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锁在准星里的战友
杏花文化不高,但日本字的形状她还是认识的。
杏花瞪大了眼睛,指着日本旗问井上小林是怎么回事。井上小林反应很快,只愣了片刻,就摊开两手,摇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不知道?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杏花也不会轻易放过的。杏花呼地站起来,弯眉上挑,杏眼倒立,说井小林,你必须说清楚,哪来的日本国旗,上边还有日本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丛柞树叶的缝隙里,露出三祥的脸。
三祥惊讶地看到这一切,一扭头,悄悄走了。
井上小林听到身后有树叶声响,急忙回转过身。杏花一把扯住他,说不要走,你不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哪都不能去!
见杏花真的火了,井上小林只好找个棍子,要在地上写字。
可是,地上除了草,就是树叶子,没有一块裸露的地方。
井上小林朝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有块褐色的大石头。他扯一下杏花衣襟,走了过去。井上小林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砰地一摔,碎石轰然炸开,裂变出好几块小石子。井上小林四下看看,挑选一块尖利的石子,拿起来,在大石头上咔咔咔划了起来。很快,褐色的大石头上出现了五个字:捡的。取暖用。
写完了,井上小林再次提拎起他的夹袄,把国旗塞进去,穿在自己身上,又比划几下,意思是说,你看,这样衣服就厚了一层。
杏花太喜欢井上小林了。女人一旦喜欢上哪个男人,就特别相信男人的话。
杏花说,我的老祖宗哟,你怎么什么都敢捡哟!拿日本国旗取暖,亏你想得出来!
杏花还说,这要是让日本人看见了,说你污辱他们,非枪毙你不可哟!
杏花又说,就是中国人看见了,以为你通日本人呢,也没你的好啊!
井上小林又在石板上写,没事的。只有你知道。
杏花看他憨憨的样子,即气不起来,也恨不起来。杏花嘟起嘴,夸张地张开两只手,鹰一样飞在头上,要掐他。井上小林并不躲,还故意向前凑凑,让她掐。杏花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却使个小劲,轻轻在井上小林的脸上点了一下,一下捧起这张脸,仔细端祥起来。端祥了半天,杏花闭上眼睛,将嘴唇递上去……
他们并不知道,三祥带了七八个人,正悄悄赶过来。
杏花跟井上小林往山下扛干柴草。扛到山下能上车的地方。
杏花没有井上小林扛的快,几个回合下来,她渐渐落后了。井上小林哇里哇啦,比划着,意思是让杏花在山下歇一会儿。
三祥在井上小林必走的地方下了暗索后,再让一个人去稳住杏花。
当井上小林走过来时,三祥和伙伴一拉拴在树上的绳索,绳索立刻跳了起来——“扑腾”一下,井上小林重重地摔倒了。扛着的干草没了支撑,都压在井上小林的身上。这时,埋伏好的四五个人一齐上来,七手八脚,死死摁住了井上小林。
他们捆紧他,塞了嘴,麻袋套在头上……
杏花找上来后,只看见地上的镰刀,四下瞅瞅,不见井上小林,便喊了起来:小林!小林!井小林!
杏花一屁股坐地上,说小林,叫你跟我藏猫猫,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此时,三祥他们就藏在离杏花不远的壕沟里。茂密的树木“头帘”一样遮掩了壕沟,杏花几次走到沟边,她的鞋离三祥脑瓜顶多尺把远,却一次次走了过去。
杏花急坏了再次东一头西一撞地找,也不见井上小林,这才慌了神。正在这时,山岗梁上走来个瘦子。瘦子身上背个口袋,估计是抄近道走亲戚的吧?杏花也顾不了许多,连忙上前打问。听杏花描述完井上小林的样子,瘦子指指身后的山岗梁说,噢,我看见了,往那边走了。刚过去!
杏花怎么也想不明白,山岗梁那边是古洞屯呀,他怎么会往那走?
古洞屯新发现了矿,这样,那里就打破了以往的平静和安宁,成为又一个多事的“马蜂窝”了。头几天井上小林还说,尽量离那地方远点。
他怎么会往那跑?
杏花猛然想起日本国旗的事,自言自语道:我都谅解你了,还使小性子,真是的!
腾腾腾,杏花加快了脚步,追了过去。跑了几步,杏花又掏出身上的锅底灰,胡乱向脸上擦了擦。
杏花一走,三祥向同伴挥了挥手,一歪头,指挥几个人抬了井上小林,钻山了。
天已经黑了。杏花急得哭了起来。
杏花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井上小林回家了。
回家一看,井上小林根本没回来,一丝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大哥杏树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杏枝听了后,只是歪歪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杏花知道,杏枝少条胳膊,未婚妻又黄了,这些账,都记在了井小林的头上。幸亏,杏花留个心眼,没有说日本国旗的事。杏花妈听了后,甚至幸灾乐祸起来,说,哑巴就是哑巴,咱家对他那样好,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哼!
杏花爹详细问了过程,想了半天,说,没听说日本人抓人吧?再说了,日本人要是上山抓人,肯定呼呼号号的,你也不能一点不知道啊?
杏花爹左想右想,一句“井小林没得罪谁吧”,一下提醒了杏花。杏花突然明白了什么,随手提把壮胆的镰刀,一头钻进夜幕……
杏花火速来到富源屯,径直去了三祥家。三祥果然不在家。杏花问三祥上哪去了。三祥妈吱吱唔唔一阵,也说不出所以言来。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的。肯定是三祥做了手脚。上一次,三祥出了大丑后,一直怀恨在心。杏花也想,凭三祥那两下子,肯定是对付不了井小林的。杏花突然想起来,孙三祥是个猎手啊!
这一趟大沟十几个屯子,猎手不下几百个。孙三祥却是公认的“大拇指”。前边说过,别说在小小的兴隆沟啊,就是在整个逃鹿沟,孙三祥打猎的手把也是数一数二的。再狡猾的狼头、狐狸头、黄皮子头(鼬鼠)、蛇头,多少猎手都对付不了,都逃不出孙三祥的手。这里所说的“头”,就是挑头的家伙。用人类的话说,就是“领导”。这些头儿或领导往往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如果也像人类有写手的话,哪些家伙的逃生经验都可以写成一本传奇的厚书。前年,永淳屯犯了“母狼灾”。这条母狼,祸害了无数家畜,还伤了七个人。全屯的猎手全出洞,设埋伏枪、挖陷阱、下套子、安拍子,却伤不着它半根毫毛。弄得永淳屯大人孩子夜间不敢出门。就是大白天,也要万分小心结伴而行。实在没招了,家家户户凑钱,才请了孙三祥。孙三祥来后,也不背枪,在屯子走了几圈儿。然后,仍然不背枪,独自一人上山查看地形。
时逢隆冬,大雪铺天盖地。孙三祥反穿羊皮袄毛朝外,头戴白色的翻毛帽子,嗖嗖嗖,一个劲地擦猎枪,却不急着走。永淳人着急了,催他。孙三祥说,我在等雪。永淳人催了他多少次,他都说,我在等雪。永淳人私下议论,孙三祥心里没底了,才这样捱日子。现在到处都是雪,还等什么雪?永淳人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甚至在暗中嘀咕找别的猎手,孙三祥却背起猎枪,上山了。孙三祥的脚步,是同那场鹅毛大雪一起来的。孙三祥把自己埋在一个凹坑里。本来就穿了一身白,现在,让大雪染得更白了。两天两夜,孙三祥经过大雪的化妆,把自己当成大雪的一部分,把那个凹坑抹平了。
那天早上,孙三祥的后背,果然托了大母狼的尸体。大母狼一身白毛,头上却长了块鸡蛋大的黑脑门。被它伤过的人一看,说,对,正是这个家伙,黑脑门儿!
众猎手都称赞孙三祥,说这条大母狼太鬼,他们根本没有放枪的机会。孙三祥举起枪管,说这条狼嗅觉太灵了,百米开外就能闻到猎枪的火药味道。嘿!我要不在枪管抹上羊油,也靠近不了它啊!
正当大伙庆祝孙三祥得胜归来时,孙三祥说,祸害还没有根除。大家瞪着眼睛看他。孙三祥说,别看我今天打了条黑脑门儿。我估计,还有一条跟它长的一模一样的黑脑门呢。它们是姐妹俩。我打的这条母狼,是妹妹。妹妹没了,姐姐非来算账不可。永淳人不信。永淳人想,孙三祥这样说,无非是为了钱。孙三祥说这次打狼,酬劳减半。永淳人不干。永淳的猎手们说,就是再有,我们的猎枪,也可以抹上羊油啊!言外之意,这个小窍门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孙三祥这才很不情愿地打道回府。
几天后,母狼再次出来伤人,永淳人才想起孙三祥的话。不过没什么,永淳的猎手们悉数出洞,个个枪管上抹了羊油,效仿孙三祥的打扮,在一个下雪的夜间,上山了。也躲在凹坑里,把自己变成雪的一部分。可是,羊油并不管用,蹲守了整整五天,连母狼的影子都没看见。母狼竟躲过猎手,悄悄摸进村子,连连伤害人畜。没办法,大家这才又凑了钱,请孙三祥来。孙三祥来了后,一把扔了钱,说,钱算什么?我就是要你们看看,这个狡猾的母狼,除了我,你们谁能治住它!?
孙三祥这次更快,上山的那个晚上,就把大母狼的尸首背了回来。猎手们抓过孙三祥的枪管,闻闻上边有多少羊油。一个个筋鼻子咧嘴,连声说骚,骚,太骚!孙三祥这才揭开谜底:哈哈,我在枪管上抹了太多的公狐狸尿!对付这条发情的大母狼,不用这个,行吗?
孙三祥类似这样的故事多了,下夹子,治服了顺兴沟里的大公狐狸;挖陷阱,治服了温家街的黑熊精;安连环套子,治服了振兴屯的黄鼠狼精——套子两个字,让杏花疑心重重,孙三祥如果用连环套套井小林……
杏花想起山坡上那堆散乱的柴草……
唉,要是大哥杏树在家就好啦!杏花想。杏花知道,杏树这些日子总不着家,大概在忙救杏叶的事。杏树一向对自己最好,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对井上小林那样好吧?杏花把一线希望,寄托在杏树身上。杏花突然想起,杏树跟大舅很好,也是大舅最信任的人。现在,杏树有可能跟大舅在一块呢!
夜如墨。杏花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就在杏花瞪着大眼睛,心急如焚地盼天亮,看窗外照射进来的微弱光亮时,一堆木柴的火焰正旺,噼啪噼啪响,火星四射。呼呼喘息的熊熊火光,正照在一个男人的脚、肌肉鼓胀的小腿,波翻浪涌楞角分明的胸大肌,以及,那张刚毅的不屈的面孔。
火焰时高时低,男人身上的肌肉也时明时暗。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抹了橄榄油一样,使男人身上刚健的肌肉更现凸起的块垒,油亮油亮的。
男人的嘴角流着血。胸大肌上、腿上有一条条皮带暴打的痕迹。
这个男人正是井上小林。他被剥光了衣服,反剪双手,吊绑在一个大柱子上。
孙三祥打累了,呼呼喘,把皮带丢给一个胖子,说,死胖子,没见我累这样,你他妈也不搭把手?
小胖子瞅瞅身后,以为这话是说给大胖子听呢。除了孙三祥和这两个胖子,还有三个大小伙子在场。看得出来,孙三祥这回可下了血本了,六个人对付一个井上小林。后来据孙三祥说,哪是六个人呀?有两个怕老婆的小子,天黑前回去了,要不,八个人呢!
天太热了。六个人个个光着膀子,还大汗淋漓。可是,火,还是要烧的。这是他们的灯。本来孙三祥带两个洋蜡来,以为一顿胖揍,井上小林服软了,也就算了。可是,两根洋蜡烧没了,六个人轮班打,都累不行了,井上小林只在石头板上写一个字:不。
夜色蒙蒙。火光一闪一闪,跳出窗子,照亮近处的夜。照也白照,没人看见的。这是一个远在山夹缝里的空房子。他们翻了三道山,钻了四条沟,才来到这里的。近了不行。这地方有日本人,怕出乱子。
这个空房子,是猎手们搭建的。冬天猎手们走累了,在这里歇歇脚,打个间。房子里有现成的锅灶。甚至还有炒勺、刀和几个大碗呢。房子淹在原始森林里,就像一个小石子沉在草棵里,一般人是找不到的。孙三祥是个猎手,熟悉这方圆百余里的情况。在这个地方,要想弄死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本来,孙三祥也不想把井上小林怎么样,只要他离开杏花就行。要不,孙三祥抓住日本国旗这件事,往保长那一捅,井上小林就掉脑袋了。孙三祥不想这样干。孙三祥觉得治服这个哑巴就行了。要是那样,日本人又会大做文章,狠狠收拾中国人的。因为自己连累父老乡亲的事,他是不会干的。再说,这样干,杏花也肯定跟他翻脸的。
孙三祥知道井上小林是哑巴,也只能跟他笔谈。
孙三祥知道井上小林武功厉害,一到这里,就是一顿暴打,给他个下马威。六个人,不,八个人轮番打一阵之后,打累了,孙三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和笔,松开井上小林的右手,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同意离开杏花,我就放了你。如果你同意,就在纸上写上同意。井上小林接过笔,很快就写了。孙三祥一看,气坏了,井上小林没有写同意,而是写个“不”字。
本来,井上小林不是奔杏花来的。为了工作,他完全可以放弃杏花的。可杏花早就“警告”井上小林了:你离开我的时候,也是我放弃生命的时候。井上小林劝过杏花,孙三祥不错的。杏花杏眼倒立:少拿这个往外推我!你听好了,你就是不要我,我也决不会嫁给他孙三祥!尔后,杏花还说了种种不嫁杏花的理由。杏花最后说,井小林,你要再这样难为我……,杏花哭得梨花带雨,说,反正……,你要是离开我,我就不活了……
两根洋蜡烧光了,井上小林仍然是这个态度。几个人又打了几起,还是不见效。孙三祥想了想,说,我们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有劲了,再收拾这小子。
他们烧熟了路上打的狍子,撕开热气腾腾的狍子肉,香味儿顿时弥漫开来。几个人就着烧酒,大口大口吞咽起来。孙三祥故意凑井上小林跟前,把热气腾腾的狍子肉举起来,眼见碰到井上小林鼻子了,馋他。孙三祥当然不会知道,井上小林意志特别坚强,当年跟濑古乒斗,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还在如火烈日下暴晒,照样不服软。果然,香喷喷的肉味儿直刺鼻子,井上小林理都不理。
吃饱喝足了,孙三祥甩了衣服,再次对井上小林发动猛烈的体罚后,仍然不见效,孙三祥下了狠手,说哑巴,你要不听我的,我就举报你有日本国旗的事。这事要是日本人知道了,你就死定了。听了这话,井上小林真的吃了一惊。孙三祥一看,乐了,再次递上纸和笔,说哑巴,表个态吧。孙三祥又指了指纸和笔,说哑巴,只要你答应离开杏花,我说话算话,立刻饶了你。
井上小林接过笔后,快速地写了起来。孙三祥笑了笑,对同伙们说,看来,还是这招灵。这个哑巴,看来是怕日本人。
接过来一看,纸上写道:杏花决不会放过你!
孙三祥怔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骂:你个混蛋,给我扒光了衣服,狠狠地打!
听说扒光衣服,井上小林暗中是高兴的。井上小林怕打坏了后背衣服夹层中的日本国旗。那不仅仅是一面国旗,那上边,还有亲朋好友的签名。
那天露了日本国旗后,为了保住好它,井上小林找块黄油布,把国旗精心地包了起来。包上后,即干净,也浸不透汗水雨水了。
第二天,又折腾了大半天,井上小林还是不松口,孙三祥火了。孙三祥决定,如果晚上这哑巴还这样顽固,就整死他!
孙三祥独自喝起闷酒,琢磨整死哑巴后,怎么跟杏花交待。杏花那丫头鬼精鬼精,不是那么好唬的。再说,还有她大舅钟老井作后盾,这事就复杂了。如果整死了哑巴,也整跑了杏花,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正愁呢,放哨的小胖子突然过来,说三祥,前边的树叶哗哗响,好像有人来了!
三祥一下站起来,嗖地操起猎枪,奔前窗去了。三祥前脚刚迈上窗台,还没跳呢,只听后窗“砰”地一下被踢开,一张脸探进窗子。过浓的眉毛倒立,黑翅膀一样飞张,下嵌两只过小的眼睛,贼亮贼亮。过宽的脸“腾”地平推过来,扑嗵,进来了。
濑古乒在士兵面前大赚了面子,反而不太难为井上小林了。
早上魔鬼式的登山训练,濑古乒以井上小林武功好为由,放了他。这件事,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在这个加强小队,除了病号,只有井上小林享有这样的特权待遇。
起初,井上小林并不领濑古乒的情。井上小林想,濑古乒,你应该明白,我要是不让着你,让你继续在全队人面前丢丑,你这个加强小队队长还怎么当?
可是,没多久,井上小林就改变了这个想法。在全小队所有人中,濑古乒这个武士道精神的忠实执行者,一向武断,霸道,一手遮天,说一不二。从来看不见他有一丝笑容,只要他一出场,就是吹胡子瞪眼,大吼大叫。有个新兵蛋子,一看见他,就浑身发抖。有一回被他训斥,尿都尿裤子里了。只有井上小林说话,濑古乒才“让三分”。甚至,不少时候,濑古乒故意抬举井上小林,说在我们加强小队,要说能力,井上小林是一流的。说为什么不用井上小林早上爬山?因为他武艺高强不用练了。濑古乒死要面子,说大家那天都看到了,就我——濑古乒举起右手,用食指指指自己的鼻子,就我这样的武功,那天费了太大的力气,才勉强战胜他。
“勉强战胜”这四个字,濑古乒说得很勉强。其实大家那天都看明白了,井上小林明显让着他。
井上小林向濑古乒提个问题,说小泉晋一的体质太差,光上山练体力是不行的。建议不让他登山,而是跟我学武功。这样弱小的人,即使体力上来了,碰上敌人一对一地干,他也肯定吃亏。可是,要是他掌握了武功,就不一样了。
听了这话,可把在场的小泉晋一吓坏了。小泉晋一脸都白了,连连摆手,磕磕巴巴地说,这个……这个……
小泉晋一话都不会说了。他知道,这样出格的问题,濑古乒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那一刻,小泉晋一膀胱一热,小便快要失禁了。想不到的是,恰恰相反,濑古乒不仅答应了,还鼓励井上小林说,好,好好好。我同意。还说,井上小林,你要是把小泉晋一这样的人“开发”出来了,就是对我们加强小队的一大贡献。说不定呀,将来我还要推广你的做法呢!
还有这样的事?可把小泉晋一感动坏了!
此后,小泉晋一就跟井上小林练武。
井上小林两次救了小泉晋一,小泉晋一特别感动。小泉晋一不知道怎么表达好了,解开衣领,摘下脖胫上的一个玉佩护身符,递给井上小林,说,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中国唐代的。据日本东京的文物鉴定专家称,它是唐明皇当年送给杨贵妃的宝贝。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井上小林当即拒绝了。这么贵重的宝贝,还是护身符,就更不能收了。
小泉晋一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晚得让濑古乒给折腾死。小林君,你才是我的护身符呢!
井上小林没收这个护身符,教武功却尽心尽力,小泉晋一更加感动。小泉晋一不知道怎么好了,就抢着干活。给井上小林打饭、洗衣服、叠被子,甚至打洗脚水。井上小林越不让他这样,他越是这样。井上小林不高兴了,说我们是战友,你这样干我多过意不去?小泉晋一嘻嘻一乐,说井上君,可现在,你是我师傅呀!井上小林也只好由他了。
井上小林怎么也想不到,小泉晋一竟是天才的芭蕾舞演员!在日本东京芭蕾舞团,小泉晋一不光演男一号角色,还是反串芭蕾女角的高手!小泉晋一怕师傅不信,还做了几个标准的芭蕾舞动作,生动极了。不想,他还有那么好的软功。橡皮泥一样柔软的身体,居然能后仰倒背过去,叼起地上的水杯!小泉晋一六岁就去了俄国莫斯科,在那里接受了世界上最优秀的芭蕾舞大师的训练,而今,这样的人才,却被充军来中国倍受折磨……
虽然表面上他们师徒相称,其实,在小泉晋一的心中,师傅是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也是最好的兄长。现在,小泉晋一已经离不开他了。打个比方,如果井上小林是一张弓,他就是一支箭;如果井上小林是磁铁,他就是铁屑;如果井上小林是方向盘,他就是车轮子……用句最通俗的话说,他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公正地说,井上小林帮小泉晋一,决没有要他回报的打算。可是,两个人走得这样近,相互照应、相互帮忙,也在情理之中的。
想起妈妈,是井上小林永远的痛。当初他答应妈妈,到中国后,一定把妹妹调在自己的部队,好有个照应。其实,这是根本做不到的事。这种强烈的愿望一天天逼近,逼得他实在受不了了,吃不好睡不好了,井上小林终于决定:要看看妹妹。这天,当井上小林说了要小泉晋一帮个忙的,还没说什么事呢,小泉晋一乐坏了,想都不想,说,只要师傅用得着我,我就是豁出命去,也毫不犹豫!
井上小林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看妹妹要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自己要创造机会去。二一个是,客观上要征得濑古乒的同意。当然,瞒着濑古乒也行,不过,要创造瞒的机会。闻知濑古乒特别爱钓鱼,井上小林决定抓住这个突破口。井上小林寻好鱼塘后,拿出自己的积蓄给了战友,让战友陪濑古乒钓鱼去。这些工作都做好了,井上小林才决定去找妹妹。
当小泉晋一得知井上小美在西丰县城,立刻愁了,说师傅,不是我不帮你,这个忙,我怎么帮啊?
小泉晋一说,四平离西丰这么老远,我们怎么去?再说,我们根本出不去呀!
井上小林说,你给我带路就行。别的,你不用管。
那还有什么说的?我陪你去!小泉晋一爽快地说。
小泉晋一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俩开摩托车去,也挺危险的。我们来这里开矿,把矿产运回日本,中国人都恨死我们了。要是碰上八路,可就玩完了。
怎么?你害怕啦?井上小林问。
哎不不不,不是!小泉晋一连忙摆手,接着说,我是提醒你,八路啊,游击队呀,猎人呀,都可能打我们的。
这个,我会考虑的。井上小林说。
早上登山的魔鬼训练停了。加强小队两死三伤,吃了大亏。昨天早上,在他们每天早上都要走的地方,在光棍山半截腰,突然“咣”地一声爆炸,五六个士兵被炸翻……
濑古乒从四平市里回来时,左脸肿得老高,看样子,挨揍了。
濑古乒气坏了,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搜,把附近的村庄搜个遍,凡是可疑的人,都抓了,通通的枪毙!
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加强小队的重点是护矿。把兵力都用在搜查上了,护矿安全出了问题,麻烦就更大了。这样干,用中国话说,那就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这口气怎么出?
濑古乒决定接受井上小林的计策。井上小林说,土八路会埋地雷,我们也会。我们在山下必经之路埋些地雷。另外,我们派人巡逻。巡逻不要人多,一两个人就行。这样,才不影响我们加强小队护矿。还有,我们巡逻的人不要大张旗鼓,而是穿便衣,悄悄地进行。神不知鬼不觉的。
当濑古乒犹豫时,井上小林说,当然,如果你信得过,这个任务就由我来完成。我的条件是,给我辆三轮摩托。人不要多,小泉晋一就行。
井上小林接受任务后,做几套中国服装,换上。只带防身的手枪和手榴弹,跟小泉晋一一头钻进中国人扎堆的地方,察言观色,开始执行巡逻任务。一有集市,他们就往前凑。别说,化妆后,背几串子山货野果,还真像那么回事。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有点像哥俩儿,如果不开口说话,真看不出来是日本人。
接手这事,井上小林真想干出点名堂来。那样的话,再找借口找妹妹,就方便了。
可是,事情并不像井上小林想像得那样容易,他跟小泉晋一暗访了十多天,也没什么大的收获。唯一的线索,就是他们在光棍山附近碰到个“打柴人”。这个人个子不高,三十多岁,总在光棍山附近转转。打柴火的时候,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好像在琢磨着什么。这个人的形象很有意思,瘦脸,瘦身子,整个一个瘦猴相貌,还弯腰驼背的。但,他上山的速度特别快,嗖嗖嗖,就窜出去好远。猴子一样灵巧。那么陡的光棍山,他一跳一跳,不大工夫,就跑上去好远。光棍山树不少,可离日本兵营近,一般人是不敢来这里的。他,怎么回事?
井上小林试图靠近过他。可瘦猴儿很警觉。上山时,瘦猴儿太快了,根本跟不上他。小泉晋一气坏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越追越远。小泉晋一急了,举起了手枪……
井上小林让他立刻放下枪:你现在打死他,不是灭口吗?
不光上山,就是走平地,也不好追他。那小子走得快不快,决定后头的人。后头的人快,他也快。后头的人慢,他也慢。井上小林越发怀疑他是个八路。至少,也是个八路的探子。这个瘦猴儿,登山简直是个天才。越撵越远,根本靠不了前。井上小林曾这样想,不要太着急。这个打柴的人,很可能是个钓饵。钓饵下头,才是大鱼呢。
跟踪是没用的。总跟丢。这个小瘦猴儿太神奇了,咳,鬼一样!有一回,他俩明明跟到一个村庄,可进村没多远,瘦猴儿突然就不见了!他俩只在路边儿看见了瘦猴儿扔的柴火!
光棍山的背坡很陡。可这个瘦猴,居然从背坡上过光棍山!瘦猴儿在一片树上跳来跳去,这棵跳到那棵,不大工夫,就在空中走了很远――而他的身下,可是绝壁呀!看他轻盈飘飞的样子,像松鼠,像大鸟,像猴子……就是不像人。哪有这样灵活、胆大的人?瘦猴儿简直弹簧一样,在空中弹来弹去。那些树枝就像一只只手,个个都紧紧扯着他。这个扯,那个也扯,都那样喜欢他!怪!太怪了!另一个疑问井上小林也解不开,山下明明埋了不少地雷,这个瘦猴儿怎么一个也踩不上?
井上小林暗访了十多天,也没弄出头绪。井上小林对小泉晋一说,为什么我们抓不住他?那家伙腿快。不对。那家伙熟悉路。也不对。那家伙会猴蹦儿!更不对了。
井上小林说,因为他智商太高,脑瓜快,事事都想在我们前面。
井上小林又说,我们想到的,他都想到了。我们没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这么说,这个小男人,不是等闲之辈?
当然!
那……我们怎么办?
不理他了。
不理他?
井上小林说,这样精明绝顶的人,肯定有来头。他像个高手纺织师,故意把线头弄乱来迷惑我们。而我们呢,恰恰是新手。我认为,现在我俩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一定什么时候捋出头绪来。索性,我们暂时不理他,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
趁这工夫,井上小林决定先跟小泉晋一跑趟西丰县城。
这天早上,井上小林跟小泉晋一穿了便衣,多带一桶汽油,出发了。当然,濑古乒只知道,他们又去暗访。
为安全起见,井上小林和小泉晋一特意化了妆,穿上中国衣服。
出了四平,摩托车箭一样射出去。
井上小林恨不能立刻见到妹妹。早就答应过母亲,到了中国,一定要跟妹妹合个影,寄回来。母亲没了,有机会回日本,一定把照片送到母亲的墓前……
车速飞快。房屋、山头、树木,迅速后退。前方面条一样的土路,被它一截截吞进去,吞进去,越来越短。群鸟惊飞。走兽逃遁。当撞入西丰山区的怀抱,远看,全是密密的树林。近了,眼见撞上了,树林才突然闪出一条的黄色土路,蟒蛇一样吞食了这辆摩托。噢,那是什么样的路哟!摩托有时一头扎下去,钻入碧绿的茫茫林海。在“海底”爬行一小会儿,又突然仰起头,向上爬,爬到云朵边上,又突然一个横转,在山的肚腹上划个圈儿——道路两旁都是树,摩托车像拉锁一样“一拉”,把大山“将军肚”敞开的拉链闭合了……
如果说大山就是狂放的舞者,那么土路就是激情挥舞的黄飘带,而这辆摩托车,则是抠抓在飘带上求生的小蚂蚁。“蚂蚁”知道,不管它被甩上离白云很近的峰顶,还是被丢向断崖肩头,或是被挂在胸间、肚腹上,“死不松手”是蚂蚁唯一的选择……
它时而淹得无踪无影,进而叶片一样飘在盘山路上,时而又小高粱壳似的被排泄出来……
所见之人无不侧目:不知道这个摩托车是什么人开的。中国人没有这东西,日本人,却又穿着中国衣服。
太快了!就在路人犹豫的时候,摩托车已绝尘而去。
井上小林很清楚,这样单独行动,这么远的路,是非常危险的。快些!再快些,在目睹之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跑得无影无踪。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次之行,速度能决定他们的安全系数。
中午,他们顺利到了西丰县城。
小城不大,嵌在两山间。但却美丽朴雅,很有灵气。后来,井上小林牢牢记住了关于这个小城的故事……
西丰古称“逃鹿”。
那年春天,康熙皇帝带领十多个官兵进入围场,不到半晌工夫,就打了不少山鸡、飞龙、狍子,就是没有碰到梅花鹿。康熙问及此事,太监奏道:这种鹿极为伶俐,十分机警,又善奔跑,故不常看见。康熙急令人撒开大网,一定要找到梅花鹿。当一个梅花鹿果然从密林中奔跑出来,康熙乐坏了,迅速拉弓搭箭,居然一箭射中!可是,受伤的梅花鹿居然带箭而逃。康熙哪里肯放过,纵马急追。眼见拐个弯,跑到一片白桦林处,康熙等人追近时,却不见了踪影。康熙下了马,奇怪地说,此乃逃鹿也!
因西丰境内山岭崇峻,森林茂密,禽兽群集,人烟稀少,遂于公元1619年辟为“盛京围场”。清光绪年(1895年)建皇家鹿苑,这里是我国最早开始人工饲养梅花鹿的地方。后据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有关专家认定,人类梅花鹿的人工饲养最早始于“盛京围场”,即现在的西丰县冰砬山下的赵家趟子沟。
井上小林头一回来西丰,哪知道这些?
井上小林的直观感觉是:小县城不大,方圆不会超过两三公里。其实,当时这个估计,也过于大了。放眼看去,都是一片矮趴趴的小平房。青砖青瓦。屋檐和高高翘起的四角,都挺漂亮的。井上小林甚至想,妹妹驻守在这样的地方,还是不错的。城边子净是草房。井上小林一眼就看到日本军队的驻地。城中央,那片灰色小平房里高高竖起的红色三层楼上,有面迎风飘扬的日本国旗……
井上小林很激动,有种强烈的亲切感。在异国他乡,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下看到了日本国旗!井上小林一轰油门,车子呼啸一声,蓦地窜了出去。很快,井上小林直接把摩托开到日本驻军的大门口。
不许动!
两个日本哨兵“咔嚓”拉开枪栓,枪口对准了他。
小泉晋一吓得一缩脖,也赶紧去掏枪。
井上小林向后摆摆手,示意小泉晋一不要动。
井上小林不慌不忙地掏出个硬壳小本子,递上去。
井上小林早有准备,特意带上士兵证。哨兵看了这些东西,会放他们进去吧?
没那么简单。矮个士兵看完后,皱皱眉,神情疑虑地交给高个士兵。两个人都看完了,更加怀疑他们了。他们向井上小林要“公务信”。井上小林急忙商量人家,说来得急,忘了开公务信了。还说找他妹妹井上小美。井上小林说,自己是横滨人。又指指小瘦子小泉晋一,说他是东京人。
他们怀疑的目光又瞄向小泉晋一。小泉晋一赶紧也掏出自己的士兵证递上去,说,我俩还是一个小队的呢。
小泉晋一也说,你们就放我们进去吧。我们为了安全,才穿了中国衣服。你们也听到了,我们这么一口熟练的日语,又有证件,还会有假?
矮个说,你俩是日本人,这个没假。可是,日本人以这种方式来,想要干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高个子严厉地说,不用多说,我们是认信不认人!要不,你们回去取公务信吧!
井上小林一听,火了,说你说得轻巧,我们这么远赶来了,那么容易么取?
矮子说,你们要是有首长的条子,也可以的。
井上小林一听,更绝望了。自己跟小泉晋一瞒着濑古乒偷着跑来的,怎么会有条子?再说,一个护矿的加强小队队长,怎么能跟这里的头头联系上?
无论怎么商量,说多少小话,两个哨兵坚持不见公务信不放他们进去。
井上小林火了,说,老子决不能白来的!
井上小林又说,你们让我们进,我们进。你们不让我们进,我们也要进!
高个子歪歪嘴,“哼!”了一声,说,这不可能!
话刚落下,井上小林一个麻利的动作,下了高个子的长枪。嗖,扔给小泉晋一。矮个子正愣呢,井上小林突然反手一带,又一把他的长枪握在自己手里。两个哨兵一看,这还了得,立刻叫喊起来。这下坏了,好几个日本兵冲了过来——立刻,四周好多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俩。
井上小林知道这下捅搂子了,不能硬拼,高高地举起手来。小泉晋一看,也高高地举起手来。
井上小林和小泉晋一被带进审讯室。
一个大扁脸军官看了他们的证件后,又问了些情况,甚至问了些日本的生活细节,好像已经相信了他们的话。尤其得知是来找井上小美的,并没有难为他们。大扁脸不仅给他们倒了开水,还吩咐勤务兵,上食堂给他们炒两个菜。
原来,大扁脸也是横滨人。提起福田大师,他很熟悉的。井上小林打听一下妹妹的情况,大扁脸说,挺好的。井上小美相当优秀哪!只是,头些日子她身体不太好,肺内感染。不过不要紧,治好了。井上小林一听妹妹病了,恨不得马上见到妹妹,哪里还有心吃饭?大扁脸说,不要着急嘛,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你妹妹的病已经治好了!说你就是再急,现在也见不着你妹妹,很不凑巧,井上小美上富源铁矿去了。富源铁矿的电报机出了毛病,她去给调试一下。要不这样,既然来了,就别太着急。你先在这里等等,我估计井上小美晚上一定会回来的。
井上小林一听,急了,说晚上可不行。晚上我还要赶回去呢!
大扁脸得知他们是偷偷来看妹妹的,也挺同情的。说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直接去富源铁矿找你妹妹。富源离这里很近,不到二十公里。你们出了县城向东走,到了安民有个人字口,你们再向右拐。对了,到了安民后,向前一看,就看见富源铁矿我们的房子了。四周全是平房,只有我们的房子,有楼房。楼上飘着日本国旗。
大扁脸还说,见了我的条子,哨兵不会难为你的。那里的头头脑脑,没有不认识我的。
勤务兵说,富源矿归我们大队管辖。见了我们首长的条子,他们怎么敢不让你们进?
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来得及的。井上小林一阵千恩万谢后,直奔富源而去。
果然如大扁脸军官所说,富源很好找。半个多小时,就到地方了。哨兵见了大扁脸的条子,咔地一个立正,立刻放行。
可是,井上小美居然走了!
话务官说,井上小美走二十多分钟了。她们是开吉普车来的。不过,她们没有走北道回县城。她们很有可能从南道回去。井上小美说过,她的一个同学在金星当兵。上金星,还是走南道近些。同来的军官说,听说田兴那个地方也有矿,很有可能,他们还拐进田兴的山沟子里面……
井上小林脑袋都听大了。
妹妹是钻进田兴屯的大沟里眼子探矿了,还是奔金星看同学去了,却无从知道。
井上小林看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这个时间立刻回四平,也要两个多钟头。六点,天已经黑了。如果再追妹妹,肯定来不及了。
井上小林沮丧地说,唉,这是天意呀!小泉晋一,我俩白折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