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篇江右游日记-1

长江在芜湖、南京间作西南南、东北北流向,故自此以下的长江南岸地区称江东。我国古代习惯从北往南看,则东在左,西在右。江西省在江右,故江右即指今江西省。

徐霞客由浙江常山入江西,大致游程是玉山——上饶——弋阳——贵溪——金溪——建昌(今南城)——新城(今黎川)——南丰,回到建昌游麻姑山然后西游至宜黄——永丰——吉水抵吉安,游西园,西进至永新,北行游武功山,西入湖南。

此记重点描绘的有以下几处:弋阳的龟岩。此山奇峰甚多,山势连绵,老人、罗汉、净瓶、观音诸峰无不高峻挺拔,最奇为龟峰、双剑峰。此山一共有峰,皆峭不可攀,而中峰巨石形如龟,故叫龟峰,至今也是旅游胜地。其余诸峰,作者于记中多一一记叙,各显奇妙之处。

贵溪之象山胜景。此地有宋理学家陆象山(九渊)之遗迹,故此地人文景观也可堪一书。此山五面峰之一线天为最佳处。

另有小隐岩、朝真宫等胜景,其间飞瀑石桥,空山修林,极幽极美。

??建昌麻姑山。麻姑山以水称奇,以水为胜,其瀑布有五级之多,而每一级各显其奇。建昌还有飞鳌峰,其中风物、自然景观也颇使人留连。

吉安永新之梅田洞山,该山山麓有洞穴数个,其洞中结构层叠错落,洞中有洞,其形万状。徐霞客游此洞,曲尽其妙,此山有洞四个,徐尽游之。

最后记叙武功山诸景。

记中有多处记叙此次游历之遭遇。如在吉水舟中遇盗匪抢劫、在永新行舟受阻等,可见当时世风之颓败以及行程之艰险。

丙子(公元一六三六年)十月十七日鸡鸣起饭,再鸣而行。五里,蒋莲铺,月色皎甚。转而南行,山势复簇,始有村居。又五里,白石湾,晓日甫升。又五里,白石铺。仍转西行,又七里,草萍公馆,〔为常山、玉山两县界,〕昔有驿,今已革革除矣。又西三里,即南龙北度之脊也。其脉南自江山县二十七都之小筸岭,西转江西永丰东界,迤逦至此。南北俱圆峙一峰,而度处伏而不高,亦束而不阔。脊西即有一涧南流,下流已入鄱阳矣。洞西累石为门,南北俱属于山,是为东西分界。又十里为古城铺,转而南行,渐出山矣。又五里,为金鸡洞岭。仍转而西,又五里,山塘铺,山遂大豁。又十里,东津桥,石梁高跨溪上。其水自北南流,其山高耸若负扆,然在玉山县北三十里外。盖自草萍北度,即西峙此山,一名大岭,一名三清山。

山之阴即为饶之德兴,东北即为徽之婺源,东即为衢之开化、常山,盖浙、直、豫章三面之水,俱于此分焉。余昔从堨埠山裘里,乃取道其东南谷中者也。渡桥西五里,由玉山东门入,里许,出西门。城中荒落殊甚,而西,城外市肆聚焉,以下水之埠在也。东津桥之水,绕城南而西,至此胜舟。时已下午,水涸无长舟可附,得小舟至府,遂倩之行。二十里而暮,舟人??乘月鼓棹夜行。三十里,过沙溪。又五十里,泊于广信之南门,甫三鼓也。沙溪市肆甚盛,小舟次停河下者百余艇,夹岸水舂之声不绝,然闻其地多盗,月中见有揭而涉溪者,不能无戒心。

广信西二十里有名桥濒溪,下流又有九股松,一本九分,参霄竞秀,俱不及登。

十八日早起,仍觅其舟至铅山之河口。余初拟由广信北游灵山,且闻其地北山寺丛林甚盛,欲往一观。因骤发脓疮,行动俱妨,以其为河口舟,遂倩之行,两过广信俱不及停也。郡城横带溪北,雉堞不甚雄峻,而城外居市遥控,亦山城之大聚落也。城东有灵溪,则灵山之水所泄;城西有永丰溪,则永丰之流所注。西南下三十里,有峰圆亘,色赭崖盘,名曰仙来山。

初过其下,犹卧未起,及过二十里潭,至马鞍山之下,回望见之,已不及登矣。自仙来至雷打石,二十里之内,石山界溪左右,俱如覆釜伏牛,或断或续,〔不特形绝崆峒,并无波皱文,至纤土寸茎,亦不能受。〕至山断沙回处,霜痕枫色,映村庐而出,石隙若经一番点缀者。又二十里,过旁罗,南望鹅峰,峭削天际,此昔余假道分水关而趋幔亭之处,转盼已二十年矣。

人寿几何,江山如昨,能不令人有秉烛之思耶!又二十里抵铅山河口,日已下舂,因流平风逆也。河口有水自东南分水关发源,经铅山县,至此入大溪,市肆甚众,在大溪之左,盖两溪合而始胜重舟也。

十九日晨餐后,觅贵溪舡即船。甚隘,待附舟者,久而后行。是早密云四布,时有零雨。三十里,西至叫岩。濒溪石崖盘突,下插深潭,澄碧如靛,上开横窦,回亘峰腰,〔穿穴内彻,如行廊阁道,窗棂户牖都辨。〕崖上悬书“渔翁隐次”四大字,崖右即有石磴吸波指石级紧贴水面而向上延伸。急呼舟子停舟而上。列石纵横,穿一隙而绕其后,见一径成蹊,遂溯源入壑。

??其后众峰环亘,积翠交加,心知已误,更欲穷源。壑转峰回,居人多截坞为池种鱼。绕麓一山家,庐云巢翠,恍有幽趣。亟投而问之,则其地已属兴安。其前对之山圆亘而起者,曰团鸡石岭,是为铅山之西界。团鸡之西即叫岩寺也。叫岩前临大溪,渔隐崖突于左,又一崖对突于右。右崖之前,一圆峰兀立溪中,正如扬子之金、焦,浔阳之小孤,而此更圆整,所称印山也。

寺后岩石中虚,两旁回突,庋置放以一轩,即为叫岩。岩为寺蔽,景之佳旷,在渔隐不在此也。叫岩西十里为弋阳界,又有山方峙溪右,若列屏而整,上有梵宇,不知其名,以棹急不及登,盖亦奇境也。又三十里,日已下舂,西南渐霁,遥望一峰孤插天际,询之知为龟岩,在弋阳南十五里。余心艳之,而舟已觅贵溪者,不能中止。又十里至弋阳东关,遂以行李托静闻随舟去,余与顾仆留东关外逆旅,为明日龟岩之行。夜半风吼雨作。

二十日早起,雨不止。平明持盖草编雨具行,人弋阳东门。

其城南临溪上,溪至此稍逊而南,濒城乃复浚支流为濠,下流复与溪合。雨中过县前,又西至西南门,遇一龟岩人舒姓者欲归,遂随之出城。过濠梁,三里,渡大溪。溪南有塔,乃弋阳之水口也。自是俱从山冈行,陀石高下,俱成块而无纹,纤土不受也。时雨愈甚,淋漓雨中,望龟峰杳不可睹。忽睹路口一峰,具体而小,疑即夜来插天诱余者,询之知为羊角峤,其去龟峰尚五里也。比至,遥望一峰中剖如门。已而,门之南忽岐出片石如圭,即天柱峰也。及抵其处,路忽南去。转而东入,先过一堰,堰南汇水一池,即放生池也。池水两浸崖足。循崖左凿石成栈,〔即展旗峰也。〕上危壁而下澄潭,潭尽,竹树扶疏,掩映一壑,两崖飞瀑交注,如玉龙乱舞,皆雨师山灵合而竞幻者也。既入,忽见南崖最高处,一窍通明,若耳之附颅,??疑为白云所凝,最近而知其为石隙。及抵方丈,则庭中人立而起者不一,为云气氤氲,隐现不定。时雨势弥甚,衣履沾透,贯心上人急解衣代更,爇火就炙,心知众峰之奇,不能拔云驱雾矣。是日竞日夜雨,为作《五缘诗》。晚卧于振衣台下之静室中。

二十一日早起,寒甚,雨气渐收,众峰俱出,惟寺东南绝顶尚有云气。与贯心晨餐毕,即出方丈中庭,指点诸胜。盖正南而独高者为寨顶,顶又有石如鹦嘴,又名鹦嘴峰,今又名为老人峰。〔上特出一圆顶,从下望之,如老僧南向,袈裟宛然,名为“老人”者以此。上振衣台平视,则其峰渐分为二;由双剑下窥,则顶若一叶缀起。〕其北下之脊,一起而为罗汉,再起而为鹦哥,三起而为净瓶,〔为北下最高脊,〕四起而为观音,〔亦峭。〕此为中支,北与展旗为对者也,〔楠木殿因之。从南顶〕而西,最峭削者为龟峰、双剑峰。龟峰三石攒起,兀立峰头,与双剑并列,而高顶有叠石,如龟三叠,为一山之主名。

〔峰下裂隙分南北者为一线天,东西者为摩尼洞,其后即为四声谷。从其侧一呼,则声传宛转凡四,盖以峰东水帘谷石崖回环其上故也。峰东最高者即寨顶,西之最近者为含龟峰,其下即寨顶、含龟分脊处,而龟峰、双剑峭插于上,为含龟所掩,故其隙或显或合;合则并成一障,时亦陡露空明,昨遂疑为白云耳。〕双剑亦与龟峰并立,龟峰三剖其下而上合,双剑两岐其顶而本根基连。其南有大书“壁立万仞”者,指寨顶而言也。

款已剥落,云是朱晦庵。此〔二峰〕为西南过脊之中,东北与香盒峰为对者也,而旧寺之向因之。从西而北,联屏障于左者,一为含龟峰,其下即为振衣台,〔平石中悬屏下,乃道登摩尼、一线天者也。〕二为明星峰,〔北接双鳌,南联含龟,在正西峰为最高。〕其上有窍若星。三为双鳌峰,〔峰北下插澄潭,即??入谷所经放生池南崖也。〕此〔三峰〕环峙于谷西,而寨顶之脉西北尽于此。从南顶而东,最回环者为城垛峰、围屏峰,此为东南层绕之后,西北与双鳌峰为对者也。从东而北,列磷峋于右者,覆者为轿顶峰,尖者为象牙峰,踞者为狮子峰。此联翩于谷东,而寨顶之脉东北转于此,又从北而骈立为案焉。平而突者为香盒峰也。幻而起者灵芝峰也,〔即方丈静室所向。〕斜而张者展旗峰也,〔东昂西下,南北壁立,南插澄潭,即入谷之凿栈于下者。〕此〔三峰〕排拱于谷北,而寨顶之脉西南尽于此。此俱谷之内者也。

若谷之外,展旗之北为天柱峰,〔即昨遥望开岐如圭者,旁〕又为狗儿峰。狮子之南为卓笔峰。围屏峰之南,深壑中有棋盘石。寨顶之南又有朝帽峰。〔峰独高,孤立寨顶后,余从弋阳东舟中遥见者即此,近为诸峰所掩。又寨顶、朝帽间,则为〕接引峰。寨顶之西有画笔峰,〔盖寨顶北下者,既为罗汉诸峰,其南回西绕,列成屏嶂,反出龟峰之后者,此是也。岩上有泉,是名〕水帘洞。此俱谷之外者也。

其谷四面峰攒,独成洞窟。惟西向一峡,两崖壁立,水从中出,路亦从之。其南从龟峰之下,西从狮子峰之侧,北从香盒、天柱之间,皆逾峰跻隙而后得度,真霄壤天地间一灵胜矣。

其中观音峰一枝,自寨顶北坠,分为二谷:西则方丈静室所托,最后为振衣台、摩尼洞之路;东则榛莽深翳。

余曳杖披棘而入,直抵围屏峰、城垛峰之下,仰视“饿虎赶羊”诸石,何酷肖也。使芟夷深莽,叠级置梯,必有灵关再辟,奥胜莫殚竭尽者。惜石乱棘深,无能再入。出,循狮子峰之北,逾岭南转,所谓轿顶、象牙诸峰,从其外西向视之,又俱夹叠而起。中悬一峰,恍若卓笔,有咄咄表示惊讶书空之状,名之曰卓笔峰,不虚也,不经此不见也。峰之下俱石冈高亘。

??其东又有石峰一支,自寨顶环而北,西与轿顶、象牙诸峰,又环成一谷。余从石冈直南披其底,复以石乱棘深而出。因西逾象牙、狮子之间,其脊欹削,几无容足,回瞰内谷,真别有天地矣。此东外谷之第一层也。

复循外岭东行,南转二里,直披寨顶之后,是为棋盘石。

一大石穹立谷中,上平如砥,镌其四旁,可踞可憩。想其地昔有考槃,今成关莽,未必神仙之遗也。其西南为朝帽峰,西北为寨顶,盖即围屏峰之后也。其外峰一支,自朝帽峰下复环而北,又成一谷,但其山俱参差环立,不复如内二支俱石骨削成者矣。此东外谷之第二层也。

寨顶、朝帽之间,峰脊度处,一石南向而立,高数十丈,孤悬峰头,俨若翁仲,或称为接引峰,或称为石人峰。从棋盘石望之不觉神飞,疑从此可跻绝顶,遂披棘直穷岭下,则悬崖削石,无可攀跻也。仍从旧路至狮峰,过香盒峰,登灵芝峰,望天柱、狗儿二峰,直立北谷中。盖展旗与其北一峰又环成一谷,此北外谷也。

既而从展旗之西南,直东上其巅。东南眺朝帽峰之东,又分立一石,亦如接引,而接引则隐不可见;南眺叠龟、双剑,俱若一壁回环,无复寸隙也。下峰,从夹栈西山,循潭外南行,出双鳌、明星、含龟之后,东视三峰,其背俱垂土可上。舍而更南,东入即水帘之径,逾叠龟、双剑,即下振衣谷中之道也。

更舍而南,见有道东上,知为寨顶无疑矣。贾勇而登,二里,西视叠龟、双剑〔已在足下,始知已出水帘上。下视谷中,三面回环如玦环形古玉器,一面有开口,惟北面正对龟峰、双剑〕其西有隙可通,然掩映不见所从。此南外谷之第一层也。

循崖端再上,已而舍左从右,则见东南冈上,乱石涌起,有若双芝骈立,盘大茎小,下复并蒂,中有穿孔,其上飞舞成??形,应接不暇。又上一里,既登一顶,复舍右从左,穿石隙而上,转而东南行,其顶更穹然也。其北复另起一顶,两顶夹而成峡,东南始于过脊,西北溢于水帘,山遂剖为两界,而过脊之度其东南者,一石如梁,横两顶之间,梁尽而轰崖削起,决无登理。踞脊上回瞰南谷,崩隤直下,不见其底,但见东西对崖,悬岚倒翠,不知从何而入。此南外谷之第二层也。

久之,觅路欲返,忽见峡北之顶,有石如凿级自峡中直上者,因详视峡南石上,亦复有级如之,始知其路不从脊而从峡也。盖其寨为昔人盘踞之处,故梯险凿空,今路为草没,而石迹未泐裂开。遂循级北下峡中,复自峡攀级北上,一里,复东登再高处,极其东南,则恍与接引比肩,朝帽觌相见面矣。惟朝帽东离立之石,自隐不见,而朝帽则四面孤悬,必无可登。

而接引之界于其中者,已立悬脊之上,两旁俱轰石错块,不特不仅仅是下不能上,即上亦不能下。其北下之谷即棋盘,其南下之谷即朝帽南来之脉所环而成者,亦不知其从何而入。此南外谷之第三层也。

〔独西无外谷。乃绝顶之北,东分为围屏、城垛,西分为鹦口;然其异,下仰则穹然见奇,上瞰反窅深远绝难尽也。〕时日色已暮,从绝顶四里下山。东向入至双剑、叠龟之下,见有路可入水帘洞,第昏黑莫辨,亟逾岭入方丈焉。

二十二日晨起,为贯心书《五缘诗》及《龟峰》五言二首、《赠别》七言一首。晨餐后,复逾振衣台,上至叠龟峰之下,再穿一线而东,复北过四声谷。盖四声谷之壁,有一隙东南向,内皆大石叠架,若累级悬梯,便成楼阁,可通西北。而出其西北为摩尼洞,正下临方丈,平挹观音、净瓶、狮子诸峰。遂下岭,西南循外谷入水帘洞。其处三面环崖,回亘自天,而北与龟、剑二峰为对,泉从崖东飘坠,飞珠卷雪,为此中绝胜。〔盖??龟峰峦嶂之奇,雁宕所无,但只有诎屈曲水观耳。此谷独飞珠卷雪,在深谷尤异。但其洞虽与泉对,而洼伏崖末为恨。顾其危崖四合,已可名洞,不必以一窟标举也。时朔风舞泉,游漾乘空,声影俱异。霁色忽开,日采丽崖光水,〕徘徊不能去离开。

久之,再饭于寺,别贯心行。

仍从崖栈西出,十里,排前。五里,过状元桥北之分路亭,其南路乃由桥而至黄源窑者,从其西行十五里至留口,暮涉其溪。溪西即为贵溪界,其溪自黄源来,至此入大溪,而市肆俱在溪西,乃投宿焉。自排前至留口,回望龟峰,只见朝帽峰俨若一羊角插天,此西向之望也,与弋阳东面之望不殊纤毫,第此处转见一石人亭亭在旁更为异耳。

二十三日晨起,渡大溪之北,复西向行,八里,将至贵溪城,忽见溪南一桥门架空,以为城门与卷梁皆无此高跨之理。

执途人而问之,知为仙人桥,乃石架两山间,非砖砌所成也。

大异之,即欲渡,无梁。亟趋二里,入贵溪东关,二里至玉井头,觅静闻于逆旅,犹未晨餐也。亟索饭,同出西南门,渡溪而南即建昌道矣。为定车一辆,期明晨早发,即东向欲赴仙桥。

逆旅主人舒龙山曰:“此中南山之胜非一。由正南门而过中坊渡一里,即为象山,又名挂榜山,乃陆象山宋代著名理学家之遗迹也,仰止亭在焉。其西南二里为五面峰,上有佛宇,峰下有一线天,亦此中之最胜也。其南一里为西华山,则环亘而上,俱仙庐之所托矣。其北二里为小隐岩,即旧名打虎岩者也。出小隐二里为仙桥,乃悬空架壑而成者。此溪南诸胜之概也。然五面峰之西,即有溪自南而北入大溪,此中无渡舟,必仍北渡而再渡中坊。”予时已勃勃兴趣勃勃,兴不可转,遂令龙山归而问道于路隅。于是南经张真人墓。碑乃元时敕赵松雪撰而书者,刳剖开山为壁,环碑于中。又一里,越一小桥,由旁岐东??向溪,溪流直逼五面峰下。盖此溪发源于江湖山,自花桥而下即通舟楫船只,六十里,西北至罗塘,又二十里至此,人溪为通闽间道,其所北转皆纸炭之类也。适有两舟舣停靠溪畔,而无舟人;旋有一人至,呼之渡,辄为刺舟用力划船。过溪而东一里,由峰西北入其隘中,始知其山皆石崖盘峙,中剖而开,并夹而起,远近不一,离立同形。随路抵穹岩之下,拾级而上,得一台,缀两崖如掌。其南下之级,直垂涧底;其西上之级,直绕山巅。余意南下者为一线天,西上者为五面峰也。先跻峰,攀磴里许而至绝顶,则南瞰西华,东瞰夹壁,西瞰南溪,北瞰城邑,皆在指顾。然山雨忽来,僧人留点,踉跄下山。复从前磴南下一线天,则两崖并夹而上,直南即从峰顶下剖者,是为直峡。路至夹中忽转而东,穿坠石之隙,复得横峡。俱上下壁立,曲直线分,抵东而复出一坞,若非复人世矣。由坞而南,望两崖穹岩盘窦,往往到处而是。最南抵西华,以已从五面峰瞰视,遂不复登。

仍转出一线天,北逾一岭,二里,转而东,入小隐岩。岩亦一山东西环转,南连北豁,皆上穹下逊,裂成平窍,〔可庐而憩。〕岩后有宋人洪驹父书云:“宣和某年由徐岩而上,二里,复得射虎岩。”余忆徐岩之名,前由弋阳舟中已知其为余家物,而至此忽忘不及觉,壁间书若为提撕提醒者,亟出岩询之,无一能知其处。已而再闻有称峨嵋,在小隐东南三里者,余意其为徐岩之更名也,亟从之。遂由罗塘之大道,过一岭,始北转入山,竹树深蒨草盛之状,岩石高穹;但为释人佛教徒,僧尼架屋叠墙,无复本来面目,且知其非徐岩也。甫欲下,雨复大至,时已过午,遂饭岩中。既饭,雨止。问仙桥之道,适有一知者曰:“此有间道。循山而东,穿坞北去,四里可至”。从之。路甚荒僻,或隐或现,或岐而东西无定,几成迷津。久之??逾一山,忽见蛩通“拱”然高驾者,甚近也。及下谷而趋,复茫不可得,盖望之虽近,而隔崖分坞,转盼易向,猝不易遇矣。

既而直抵其下,盖一石高跨峰凹,上环如卷,中辟成门,两端石盘下柱,梁面平整如台,正如砌造而成。梁之东,可循崖而登其上;梁之西,有一石相去三丈余,轰踞其旁,若人之坐守者然。余先至桥下,仰视其顶,高穹圆整不啻数十丈;及登步其上,修广平直,驾虹役鹊之巧,恐不迨及至此也。从其西二里,将抵象山,问所云徐岩,终不可得。后遇一老翁曰:“余舍后南入即是。旧名徐岩,今为朝真宫,乃鬼谷即鬼谷子修道处,今荒没矣。非明晨不可觅,今已暮,姑过而问象山可也。

“余以明晨将发,遂强静闻南望一山峡而入。始犹有路,渐入渐灭,两崖甚深。不顾莽刺,直穷其底,则石夹尽处,隘不容足。时渐昏黑,踯躅荆刺中,出谷已不辨路矣,盖此乃象山东之第三坞也。望其西又有一坞,入之不得路;时闻人声高呼,既久,知路在西,乃得入。则谷左高崖盘亘,一入即有深岩,外垂飞瀑。二僧俱新至托宿,问之,亦不知其为徐岩与否,当即所称朝真宫矣。此乃象山东之第二层也。从暗中出,复西而南寻象山,其地虽暗而路可循,两崖前突,中坞不深而峻,当其中有坊峙焉。其内有堂两重,祠位在前而室圮,后则未圮而中空。穿而入,闻崖间人语声,亟蹑级寻之,有户依岩窦间,一人持火出,乃守祠杨姓者,引余从崖右登仰止亭。亭高悬崖际,嵌空环映,仰高峰而俯幽壑,令人徙倚留连忘返。杨姓者以昏黑既久,街鼓已动,恐舟渡无人,暗中扶即陪伴余二里,送至中坊渡头。为余言,其父年已八十有八,尚健啖吃而善饭,盖孝而有礼者云。呼隔溪渡舟,渡入南关,里余,抵舒肆而宿。

是游也,从壁间而得徐岩之名,从昏黑而遍三谷之迹,溪南诸胜一览无余,而仙桥、一线二奇,又可以冠生平者,不独??为此中之最也。

二十四日晨餐后,仍渡西南门大溪候车夫,久之发,已上午矣。南十里,新田铺。其处山势渐开,正在西华山之南,回望诸岩突兀,俱并成一山,只有高下,无复剖裂之痕矣。又十里,饭于联桂铺。又二十里,过马鞍山为横石铺,于是复入山谷。又四里,逾一岭,下宿于申命地。其地南对应天山,为张真人上清宫入山始境,其曰“申命”者,正对“应天”而言也。

是夜,逆旅主人乌姓为余言:“此南去上清二十五里,而西去仙岩只二十里,若既至上清而去仙岩,亦二十里。不若即由此向仙岩而后上清也。”余善之,遂定计,明日分静闻同车一辆待我于上清,余以轻囊同顾仆西从间道向仙岩。主人复言:“仙岩之西十五里有马祖岩。在安仁界。其岩甚胜,但先趋仙岩亦复稍迂,不若竟竟,直接赴马祖,转而东,由仙岩、龙虎以尽上清为最便。”余益善之。

二十五日平明,饭而发。雨丝丝下,不为止。遂别静闻,彼驱而南,余趋而西。四里,至章源。四里,过一小岭,至桃源。又过一小岭,二里至石底。过水二重,俱有桥,三里,至连塘。过一小岭。二里,过一桥。又二里,铁垆坂。又三里,过香炉峰。其峰回亘三叠,南面直剖而下,中有一凹,结佛庐于上。时雨大作,竟不及登。香炉峰西即为安仁东界,于是又涉饶州境矣。三里,简堂源。过一里,雨狂甚,衣内外淋漓。

三里,过新岩脚,而不知岩之在上也。从其东峡穿而北入,见其西崖下俱有横亘之岩,飞瀑交洒于上,心知已误,因避雨岩间,剖橘柚为午餐。已而令顾仆先探其北,不见影响既看不到又听不到。复还探其南,见南崖有户掩竹间,以为是无误矣,亟出而趋其上。岩虽高敞,盘亘山半,然石粗窍直,无宛转玲珑之致。时已知其为新岩,非旧岩也,且岩僧虽具餐,观其意??惟恐客不去,余遂亟出,趋下山。又踯躅雨中,西一里,转而北入山峡。峡口巨石磊落,高下盘峙,深树古藤,笼罩其上,甚有雅致。由峡而入,其崖东西并峙,北连南豁,豁处即峡口,而连处其底也。马祖岩在左崖之半,〔即新岩背。〕其横裂一窍亦大约如新岩,而僧分两房,其狗窦猪栏,牛宫马栈,填塞更满。余由峡底登岩南上,时雨未已,由岩下行,玉溜交舞于外,玉帘环映于前,仰视重岩叠窦之上,栏栅连空,以为妙极。及登之,则秽臭不可向迩接近,皆其畜埘窝之所,而容身之地,面墙环堵,黑暗如狱矣。时余衣甚湿,日且就昏,其南房方聚众作法法事,拒客不纳,北房亦尤而效之,求一卧不可得。彷徨既久,寒冽殊甚,强索卧石龛之间。令僮以所赍携带米具就炊,始辞无薪,既以细米易,而成粥竟不见粒米也。

二十六日平明起,再以米炊,彼仍以细米易,姑餐而即行。

仍从北连处下,令顾仆先出峡门之口,余独转上西崖。其岩亦横裂如马祖,而无其深,然亦无其填塞诸秽趣也。从岩畔直趋而南,路断处辄为开凿,既竭走完岩端,〔崖壁峻立,不可下瞰〕忽有洞透峡而出。既越洞西,遂分两道,一道循崖而北,一道循崖而南,两崖并夹,遂成一线。线中东崖之下,复裂为岩,亦横如马祖,而清净幽渺,忽有霄壤之异。岩外之崖,与对崖俱下坠百仞,上插千尺,俱不合如咫,而中亦横裂,邃幽深若重楼。惟极北则豁然,以为可通外境,而豁处天光既辟,地险弥悬,削崖穹壁,莫可下上,洵实在是自然之幽阻,非所称别有天地者耶?复还至洞门分道处,仰其上层,飞石平出,可以上登而又高无可攀。从其南道转峰侧而上,则飞阁高悬,莫可攀跻,另辟一境矣。时顾仆候余峡下已久,乃穿透腹之洞,仍东出崖端,欲觅道下峡口,不可得;循旧沿崖抵北连处下,则顾仆见余久不出,复疾呼而至矣。遂与同出峡口,东南四里,??过南吉岭。遥望东面乱山横翠,骈耸其北者,为排衙石,最高;斜突其南者,为仙岩,最秀;而近瞰岭下,一石尖插平畴,四面削起者,为碣石,最峭。下岭,即见大溪自东而来,直逼岭脚,〔其溪发源沪溪,由上清而下。〕乃从溪北溯溪,东南四里,至碣石下。则其石仰望穹然,虽渐展而阔,然削立愈甚,有孤柱撑天之状。其下有碣石村,是为安仁东南界;渡溪南为沥水,山溪上居民数十家,于是复属贵溪矣。又东五里,直抵排衙石之西,是为渔搪。渔塘居民以造粗纸为业,其地东临大溪。循溪西南行一里,为蔡坊渡,遂止宿焉。

二十七日蔡坊渡溪东一里,龙虎观。观后一里,水帘洞。

南出山五里,兰车渡。三里,南镇宫。北行东转一里,渡溪即上清街,其街甚长。东一里,真人府。南渡溪五里,越一岭,曰胡墅。西南七里,曰石冈山,金谿县东界也,是入抚州境。

又三里曰淳塘,又五里曰孔坊,俱江姓,宿。

二十八日由孔坊三里,郑陀岭。七里,连洋铺。十里,葛坊。十里,青田铺。有石梁水,出邓埠。十里,茅田,即往抚州道。下一岭为五里桥,水始西向许湾桥,南有庵,旁有阁,为迎送之所。东南入金谿城。城径二里,由东出西,其北门为抚州道。城外东北为黄尖岭,即出金处,《志》所称金窟山。在城东五里。其西为茵陈岭,有冈西走,即五里北分水之冈矣。

金窟山之东南,环绕城南者,曰朱干山。即翠云山,翠云寺在焉。今名朱干。自金窟、茵陈,北东南三面环城,所云“锦绣谷”也。惟西南少缺,小水沿朱干西去,而下许湾始胜舟云。

朱于之南有山高耸,亦自东北绕而南,为刘阳寨、牟弥岭,其东为沪溪,西为金谿之大塘山,疑即《志》所称梅峰也。又南为七宝山。

二十九日发自大塘。对大塘者,东为牟弥顶大山也。南十??里为南岳铺,又西南十里为贾源,又五里为清江源。沿江西南,五里为后车铺,饭。又南十里为界山岭。一名韩婆寨。下岭二里,为沪溪分道。又二里为大坪头,水始南流。又四里为横坂铺。五里,七星桥。又五里,潭树桥。十里,梧桐隘。揭阳无渡,到建昌东门宿。

(十一月初一日缺)十一月初二日出建昌南门,西行二里至麻姑山足。上山二里,半山亭,有卧瀑。又一里半,喷雪〔亭〕,双瀑。〔麻姑以水胜,而诎于峰峦。半山亭之上,有水横骞,如卧龙蜿蜒。上至喷雪,则悬瀑落峰间,一若疋同“匹”练下垂,一若玉箸分泻。分泻者,交萦石隙,珠络纵横,亦不止于两,但远眺则成两瀑耳。既坠,仍合为一,复如卧龙斜骞出峡去。但上之悬坠止二百尺,不能与雁宕、匡庐争胜。〕又一里,连泄五级,上有二潭甚深,旧亭新盖,〔可名“五泄”。五泄各不相见,各自争奇。〕〔螺转环连,雪英指白的水花四出;此可一目而尽,为少逊耳。〕又半里,龙门峡,上有桥。〔两崖夹立,泉捣中壑,不敢下视;架桥俯瞰于上,又变容与为雄壮观。龙门而上,溪平山绕,自成洞天,不复知身在高山上也。〕又半里,麻姑坛、仙都观。左有大夫松,已死;右有通海井。西上岭十里,逾篾竹岭,为丹霞洞。又上一里,为王仙岭,最高。西下二里,张坊。

西左坳中为华严庵,宿。

初三日王仙岭东下一岭为丹霞洞。又逾篾竹岭西坳中,南上越两山,东南共五里为飞炉峰,有小石炉方尺,自军峰山南飞至。其地南为军峰,北接麻姑,东瞰盱江,西极芙蓉,盖在五老峰之西,阳华峰之西北矣。(以下有缺)初四日出建昌东门,过太平桥南行,循溪五六界,折而西一里,出从姑之南,〔上天柱峰,〕见山顶两石并起如双髻者。

??〔北〕向登其岩,曰飞鳌峰。岩前曰长春阁。阁之东有堂曰“鳌峰”,深处为罗先生讲学之所。其后飞突而出,倒书曰“印空”。下有方池,名曰玉冷泉。从东上天际亭,亭后凿石悬梯而上,有洞。洞口隘如斗,蛇像蛇一样伏乃入,其中高穹而宽。此天柱之南隅也。出洞,仍下石级,沿崖从西登。天柱、鳌峰之间,有台一掌,上眺层崖,下临绝壁,竹拂石门,树悬崖隙,为云岩台。从其上西穿峰峡,架木崖间,曰双玉楼。再西,一石欲坠未坠,两峡并起,上下离立,若中剖而分者,曰一线天。此鳌峰之北隅也。一线既尽,峡转而北,有平石二片,一方一圆,横庋峡内,曰跏趺佛教徒之盘腿坐法石。

此二峰者,从天柱之西,鳌峰之北,又起二峰,高杀于鳌峰、天柱,而附丽成奇者也。其东一峰,即南与鳌峰夹成一线,又与西峰夹庋跏趺者。西峰之西,又有片石横架成台,其东西俱可跏趺云。从跏趺石东践一动石,梯东峰而上,其顶南架梁于一线,遂出鳌峰之崩,东凿级以跻,遂凌天柱之表。于是北瞰郡城,琉璃映日;西瞻麻峤,翡翠插天。〔时天霁,明爽殊甚。〕从此北下天柱之北,穹崖下临,片石夹立,上有古梅一株,曰“屏风石”。天柱北裂一隙,上有悬台可跻而坐,曰“滴水崖”。

内有石窦,直上三丈,正与南隅悬崖之洞相对。此天柱之北隅也。从此东下,又得穹崖一层,曰读书台,今为竹影庵。从其南攀石而登,曰梅花岩,石隙东向,可卧可憩。此天柱东隅之下层也。飞鳌之西有斗姆阁,其侧有蟾窟石,下嵌为窝,上突为台,亦可趺同跗可啸。此飞鳌西隅之下层也。(以下有缺)是日,建昌遇夏调御、丘士章。

初五日晨餐后,别丘、夏。二里,仍出大路南。十里,登一岭,曰杨源岭。下岭,东则大溪自南而北,渡溪二里,曰东界山铺,去府已二十里。于是循溪东行,五里,曰大洋,三里,??曰界下。众舟鳞次溪中,以上流有石箭滩,重舟不能上下,俱泊此以待交兑者也。其北多益府王墓。再上二里,即石箭滩,乱石填塞,溪流甚急。其西为凌霄峰,亭亭独上,有佛宇焉。

自杨源来,山势回合,而凌霄独高,过此山渐开,亦渐伏矣。

又三里,溪南一山逊于凌霄,而尖峭过之,曰八仙过腿。上有石耸起,颇异众山,以无渡不及登。又七里为硝石铺,去府已四十里矣。市肆其长,南、东两溪至此合流,南来者为新城之溪,东北者为杉关之水。东溪舟抵五福尚四十里,至杉关尚陆行三十里,则江、闽分界。南溪则六十里而舟抵新城。新城之陆路,自硝石东渡东溪桥而南,为铁仙岩。其处山俱纯石,如钟推釜覆,北半俱斩峭为崖,屏立平畴间。由崖隙而上,两崖之间潴积累水成溪,崖插溪底。凿栈以入,又一水自东注,亦纯石插底,隘不容足。架梁南渡,又转一桥,西渡大溪,遂蹑山峡而上,则飞岩高穹东向而出,髡徒和尚法宣依岩结阁,种竹于外,亦幽亦敞。时日已欲坠,拟假榻于中,而髡奴逐客甚急,形于声色。遂出,仍渡峡桥,见有石级西上,遂蹑之登。

盘旋山顶,两度过脊,皆深坑断峡,回豆纵横,或水或涸,想霖雨时靡非深浸也。时日已落崦嵫,下山二里,仍西,宿硝石东溪桥之南。

初六日早起,闻有言觉海寺之胜者。平明,南趋二里,则南溪之左也。寺亦古,其前即铁仙以西之第二重也。盖硝石之南,其山皆块石堆簇,南则交互盘错,斩若截堵,峰峰皆然,以铁仙为中;而西则两突而尽于南溪之左;即觉海寺前。东则两突而至于止〔止〕岩之东,再东则山转而南矣。入觉海,见山在其前,即出而循崖以登崖之西,下瞰南溪涓涓北流,时有小舟自新城来。既南行,崖尽,有峡东下,盖南北两崖对峙其来峡,其度脊处反在西濒溪之上。余见其峡深沉,遂蹑山级,??东向直登其巅。其巅有东西两台。〔自西而东,路尽莫前。下瞰乱壑纵横,峡形屈曲枝分,汇水成潭,分曹叠泻,疑即所云金龟湖也。而二峰东下无路,但见东峡有水有径,疑即铁仙。仍从旧路下,至溪东两崖对峡处,即从崖下东入峡中。渐下渐湿,遂东北三里至小港口。水自韩公桥来,渡之入山。东北三里,大石岩。五里,韩公桥。三里,双同槽。南二里,紫云岩。西一里,渡溪为夫子岩。返出紫云,一里至响石岩,又登岭一里至竺岫。〕初七日竺岫渡桥,东南三里,舒坑岭。又三里,缅湾。又六里,陈坊。陈坊有溪自北南流,盖自沪溪而下东溪者也。越桥而东上一岭,又下而复上,日铁湾岭。共三里,下岭为钱家湾。又随东溪二里至黄源桥。渡溪而南一里,过黄湾岭。南六里,长行岭。下岭为连家湾,是为新城西北界。连家湾出冈为周家隘,即新城入郡官道。又西十里,百顺辅。又三里上分水岭。先是自百顺西至周家隘,有小水西流,余以为入南溪者;及登分水,而后知犹北入东溪者也。又五里,过沙路岭。又五里过一桥,其水自高学坡来,五六里越桥而南,即与南大溪遇。

又二里,东为观者崖,西为仙居院,两崖束溪如门,门以内澄潭甚深。又三里,入新城北门,出西门。石门不甚壮,而阛闠颇盛。出门渡石梁,则日峰山当梁瞰溪。越桥即南随溪行。已折西南,登白石岭。十里,过文江桥,始复与大溪遇,溪流至此已不胜舟矣。于是多随溪,西南过竹山,山亦峭特自异,上有竹仙院。又十里,周舍。周舍之南,路折而东,有潭偃水,颇觉汪洋,即文江之上流也。十五里,宿于石瓶冈,去城二十五里,去福山十五里。

(八日缺)初九日写十二诗付崑即昆石上人,已上午矣。即从草塘左??循崖南下,路甚微削,伏深草中,或隐或现。直下三里,则溪自箫曲之后直从东南,与外层巨山夹而成者。盖此山即闽界,其东北度而为箫曲,西北度而为应感峰、会仙峰,两腋溪流夹而西去,犹属新城也。箫曲南溪之上,有居民数家,燕通“艺“,种植山种姜芋茶竹为业,地名坂铺。由此溪渡,东南上岭一里,则平转山腰。又南二里,复直上山顶。又二里,南下而东上,至应感岩。其岩西向,巨壑矗峭,环成一窝,置室于中,自下望之,真凭虚缀壁也。石崖之顶尚高一里,崖僧留饭后,即从崖侧蹑蹬而登,以为诸峰莫高于此;既登而后知会仙之更高于众也。应感二峰连起,东属于大山,其属处过脊甚峭。北流之水出于坂铺,南流之水即从会仙峰北向而去,自应感、会仙西流之水止此。余盖从应感南下三里,过此一水复南上,则会仙北属大山之脊也。脊东之水西出会仙之南,其南又有大山,东北而属于应感后之大山,夹此水西去,其中坞落为九坊,乃新城之五十一都也。对会仙之山名迷阳洞,南即为邵武之建宁,其大山东南为泰宁,其西南为建昌之广昌,则会仙南之大山,乃南龙北来东转之处也。自过脊至会仙,〔望之甚近,而连逾四峰皆峭刻。〕其下乱壑纵横,汇水成潭,疑所云金龟湖即此水也。

〔四下四上,又四里而登会仙绝顶,则东界大山俱出其下,无论箫曲、应感矣。自会仙西至南丰百里,东南抵建宁县亦百里。

其侧有数家斜界迷阳洞南,为大山寥绝处。〕初十日由会仙峰西下,十里过溪,即应感西南来溪也。又五里为官公坳。又五里,下埔。应感溪自东而西,会仙南溪自南而北,俱会于下埔而北去。〔自下埔而上,悬崖瀑布,随处而是,亦俱会于下埔。〕路由下埔南而西,逾一岭,五里为黄舍。

又西南逾二岭,五里至章村,山始大开,始有聚落阛闠街市。

〔有水自南而北,源自建宁县邱家岭,去章村南十五里,又五??十五里始抵建宁云。〕西五里至容田,又西三里过长江岭。又三里,乌石。有卷石桥。又二里,上坪。随溪西南四里,有大溪自西南向东北,复溯之。西三里,过木桥,溯北来小溪,渡小石桥,北上岭。三里,为茶坞坳。又西三里,为何木岭。

越岭,西南二里,宿梅源。

十一日东方乍白,自梅源溯小流西上一岭。路应度谷梅源至黄婆三十里,黄婆至县三十里。而西,因歇店主人言,竟从北直上岭。三里,逾岭北,天渐明,问之途人,始知其误。乃从岭侧径道转而南,越岭两重,共四里得一村坞,询之,曰:“此岭即南丰界也。岭北水下新城,岭南下永丰此处‘永丰’恐为‘南丰’之误,因为永丰离此地甚远,但随小水南行一里,可得大道。”从之,至漈指水边,闽方言称瀑布亦为漈上坞始与梅源大道合。其处平畴一环,四山绕壑,以为下土矣。已而流忽下坠,捣级而下,最下遂成一瀑,乃知五泄、麻姑之名,以幸而独著也。是名漈山灶,去梅源始五里,余迂作十里行矣。

水上人家为“漈上”,水下人家为“漈下”。又五里,夏家桥,又五里,尼姑坳,途中有两小水自北来合。又五里,乾昌桥,已胜筏。又五里,沧浪桥。又五里,黄婆桥。有一溪自北来,桥梁北溪上,水自桥南出,与漈上之水合,共下南山去;而陆路由北岭入山,迂回岭上。北行五里,曰藏石岭。又三里,又过一小溪,亦自北而南。越而西,二里,为思久铺。铺有小桥,桥下细流始西向行,路复随之。五里,西至来陂桥。又一溪颇大,自北来会,同过桥下;而漈上大溪亦自南来会,遂同注而北。又一里,溪之东有狮山,西有象山,狮山石独突兀,而象山半为斧斤所凿。二山紧束水口,架石梁其中,曰石家桥,溪自桥下俱北去,路自桥上西向府。渡桥一里,又有小溪自南而北,亦有石梁跨其上。又三里,上艾家岭。又十里至南丰,入??城东门。三里,出西门,则盱江自西南抵西门,绕南门而北转,经东门而北下,想与漈上之水会于城北之下流也。西门外濒溪岸,则石突溪崖,凿道其间,架佛阁于上。濒江带城,甚可眺望,以行急不及登。又西五里,一溪自北来,渡其桥;又一溪自西来,即溯之行。有数家在溪上,曰三江口,想即二溪与盱江合,故名也。

十二日东方甫白,从三江西渡溪,循左路行,路渐微。六七里,日出,入山口,居舍一二家,去路颇遥。先是,有言三江再进十里,有山口可宿者,余既讶其近,又疑其居者之寡。

连逾二岭,三里,遇来人询之,曰:“错矣!正道在南,从三江渡溪已误也。”指余南循小路转。盖其岭西北为吴坑,东南为东坑,去三江已十里矣。乃从南转下一坑,得居民复指上岭,共五里,至后阿大山。从其西北小路直上二里,则一小庙当路岐。从庙西北平循山半阴崖而行,又二里而至一山过脊处,南北俱有路,而西向登岭一路独仄,遂蹑之行。既登一峰,即转入山峡。其峡有溪在下,自西而东,东口破壁而下;绾口一峰,西南半壁,直倾至底,石骨如削铁;路在其对崖。循峡阴西人,〔自过脊登岭至此〕共三里。一石飞突南崖,瞰溪撑日,日光溪影,俱为浮动。溪中大石矗立,其西两崖逼竖如门,水从崖中坠壁而下,〔潆回大石而出,盖军峰东溪源也。〕崖下新架一桥。渡而北,又登岭半里,山回水聚,得岐路入一庵,名龙塘庵。有道人曰:“西有龙潭,路棘不可入。”得茗茶,食点数枚。出庵,从左渡小溪,遂复直上岭。二里,复循山北阴崖而行,屡有飞涧从山巅坠下,路横越涧上〔流者五、六次〕下复成溪。又三里,得横木栈崖。又二里,直转军峰之北,仰望峰顶犹刺天也,有石涧自峰顶悬凹而下,盖北溪之源矣。

渡溪〔二百步〕复上一岭,始与北来大路合,遂高南向峰??顶,而上无重峰之隔矣。自东北路口西上一里,至北岭度脊处,有空屋三间,中有绳床土灶而无人居,其西下〔为〕宜黄之道,东即所从来大道也。自此南上,凿蹬叠级,次第间出,蹈空而上,道甚修广,则进贤金父母所助而成者。金名廷璧,自此愈上愈高,风气寒厉,与会仙异矣。〔自分道处至绝顶,悉直上无曲坠,共四千三百步,抵军峰巅〕登顶下望,五六尖峰自西南片片成队而来,乃闽中来脉也。至绝顶之南,圆亘为着棋峰,亭亭峭削,非他峰所及。〔盖自南丰来,从车盘岭南面上,不及北道之辟;然经着棋峰栈石转崖,度西峡中,蹑蹬攀隙,路甚奇险。余从北道望见之,恨不亲历〕北起为绝顶,则石屋中浮,丘、王、郭三仙像共列焉。其北度之脉,则空室处。其北又起一峰,直走而为王仙峰,东下而为麻姑,东北下而为云盖,以结建昌者也。自着棋峰夹中望,下有洞穹然,攀箐挂石而下,日尚下午,至洞已渐落虞渊天色黄昏,亟仍攀蹑而上,观落日焉。

十三日(缺)白赤丸如轮,平升玉盘之上,遥望日下,白气平铺天末,上有翠尖数点,则会仙诸峰也。仍从顶北下,十里,至空屋岐路处,遂不从东而从西下,里许而得混元观,则军峰之北下观也。其地已属抚之宜黄。〔闻山南车盘来道亦有下观云。〕循水北下,两山排闼门,水泻其中,无甚悬突飞洄之态。

又下五里,始至涧底,此军峰直北之水也。既下山,境始开。

又山一层横列于外,则鱼牙山也。又有一水自西南来,此军峰西壑之水,至此与北涧会。循水东北又五里,过袈裟石。绾两涧之口,水出其间,百家之聚在其外,曰墟上。又有一水亦自西南来会,则鱼牙山之水也,与大溪合而北,西转下宜黄,为宜黄之源云。自墟上东北岐,路溯一小溪,十里至东源。东向上岭,三里而登其上,曰板岭。其水西流入宜,东南流入丰,??东北流亦入宜,盖军峰北下之脊也。越岭而东,一里,复得坪焉。山溪潆洄,数家倚之,曰章岭。竟坞一里,水东出峡间,下坠深坑,有路随之,想走南丰道也。其水东南去,必出南丰,则章岭一隙其为南丰属明矣。水口坠坑处,北有一径亦渐下北坑,则走下村道矣。亦渐有溪北自下村出七里坑,达枫林而下宜黄,则下村以北又俱宜黄之属。是水口北行一径,即板岭东度之脊也,但其脊甚平而狭,过时不觉耳。下脊,北五里,至下村。又北二里,水入山夹中,两山逼束形容两山相距很近,挤紧收敛,使中间非常狭窄甚隘,而长水倾底,路潆盘绕山半,山有凹凸,路亦随之,名曰十八排,即七里坑也。已而下坑渡涧,复得平坞,始有人居,已明月在中流矣。又北二里,水复破峡而出。又一里,出峡,是为枫林内村。又一里,山开水转,而西度小桥,是为枫林,一名陈坊。乃宿。

十四日平明饭,行,即从小桥循小溪北上。盖枫林大溪西下宜黄,而小溪则北自南源分水而来者也。溯北上五里,入南湾坳,上分水岭,南为宜黄,北为南城,西南境逾岭为南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