后来,陈琳到京城做官,张昭也到京城。陈琳想把张昭推荐给大将军何进。张昭摇头,何进,屠夫耳,我羞见之。又说,我想直接见天子,陈治国之策。
陈琳说,见天子陈治国之策又当如何呢?
张昭说,我要做大汉丞相。
陈琳说,以先生之才堪当此任,恐当今天子不能用耳。
张昭说,除了丞相,我什么也不想做。
陈琳默然,说,好的,我有机会一定面见天子,举荐先生。
不料,有人将张昭侮蔑何进、想做丞相的话告发到大将军府。何进大怒,要捉拿张昭。陈琳事先得知消息,又亲自将张昭送出城,张昭说,这一年时间,你送我两回了。陈琳说,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这么倔。张昭说,没办法,我就这么个人。陈琳说,我们还能再相见吗?张昭说,这世道,难说。
后来,陈琳归了袁绍,袁绍败,又归曹操。张昭和他从此再没相见。
张昭后来不止一次地对别人说,陈琳是我的知音,可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再说张昭,离开京城到扬州避祸。寄居在一个老朋友的家里,闭门不出,专心读书。江东的小霸王孙策占领了扬州,听人说张昭在此隐居,特备厚礼前来拜见。谈了两次,张昭都拒不出山。张昭看出来了,孙策虽勇,谋略不足,终不能久事。可到了第三次,孙策说了一句话,打动了他。孙策说,他年我若面南称帝,公为第一相也。张昭大喜,这才细看孙策,心中一惊。孙策仪表堂堂,一派英雄气概。张昭觉得自己先前看走眼了。或许,有勇无谋的人,才更需要辅助、指点、调教。他暗想,看来,我丞相之志,全赖此人了。
孙策也很器重张昭的才干,他和张昭升堂拜母,把张昭倚为肱骨。
可孙策不仅有勇无谋,还性如烈火。这个缺点造成他的短寿。终被许贡手下的门客所伤,不久病逝。
孙策临终前嘱托张昭:我弟弟仲谋虽有奇才,却无帝王之志,恐怕只能偏安江东,如果他不成气,公可相机行事,取而代之,缓而归顺朝廷。
言毕,孙策亡。张昭痛哭流涕,心中感叹从此天下再无知音。擦干泪,忍着伤痛,亲自扶孙权上马,列队出巡,文武群臣至江东庶民都“众心知有所归”,孙权顺利地度过了最困难的权力交接时期。
江东稳定了,但是,张昭却有着自己的顾虑。他常常思考着孙策的遗言。他知道,江东只可偏安,想北上,很难,几乎不可能。看来,自己只能在江南做一个顶级的谋臣,至于当初相士所说的“丞相”,将是永远的梦想。
当然,张昭想做丞相,倒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名,而是出于对国家大事考虑。他觉得使一个国家昌盛,最重要的是文治,而不是武功,他从心眼里看不起周瑜、甘宁等人,认为这些人只靠打打杀杀,没什么出息,只会给人民带来灾难。他要施展自己的才华,达到天下大治。
如今,曹操平定北方,又取了荆州,降了刘琮,败了刘备。
现在又要南下,大军压境,张昭突然看到了一个希望。他觉得机会来了。他竭力劝孙权归降朝廷。
《资治通鉴》里说:长史张昭等曰:“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拮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张昭说,当年孙策将军也是这么说,如果抗不了就降。
说得孙权也有点动摇了。
这时,诸葛亮、周瑜、鲁肃等人力劝孙权跟曹操决一死战。
孙权心又往回活动,也想赌一把。
孙权在朝堂之上,持利剑,“喀嚓”,斩断桌案一角,厉声说,我已决定跟曹贼决一死战了,如再有言降者,与此案同。
张昭汗流浃背,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能实现了。他走出朝堂,长叹一声,即便此次曹操不能图下江南,终不能久守。如果我有生之年,能看见江东没有遭受涂炭,就算万幸了。
接下来,赤壁大战,东吴方面创造了以少胜多的战争奇迹。
这场战争,最大的赢家,是孙权,是周瑜,甚至还有刘备、诸葛亮。输得最惨的,当然是曹操。可张昭也输得不轻。曹操除损失了人马,回去后仍然不失相位,仍然威名赫赫,仍然进爵魏公、魏王。政治前途一片大好。
张昭呢?只能跟着孙权偏安江东。虽然孙权没有深责他,但是对他的偏见却是很大的。
孙权终于称帝了。丞相不是张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当时,大家都提议张昭为相。孙权说,做丞相是很烦人的,职位虽然高,但担子也重,让张公担任这个职务,并不是真正优待尊敬他。
言下之意,算了吧,让老头歇歇吧。
遂立没什么名声的孙邵为相。
孙邵死了,大伙又举荐张昭。孙权说,张公性情暴躁,爱发脾气,丞相的位置不适合他。
于是立了顾雍。
不仅没把相位给张昭,还挖苦他两句:张公啊,赤壁之战时,如果我听你的话,我现在还是皇帝吗,恐怕是要饭花子了。
张昭的脸色“唰”就变了,拜伏于地,一身冷汗,湿透衣襟。
孙权看着张昭的狼狈样儿,心中有些不忍。他在心里说,老头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做丞相吗?当初我哥哥把我托付给你,还说如果看我不顺眼,你可以取代我。我当时可都听见了。
你是老虎啊。我怎么能重用你呢?我重用你,叫你相父什么的,让你牵着鼻子走,这可不是我的性格呀。
孙权的心思,张昭怎么能知道呢?只怕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了。
当然张昭的志向,孙权又怎么能知道呢?
张昭的志向是当个大国丞相,而不是小国丞相,可他最终连个小国丞相都没当上。
没当上丞相,张昭有点灰心,看看岁数大了,没什么指望了,就告老还乡。
历史上,他治国的才华没有显露多少,却留下了一个刚直的名声。
演义中,他形象更差,是个不折不扣的投降派,是腐儒的代表。
唉,历史犹如游戏,人生充满变数啊。
小说写到这里,我有点写不下去了。或许还可以虚构一下:
张昭告老还乡,又见到那个相士,当然,那个相士已经很老了,过百了吧。张昭说,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当初你说能当丞相的那个小孩呀。相士睁开眼睛咳嗽了好一会儿,说,我对好多人说过这句话,现在你老得让我记不清你年轻的模样,你倒底是哪一个小孩呀。
不写了,没意思。
张昭小传张昭(156—236),字子布,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汉末三国时名士,三国时期东吴集团主要谋士,吴国著名军事家、政治家。官至辅吴将军,谥曰吴文侯。
张昭少时好学,博览群书。二十岁时拒绝应试孝廉而与名士王朗等人讨论时事,深受陈琳赏识。结交了诸葛亮等人才。东汉末年张昭避乱扬州。孙策举事时,张昭出任长史、抚军中郎将。孙策器重张昭,有关文武之事均由张昭办理。孙策死时将孙权托付给张昭,张昭则尽力辅佐孙权,迅速稳定了民心士气。张昭敢于直言谏议,曾因违背孙权意愿而一度不让他朝见。孙权称帝之后,张昭因年老多病而辞官,著有《论语注》。嘉禾四年,张昭去世。孙权素服吊唁。陈寿《三国志》评价:张昭受遗辅佐,功勋克举,忠謇方直,动不为己;而以严见惮,以高见外,既不处宰相,又不登师保,从容闾巷,养老而已,以此明权之不及策也。
张昭犯颜谏诤故事二题孙权好田猎,常冒险射虎。张昭谏曰:作为君主应“驾御英雄,驱使群贤”,而不应驰逐于原野,校武于猛兽。又孙权嗜饮酒,在武昌钓台饮酒大醉,“权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张昭愤而离席,孙权使人召,张昭正言谏曰:从前殷纣王,“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你和他没有二致。
公元232年10月,辽东太守公孙渊叛魏臣吴,孙权大喜,遣使大加封赏。张昭等认为其降有诈,谏阻孙权。孙权不能忍受,按刀大怒说:“吴国之士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张昭泪流满面,重念太后、孙策遗诏顾命之言,据理力争。孙权当时虽“掷刀致地,与昭对泣”,但仍拒谏不纳。张昭称疾不朝。孙权知其所以,益“恨之,土塞其门”。张昭更为气愤,便从里面也以土封门,表示决不再出。不久,公孙渊杀吴使。事实证明张昭判断准确,孙权后悔不纳张昭之言,故“数慰谢昭”。张昭不出,孙权“过其门呼昭”。张昭辞以疾笃。孙权放大火烧其门逼他出来,张昭仍不出,孙权急忙救火,久候门外。张昭终被儿子扶出,“权载以还宫,深自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