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为记恨书,与《西厢记》等。顾读者不附崔、张酸鼻,而咸为宝、黛拊心者,续与未续之分也。然离而合之易,死而生之难。

雪坞秦都阃,以陇西世胄,有羊卻风。韬钤之暇,不废铅椠。辗然谓余曰:“是不难。吾将返魂香,补离恨天,作两人再生月老,使有情者尽成眷属,以快阅者心目。”未操笔,他氏已有《后红楼》之刻,事同而旨异。

雪坞乃别撰《续红楼梦》三十卷,著为前书衍其绪,非与后刻争短长也。余读之,竟恍若游华胥、登极乐、闯天关、排地户,生生死死,无碍无遮,遂使吞声饮恨之“红楼”,一变而为快心满志之“红楼”,抑亦奇矣!虽然,岂徒为梦中人作撮合哉?夫谢豹伤春、精卫填海,物之愚也而人效之;鲲弦莫续、破镜难圆,天之数也而人昧之。要惟不溺于情者,能得其情之正;亦惟不泥于梦者,始博夫梦之趣。

雪坞之以梦续梦,直以梦醒梦耳。嗟乎!梦有尽而情无尽,虽犹是游戏笔墨,而无怨无旷之抱负已觇其概,此真十州连金泥、续弦胶也。彼续“西厢”之诮岛胫貂尾者,又乌足并论。

书以质之雪坞,以为然否?

秀水弟郑师靖药园拜题《南柯子》词

将军不好武,更搜今求古。只为那金钗无主,续纂黄粱,离恨天堪补。

仙缘了孽冤,幻境无愁苦。漫拟猜,天曹地府。笔蕊生华,原向梦中吐。

易水弟谭溁拜题《续红楼梦》弁言

《红楼梦》一书,脍炙人口者数十年。余以孤陋寡闻,固未尝见也。丁巳春,余偶染疮疾,乞假调养,伏枕呻吟,不胜苦楚。闻同寅中有此,即为借观,以解烦闷。匝月读竣,而疾亦赖是渐瘳矣!

然余赋性痴愚、多愁善病,每有夸父之迂、杞人之谬。疾虽愈,而于宝、黛之情缘终不能释然于怀,夫以补天之石而仍有此缺陷耶!公暇,过东鲁书院,晤郑药园山长,偶及其故。

药园戏谓曰:“子盍续之乎?”余第笑而颔之,然亦不过一时之戏谈耳。

迨药园移席于滕,复致书曰:“《红楼梦》已有续刻矣,子其见之乎?”余窃幸其先得我心也。因多方购求,得窥全豹。

见其文词浩瀚,诗句新奇,不胜倾慕。然细玩其叙事处,大率于原本相反,而语言声口亦与前书不相吻合,于人心终觉未惬。

余不禁故志复萌,戏续数卷以践前语。不意新正药园来郡,见而异之。一经传说,遂致同寅诸公群然索阅。自惭固陋,未免续貂;俯赐览观,亦堪喷饭。又何敢自匿其丑,而不博诸公一抚掌也耶!

嘉庆三年九月中浣,雪坞子忱氏题于兖郡营署之百甓轩,词曰:堪叹吾生真瞢瞢,一往情深,每代他人恸。曹子雪芹书可诵,收缘殊恨空空洞。钗、黛、菱、湘才伯仲,俶傥风流,更有妖韶凤。斧在班门原许弄,无端滥续《红楼梦》。

--《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