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访盗墓团伙 第十一节 逃出生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朦朦胧胧睡过去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醒了过来。四周依然是浓墨一样的黑暗,不知道地面上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在墓室里,我感到极度恐惧,不知道狗剩叔在不在,一摸,摸到他被汗水浸湿的、黏黏糊糊的老鼠衣上,我终于放下心来。
狗剩叔说:“睡醒了?”
我说:“睡醒了。”
狗剩叔说:“听见你打鼾哩。”
我问:“我睡觉打鼾?”
狗剩叔说:“声音大着哩,人年轻就是好,到哪里都能睡着。叔老了,睡不着。”
我问:“那你睡不着,想啥哩?”
狗剩叔说:“我就在琢磨这咋个能出去?”
我说:“这连个工具都没有,咋个能出去?”
狗剩叔说:“咋没有?铁镐不是工具是什么?”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吓死了的盗墓贼,他手中不是拿着铁镐吗?
狗剩叔说:“我刚才把铁镐拿过来了,我正琢磨从哪搭下手挖能省力。”
我问:“这盗墓的咋能给吓死?”
狗剩叔说:“不知道,身上没一点点伤,肯定是看到啥吓破胆的事情了。”
我问:“能有啥事?”
狗剩叔说:“你一个人来到这墓子里,最害怕的是啥事?”
我想起了我们刚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个背影,仍然感到不寒而栗,我颤着声音说:“当然是鬼了。”
狗剩叔说:“是的啊,这人肯定是见鬼了。”
我说:“这世界上哪里有鬼啊。”尽管我这样说,然而后背仍然冷汗直冒,以前看到的听到的各种各样的鬼怪传说像蜜蜂一样在眼前嗡嗡飞舞,让我魂飞魄散。
狗剩叔说:“没有鬼是真的,但总有装神弄鬼的人。我估计这人是看到另一个人正在盗墓子,从棺材里爬起来,他还以为自个儿看到鬼了,被吓死了。”
我说:“咋会这么巧?”
狗剩叔说:“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了,这墓子少说也叫人盗了七八次。我能嗅出来,这墓子里有七八个人的气味。这是个大官的墓子,挖墓子的都盯上了。”
我怀疑地问:“这咋能嗅出来?”
狗剩叔说:“挖墓子的进到这里,都要出一身汗,这汗味散不出去,一直捂在里面。你嗅不出来,叔能嗅出来。”
我震惊不已。如果真是这样,狗剩叔就实在是个盗墓高手,连坟墓盗了几次都能嗅出。
我又问:“咱们能出去吗?”
狗剩叔说:“这得看运气。”
过了一会儿,狗剩叔问我:“独眼说你是记者,你真是记者?”
我觉得到了这一步,再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了,就说:“我真是记者。”
狗剩叔说:“你这娃早点给叔说你是记者,叔就不带你来了。你知道干这行的最怕啥?最怕警察和记者。这事让人知道了,就要掉脑袋。你这娃真是的,做事不知道深浅。”
我不知道该说啥好,迟疑了好一会儿,又问:“你知道掉脑袋,咋还干这事?”
狗剩叔说:“叔只是挖墓子的,逮住了最多就判个一两年,独眼他们就要掉脑袋。”
我问:“那你知道犯法,还干这事?”
狗剩叔说:“这你就不懂了,要是找到个好墓子,叔在里面藏上一件,他们走了后,叔二返长安,挖出来,那可就发家了,一辈辈都吃不完……哎,独眼咋知道你是记者?”
我说:“我也搞不清楚。”
在墓室里,时间已经停止了,我们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饥饿像狼犬一样啃咬着我们,我们无力反抗,只能默默忍受。为了保存体力,我们只能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想起了以前采访过的矿工,他们在黑暗的矿井里生活了十五天,依靠地下溶水,终于获救。那么就是说,我们在这里也能待上十五天,只要有水就行了。
一想到水,我干渴的嗓子就火辣辣地疼痛。
我想起了那瓶“农夫山泉”,就问狗剩叔:“那瓶水呢?”
狗剩叔拧亮矿灯,匍匐爬过了盗墓贼身边,爬到了墙角,把“农夫山泉”揣在口袋里,他还拿起那个红色的烟盒,打开看了看,看到是空的,又遗憾地扔在了墙角。
狗剩叔爬回来后,我看到那瓶水还有多半瓶,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被吓死的盗墓贼留下的。狗剩叔拧开瓶盖,让我喝,我让他喝,我们让了半天,狗剩叔只好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我。
这多半瓶“农夫山泉”就是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尽管已经面临绝境死地,但是我们还是没有放弃求生的本能。
这个墓室并不大,像一般单位的会议室一样大小。我曾幻想过把被独眼填充了的甬道和竖井挖开,把挖开的土堆放在墓室里,但是狗剩叔说,竖井直上直下,根本就无法挖掘,即使强行挖掘,也会被上面掉下来的黄土掩埋在竖井底部。再说,这么大的土方量,估计还没有挖到头,就会被饿死累死。
然而,在墓室里想办法更不可能,墓室六面都是石板,有钢钎和铁锤也不一定能砸得开,更何况我们只有一个铁镐。
我们比矿难中被困的矿工还要无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睡过去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醒过来了。
醒来后,摸到狗剩叔还坐在我的身边。
我问:“你睡觉了?”
他说:“眯瞪了一会儿。”
我头脑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我问:“我们在这里坐了多久?”
狗剩叔说:“少说也有两天了。”
我说:“两天过去了,我们咋还没有死?这是不是很奇怪?”
狗剩叔也恍然大悟地说:“是的哩,这么小的墓室,按说两天了,憋也憋死了,咋还没有死?啊呀呀,这墓子有出气口。”
我说:“赶紧找,看在哪搭?矿灯呢?”
黑暗中传来了狗剩叔的惊叫声:“啊呀呀,我明明把矿灯放在这搭,咋就摸不到?你没动矿灯?”
我说:“我没动。”
狗剩叔惊呼起来:“这……这墓子里还有人。”
我张开嘴巴,喊不出一句话,狗剩叔的声音也在颤抖,他喊道:“你是谁?你是谁?”
狗剩叔的声音在空空的墓室里回荡着,声音充满了恐惧,像树枝一样分叉了,好像不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没有回应。
狗剩叔把老鼠衣上的钳子起子拨得铛铛响,虚张声势地喊道:“说话,再不说话我就开枪了。”
还是没有回应。
我在黑暗中摸到狗剩叔的手臂,狗剩叔的手臂一直在瑟瑟发抖,我们的手臂碰在一起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掌,人也突然变得刚硬起来,他对着黑暗喊道:“把你妈日的,你过来,老子不怕你,有胆量你就把老子一刀捅死,老子早就想死了。”
黑暗中依然没有回应。
我侧耳倾听,只听到我们的喘息声。
狗剩叔从口袋里取出一次性打火机,这个打火机是从那个被吓死的盗墓贼的身上找到的。打火机居然还能擦亮,借着亮光,我看到墓室里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矿灯。
“把他姨日的。”狗剩叔欷歔着,“矿灯跑哪搭了?”
狗剩叔站起来,手中擎着打火机,向右手边跨出一步,他想去找矿灯,突然一声惊呼,掉了下去,手中的打火机也灭了。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连体老鼠衣,狗剩叔也很机警,身体前倾,手臂把在了石板上。我奋力一拉,将身材瘦小的狗剩叔拉了上来。
狗剩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地说:“这搭咋也有机关?”
我趴在地上,在黑暗的地面上摸索着,寻找打火机。谢天谢地,我在身前一米远的地方,终于找到了打火机,好在打火机还没有被摔碎。
我擦亮打火机,狗剩叔用镐把捣开右边的地板,果然看到了石板下的陷坑。陷坑约有三四米深,矿灯就在陷坑里。
好险啊!狗剩叔擦着额头上吓出的汗水,我连连吐着舌头。
我看着陷坑说:“肯定是刚才你睡着了,把矿灯踢到了滑板上,滑板翻开,矿灯就掉下去了。如果你在睡梦中翻个身,掉了下去,那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狗剩叔骂道:“他妈的谁造的这墓子,这不是专门害人哩吗?”
打火机的光亮并不能维持多久,我们需要那个矿灯。现在,知道了这个墓子有通气孔,我们的心中都一下子燃起了求生的欲望。出去,一定要出去,把狗日的独眼和司机给法办了!
狗剩叔把镐把搭在陷坑上面,我们脱下了衣服,绑在一起,当成绳子使用。狗剩叔垂着绳子下到了坑底,拿起矿灯,遗憾地说:“不行,灯泡都碎球了。”
他又顺着绳索爬上来。
打火机只能擦亮一下,又灭掉,再擦亮一下……否则,打火机就会被引燃,打火机成了我们在无边黑暗中的唯一依靠。黑暗是大海,而这个一次性打火机则是一叶扁舟。
怎么出去?出得去吗?我们都在痛苦地想着。
狗剩叔在黑暗中用镐把把地面一寸一寸地捣了一遍,发现整个墓室只有那两个陷坑,他拉着我走到了棺材旁边,棺材周围是这个墓室最安全的地方。
我们在四面墙壁上寻找着盗墓贼留下的通道,然而,四面墙壁阴暗潮湿,棱角粗粝,连一道裂缝也没有,更别说通道了。
那个被吓死的盗墓贼是从哪里进来的?还有那个已经变成了骷髅的盗墓贼,难道他们像土行孙一样,会遁地术?
我们最后一次吃饭是在临近省份的一个偏僻县城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肚子里的养分早就消耗殆尽。而在那座县城吃饭的情景,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
我们在墓室里待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两三天,也许是一周,我们置身在黑不见底的泼墨一样的黑暗中,早就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我睡在石棺边,努力地让自己想着出去后的生活。我要吃遍天下所有美食,去那些一直想去却又舍不得花钱的名山大川好好转转,还要找一个女朋友结婚,好好过日子,生孩子,一辈子爱着他们、守着他们……
在黑暗中,我的手臂一直放在狗剩叔的手臂上,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黑暗带来的恐惧。
我问:“叔,你当初怎么想起挖墓子?”
狗剩叔说:“是独眼叫我来的,独眼说,要想富,去挖墓,一夜就成万元户。”
我问:“那你成万元户了没有?”
狗剩叔说:“下苦的哪里能成万元户,挖了这么多年墓子,还是穷得叮当响,你才娃叔也穷得只剩下裤衩了,你都看到了。”
我问:“那谁发家了?独眼发家了?”
狗剩叔说:“独眼?还轮不到他,他不过就是个懂技术的,小包工头。发家的是老板,听说老板都有几百万了。”
我又问:“那谁是老板?”
狗剩叔说:“我也不知道,老板从来不露面。”
我继续问:“会不会是那个商店的秃头老板?”
狗剩叔轻蔑地说:“他?他就是一个站岗放哨的,比你叔也强不到哪搭去。”停了一会儿,我说:“叔,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是我害了你……”
狗剩叔打断我的话说:“啊呀,你叔这一辈子走州过县,啥事没经过?啥事没见过?打死会拳的,淹死会水的,死在墓子里,你叔也算是死得其所,就是娃娃你可惜了,这么年轻。”
我说:“你不怕死,我就更不怕了,一起死了,黄泉路上有个伴。”
狗剩叔说:“人活多少是个够数?今儿个死和以后死,还不是一样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在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后来,感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堵在胸口,堵得慌,我们就不再说话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朦胧睡去了。
睡梦中,我似乎听到了狼的叫声,声音凄厉而遥远。狗剩叔突然摇醒了我,他急切地说:“你听,你听……”
果然是狼的嗥叫,声音悠长而迟钝,仿佛是从地下传来的,又仿佛是穿越了层层障碍才传过来的,声音像螺旋桨一样,在墓室里回荡。
狗剩叔颤抖着声音说:“能听到狼叫唤,咱们就离外面不远,兴许就只隔着一堵墙。”
然而,声音从哪里传进来的,我们依然不知道、找不到。
狗剩叔抡起铁镐,在墓墙上乱砸着,镐头和石头相撞,迸发出串串火星,然而,砸了半天,累得虚脱,却只砸出一撮粉末。
我们坐在地上,依然一筹莫展。
昏昏沉沉中,突然感到脸上凉凉的,好像有水滴,我还以为是幻觉,突然听到狗剩叔大叫:“水?哪搭来的水?”
是的啊,怎么会有水?
水滴在我们身边洇成了一坨一坨,摸起来冰凉彻骨,我睡在地上,张开嘴巴,水滴一滴一滴地滴进嘴巴里,那种幸福的感觉在全身荡漾。水滴落在脸上,眼泪溅出眼眶。
狗剩叔擦亮打火机,他看清楚了,水滴是从墓顶上渗下来的。狗剩叔把打火机交给我,拿起铁镐,砸向墓顶,他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
“把他姨日的。”狗剩叔惊讶地说,“这是个啥?”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查看着镐头上带下来的东西,却发现那是一团纠结在一起的稻草。
“啊呀呀。”狗剩叔喊着,用铁镐在墓顶上捣腾着,发现墓顶有一个圆洞,里面塞满了积年的稻草,稻草已经腐烂,变成了黑色。
这是一个圆洞,不知道盗墓贼什么年代挖掘的。
狗剩叔哈哈笑着,我也哈哈笑着,我们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后来,我查阅相关资料,走访了一些考古专家,他们说,民国前的盗墓贼,所挖掘的竖井都在墓室的上方;而民国后的盗墓贼,所挖掘的竖并,一定要偏离墓室,先打竖井,再挖甬道,从墓门进入墓室。
为什么会这样?
考古专家说,古墓墓室,上下左右都是石头石板,异常坚硬。民国前,人数稀少,地广人稀,盗墓贼可以从容盗墓,在墓室上方挖掘竖井,用钢钎砸开墓顶,或者用大量火药炸开墓顶,盗墓贼用绳子吊着,直接进入棺材上方。而民国后,由于人口增多,防范严格,盗墓贼只能采取迂回战术,避开石头石板,用巧劲打开墓门。还有的盗墓贼在远离古墓的地方,搭上瓜庵,种上西瓜,而瓜庵里则是盗墓口;也有盗墓贼在远离古墓的地方,造一个假墓,而假墓也是盗墓口。盗墓贼为了避人耳目,真可谓挖空心思。
那么,这个竖井一定就是民国前挖掘的了。狗剩叔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盗墓方法,所以,他一直把眼光放在墓室四壁,却忘记了查看墓顶。而那些陈年的腐烂的荒草,填塞在竖井里,也和墓顶的石头变成了一个颜色。
为什么会有水?
狗剩叔说:“外面肯定在下雨,可是这季节,兴许是在下雪。”
找到了盗墓口,然而却有了新的问题,我们怎么才能爬上去?我们没有梯子,没有绳子,要从墓室爬到地面上,谈何容易?
狗剩叔站在石棺顶上,用铁镐钩住竖井里的荒草,向下拉扯,荒草越拉越多,盘根错节,相互纠缠,堆积了几个世纪的荒草,被狗剩叔拉进了墓室里。然后,一缕穿越了千年的阳光,照进了旷古黑暗的墓室里。
墓室里的一切开始变得影影绰绰,然后,慢慢地浮出黑暗。
我们凑近竖井下方,阳光在我们的脸上幸福地跳跃着。
墓室之外,正值正午。
狗剩叔站在石棺顶上,够不着墓顶。我站上去,想像小时候掏鸟窝一样搭人梯,然而,因为极度虚弱,狗剩叔一骑在我的肩膀上,我就直不起腰。
无奈之下,我只好趴在石棺顶上,让狗剩叔踩在我的背上,他从老鼠衣上掏出刀子,在竖井的下方挖着脚窝。我奋力一起,他踩在了脚窝里。
然后,狗剩叔一节一节轮换着,将脚窝挖到了竖井上方,爬上去了。
狗剩叔能够出去,我就能够得救。
过了一会儿,狗剩叔把一棵还带着枝杈的杨树扔进了竖井,我攀着树干,上到了枝杈上,又从枝杈攀到了脚窝,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出黑暗沉沉的墓室,爬向自由和幸福。
爬上竖并后,我摊开四肢,躺在地上,我感到我变成了一朵云彩,变成了,一缕风,飘荡在无限清澈、无限透明的天空中。
这是一个低洼地带,四周长满了蓬蓬勃勃的刺角和芦苇,无数年代的岁月枯荣,让荒草变成了一个大毯子,遮盖在了墓室上方。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盗墓贼留下的竖井,直通地下。
四周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就在昨夜,也许是前夜,这里降落了一场大雪。然后,正午的阳光照耀在积雪上,融化了的雪水穿越几个世纪的荒草,滴落在了墓室里,向我们报告着这个世界的消息。
我和狗剩叔搀扶着,在泥泞的雪地上,慢慢地向前走去,走向远处的山峰。山峰下,有一条大道通往县城。
我看到一辆绿色的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我大声呼喊着,举起了手臂……
第二天,我和狗剩叔出现在了当地派出所。
然后,我们来到看守所,见到了才娃叔。
后来,独眼是在秃头老板的家中被守候的民警抓获的,一同抓获的还有司机。他们逃亡了几天后,看到风平浪静,就又潜回秃头老板家中。结果,被民警抓个正着。
我和狗剩叔在墓室里被埋了三天,就在我们被埋在墓室的当晚,这里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两天两夜,第三天,阳光普照,积雪消融,融雪流进竖井里,我们终于得救了。
就在才娃叔出事的第二天,我们在各个地方奔走躲避,秃头老板来到了我出生的那个村庄打听,打听到了我是记者,然后告诉了独眼,独眼便对我和狗剩叔下毒手。
他们的计谋天衣无缝,可惜我和狗剩叔没有一点察觉。
据秃头老板和独眼交代:盗墓团伙的人分四种,从低向高,分别是下苦的、腿子、支锅、掌眼。狗剩叔和才娃叔是下苦的,独眼是腿子,秃头是支锅,而掌眼据说是省城人,一直没有露面。
和下苦的与腿子比起来,支锅的收入就高了很多,但是所有的风险都要支锅承担。
支锅看好了一处古墓,就召集腿子,腿子带人去挖。这些人的工资、食宿、交通、设备等,都需要支锅支付。在盗墓团伙中,支锅是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古墓都能挖到东西,大多数都要空跑,找一个古墓不容易,找一个没有人挖过的古墓更不容易。如果侥幸挖出了东西,支锅就与掌眼联系,掌眼能看上货,就出钱购买;看不上,货就砸在了支锅手上。所以,在这个利益链中,支锅的风险最大。
支锅最害怕的是,文物不能出手,文物不出手,就会有危险,它像一块烫手的山芋,又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被查获。现在盗墓不像古代,古代地广人稀,盗墓贼可以从容盗墓,现在盗墓危机四伏,说不上来什么地方就有眼睛。所以,如果手中有了文物,支锅就会选择尽快出手,价格低些也愿意。
秃头开着杂货店,杂货店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秃头还开着一家小煤窑。小煤窑的巨额暴利,让他拥有挖掘文物的资本。
掌眼从秃头手中买到了货后,就通过地下渠道,把货交到南方老板的手中,南方老板又交给香港、台湾老板。这样,文物通过地下渠道流传到境外,身价几十倍几百倍地上涨。
比如,一件汉代青铜器,被腿子和下苦的挖出来后,交给支锅,掌眼从支锅手里买进,花费五千元;掌眼把这个青铜器卖给南方老板,就会卖到五万元,甚至五十万元;而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来到海外,则会变成几百万元。文物到了海外,盗墓者就彻底安全了。因为在海外的拍卖市场上,是不会追问文物的来源的。
处在盗墓链条顶端的老板,永远都是神秘人物。据说,这样的人都是只手通天,他们的背景和关系错综复杂,谁也无法预料到他们的关系网会有多稠密。
后来,民警摧毁了这一盗墓利益链条,狗剩叔因为自首,被判处一年徒刑;才娃叔两年;独眼被枪决;秃头因为举报了掌眼,供出了更为错综复杂的高端盗墓利益链,只被判处了十年徒刑;生活在省城的掌眼也被抓获,至今还关在监狱中。
去年,我回家的时候,还见到了狗剩叔,他现在做老板了,手下有几十辆双人单车和三人单车,来秦岭山旅游的人,都喜欢租着他的单车,在山下游荡。他后来娶了老婆,还有了一个女儿,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