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象棋 第十一节 象棋与古代小说
南宋以后,象棋家喻户晓,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有爱下象棋的。与围棋相比较,象棋拥有更多的爱好者,而且更接近下层。明清时代,象棋在民间更加盛行,这在当时一些爱好象棋的文人所撰写的民间文学作品中有所反映。
明代金陵笑笑生所编写的小说《金瓶梅词话》里,有很多处描写西门庆的妻妾奴婢、亲朋好友和他本人下象棋的故事。西门庆是集恶霸、富商、赃官于一身的典型人物。西门庆出身于没落的商人家庭。《金瓶梅词话》第一回“说西门庆不甚读书,终日闲游浪荡。父母死后,他经常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学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第六十九回描述西门庆私通王招宣府里贵妇人林太太,媒婆文嫂向林太太介绍西门庆说:“今老爹不上三十四五年纪,正是当年汉子,大身材,一表人物,也曾吃药养龟,惯调风情;双陆象棋,无所不通;蹴踘打球,无所不晓;诸子百家,拆白道字,眼见就会……”
《金瓶梅词话》第三回中说西门庆的第五个娘子潘金莲“是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拆牌道字,皆通,又写得一手好字”。第七回写孟玉楼“二十五六岁,生的长挑身材,一表人物,……双陆、棋子,不消说”。第十九回写西门庆家中花园卷棚盖成,家人游赏,其妻吴月娘“走在一个最高亭子上,名唤卧云亭,和孟玉楼、李娇儿下棋”。第二十三回有赌棋枰瓶儿输钞一段,说“午间,孟玉楼、潘金莲都在李瓶儿房里下棋……说毕三人下棋,下了三盘,李瓶儿输了五钱”。第四十四回写李瓶儿“打发西门庆出来,和吴银儿两个灯下放炕桌儿,摆下棋子,对坐下象棋儿,……少顷,与吴银儿下了三盘棋子,筛上酒来,拿银钟儿两个共饮”。
《金瓶梅词话》中还有多处写西门庆的亲朋好友会玩象棋。第一回中说“西门庆的好友应伯爵浑名应花子,会一腿好气球,双陆象棋,件件皆通”。第十八回写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第五十二回写西门庆的另一朋友谢希大和应伯爵两人“一连打了三盘双陆,又和书童儿在书桌上下象棋”。
《金瓶梅词话》的题材内容,由《水浒传》“武松杀嫂”一段扩展演化而来,但全书以恶霸、富商加赃官的西门庆发迹暴亡为中心,细致地描绘了上自封建统治者,下至市井无赖、游手好闲者等的众生相。其中,关于西门庆家里妻妾奴婢和亲朋好友都爱玩象棋的情节不但反映西门庆所处的宋代,而且也反映《金瓶梅词话》作者所处的明代盛行象棋的实际情况。
清朝乾嘉时民间象棋活动盛行。它的一个重要标志是象棋迷大量涌现。这些人的棋艺未必都很高明,但对象棋如醉如痴,癖好之状,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四《滦阳续录》里所记述的棋道士的故事便是有趣的一例。故事说:
景城北冈有玄帝庙,明末所建也。岁久,壁上霉迹成峰峦起伏之形,望似远山笼雾。余幼时尚及见之。庙祝棋道士病其晦昧,使画工以墨钩勒,遂似削圆方竹。今庙已圯尽矣。棋道士不知其姓,以癖于象戏,故得此名。或以为齐姓,误也。棋至劣而至好胜,终日丁丁然不休。对局者或倦求去,至长跪留之。尝有人指对局者一着,衔之次首,遂拜绿章,诅其速死。又一少年偶误一着,道士幸胜。少年欲改着,喧争不许。少年粗暴,起欲相殴,惟笑而却避曰:“任君击折我肱,终不能谓我今日不胜也。”
在同书的卷十一《槐西杂志》记载:
……景城真武祠未圯时,中一道士酷好此,因共以“棋道士”呼之,其本姓乃转隐。一日,从兄方洲入所居,见几上置一局,止31子,疑其外出,坐以相待。忽闻窗外喘息声。视之,乃两人四手相持,共夺一子。
这两则故事相互补充,使棋道人的形象跃然纸上,令人捧腹绝倒。
关于下象棋时棋迷夺子的情景在好几部古代小说里都有。明浮白主人《笑林》里记载两棋迷门后夺车;曹雪芹的《红楼梦》第二十四回也写到大观园中的“焙茗、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而李汝珍的《镜花缘》第七十四回《打双陆嘉言述前贤,下象棋谐语谈故事》,更有一段绘声绘色的描绘:
紫芝走出,要去看看象棋,找了两处,并未找着。后来问一丫环,才知道在围棋那边。随即来到白荒亭。只见崔小莺同秦小春对局。旁边是掌乘珠、蒋月辉、董珠钿、吕祥蓂〔ming冥〕四人观局。那对局杀得难解难分,观局的也指手画脚。紫芝道:“教我各处找不着,原来却在围棋一处。看这光景,大约也是要借点馨香之意。”只听蒋月辉道:“小春姐姐那匹马再连环起来,还了得。”董珠钿道:“不妨,小莺姐姐可以拿车拦他。”吕祥蓂道:“我的姐姐!你这话说的倒好,也不望马后看看!”谁知秦小春上了马,崔小莺果然拿车去拦。这里吕祥蓂连忙叫道:“小莺姐姐拦不得,有个马后炮哩!”话还未说完,秦小春随即用炮把车打了。崔小莺道:“人家还未走定,如何就吃去?拿来还我!”秦小春道:“你刚才明明走定,如何还要悔?”掌乘珠道:“小春姐姐把车还他罢。况且这棋小莺姐姐业已失势,你总是要赢的,也不在此一车。”紫芝道:“二位姐姐且慢夺车,听我说个笑话:一人去找朋友,乃至到了朋友家里,只见桌上摆着一盘象棋,对面两个坐儿,并不见人,这人不觉诧异,忽朝门后一望,谁知他那朋友同一位下棋的却在门后气喘嘘嘘夺车。”
李绿园(公元1707—1790年)的长篇小说《岐路灯》第十六回里也有一段象棋的描写:
(王)隆吉道:“药铺老梁相公丢下的那盘象棋呢?”范姑子道:“他丢在这里,又没人会下,只怕少了子儿。”隆吉道:“少两个,写上块瓦片儿。”希侨道:“贤弟奇想!棋子少了,瓦片儿就算了不成?”隆吉道:“算得了。”范姑子寻了一会,拿来。盛希侨笑道:“看来却不少。只是些木头片子,如何下他。也罢,谁下哩?”隆吉道:“大哥与表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