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代园林与传统文化 第二节 古代园林与绘画书法
园林与绘画的关系和古典文学一样,非常密切,从某种程度上说,三者之间,园林和绘画似乎要更近一些。这是因为绘画的发蒙更早,成熟也早,有关绘画的理论,出现得早,数量也多。而园林的系统理论著述,晚至明代末期才出现计成所著的《园冶》,并且只此一部专著。其他有关园林的论述都散见在各种著述之中。历史上造园实践所遵循的法度,大都符合于绘画的理论,这是其一。其二,历史上不少著名画家,也精通造园艺术,参与造园规划、设计与施工。至今仍有画家的园林作品留存于世间。至于书法艺术,不但园林中各种联匾牌额要请名家书写,点画出园林建筑的眉目,而且在许多园林中还汇集著名书法家的作品,刻石嵌砌在廊壁间。这里是中国书法中帖类书法的宝库。
园林与绘画的最主要的联系,还在于它们都是以祖国的自然山水为蓝本的。只是一个以文房四宝去摹绘,一个以木石水土去仿造。
中国绘画在构图上讲究虚实、主次、宾主的关系,园林布局也本着这些原则,突出主景并以次要的景物去烘托、陪衬,结构成整体。园林中突出主题的实例很多,最典型的要数颐和园中的佛香阁,它是绝对突出的景物,为了突出它在以天为界的空间中的地位,用它周围的建筑物,一个层次又一个层次地去铺垫它,抬高它,不管是从正面还是侧面去取景,它总是处于中心位置,即使在分散于全园的大小四合院中,都能窥见它雄伟的影廓。因为颐和园是一个空间开阔的大园子,不突出主体,必然导致景物的分散零乱,统一不到一个中心上来。这和处理绘画的大构图是一个道理,所以以佛香阁为绘画对象是很容易构图的,它本身就包涵着画意。
突出主景,在园林建筑中一般突出厅堂,以廊亭为辅。山石中突出主峰,很少有两座高度相等的假山相互对峙,也不只是从高度,而且还从体量上分出主次,小一点的假山,总要在体势上形成大一点假山的配峰作用。主景突出,配景有序,景物的层次就自然呈现出来,优秀的古典园林中把这种主次关系一直运用到每一个局部,每一个角落。三五块石头要有主次,三五株树木,也要有主次,这和绘画中的陈式,如出一辙。
在中国山水画中,把勾画不同山石、山峰的画法陈式,称做“皴〔cūn村〕法”。这是用不同的笔道表现不同形象山石的专用术语,这个术语被直接引用到造园堆叠假山中去。在绘画的皴法中,不同的皴法有不同的名称,而且都非常形象,如“解索皴”、“披麻皴”、“雨点皴”、“骷髅皴”等等。还有一种叫“折带皴”的,顾名思义,是将带子折转的意思,用来表现棱角明显的方形山石,园林假山中的黄石堆山的石材,正是这一类形状的石头,所以将这一类假山归入折带皴一类。开采山石时,石上总要留下与山体崩离的劈裂痕迹,画家表现这种痕迹时所用的皴法,称为“斧劈”,而且还有大斧劈、小斧劈的区别。黄石山堆造时,有时利用单块石头上的痕迹,有时在拼合山石时模拟这种痕迹,这就形成了“斧劈皴”的假山。用太湖石堆叠的假山,称为湖石山,太湖石的外廓与中间的洞穴,多呈圆形,表现时多用“卷云皴”。由此看来,这一画一叠,都用一种“皴法”的陈式来概括它的类型和表现方法。画中的山、园中的山已经合二而一了。将园山、画山合一应该说是画家的功劳。被定为石涛假山的片石山房,便是大画家的手笔。石涛和尚是明末清初的山水画大师,300多年来,他的画风、画论仍然影响着山水画的创作。同时,他还是一位造园叠山的高手。片石山房确有独到之处,和石涛的画迹相比较,有许多相通的地方,特别是画家的表现手法和艺术个性的体现,是十分清晰的。另一处传为出自画家手笔的假山是狮子林。它比片石山房要早,是元代大画家倪云林、朱东润等四位设计的。现存的狮子林假山,已不全是原物,后来倪云林又画了一幅狮子林的画,许多文人在画上题了诗,影响很大。这两处可以说是有影响的画家给我们留下的有影响的假山。其实,堆叠假山的匠师都是画家,叠山先得画稿,根据画稿叠出山来。假山的画意自然是浓厚的。中国山水画家在潜心观察自然、不断摹写自然的基础上,有“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的论述。用这个山水画的意境标准去衡量个园的四季假山,是十分吻合的。看起来,画理和园理是统一的,它们都统一在自然山水的客观规律之中。中国古代园林和中国古代绘画一样,既写形,也写意,以形寓意,寓意于象形之中。
园林中以白粉墙作“纸”,墙前植三五株绿色芭蕉,点缀一两块山石,便展现出一幅蕉石图画面。屋后山墙开一个扇形漏窗,在窗外和园墙之间的咫尺空地上,种几竿翠竹,便成就一幅幽篁滴翠的扇面绘画。山水画也好,花卉画也好,古代名园的每一个看得到的角落,都是一幅清新的画面构图。而且它们随着四季和阴晴雨雪的变化,千姿百态,不断更新。园林中的立体画面和纸上的画面有所不同。若说绘画是静中求动,愈活愈传神;园林中的画面却是动中求静,愈静愈传神。因为它追求的是画意,是酷似一幅画的绘画效果。
园林中的书法意趣首先是园门上方的匾额,真草隶篆,必须名家题写,皇家园林的皇上御笔,往往也由翰林们代笔。颐和园东宫门三个楷书金字大匾,有几个地方的文化部门认为是当地清末书法家的作品,至今尚无定论。可见,园名题写的书法,是非同小可的事。
但是,园林中的书法价值还在于它所收藏的历代书法的刻石法帖。皇家园林、私家园林、寺庙风景园林无不如此。清代的皇家园林中就有好几部法帖,圆明三园之一的长春园中有一座淳化轩,两廊嵌砌着重刻的宋代淳化阁帖。北海的阅古楼是乾隆时收藏魏晋至明代书法家作品刻石的地方,镶嵌于壁间的刻石有495块,这便是著名的《三希堂法帖》。此后,又集刻续摹三希堂石刻,嵌于清漪园的园中之园惠山园的墨妙轩内,称为《惠山园法帖》。惠山园是摹仿无锡寄畅园的,寄畅园内也藏有一部寄畅园法帖。私家园林中像狮子林等也都有名家书法刻石。寺庙园林中像镇江焦山宝墨轩收集六朝至明清碑刻260多方,书法史上著名的瘗〔yì意〕鹤铭和澄鉴堂法帖是其中的珍品。园林中的书法刻石,是古代园林艺术几乎少不了的内容,甚至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我国书法从来有碑和帖两大流派,但又不能截然分开,园林中众多的法帖和碑刻,对于弘扬民族文化、继承发扬书法艺术,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