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惨无人道的酷刑
原田左中
河北省密云县(今北京东北部)曹家路村是一个大约有150户,人口800多人的村庄。村民们绝大多数是农民,只有两三家杂货店和一家马掌铺。村子周围是一圈坍塌的土墙。
村中央的道路是T字形的。村子南侧一带是广阔肥沃的农田,田地里长着青青的麦苗,虽然经受了日军军靴和马蹄的践踏,但麦苗的根仍然深深地扎在泥土里。
村外环绕着小高坊山。村外土墙的右角有一座高大的了望楼。楼上插着一面日本旗。楼上有两个哨兵。他们头戴钢盔,腰挎军刀,象饿狼一样搜寻着猎物。楼上还架着一挺轻机枪,枪口对着南面的山口。
这个村子,为执行1941年初制订的“讨伐八路军”的行动计划,被关东军派来的第2独立守备团第7营第3连占据。连长是中山照次大尉,全连共有130人。我是分配到这个连里的哨兵。
1942年1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村南侧的广场上约有100名日本鬼子聚集在一起。我也穿着便衣,拿着棍棒,和候补宪兵博士元一起站在前面。中山照次大尉挺着酒桶似的大肚子,嘴里散发出酒臭的气味。他站在队伍的前面,一边用那把杀人刀点着地面,一边训话道:“这次讨伐活动,大约两周时间,行动的地区是五龙山地区。”他又说:“八路军为了过春节,还集结在五龙山地区,我们连要包围、攻击这股八路军,要彻底歼灭他们。”他继续说:“这次行动马上要开始了,你们的目标是每个人必须杀一个人!”
鬼子们听了训话,眼睛都亮了,立即兴奋起来。
“好!我们要加把劲再升一级!”“有这个机会,我可以露一手了。”士兵们个个暗暗地发誓。
我听了中山大尉连长的讲话。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好,我也趁此机会,抓它几个,多杀几个人,显示一下宪兵的威风。让他们也佩服我。”想着想着,我真有点飘飘然过了几十分钟,我、博和队部的高桥伍长,还有两个士兵,共5人,作为宪兵尖兵首先向曹家路村进发。
我默不作声。脚下轻轻地走着。耳朵、眼睛都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他们几个人也都一样不作声。
在登小高山时,前方突然发出了沙啦沙啦的响声。我马上停住,立即掏出手枪。全身感到颤动,出了一身冷汗。其他人也马上停下来,掏出枪,屏住呼吸。这时,一只黑色的小鸟从一个灌木丛中飞出来,发出朴拉朴拉的声音,向天空中飞去。这时,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嘴里骂了一句“畜生!”。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我们又悄悄地向前开进。经过树峪村以后,向前走了两公里,大约在150米的地方发现有人影在动。我心想,这回我一定要把高桥伍长压下去,在他面前露一手。于是在路旁的一块洼地上伏下身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这时,我只见一个人影向我们这方向走过来。抬手看看表,正好是12点。
“高桥伍长,请你在这儿警戒!”我对高桥说道。然后,我就和博渐渐向黑影靠近。到了最后15米,“谁!站住!”就在博发出大声口令时,那个黑影回头就跑。我和博在后头紧追。跑出大约有200米时,只见那个人影钻进了农田。我说:“停下!如果他再逃跑,就开枪打死他!”这时,我看见了那个男人的黑影,匆忙把手里的什么东西装进大衣兜里。
看样子他已经不想逃了。我悄悄跑到他附近,突然用木棍子打过去,并用右脚踢了一脚,将他绊倒在地上。
“你这个混蛋!”我向他的腰部连踢了几下。他“哎哟,哎哟”地喊了儿声。然后,将头伏在地上。
“站起来!”我又向他的肩部狠打一棒子,他已经不能逃跑了。这时,有一个士兵从后面赶到了前边。
“喂!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赶快起来!”那个男人还是不起来。“这个混蛋!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让博把他拉起来。博伸出手,抓住他的领子就把他提起来了。可是那个人又像被石头吸住的一样,又趴到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畜生!”我一边骂他,一边打他的后背和肩膀。后来,我和博一起将他抓起来。他站起来之后,两只脚坚定地踏在地上,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我。
他大约有30多岁,穿一身黑色棉衣,是个圆脸、梳分头的纯朴农民。“喂!你这个家伙跑什么?”我用棍棒抵住他的胸膛问道。他定了一下神,用右脚支撑整个身体,沉着地回答我:“我害怕呀!”“什么?你是去联络八路军吧?”我一边殴打他的腰部和肩部,一边继续问。
“你是个送信的吧?”博也愤怒地说。那个人全身微微发抖,两手握得紧紧的,咬紧牙关,盯着我们回答:“我不是,我是农民。”他沉着而镇定地回答。
在抗日战争时期,我逮捕了许多中国农民,但常常听到这样的回答,所以,我非常生气。
“中国没有一个良民,都是混蛋!”我用棍棒胡乱地打他。他发出惨叫声,又半趴到地上。这时,高桥伍长急急忙忙跑过来。“原田兵长,怎么回事?”
“这个混帐拼命逃跑,我以为他是个什么大人物呢?哈哈哈!”我们俩人的笑声划破了夜间的寂静。这声音又从山的周围反射回来。
“原田兵长,部队马上就要到了,不管怎样,也要领进村子啊!”我点头同意,用绳子把这个中国人的手绑到身后。“快走!”我又用棍棒逼着他向前走。
夜深了。寒冷的风吹到我们身上,把全身吹个透。我想,这个人可能是八路军的工作人员,如果能让他开口,就是个胜利。我又想,怎样才能撬开他的嘴巴,让他坦白呢?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行军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来,我们来到一个村庄。这个村子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安静。材民们劳累一天,都早已进入梦乡。突然,一声狗叫,引起了全村的狗大叫起来。我仿佛受到强烈的刺激,紧握手中枪,环视了一下周围,那个大步走在前面的中国男人,脸上仿佛浮出了微笑。这时,山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火把。“啊!是联络暗号!你这个畜生!”
我大声骂着。士兵们也拿起石头向狗打去。狗更加猖獗地狂叫起来。我们仿佛怕人追赶似地急急忙忙从村子走过去。然后,来到村边一户人家停下来。“高桥伍长,你在这里好好警戒!”我说完就去敲那家人的房门。
咚!咚!咚!“开门!”“开门!”我大喊道,里面无人应声。我又咚!咚!咚!敲了一阵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谁呀?”“快开门!”我用脚使劲地踹门。“谁呀?”又传来老太太的颤抖的声音。不一会,一个老太太走出来开门。我没等她来到,就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看到我手里拿着枪,老太婆“哎呀”一声,吓得回身就跑。已经是东方发白了,我们已经折腾了一夜。我走进屋一看,右边的房间里有一铺能睡五六个人的火炕,用手一摸,还是热乎乎的。我紧跟老太太又走进里屋。当我发现屋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看时,下意识地把手指头扣到扳机上。仔细一看,炕上还有一个70多岁的白发苍苍老太太,见我拿枪进来,吓得直发抖。
我站到屋子中间,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一铺能睡3个人的火炕,炕口铺着两床破破烂烂的棉被,地上放着一条麻袋。
“好!我们就在这儿干了!”我仿佛下了决心,把博也找进来。我的脑袋突然兴奋起来。我想到,那个像联络员的男人;山上的火把;还有这个老太太的态度;还有刚才睡这火炕的人“你出来!”博抓住老太太的手,把她往外拽。“我不走!”老太太说啥也不动。“这个老顽固!”我抬起一脚,朝老太太的腰踢去。老太太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博又抓住老太太手往外拉,而老太太抓住炕沿,说啥也不放开。
“这个老太婆!”我用棒子向老太太肩头打去,她痉挛地倒在地上,连喊救命。我从破被子上撕下一块棉花,把老太太嘴堵上了。然后又把她的手脚也绑上。我大声喊叫着:“快把她拉出去!”
当我们把那个男人也拉过来时,那个老太太突然与那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我马上意识到:“这个老太婆可能也是个联络员吧?”于是,我让博快点把老太婆拉出去。
然后,我们拷问那个男人。
“喂!你认识那个老太婆吗?”“我不认识。”“别说谎!”我又向他打了两棍子。男人马上抬起头来瞪着我。“他妈的!”我又用棒子向他头部砸去。男人的头被砸出了个口子,鲜血顿时咕嘟咕嘟地往外冒,顺着面颊流到地上。
只见他把牙咬得格格直响,全身疼得发抖。他的双手被反绑着,紧紧地握住拳头。他的眼睛喷射出仇恨的怒火。
看着这个不屈的男人,我想:“这个混蛋!你还不服气?”不一会儿,那个男人疼得实在坚持不住了,摇摇晃晃地,终于慢慢地倒在地上。此时,大部队也开进了村。士兵们的怒吼叫骂声,农民的哀叫声,女人的悲惨呼救声,孩子们的哭叫声,猪和狗的狂叫、狂吠声,人的脚步声,混成一片。
“部队都开进村子了,这个讨厌的男人和老太婆竟是这么棘手”我自言自语的时候,博踏着积雪走了进来。
“博,你把那扇门卸下来,再起下两个大钉子!”很快,博将大门板拆下了,手里拿着几个5寸长的大钉子。
我从博的手中接过钉子,故意在那个男人面前摆弄着。他的眼睛盯着我的手,牙紧紧咬着嘴唇。
“喂!你是八路军的工作人员吧?”我又阴险地笑着。开始变着法去折磨他。他不理睬我。
“这个混蛋!”我把一根大钉子立刻用木棒子使劲往男人大腿上钉去,只听“噗!”地一声,钉子扎进了肉里。他发出“哎呀”一声惨叫。接着,我又向他的大腿钉了几下,鲜血从他的腿部钉眼中一个劲儿地往外淌。他的脸色因疼痛变得惨白。
“喂!疼吗?怕疼,你快说!畜生!”我又是骂,又是敲钉子。他浑身一阵阵痉挛,全身冒冷汗。
“该死的家伙,博,你再给他钉一根!”我把另一根钉子又钉在他的另一条腿上。5寸长的钉子钉满了他的两条腿。
就这样,我与博对这个中国男人又骂,又打,又钉钉子,不知用了多少时间,这个男人已成血肉模糊的血人了。
天大亮了。中山大尉吐着满嘴的酒气,来到我们这里。他右手柱着杀人刀,由高桥伍长陪同着。这时,我刚把那男人的双手绑着吊到房梁上。看中山大尉来了,我便讨好地向他汇报战绩。
中山阴冷地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把目光转向那个男人。
“嗯,这家伙是个大人物,把他制服了,就可以得到好情报。这样的中国人,杀他几个没有关系。再给我打!哈哈哈”他用手抱着自己的大肚子,虚张声势地笑着。
“好,我就在连长面前露一手!”我心里暗想。于是我像饿鹰一样扑向猎物,扑到男人面前,用手拉着吊他的绳索,使出全身力气,把他又吊到房梁上。
他晃晃荡荡地被吊到半空中,脸色越来越难看了。1秒、2秒……眼看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完全失去了血色,浑身冒出阵阵冷汗,血与汗模糊不清,混为一体。手腕上的绳索,已经深深地嵌入他的肉里。
“苦不苦啊?苦,你就招供吧!”我用木棒又打他的腰部。他在空中大幅度地摆动着。但却瞪着两只眼睛,大声骂道:“日本鬼子,你再打呀.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
我们气昏了头。我用什么办法也制服不了他。我把两根钉进大腿去的钉子又拔出来,然后,又钉进伤口中去,使他疼得全身都紧缩起来了,他吊在空中的身体,在疼痛中挣扎。
中山大尉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真是死顽固!”中山大尉走近那个人,用军刀鞘从下往上捅他的下巴颏。只见那个人马上转过脸来,“啪”地一口血痰,吐到大尉的脸上和肩章上。“这个混蛋!”大尉发出猪一样的叫声。他挥动杀人的战刀,向中国人砍去,那人鲜血淋漓。
“原田兵长,再给我打!打死没关系!”他边骂,边柱着杀人刀走开。又过去3个多小时,那个像死一样躺在厨房的地上。他从头到脚,全身都是血,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我这时的心情很急躁。直觉得什么情报也没得到,丢了宪兵的脸。于是我又让博打来一盆凉水,往那个人身上泼去。那个人头部和身体又动了一下,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
“喂!混蛋!”我的棒子又向他的身上打去。他咬紧牙齿和嘴唇,对我大骂:“日本鬼子,你们日子不会太长了。你杀死我也不怕!”
我被他的大骂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又使劲没头没脑地用棒子打去。
我也浑身无力了。这时,部队下令赶快杀掉那个人,晚上10点钟,部队又要出发。
过了一个小时,我和博连踢带拉把那个男人押送到离村不远的山间盆地。狂风在怒吼,雪也越下越大。那个人半裸着身体,在冷风中坚定地站立着。他仿佛在向亲人,向他的祖国,向朋友告别。他的目光闪烁出自豪与献身的光荣。
我勾动枪机,子弹从他肩膀穿过,鲜血流了出来。我又勾枪机,连开3枪,他高呼“八路军万岁!”倒在洁白的雪地里。
作者简历:
1941年—1942年,任关东军第1特别警备队第5营第1连宪兵军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