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胚胎学

不久以前的1978年,医学上爆出的最新奇闻,上了所有报纸的头版的是在一个盘子里受孕,九个月后生出的一个英国婴儿。稍为早些的惊奇,直到现在还让我们所有人不安的,是一条孤独的精子和一单个卵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融合、长成为一个人,并且,不管怎样植入,这一融合细胞固着于子宫壁上。之后产生的一小簇后裔细胞,都会成长、分化成一个八磅重的婴儿;这件事在我们眼前进行得如此之久,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就有了这次的惊叫失声——这次实在只是对那总的过程作了点小小的技术修正,真的,也就是把那一过程的开端从输卵管移到一个塑料容器,值得一提的也许还有、把那婴儿的父亲排斥在局外,使他不起任何作用,不能给他增加一点理所应当的虚荣。

当然,已经有些风言风语,在谈论要扩展这一技术,让它超出受孕这一动作本身。并且,已经作出一些预言,说整个胚胎发育的过程,整整九个月的过程,最终将会在精心制造的塑料瓶里进行。一旦这事发生,那又会造成一个惊奇,动用更多的大字标题,人人都会说,啊呀,科学的新力量是多么了不起。而且又得起一场辩论,争辩科学是否应该立时停止。这些辩论将使参议院的分支委员会忙个不停,那又会动用更多的大字标题。可与此同时,那一过程的纯粹不可思议的性质,不管它发生在子宫内还是发生在某种玻璃容器内,倒很有可能像今天一样被人忽视。

因为,如果你愿意惊奇;那么、真正的惊奇是那过程本身。你开始于一个精子和一个卵子配对儿而生成的一单个细胞,这个细胞一分为二,然后为四,为八,如此这般,到某一阶段,又出现了一单个细胞,以后,整个人脑就会是这个细胞的后裔。单是那个细胞的存在就该是地球上一件最令人惊奇的事情了。人们应该整天走来走去,在醒着的时间内一直走来走去,惊奇地此呼彼应没个休歇,别的什么也不说,只是谈论那一个细胞。那东西真是匪夷所思的,可是它出现了,在环球数十亿人的每一个胚胎的挤挤挨挨的细胞中准确漂亮地冒了出来,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好像那是世界上再容易不过的事儿。

如果你想得到惊奇,这就是来源。一个细胞打开开关,要成为有着万亿个细胞的整个庞大装置,用于思维和想象,而且还会惊奇。一切活动所需要的所有信息,学习读写,弹钢琴,在参院小组委员会上陈辞,步行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或作出令人叹羡的人类行为——伸出一只手扶树而立:所有这些活动所需的所有信息,都装在这第一个细胞里,所有的语法,所有的句法,所有算术,所有音乐。

还不知道那开关的开启是怎样发生的。在胚胎发育之初,在不过是一簇细胞的时候,所有这些信息和多得多的东西都潜伏在簇中的每一个细胞里。当脑的主干细胞出现时,情况可能是,具有头脑的特性只是开启了。但也很可能是,所有其他东西,所有其他潜在的性质、都关闭了,于是,这一所有细胞中最特化的细胞再也没有它的先驱那种成为甲状腺或肝脏或别的什么的选择了,而只能成为一个大脑。

关于这事是怎样运作的、谁也没有半点概念。人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能这样费解。如果什么人能在我有生之年成功地解释它,我就会安排一架空中书写飞机,或者安排一群,把它们放到高空,去放烟飞行,书写一个接一个的大大的惊叹号,写满天空,直到花光我所有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