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蔚然大国——两汉文学 千古才情——贾谊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李商隐
汉文帝五年,公元前175年,四月孟夏的一个黄昏,一只涢鸟(古书中像猫头鹰一类的鸟)飞到长沙王太傅贾谊的房中,悠然自得地停落在一个角落里。据说这是种不祥之鸟,“野鸟入室兮,主人不在”。看到它,被贬谪居长沙已3年的贾谊想到自己的生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忧伤,援笔写下了名篇《涢鸟赋》。
赋云:“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还。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既然在万千变化中祸福、忧喜、吉凶这些对立事物皆有其相同之处,相反的事物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差别,那么也就不必去执著于一端。天道难测,生死有命,谁知道死神哪天会降临呢?
赋中又云:“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既然在世为人只是天地造化的一个偶然,那么为人一生也无需过分把玩,生命之长短就更无需过分在意了。作者能“同生死,轻去就”,如此看得开,也是无奈中的一种消极自慰,苦闷忧伤到极点后的一种乐观旷达吧!
贾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能对生死问题如此超然呢?
贾谊(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68年),西汉政治家、文学家,洛阳人。是荀子的再传弟子,18岁时,就以博学能文得到郡守吴公的赏识,汉文帝因吴公的推荐,任其为博士,不到一年又被提升为太中大夫,当时他才23岁,可谓是少年得志。他为汉文帝提出了许多政治改革意见,还积极主张变法,制定了各种仪式法度。汉文帝非常赏识他,想晋升他为公卿,但这遭到朝中老臣周勃、灌婴、冯敬等人的反对,说他“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结果文帝让贾谊去做长沙王的太傅。太傅之职有名而无实,位高但权轻,并且当时长沙在人们眼中仍是蛮荒之地,实际上贾谊是被贬了。当他赴任途经湘江时,触景生情想起了遭贬的爱国诗人屈原,于是提笔写就名篇《吊屈原赋》。
“鸾凤伏竄兮,鸱枭翱翔。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髷。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罷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这里通过大量的比喻,描写了当时楚国黑白颠倒、贤愚倒置的事实。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蟥?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这一部分既写出了对于屈原一味求忠,未能“远浊世而自藏”,同时也表达了不甘心自己的才华被埋没,要“凤凰翔于千仞”的志向。总体来说,本赋继承了楚辞中感情激越、郁郁不平的特点,同时也脱离了诗的局限,开创了一种新的文体:骚体赋。
此后3年,贾谊作了《涢鸟赋》,表达了他谪居长沙的抑郁心情。文帝七年,贾谊被召回长安,任梁怀王的太傅。后来梁怀王骑马时不小心摔死,贾谊一直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到太傅的责任,经常悲泣自责,不到1年便死去。
贾谊的文章不仅有辞赋,还有政论,辞赋展现出他充沛的感情,而政论文更多表现他的治国才华,然而赋中有文,文中有赋,相得益彰。《过秦论》兼顾了辞赋的文采语势和政论的雄辩精辟,以汪洋恣肆之文表达经世济民之意,成为别具一格的辞赋家的政论。
《过秦论》旨在讲秦二世而亡的教训。但是作者没有直接说秦之过而是先列举秦之功,不直言秦之衰而先详述秦之兴,不先写秦之亡而先书秦之盛,全文看来只是由“然而”一词连接的两个句子,前一句只写秦之强盛,后一句专写陈胜等的弱小,但是在两相强烈对比之下,作者予以点睛:“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辞赋的艺术手段,使得文势充畅,波澜壮阔,议论风发,题旨轩昂,使人不仅从理性上可以得到启迪,感情上也能够得到震动。
贾谊死时只有33岁,他的死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在战国时代,只要一个人有才能,善于论辩,就可以凭自己的才学去打动君主,获得地位与权势。但是随着中央集权的大一统帝国的发展,官僚体制越来越完善,纵横家与策士的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