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突围 两番进攻长寿街所造成的重大损失

在滕代远的报告中,提到两次攻打长寿街的激战。

第一次进攻,是红五军从平北向平东撤退的时候。有一个农民打扮的男子满头大汗地找到指挥部,说什么也要见彭军长。经证实,此人是地方党部派来的情报人员。他气喘吁吁地向彭德怀报告:“军长,敌人已经占据了长寿街。”

“有多少人?”

“哦,人不多,不到三百人呢。”

彭德怀沉吟着,他的浓眉成了一对严峻的大问号,紧紧地盯着来人。那人又说:“军长,这群畜牲在长寿街杀人哪,老百姓可让他们害苦了!”说着,他真的声泪俱下了。

彭德怀的眼睛冒出火来,不过,他仍然不吭声。围在他身边的战士们一听,立即叫喊着:“打吧!打那些乌龟王八蛋!”群情激沸,到底使彭德怀热血冲动,剑眉倒竖,一声威严的命令脱口而出:“前进,去围歼长寿街的敌人!”

红一团和红七团随即分兵两路,形成巨大的铁钳包抄过去。正走着,彭德怀勒住马停下来,对滕代远说:“奇怪呀,长寿街是兵家必争之地,张辉瓒又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怎么会用那么少的兵力守卫这地方?”

滕代远也觉得有些不对头,勒住马说:“恐怕地方上送来的情报不准。”

这时候,那个送情报的人已经回去了。

彭德怀越想越觉得此次行动有些冒失,便又下令部队停止前进。

然而,由于平江地区群峦密布,交通十分不便,另行进击的红一团没有及时得到这一指示,他们继续快速向长寿街开进,一个不可避免的厄运正等待在那里。

这时候,守卫在长寿街的敌军已经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和碉堡。他们吃饱喝足以逸待劳,而且武器精良弹药充足,人数众多得出乎意料——后来才知道,这里有张辉瓒3个团的兵力。

双方一接火,一团党代表李灿立即一惊:不对,守敌的火力这么猛,根本不会是三百来人。他看了一眼有些发懵的团长雷振辉,大声说:“这不是拿鸡蛋来碰石头嘛!”

雷振辉用手摸着满下巴的胡茬子,举着手枪转了转眼珠子,不知他在想什么。

李灿急了,又大叫道:“还不下命令快撤!”

雷振辉本来与李灿面和心不和,认为李灿是彭德怀派来监视他的,这种积怨已经越来越深了。他是团长。将在外,他现在是老子天下第一。长寿街的碉堡正喷着火舌,机枪怪叫着响成一片。他用手枪顶了顶自己的军帽,朝着李灿撇了撇嘴说:“人都上去了,还撤个鸡巴!”

红一团的战士一批攻上去,倒下来;又一批攻上去,倒下来。在敌人的工事和碉堡前的开阔地上,横躺竖卧的遗体涌流着殷红的热血。事情明摆着,这样蛮干下去还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李灿红了眼,大声喊着:“撤退!”

然而,枪炮声大作,压过了他的喊声,而他的传令兵这时已经负了重伤。这个传令兵后来回忆说,那时只是觉得雷振辉瞎指挥,拿士兵的生命下赌注,还没想到别的。传令兵后悔自己在这次进攻之前没给雷振辉一枪,果真干这么一下子倒成全了那小子——他就当不成叛徒了。

据说,雷振辉并不是个怕死鬼,这家伙打起仗来倒有些猛张飞的气魄,他只是经不起革命斗争的严峻考验。

就这样,第一次进攻长寿街,红一团死伤百余人,其中有一些协助作战的工人和农民也负了伤。

后来,单独进攻的红一团接到命令,随即匆匆回归大部队与红七团会合在一处,然后经平江北乡转至东乡的龙门集结。龙门临近江西修水,起义军赶到此地已经是哀兵疲旅了。

眼看着红军蒙受的牺牲和损失,滕代远痛心疾首地说:“平江的党犯了极大的地方主义错误,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谎报军情呵!”

的确,为了消灭“刮民党”军队,保护本地群众的利益,平江地方党让众多的红军战士付出了生命和鲜血。唉,明知长寿街驻扎着实力很强的敌军,为什么还要用欺骗的办法让红军去攻打呢?这种扩大了的自私自利观念真是害死人!

第二次进攻长寿街,是红五军在修水、铜鼓进行短暂休整的时候,也是由于轻视敌人、战略失策和侦察不明,在当地党组织和民众的鼓动和参加下造成的。让我们再来看看那又是怎么回事——

红五军突然进驻修水地区,打跑了那里的反动地主武装,吓跑了那些为非作歹的土豪劣绅和几家大商贾。他们从敌人手里救出了几名共产党员,在当地建立了党组织和苏维埃政府,又将打土豪所得的财产和不法商人的物资分给贫苦百姓,很快就赢得了民心树立了威望。远远近近的工人农民都来慰问红军,连百里以外的人们也不辞辛苦。用军民鱼水情这句话来形容当时当 地的情景,其实并不过分。

七天之后,国民党的赣军攻向修水,受过重创的红五军只得撤向铜鼓。

敌军穷追不舍,又赶到铜鼓。彭德怀审时度势,决定率部退守平江地区的黄金洞。就在这里,又发生了他们意料不到的事情。

原来,在红军到来之后,黄金洞的区委暗地里召开了一个会议,主要领导人将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其他人。什么意见呢?要求红军去攻打长寿街。听,又是攻打长寿街!这一次,区委的头头一脸的诚意一腔的愤怒,说国民党军队可害苦了本地的老百姓啦,说你们不去消灭他们那你们还算什么红军?区委的头头有本事把深受其害的老乡们组织起来,到红军指挥部去哭泣去诉苦去请愿。唉,这些善良而目光短浅的老乡们,竟然想不到或是不愿想到红军的队伍正需要休整和扩充。

面对区委同志的恳求和老乡们的哭诉,铁面慈心的彭德怀又受不住了,他与滕代远、黄公略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先派人去侦察长寿街的情况,然后再酌情决定是否发动进攻。这,本是不错的,然而侦察到的敌情却又不准,便铸成了又一次失误。

红军逼近长寿街的时候,那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人防守。不料刚刚接近街口,骤然间响起了敌人的枪声,还夹杂着“轰!轰!轰!”的手榴弹声。谁都明白,这一次又碰了硬钉子,敌人的实力并不弱,火力十分凶猛。

不久,敌情就基本清楚了:对手竟然是一个团,另外还有两个机枪连和一个手枪连(也有史料上说有三个团的兵力)。这是陈光中率领的部队,他们盘踞在坚固的工事里固守,还十分狂妄地嗷嗷乱叫着。

守军中有一个叛徒名叫陈桂生,他本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家中曾得到彭德怀的救助,他父亲为革命英勇献身了。想不到这样的家庭竟出了如此逆子,他卖身求荣在反动军队当了官,现在被包围在长寿街,自知被红军逮住不会有好下场了,困兽犹斗,他们凭借猛烈的火力拼命抵抗,一直激战到天黑。

红军战士拼力死战,终不能攻入长寿街内。惨重的伤亡,使他们不得不趁着夜幕撤退了。

回到黄金洞,士兵们疲惫至极沮丧至极,有的人忍不住破口大骂:“日他的祖宗,咱们又上当了!”瞧瞧,这又是地方主义造成的恶果。

失败是成功之母,事情就是这样。不过,因为失败也产生了事后“诸葛亮”,这种人事先一个屁也不放事后放了一连串的屁。

实际上,彭德怀很快就认识和纠正了当时的错误,他在敌军发动总攻击之前就下令撤出平江城,并且指挥红五军和胡筠率领的游击队一起,将大批军用物资和枪支弹药转移到连云山区了。况且,在龙门镇进行短暂休整的时候,红五军还组建了政治部,由党代表滕代远同志兼任政治部主任,张荣生担任副主任,负责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和对外打土豪等工作。

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这支部队一边整训,一边对群众做宣传工作,很快就密切了与当地老百姓的关系。有不少家境贫苦的小伙子,就是在革命的危难时期跟上红军的队伍走了。

据彭德怀的自述,他率领红五军在龙门集结的时候,“沿途的农民热烈慰劳和欢迎,喊口号、唱歌不绝。”那里的房屋大部分被烧毁了,然而老百姓还是尽量让出房子给红军住,不使自己的子弟兵露营淋雨。

是年9月,他们到达九宫山之后又进行一次改组,正式将团党委改成师党委;至五县(即:平江、浏阳、修水、铜鼓、万载)联席会议之后,又正式将师党委改组为军党委,下设数个党支部和党小组,健全了党组织并进一步加强了党对部队的领导。

不管怎么说,平江这一仗是可歌可泣的,它用五百余名起义战士的热血,在中国革命史上写下了鲜红而辉煌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