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八音克谐,神人以和——宋代文学 江西诗宗——黄庭坚
今代词手,惟秦七、黄九耳,唐诸人不逮也。
——陈师道《后山诗话》
黄山谷词,用意深至,自非小才所能办。惟故以生字、俚语侮弄世俗,若为金、元曲家滥觞。
——刘熙载《艺概》
黄庭坚自幼聪颖好学,5岁能背诵五经,7岁写过一首《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因此他的父亲黄庶非常喜爱他。他的舅父李常时常来黄家,随便从书架上取书一本查问黄庭坚,他能对答如流。李常为之惊奇,称他有“一日千里之功”。长大后,黄庭坚果然在文学上成就非凡,与张耒、秦观、晁补之并称为“苏门四学士”,后来又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黄庭坚最重要的成就是诗。他在宋代影响颇大,开创了江西诗派,被江西诗派推为一祖(杜甫)三宗中的三宗之首。有《豫章黄先生文集》、自选诗集《严华疏》、《松风阁诗》、《幽兰赋》等。他又能词,遗作有《山谷集》。
文学史上一般是这么来记载黄庭坚生平的:
黄庭坚(1045年—1105年),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其父黄庶是专学杜甫的诗人,舅父李常是藏书家。黄庭坚生长在文学空气浓厚的家庭,自幼好学,博览经史百家。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登进士第。曾入京编修《神宗实录》,《实录》修成,黄庭坚迁起居舍人。后遭诬枉,被贬涪州(今四川涪陵)、黔州(今四川彭水)等地,死于贬所。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也可以让我们窥豹一斑,了解诗人的生平对我们理解诗人的文学主张和创作实践会有所助益。尤其是这里提到的曾“遭诬枉”的经历,使得黄庭坚在文学观上主张“温柔敦厚”的文学观,在诗歌创作中多写个人生活,且谓诗歌不当有“散谤侵陵”的内容,这在很大程度上带有为了避祸而自我抑制的因素。黄庭坚的文学主张呈矛盾状态。他有时过于强调继承,尤其强调读书查据,以故为新,“无一字无来处”,从前人现成的学问和诗句中“点铁成金”、“换骨夺胎”,强调“诗词高胜要从学问中来”(《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47)。有时他又很强调创新和自成一家,说“文章最忌随人后”(《赠谢敞王博喻》),“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以右军书数种赠丘十四》)。但不管继承还是创新,黄庭坚多把注意力放在外在的表现形式上,忽视了社会生活这个创作的根本源泉,造成了“重流轻源”的根本缺欠。加之他明确反对以诗干政,反对以诗“强谏诤于庭,怨愤诟于道”,认为这样做是“怒邻骂座之为也”(《书王知载朐山杂咏后》),从而使他的诗忽视了社会生活又减少了感情色彩,流入表现“不怨之怨”的温柔敦厚的诗风之中。
但由于黄庭坚胸襟旷达,学识渊博,功力深厚,创作态度谨严,因而在诗歌创作上确能独树一帜,有鲜明的个性。黄庭坚的诗在艺术成就上虽称不上“本朝诗家宗祖”(《后村大全集》卷95),但他确实是一个极富“宋调”的作家。他存诗一千五六百首,内容丰富。其中写得最多最好的当是那些表现自我形象的作品,其次是品评艺术及咏物之作。也有少数作品接触到了北宋中晚期的社会生活。他的诗求深务奇,追求一种戛戛独造、生新瘦硬的意境和情韵。尚奇,成了后人对他的一致评价。他的尚奇虽也多表现在布局谋篇、使事炼调、修辞选韵等文学形式上,但终产生了一些格高意远、神兀气傲之作。如《登快阁》:“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既有杜甫的骨力,李白的豪劲,又有宋人特有的健朗,而造句炼意,尤其是第二、三联瘦硬奇崛,独具黄诗的本色。
黄庭坚还善于将“点铁成金”、“换骨夺胎”等理论运用于创作中,善于使事用典,广征博引,堪称以学问为诗的典型,其佳者也确实能“以故为新”,化腐朽为神奇,如《寄黄几复》:“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烟藤。”全诗多处使用了《左传》及《史记》中的典故,但安排得非常自然,再加上“桃李”一联造语工新奇巧,确属佳作。但黄诗也有弄巧成拙,点金成铁者。
总的说来,黄庭坚生活视野不广,又过多地从技巧上下力,讲究用字有来处,力求以故为新,“宁律不谐,而不使句弱,用字不工,不使语俗”(《题意可诗后》),这就不免有晦涩生硬之弊,而一些学步者“未得其所长,而先得其所短”(《岁寒堂诗话》),变本加厉地发展了他的弱点。这就使江西诗风引起了人们的不满和讥评。王若虚说:“山谷之诗有奇而无妙,有斩绝而无横放,铺张学问以为富,点化陈腐以为新,而浑然天成、如肺肝中流出者不足也。此所以力追东坡而不及欤!”(《滹南诗话》)这段话评议黄庭坚诗歌中的不是,是比较中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