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访盗窃团伙 第六节 实习测验
实地操作,就是走上街头去行窃。我犹豫不决,如果真的行窃,我无疑就是一名小偷,和蜈蚣、螃蟹、螳螂他们还有什么区别?如果不去行窃,我的身份可能就会被暴露,会受到盗窃团伙异常严酷的惩罚,甚至会断送性命。怎么办?
那一天,我走在大街上,身边人群熙熙攘攘,我清楚地知道,这些人群中,就有暗中盯梢我的人。他们能够看到我,可是我却看不到他们。每一个小偷的后面都有盯梢的人,小偷偷多少都要全部上缴。如果有小偷敢私藏钱财,必将受到严惩。
我又想,如果我这样在大街上转悠一天,然后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估计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拿定主意,就这样转一天,我优哉游哉地走到了一家商场门口,准备走进商场的时候,后面突然追上了一个人,他贴近我说:“前面穿夹克的小个子,货在地道里,快下手。”
我扭头看去,只看到他一张脸一晃而过,就消失在了人群里。我惊愕不已,原来监督我的人就在旁边。
我走近小个子,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的裤兜鼓鼓囊囊,钱包里一定装了很多钱,说不定有好几槛。他若无其事,左顾右盼,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偷团伙盯上了。我该如何提醒他?
我伸出手去,故意在他的腰间撞了一下,然后碰了一下他裤兜里的钱包,他没有回头,却举起了一只手臂。
我一下子愣住了,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是谁?
正在我愣神的时候,两边走来了两个人,他们一人拉住我一只手臂,“别动,警察。”他们的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
我知道无处遁逃,只好任由他们挟持着我,头脑千回百转,那个举起手臂的人难道就是警察的眼线?而这两个人真是反扒警察?他们要将我带到哪里?
我想到过逃跑,可是一瞬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是警察,如果我逃跑,那就罪加一等。再说,遇到真正的警察,我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那两个人拦住一辆出租车,将我拉到了一幢半边楼里,楼房里空无一人,他们将我顶在墙角,审讯我,要我交代偷盗了多长时间,老窝在哪里?组织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问:“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们的证件?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
他们拿出一个蓝色封面的证件,在我的眼前一晃而过,我没有看清楚。他们又说,他们是管理这个辖区的派出所。
如果是警察,为什么不带我去派出所,而带我来到这里?再说,刚才我并没有偷东西,他们凭什么抓我?我判断这些人不是警察。那么不是警察会是什么人?他们很有可能就是瘸狼团伙装扮警察考验我的。
于是,我拿定主意,坚决不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不说自己是记者,也不说是小偷,只说自己是过路人,不了解什么组织。
过了几分钟,从门外又来了两个人,面目狰狞,一看就非善类。他们说已经将我的团伙一网打尽,抓获了一个右手缺少两个指头的人,要我说出这个人的身份。
“你的同伙什么都招了,你抵赖是没有好处的。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们说。
我又犹豫了,难道他们真的是便衣警察?难道他们真的将瘸狼一伙一网打尽?
怎么办?我想了想,决定先不说话,继续观望。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后来者的一个突然打了我一个耳光,他恶狠狠地说:“说不说?不说老子宰了你。”
我突然心中一下子非常豁亮。我想起在派出所的时候,那名警察曾经告诉我说,现在根本就不让打嫌犯,所以,即使抓到小偷,如果没有证据,也只能在24小时后放走。小偷知道这点,就顽抗到底,弄得警察很无奈。
这四个男子绝对不是警察,肯定是瘸狼一伙的。
我抱定主意,无论他们怎么打骂,都说自己是过路人。后来,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就离开了。
他们走出去几分钟后,我看到没有什么动静,就从半边楼逃了出来。
第二天,我听说瘸狼派出几股小分队,挨个考验最近入伙的小偷,有一个小偷上当了,供出了瘸狼他们的活动地点和成员,被挑断脚筋,扔在了野外。
盗窃团伙里,陷阱重重。
盗窃团伙相信我不是便衣卧底,并且有坚强的意志、极强的忍耐力,对团伙利益忠心耿耿,他们认为我是可塑之才,只是盗窃的技艺差点,好好培训一下会成为有用的人才。
瘸狼很赏识我,当天晚上,他在一家酒店宴请我,同桌的有七八个人,螳螂、螃蟹都来了,还有那个从少年救助站接蜈蚣出来的中年男子,只是没有见到蜈蚣。在这个团伙里,蜈蚣是孙子辈,只配在前面偷窃,而螳螂、螃蟹和中年男子都是爸爸辈,他们一般负责监视孙子辈做活,很少自己出手。瘸狼好像是爷爷辈,螃蟹他们对瘸狼毕恭毕敬,但是,瘸狼还不是团伙中的老大。传说中,老大从来不会和孙子辈的人打照面。而刚刚入伙的我,只是孙子辈。
我现在终于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个盗窃团伙一直在设计圈套考验我,从我第二次见到蜈蚣的时候,从我开始要求入伙的时候,他们偷窃了拳击高手,知道拳击高手肝火正旺,螳螂让我用刀子去划拳击高手的身体,不管我划上还是没有划上,都会遭到一顿毒打,然后被送进派出所。在派出所的留置室里,螃蟹在那里等着我,他在那里继续套问我,打听我的来历,也看警察的态度,以便判断我是不是卧底。从派出所出来后,他们又用绑架的手段审问我,直到完全打消了顾虑后,他们才接收我进入这个团伙,接受培训。然而在培训中,却又对我百般防范,担心我会成为叛徒,他们设计让我去行窃,而我所要偷盗的那个人正是他们团伙的人。他们又冒充警察和眼线,将我带到半边楼审讯,直到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们才认为我忠诚可靠,才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他们的圈套天衣无缝。
但是,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螃蟹到底是因为偷窃被抓进去的,还是故意让警察抓起来,在里面等我?为了我,他们会花费这么大的成本吗?螃蟹是先被抓进去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随后就会进来?
当天晚上,这些小偷轮番向我敬酒,我又不能不喝,每过半个小时,我就要去一趟厕所,将酒排泄出去。然而,纵使这样,我还是不胜酒力,头晕目眩,我就赶紧装醉,趴在桌子上大呼小叫。那天晚上,我大约喝了一斤白酒。
第二天,螳螂带着我去超市上实践课程,他将钱包放在口袋里,嚼着槟榔的螃蟹探寻几次后,就悄悄告诉我,钱包在地道、在天窗,还是在平台。他们把上衣下面的口袋叫平台。人们平时喜欢把手机放在平台,而把钱包放在天窗和地道。
我知道了钱包的具体位置后,则开始行窃。
螳螂望着远方,完全不顾及我的存在。我则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螳螂的钱包偷到手,不能让螳螂发觉。
然而,我粗手笨脚,动作僵硬,心慌意乱,总是会被螳螂察觉到,不是碰到了他的胸脯,就是碰到了他的屁股。他对我很不满意,总是用愤怒的眼睛盯着我,恶狠狠地低声训斥我。
当天晚上,我们又来到了另外一个小区的居民楼上,这个盗窃团伙狡兔三窟,他们担心会被警察一网打尽,所以不断变换居住的地方。
窃贼们每天晚上都会召开总结会,分析当天工作的得失,总结经验教训。当天晚上开总结会的时候,螳螂像老师一样批评了我,他说:“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像我这样心浮气躁、笨手笨脚的人,永远也成不了大器,不但不能成为大器,而且还会被人抓住,成为盗窃事业发展的绊脚石。螳螂可能以前读过书,他说项羽当初就是心浮气躁,被刘邦夺了江山;张飞当初也是心浮气躁,被手下人割了头颅。他还说,干这行一定要讲究心平气和、镇静自如,“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毒蛇游于后而不惊恐”。
螃蟹也见缝插针,他好像早就等不及了,他含着槟榔向我讲解偷窃时的心理反应,声音含糊不清,后来,他干脆把狗屎一样的槟榔残渣吐在地上,涨红着脸向我讲解。他说:“只要你好好干,提成10%,你一天就能赚几百元。比那些高级白领有钱多了。”
我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螳螂,螳螂说:“本来想等你学成后再告诉你,现在既然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吧。你每次出去干活,身后都有配合你的人、保护你的人,会有人说钱包在哪里,你只要拿回来就行了。被人发现了也不要紧,我们人多,没有人敢惹。钱包拿到手后,马上交给后面的人,每天按照你拿货的多少,10%归你。”
我故意说:“很好啊,已经不少了。”
螃蟹又赶紧插话了,他说他最辉煌的时候,一天拿了5万多元,提成就是5000元,等于办公室白领一月的工资。
螃蟹正在扬扬得意的时候,螳螂又声色俱厉地对我说:“如果你敢贪污,家法伺候。”
我偷眼望了一下螃蟹,螃蟹的神色很不自然。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他曾经把300多元钱偷偷地装进了自己口袋。
盗窃团伙的家法包括饿饭、熬鹰、吊打、挑脚筋、活埋等很多种。饿饭是连续两三天不让吃饭;熬鹰是连续几天不让睡觉;吊打则是被吊在房间里,每个人轮流抽打;挑脚筋让人变成残废;活埋则是拉到郊外,刨个坑埋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这些家法在盗窃团伙中已经流传了几百年。
螃蟹看着我,故作威严地重复螳螂的话;“谁敢贪污,就家法伺候。”
我跟着螳螂出外实践了三天,终于练成了出手似电、一夹即中。这样,我用专业的贼眼望着大街上的行人,看到有的人钱包和手机太容易偷窃了,他们把那些贵重物品随意置放,简直是目中无贼,太让贼气愤了。这简直是对贼极大的蔑视,不偷不足以平贼愤。
也就是在出外实践的最后一天,我见到了蜈蚣。蜈蚣跟在一个女孩儿的后面,蹑手蹑脚,从后面拉开了女孩挎包的拉链,轻而易举地偷走了钱包和手机。女孩浑然无觉,还在和同伴谈笑风生。
蜈蚣的后面是两个没有见过的男子,他们笑吟吟地看到蜈蚣得手,立即走过来,从蜈蚣的手中拿走了钱包和手机。蜈蚣继续前行,他们跟在后面,又走向下一个目标。
这是我和蜈蚣见到的最后一面,明天,我就要正式上岗了。不同的小组,在不同的地域行窃,两个在第一线干活的人,不会再打照面。
然而,如果遇到了大客户,第一小组没有偷窃成功,则会电话通知第二小组,第一小组留在原地继续寻找目标,第二小组盯上大客户,伺机下手。如果还没有成功,则会告知第三小组。盗窃团伙像接力棒一样,一棒传一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如果身上带着较多现金的人,一定要打的赶快离开,不要心存侥幸心理。盗窃团伙里,高手如云,千万要当心。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要正式行窃了,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做到既不偷钱,又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
那天晚上,我还有一个很卑劣的想法,螃蟹有把柄抓在我的手中,我要要挟他、利用他,把他发展成我的一枚棋子。
可是,又如何要挟他、利用他呢?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算计过一个人,我总是与人为善,但是现在在狼群里,我不得不把自己变成一只狼。只有这样,我才能喘息,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