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关系硬,就几句话的事
大三大四的片段一。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消失在沙滩上。
老生走了,校园暂时清静了,到了1997年9月14日,新生入学报到日,故事重新开始。
辅导员陈刚带着一帮学生会干部坐在中文系的彩旗之下,高音喇叭播放着流行音乐,《千千阕歌》、《牵手》、《恋曲1990》、《一生何求》、《光辉岁月》轮番在学校上空盘旋。
王桥听到这些歌曲之后暗自撇嘴:“这些歌都是胖墩最喜欢的歌,他和陈秀雅谈起恋爱,陈秀雅在广播站播音,结果全校师生都得听胖墩喜欢的歌。”
撇嘴这个动作曾经是吕一帆自嘲时的招牌动作,王桥不知为什么时常会做出这个动作。
接连有好几个漂亮女生来报到,秦真高等人积极主动地带着羞涩的女生去办手续。以前由黄永贵定下的规矩是老生按顺序帮助新生,免得老生们一窝蜂地涌向漂亮女生。陈刚主持接新生活动后将这条规矩废掉,这大大增加了众狼友的主观能动性。
王桥作为大三师兄,第二次参加接新生,他一点都没有主观能动性,坐看秦真高等人乐滋滋地帮着女生提行李,主动与陈刚聊着闲话。
一位相貌清秀、留着俏皮短发的女生来到中文系新生接待处,她右手拖着大皮箱、左手提着帆布包,鼻尖上挂着粒晶莹的汗珠。前几位女生都有家人陪送,这位女生却是独自一人来报到。此时陈刚身边只有王桥一人,只能由王桥迎接这位女生。
王桥走过去,热情地说道:“你好,欢迎来到山大中文系,我是大三的王桥。”
女生见到王桥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等到王桥询问第二遍时,才点头说是。
看罢录取通知书等相关证明文书,王桥接过沉重的手提袋,道:“我带你去办手续。”
办手续过程中,王桥感觉女孩的眼光总是停留在自己脸上,开玩笑道: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我今天脸没有洗干净吗?”
女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微笑道:“我叫张晓娅。”
王桥道:“听你的口音,巴州的吧。”
张晓娅道:“我家确实在巴州,小时住昌东。”她成长于昌东县,后随父亲张大山一起来到巴州,她是从巴州一中考入山南大学的。
在1993年时,王桥曾经和张晓娅有过短暂交集,张晓娅第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是中学里的篮球明星,只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突然间他会变成大三的师兄,禁不住多看几眼。
此时此刻,王桥压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和王氏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把她当成一位漂亮的小女生。
大三大四的片段二。
“王桥,王桥。”
老味道外传来辅导员陈刚的声音。
王桥放下厚厚的《管理学教程》,从侧门朝楼下走去。
在二楼大厅,恰好遇到了正往上走的陈刚。陈刚头发乱糟糟如鸡窝,眯眯眼略有水肿,几乎看不到眼睛。他用惶急的声音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王桥见其神情有异,道:“陈老师,到楼上去。”
三楼阁间,陈刚一口气将大杯茶水喝得见底,神情尴尬道:“我被东城分局城关派出所弄进去了,才出来。”
王桥大吃一惊:“什么事情?”
王桥读大一时,陈刚是师兄,从大二到大三,陈刚变成了辅导员。尽管王桥做出过不少改善关系的举动,但是两人关系仍然隔着一道玻璃墙。与陈刚关系更密切的是秦真高,在上一个寒假时,秦家还邀请陈刚外出旅游。
陈刚一脸沮丧地道:“我和女友到宾馆开房,被城关派出所堵了,关了一晚上,硬是要罚款5000元。钱是小事,最关键的是不能让派出所把材料寄到学校来。材料寄到学校,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等王桥说话,他又道:“保卫处老杨和东城分局的人很熟,可是他最近处长职务被免了,闹情绪,请假回老家去了。我记得你在东城分局有熟人,要想办法将材料拿出来。老弟,你一定要帮这个忙。我会记在心里,以后毕业分配时会鼎力相助。”
还有半个月系学生会就要改选,以及更关键的毕业分配,辅导员陈刚都有一定的发言权。王桥一直与陈刚貌合神离,正愁找不到彻底改变关系的机会。此时陈刚找上门来,恰好是一个良机。
王桥猜到肯定不是和女朋友开房那么简单,于是道:“现在十点钟,我马上找人。陈老师可以先回家休息,事情办成了我来找你。”
陈刚此时压根没有休息的心情,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王桥匆匆下楼,骑着摩托车就去找李澄。
此事对于陈刚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李澄来说是小事一桩。他不紧不慢地在办公室和王桥聊了一会儿闲话,才带着王桥来到城关派出所,将所长拉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李澄离开派出所时,拿着几页纸递给王桥,道:“罚款是免不掉的,材料不会寄给学校。”
王桥道:“李哥,太麻烦你了,中午一起吃顿饭。”
李澄没有推辞,道:“好吧,我正有事找你姐姐。”
王桥道:“用不用请派出所所长吃饭?我想表示一下。”
李澄道:“这事你别管,他找我办的事情也不少。”
两人在省政府家属院附近的省交通厅宾馆吃午饭。王桥将材料看了一遍,如自己所料,材料上所显示的内容与陈刚所言并不一致,材料上说的是陈刚从白芙蓉卡厅带小姐到宾馆开房,陈刚自述是与女友开房。从对陈刚的综合印象和常理推断,他相信警察的询问笔录。
午饭过后,王桥想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古话,反复斟酌以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这份从派出所拿出来的询问笔录复印了一份,将原件放置于华荣小区姐姐的家,带着复印件回到老味道的阁间。
陈刚如一头饿狼般在阁间里转来转去,见到王桥便急切地问道:“王桥,事情办得怎么样?”
王桥道:“派出所经过技术处理,没事了。这是材料的复印件。”
陈刚翻阅完材料,疑惑道:“怎么不是原件?复印件有什么用!”
王桥道:“我找刑警李支队长出面,派出所所长开始不愿意将原件销毁,好说歹说,复印一份给我后,当面把原件销毁了。”
“当面销毁了?”
“我亲眼见到当面销毁。从派出所出来以后,我和李支队吃了饭才回来,陈老师放心,警方已经没有档案了。”
陈刚没有看到原件,始终心有狐疑,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相信王桥。在忐忑中过了十来天,平安无事,他这才渐渐心安。
10月,中文系学生会正式改选,大三学生王桥以高票当选为学生会主席,秦真高仍然是副主席。
合影结束后,秦真高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学生会主席稳当了,谁知道还是副主席,他立刻给父亲秦怀彪打去电话。秦怀彪在电话里大骂道:“知识分子真他妈的吃人不吐骨头,吃喝玩乐,什么都搞了,说得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
秦真高道:“爸,那怎么办?”
秦怀彪发泄一阵以后,道:“你当学生干部就是为了分到大机关,现在还有机会,不能得罪那几个狗日的。我今天就过来,请他们吃饭。妈的,我得找关系请校长。”
独自走回寝室时,王桥脸上没有笑容,他严肃地想道:“当了学生会主席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没有拿到毕业派遣证就不算胜利。”
转眼到了1999年6月。
王桥轻轻敲了敲厚实的木门,屋内传来浑厚而不失威严的声音:
“请进。”
山南大学党委副书记梁柏文抬起头,取下眼镜,习惯性地揉揉眼睛。眼前的王桥身髙超过一米八,相貌英俊,体格健壮,皮肤呈小麦色,不像中文系学生,更像山大特招的体育健将。
王桥站在办公桌前,轻声报告道:“梁书记,面试结束了。”
梁柏文背靠着皮椅,问道:“面试情况如何?”
王桥神色平静道:“发挥还算正常。只是,省委办公厅两位参加面试的领导没有明显态度,我看不出他们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梁柏文笑了起来:“凡是搞组织人事工作的干部都是扑克脸,看不出喜怒哀乐,这是行业要求,他们都是这样的。省委办公厅是全省中枢机构,如果能在里面工作,会很有发展前途,机会十分难得。如果能进入省委办公厅,你一定不要忘记山大精神,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如果不能进省委办公厅,也不要气馁,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你要有这种自信。”
王桥道:“不管以后到什么岗位工作,我都不会忘记‘诚朴雄伟、自强不息’的山大精神,请梁书记放心。”
梁柏文发自内心喜欢这位成熟稳重的前任中文系学生会主席,道:“你在学校安心等待,利用相对空闲的时间多读书。工作以后,想读书恐怕都没有时间。”
离开时,王桥给梁柏文鞠了躬,表达对师长谆谆教诲的感激之情。
参加省委办公厅面试的七人都是山南大学校、系学生会干部中的佼佼者,谁被省委办公厅看中都正常。王桥在等待中慢慢焦虑起来,克服焦虑的最好办法是找事情做,用忙碌的生活来分散注意力。他将在校最后一个月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跑步、打篮球。上午到图书馆看书,下午去游泳馆锻炼。晚上与即将离校的同学聚餐,喝点青春小酒。除此之外,他还接受邀请积极参加学生社团的活动。
“……最后总结一句,做好学生会干部的诀窍很简单,按照‘诚朴雄伟,自强不息’的校训指导自己的行动,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学生会干部。”第一阶梯教室里,王桥站在演讲台后侃侃而谈,与中文系新一届学生会的师弟师妹们交流担任学生会干部的心得体会。
中文系主任黄永贵出现在阶梯教室门口,向王桥做了一个到办公室的手势。
演讲结束后,王桥快步来到中文系办公室。
黄永贵热情道:“祝贺你,未来的省委办公厅领导。”
王桥难以抑制激动之情:“黄老师,有消息了吗?”
黄永贵道:“梁书记有个同学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据内部消息,你极有可能在七选一竞争中获胜,成为山大今年进入省委办公厅的幸运儿。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你非常幸运。”他又叮嘱道,“这是内部信息,你自己知道就行,注意保密。”
王桥伸出双手紧握老师的手,用力摇晃。
黄永贵笑道:“进入省委办公厅,熬上几年,出来就是说话算数的人物,前途无量啊。我有时很想重新读大学,再分配一次,到政府机关比留在大学发展前途大得多。”
王桥谦虚道:“现在很多大学老师到政府机关任职,黄老师是处级干部,走出学校就能当领导。我就算能到省委办公厅,还得从最低级的科员做起。”
前任中文系学生会副主席秦真高急匆匆来到办公室,顾不得与王桥寒暄,神色凝重道:“黄老师,我来了。”
黄永贵叮嘱道:“你马上跟我到行政一区,巴州市政府到我们学校招人,等一会儿就要面试,你参加。下午吴州市纪委有一场面试,也推荐了你。面试时千万不能怯场,也不能显得太兴奋,要沉着稳重。”
跟着黄永贵前往行政一区,秦真高压抑不住好奇心,问道:“王桥有希望吗?”
黄永贵道:“暂时不清楚,但是应该很快就有结果。如果迟迟不出结果,会影响落选同学的分配。”
秦真高言不由衷道:“希望王桥能够成功,以后我们到省委办公厅办事就有熟人照应。”他进校以来一直视王桥为竞争对手,四年过去,王桥极有可能进入省委办公厅,自己就算能进吴州市纪委或者巴州市政府,也已经输在事业起跑线上。这一段时间想起此事便觉得有几千条虫钻进了五脏六腑,又酸又麻又痛。他暗自记恨着黄永贵,觉得他忘恩负义、做事不公。由于目前分配进入关键时刻,他只得将满腔怨气埋进肚子。
黄永贵一门心思帮助秦真高找个理想婆家,压根没有想到他内心充满怨气,道:“我希望为系里做出贡献的学生会干部全部都有一个好位置,以后守望相助,在山南就比同龄人有先天优势。”说话时,他注意到秦真高白衬衣上有一团污渍,皱眉道:“你怎么穿有污渍的衣服?衣服宁愿旧一点,也不能脏兮兮的,给人印象不好。”
秦真高紧张起来,道:“我只有这一件白衬衣,这个污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他衣服比较多,但纯白的衬衣只有一件,要换都不知在哪里换。
黄永贵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你在行政一区等着,我回家取一件白衬衣。”他在小道边拦下一位骑自行车的中文系学生,跳上自行车飞快朝家里骑去。
行政一区面试区,八九个其他系的学生会干部在等待面试。秦真高低头看着胸前污渍,越发紧张,悲哀地想道:“难道我的面试要毁在衬衣的污渍上?在学校卖了四年苦力,因为一团污渍前功尽弃,太不划算。王桥屁能力没有,居然能进省委办公厅,命运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黄永贵满头大汗地来到面试处,将白衬衣塞给秦真高,道:“还没有轮到你面试,太好了,赶紧换衣服。”
秦真高在卫生间换上崭新笔挺的白衬衣,对着镜子将头发梳整齐。
走回面试区时,黄永贵点头道:“这才差不多,小伙子整洁又帅气。”
秦真高抱歉道:“巴州政府来得太急,所以我没有做好准备。”
黄永贵随口道:“系里原本让你参加下午面试,上午面试是临时增加,所以比较仓促。”
秦真高没有料到上午面试居然是临时让自己参加,屈辱感油然而生,暗自将中文系领导骂了一遍,最后又将怒火集中在王桥身上:“如果不是王桥占据了原本属于我的位置,此时我就不用受这些罪。凭什么是王桥进省委办公厅,而不是我!”
秦真高满腹怨气等着面试之时,王桥拿着泳衣和泳镜,来到学校刚刚投入使用的新游泳馆。游泳馆有五十米泳道、泳道线和跳水台等设施,比山南农业大学恒温游泳池条件更好。王桥在岸上做完准备活动,跳下水池,潜水约十米,再换成潇洒自如的自由泳。
几个女生站在水池边嘻嘻哈哈打闹,见到王桥走到池边,张晓娅打趣道:“小昭,你的白马王子来了。”
楚小昭是中文系学生会宣传部副部长,最崇拜的人是大师兄王桥,这在寝室里人所尽知。她面色微红地自我调侃道:“现在不流行白马王子,骑白马的人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
张晓娅道:“小昭别在我们面前掩饰,要爱就大胆讲出来,隔几天你的白马王子就要离开学校,想表达爱意都没有机会了。王桥的缺点是官迷,但是还没有到让人讨厌的地步,优点是相貌不错,身材棒。”
在张晓娅的鼓励下,楚小昭朝着王桥所在的泳道游过去。
三道弯附近的小河没有受过污染,每到夏天,小河成为孩子们的戏水天堂,王桥是孩子里的野泳王。进入大学以后,体育系吕一帆在山南农业大学恒温游泳池教他学会自由泳。吕一帆离开大学两年时间,他的自由泳水平提高很快,能和体育系学生一较高下。此刻他如一条剑鱼,在泳池里欢畅而快速地游动着。
往返游了一公里,王桥喘着气停下来,见到楚小昭向自己招手,就游了过去。
楚小昭道:“师兄,省委办公厅面试结果出来没有?”
王桥道:“还没有消息。”
楚小昭活泼地笑道:“师兄肯定能行。我见过其他几位面试的学生会主席,综合条件都不如师兄,我们都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师兄分到省委办公厅,是鼓励中文系学生会干部努力工作的最好实例。”
楚小昭相貌姣好,身材丰腴,饱满的前胸将泳衣撑得满满的。王桥的目光回避了诱人部位,笑道:“我的分配要承担如此重任,压力有点大。”
楚小昭吐了吐舌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师兄不要增加压力。”她又道,“你游得真好,能教我吗?”
王桥婉拒道:“我是野路子,乱游,没有什么章法。体育系办有游泳班,他们教得很正规。”在水中与性感的泳衣小师妹聊天,他总觉得颇为怪异,道,“我去游第二轮了。”然后用力蹬池壁,如一条箭鱼在水中破浪滑行。
楚小昭游回到张晓娅身边,刚要说话,张晓娅抢先道:“小昭重色轻友,只顾着白马王子,不理睬我们。”
楚小昭自嘲道:“妾有情郎无意,他还是回避我,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妹妹。其实我挺成熟啊,身材这么好。”
她是前翘后拱的丰满型身材,平时穿着外套都遮掩不住,更何况是一览无余的泳衣。张晓娅的身材含蓄得多,匀称,稍显纤细,她最大特点是皮肤有一种温玉质地,格外细腻有光泽。
每当有人在身边游过,就会水波荡漾,轻轻地拥抱着两位美丽的青春少女。
张晓娅道:“那是你表达爱意的方式还不够火辣,和身材没有关系。”
楚小昭道:“我受到的教育只能让我默默地表达感情,能从远处看着他,就觉得很幸福。有时我在想,如果真让我和他谈恋爱,说不定还会破坏最美的感情。”
张晓娅道:“王桥就是长得帅点,但是人很无趣。而且,你这种说法是自欺欺人,想爱就要大胆讲出来。”
楚小昭辩解道:“他是篮球校队队员,写一笔好书法,还是游泳高手,怎么会无趣?”
张晓娅想起父亲总是肃穆的神情以及一成不变的西服,道:“不管他有多少业余爱好,省委办公厅的工作比较枯燥,生活很单一。我是有体验的,绝对错不了。”
楚小昭注视着潇洒游泳的王桥,道:“我希望他能成功,实现自己的理想。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一段单相思,我会感到愉悦的,因为这是没有掺杂一丝杂质的相思。”
张晓娅道:“学生会干部最大好处是比较容易进党政机关,以后国家不包分配,实行双向选择,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想当学生会干部。”
楚小昭道:“晓娅,能不能说点浪漫的话?”
张晓娅道:“当然行,不过现在得给你一点清醒剂,免得你执迷不悟。”
楚小昭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道:“你说双向选择以后,我们怎么办?”
张晓娅道:“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拜托,你是在山大,不是三流四流大学。”
从1999年开始,山南省普通高校毕业生的分配政策出现原则性变化,统一分配政策就此终结。
普通高校毕业生就业原则:
一是国家计划内招生的毕业研究生、本专科毕业生,在国家就业方针、政策指导下,通过供需见面和双向选择的办法,在一定范围内落实就业单位。
二是师范院校毕业生(不含委培、自费和自考助学班毕业生)毕业时未落实单位的,回生源地由当地教育行政部门统一安排从事教学工作。
三是定向、委托培养的毕业生严格按合同规定到定向县(市)或委培单位工作。
四是普通高校的自费生和电大、函大普通班毕业生自谋职业。
同时,山南省有计划地吸收一部分品学兼优的高校毕业生充实到基层工作。毕业生可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录用为党政群机关工作人员,通过择优录用进入全额拨款和差额拨款的行政事业单位工作。工商、税务、审计、公安、司法部门以及银行、保险系统录用工作人员,除军转等指令性安置外,都要优先吸收高校毕业生,改善人才结构。
红旗厂新厂长,晏定康反复研究了《中共山南省委办公厅、山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做好1999年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工作的通知》。女儿晏琳是委培生,原则上必须按照合同规定回到红旗厂,他和妻子陈明秀都不愿意女儿回到厂里。为了女儿的前途,他决定动用在省城建立起来的新关系。
“牛市长,我是老晏,晚上有空没有,聚一聚,你定个地点。”
“晏厂长,你怎么跟我来虚的,有什么事,直说。”
“我和弟妹都想见你。”
“那就在金星大酒店,还是顶楼。”
王桥在山南读大学的四年时间里,社会飞速发展,人在不停成长。牛大伟由工业园区主任高升为山南市委常委、副市长,晏定康由红旗厂副厂长变成一把手厂长,牛大伟和晏定康的关系由公对公关系演变为私对私关系,两个家庭时常聚会,关系密切。
金星大酒店是东城区第一家五星级酒店,顶层是牛大伟的固定用餐地,站在顶层,透过宽阔的落地窗,可以将山南夜景一览无余。
每次坐在五星级酒店顶层,享受着美食和周到服务,陈明秀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在红旗厂生活的二十来年,那些单调枯燥的艰苦日子与现在可称为奢华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有时候她觉得红旗厂的艰苦朴素生活不真实,有时候又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海市蜃楼。
喝下几杯五粮液,晏定康谈起正事:“晏琳今年毕业,她是委培生,按照山南省最新的毕业分配政策,委培生按合同规定要回到委培单位。晏琳是文科生,在红旗厂没有什么发展前途,而且父女俩同在一个厂里,不见得好。”
陈明秀道:“我和他爸在红旗厂工作了一辈子,不想让女儿还到厂里工作。”
给亲朋好友安排工作,对于牛大伟这种层面的人来说不是问题,他根本不想多听理由,道:“晏厂长,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想把晏琳放在哪个单位?”
晏定康道:“我想把晏琳留在市里,进机关单位。”
牛大伟摸了摸根根竖立的短发,呵呵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晏厂长今天找我是找对了人,中午我跟老杜在一起吃饭,听他说省委办公厅准备进人,干脆把晏琳放到省委办公厅。”
老杜是省委办公厅常务副秘书长,分管办公厅人事工作,与牛大伟曾在一起当过知青,属于同甘苦共患难的交心朋友。这一段时间,老杜通过牛大伟牵线搭桥,帮着不成器的小舅子接下几个红旗厂的土建项目。
晏定康最初的想法是通过牛大伟进入阳州市级机关,此时有进入省委办公厅的可能性,自然很是高兴,他又担心省委办公厅门槛高,特意说明道:“晏琳是委培生。”
牛大伟道:“委培生也是大学生,为什么不能进省委办公厅?这个衙门听起来唬人,其实高中生足矣。在战争年代军长、省长们也就是二十刚出头,时势造英雄。老杜操作这些事情很有经验,非常注意讲究平衡,绝不会出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失败了,就让晏琳到市政府来。”
晏定康没有当厂长以前,陈明秀说起官官相护的现象总会义愤填膺。丈夫当上厂领导后,她并不以官太太自居,很少利用丈夫的职权办私事。但是人总是自私的,涉及女儿前途命运时,她毫不犹豫地支持丈夫的行为。
以前在厂里当中层干部时,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几句话就能将女儿弄到省级大机关。当然,他们心里也明白,“几句话”是靠着实力来支撑,没有实力,几百句话都是屁话。
第二天,牛大伟亲自带着晏琳来到省委办公厅。杜副秘书长办事稳妥,最担心将歪瓜裂枣弄进省委办公厅,让自己跟着受拖累。他亲自与晏琳谈了话,进行了单独面试,感觉很满意,便开始花费心思运作此事。运作也是一件麻烦事,涉及不少部门,还要做得让山南大学不反弹,杜副秘书长在办公室转了十几个圈子后,便想到了解决办法。
杜副秘书长感觉很满意,意味着山南大学七名学生会主席必将感到不满意。
七名学生会主席面试后,原本以为一个星期左右就会有结果,谁知两个星期过去都没有正式结论。在这十来天里,陆续有省级单位和市级部门到校要人,七名学生会主席有四人忍耐不住,参加了其他单位的面试,王桥和另外两位学生会主席有超强的自信心,坚持等待省委办公厅正式通知。
梁柏文通过省委办公厅战友得知一些内幕消息,到了后来他的战友都觉得此事云蒸雾绕,看不明白。
6月27日,答案终于揭晓。
山南大学行政一会议室,梁柏文压抑着火气,阴沉着脸来到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坐着七位系领导和紧张不安的七位同学。
最初从黄永贵处得到省委办公厅内部消息后,王桥以为大局已定,完全没有想到还会出现波折。今天来到会场,他见到梁柏文副书记面无表情的脸,意识到最坏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梁柏文道:“一个小时前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要从山大增选七名选调生,人选就从在座七人中产生,不再重新面试和考察,现在请干部处肖处长读文件。”
肖处长咳嗽一声,开始读文件。
小会议室静得能听得到大家呼吸的声音,参会的人都很吃惊,互相用眼神探寻。
文件读完以后,黄永贵吃惊地问:“梁书记,这是不是意味着省委办公厅今年将不从我们学校选人?”
梁柏文道:“可以这样理解。你们别问我,我也是一个小时前才接到通知。今天下午4点之前,如果愿意参加省委组织部选调的同学就到学生处填写申请表,下午不填表,意味着放弃。”他神情严肃地看着在场的系主任和学生,道,“大家还有什么要问?既然没有,那就散会。”
黄永贵和王桥一起回到中文系办公室。
王桥罕见地有些沮丧,问道:“黄老师,这是为什么?”
黄永贵靠在宽皮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隔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山大是全省最好的学校,山大学生在全省最为优秀,这一点不容置疑。依据我多年经验,十有八九是你们被顶缸了。”
王桥愤怒道:“省委办公厅招人是非常严肃的事情,难道也会被顶缸?这未免儿戏了。”
黄永贵道:“高中教材学过肉食者鄙,你不要神化省委那些人,他们同样是吃五谷生百病的俗人,不同之处在于屁股所坐的位置。如果换位思考,他们有亲朋好友,行点方便完全能理解。你见识过社会黑暗面,应该能够正确认识这次事件,不要受点挫折就心灰意冷,毕竟还可以选择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这也是不错的一条路。”
“现在还有其他选择机会吗?”
“按照往年规律,政府机关主要集中在前一段时间,到了七月以后主要是国有企业过来选人,你愿意到大型国企还是走选调生的道路?”
前一段时间,王桥恰好向往届师兄打听过省委组织部选调生的情况。按照山南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规则,选调生需要到乡镇,分到乡镇以后的发展情况就看各人的运气。各个地区对选调生使用情况千差万别,有的地区将选调生的工作关系放在市级机关,再到乡镇工作,干满一到两年后直接调回关系所在地的市级机关。有的地区将选调生的工作关系完全放到乡镇,放到乡镇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在乡镇挂职,甚至直接出任乡镇副职;另一种无职无位,全靠从乡镇一步一步往上打拼。
“我生在乡村,又在旧乡教过书,我太熟悉乡镇现状,实在不想再回去。回到乡镇让我产生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如果当地不重视选调生,其实就和普通大学生一样,得从头做起,这与到省委办公厅工作有着巨大差距,而且通过自身努力都无法弥补。”王桥在黄永贵面前没有避讳,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黄永贵知道王桥所言属实,只能空洞地劝道:“能进入省委办公厅固然是最佳选择,退而求其次,成为选调生与省委组织部挂上号也是不错的结果。选调生是戴了帽子下去的,在基层工作是镀金,迟早要回机关。”
王桥苦笑道:“前一阶段的面试我没有参加,现在没有退路了,十有八九要走选调生这条路。”
山南大学在省委办公厅选拔中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当事人自然愤愤不平,但是多数毕业生第一反应是幸灾乐祸。秦真高听闻此信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家里人,然后到学校小餐厅里买了一瓶酒,炒了肉菜,独自庆祝。
他的去向已定,是巴州市政府办公室。巴州市政府办公室和省委办公厅比起来肯定大大不如,但是比起选调生下派到乡镇的处境就有优有劣了。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在大学里被王桥压制得死死的秦真高终于有了翻身的快感。
姐姐王晓得知王桥意外失去进入省委办公厅的机会,开车来到山大外面的土菜馆,准备安慰弟弟,顺便出主意。
此时王桥克服了初听到此消息时的负面情绪,恢复一贯的冷静态度,道:“你不用安慰我,这点挫折还承受得起。关键是下一步如何走,是到企业还是走选调生这条路?”
王晓站在窗边下意识地用手拍打着木质窗框,道:“进大企业工作,发展前景好,收入更高一些。选调生要分到基层,但是在省里挂了号,各级都重视,与普通大学生还是不一样。两条路各有利弊,关键是你如何选择。”
王桥反问道:“如果让姐选择,你怎么选?”
王晓道:“如果让我选择,我肯定到大企业去工作,发展经济是国家主流,我要留在主战场。而且国企高层与官场没有隔阂,大公司老总到地方任职的情况很多。”
王桥从参加学生会工作以来,就树立起从政的志向,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道:“我还是走选调生这条路,从基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说不定能够走得更高更远。”他摸着胸口那个铁钉做成的项链,道,“当初在山南第一看守所这么困难的日子都熬了过来,我不相信还有比进看守所更糟糕的事。我下午填表,走选调生这条路。”
王晓道:“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相信你能行。就算以后不如意,大不了出来自己创业。”她看着楼下陆续来吃饭的食客,问道,“你离开学校,老味道怎么办?”
王桥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晓道:“你是老味道主要出资人,但是从总经理、厨师到服务员都是艾敏的人,你离开山南以后,根本无法控制他们。艾敏为人比较地道,很多人处于她这个位置,早就想办法把你一脚踢开。”
王桥道:“开餐馆只是解当时的燃眉之急,这不是我的事业,也不是姐的事业,所以只能顺其自然。”
王晓没有再提老味道的事情,问道:“分配的事情你是否征求爸妈意见?”
王桥摇头道:“他们是老观点,肯定是倾向于我走选调生的路,问了等于白问,反而增加他们的烦恼。等到最后结果出来以后,我再给他们打电话。”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手机,你要记下来。”话筒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吕一帆的声音。
吕一帆离开学校有两年时间,这是第一次与王桥联系。王桥惊奇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吕一帆爽朗地笑道:“你傻啊,我经常悄悄给艾姐打电话,随时能掌握你的行踪。听说你进省委办公厅的美梦破裂了,特地打电话安慰你,免得你躲在角落里哭鼻子。”
“你难道认为我会为这事哭鼻子?不管怎么样,学校给我留了一条路,这条路很多同学想走都没有门。在这种情况下,我哭鼻子就太矫情了。”王桥略为停顿,道,“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吕一帆大大咧咧的声音:“也就这样,还能怎样,结婚了,但是没有小孩。我没有上班,学着做生意。过一段时间我会回山南,到时候来看你。”说到后面几句话时,她的话语中充满柔情蜜意。
想起吕一帆修长的腿和火一样的热情,王桥内心有股烈火上涌,道:“随时欢迎你过来。”
王晓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弟弟,道:“这是哪位,听你们两人谈话的口气有点暧昧。”
王桥笑道:“大姐连暧昧都能听出来,这是以前的同学吕一帆,在老味道打过工。”
王晓以前常来土菜馆,见过吕一帆,当时就觉得两人之间有点牵连,听到对话,更是用怀疑的目光瞧着弟弟。
三点半,王桥到行政一区去填写愿意选调的表格,途中遇到小师妹楚小昭。
楚小昭略显羞涩地问道:“师兄,你要去填表?”王桥道:“我准备走省委组织部选调生的路。”楚小昭道:“那有可能要分到镇里去。”王桥道:“按规则是这样。”楚小昭充满信心地说道:“凭着师兄的能力,很快就能回到省里来的。”王桥道:“各地情况不一样,这些事说不清楚。”
王桥填完表格,四年大学生活便有了一个正式结果。如果没有省委办公厅的巨大饼子,这是一个不坏的结果,有了省委办公厅这个参照物,现在只能算是无奈的结局。
签下“王桥”两个大字,王桥的命运便被注定了。
回男生宿舍必经的香樟林里,楚小昭还在等着王桥。她手里拿了一个竹雕帆船,上面有“一帆风顺”四个金色的字。
6月30日,离校前夜。
王桥、赵波、陈秀雅、杜建国等人在老味道土菜馆聚餐。
王桥很有大哥风范地举起酒杯,道:“我有三个没有想到,第一个没有想到是胖墩创办的新闻社这么成功,如今顺利分配到山南日报,成为无冕之王,心想事成,值得祝贺。说实在话,胖墩当初搞新闻社时,我没有意识到新闻社能有如此局面,这证明陈秀雅眼光不错。”
陈秀雅脸上飞起一朵红云,幸福地看着胖得极有味道的男友。
王桥继续道:“陈秀雅所在的山南师范大学也不错,距离山南日报社步行只用五分钟,同样是心想事成,我建议大家干一杯,祝贺胖墩和陈秀雅早点结婚,生个大胖小子。”
陈秀雅心里美滋滋的,嘴里不肯承认:“我可没说要嫁给他。”
赵波道:“口是心非啊,你真不想嫁,新闻社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崇拜者,早就想取代你的位置。”
杜建国挺着宽阔的胸膛道:“我是非秀雅不娶,没有人能够腐蚀我,毕业以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结婚。”
陈秀雅羞涩地回应道:“臭美。”
王桥道:“第二个没有想到是我从山南大学毕业后居然分回昌东,奋斗一圈回到起点,让人很不爽。我争取用三年时间回山南,否则就算失败。”
陈秀雅用坚定的口气道:“袍哥一定能行,我们都相信你。”
王桥道:“第三个没有想到是青皮为了爱情不要工作,成为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情种。”
赵波端起酒杯,无限感慨道:“王桥作为省委组织部选调生,进入贵党梯队行列,前途大大的有。胖墩分到山南日报,无冕之王大大的厉害。我无耻地混入无业游民队伍,变成了群众,等到吴培毕业,我肯定能拿到律师资格证。”
王桥开玩笑道:“你不是无业游民,最起码现在就算得上个体户。”
杜建国道:“赵波其实可以在山南工作,工作和恋爱两不误,为什么非要留在山大开录像厅?我在这点上跟不上青皮的思路。”
赵波拿起放在桌边的汉显传呼机,翻看着信息,随口道:“我在山大再放一年录像,等拿到律师资格证,扬眉吐气出去工作。”
王桥不赞成赵波的选择,皱眉问道:“家里给你联系了司法局,你真不去?”
“我不想留在司法局被人管束一辈子,考上律师资格证后在山南开一个律师事务所,宁当鸡头,不做凤尾,我不想被人管来管去。”赵波在山大留了三年光头,极有个性,被誉为山大放录像的光头赵,他在分配选择上同样极具性格,与多数同学的思路迥然相异。
头发乱蓬蓬的吴培打着哈欠走进来,道:“袍哥什么时候请我吃尖头鱼?我馋得都流了几回口水。”昨晚赵波去喝酒,她帮着守录像厅,耽误了睡觉,害得白天都在打哈欠。
娇小女生吴培是数学系大二学生,无论从身材到神情都与苏三妹有几分相似,她酷爱看录像,是光头赵波录像厅的常客。她先爱上录像,再爱上录像厅,最后爱上录像厅老板。因为吴培的原因,赵波录像厅经常播放香港和好莱坞的爱情片,为满是侠客和枪声的录像厅增添些许爱情色彩,吸引了不少女生。
赵波不愿意回家乡司法局工作,一方面原因是嫌不自由,另一方面原因是为了吴培,他是天生浪漫的真情种,决心留在山大陪着女友度过最后两年校园生活。他看着睡意蒙昽的女友,道:“洗把脸,把头发梳整齐,换件漂亮衣服,今天我们三兄弟喝毕业分手酒,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要被陈秀雅比下去,削我面子。”
吴培抬腿踢了赵波一脚,道:“我帮你守摊子,你嫌我没精神,袍哥,该不该打?”
王桥笑道:“该打,踢一脚太少。”
吴培用手指梳理着乱发,道:“我借用袍哥的房间梳妆打扮,免得变成黄脸婆,有些人要嫌弃。”
王桥道:“门开着,屋里有一面镜子,没有护肤品。”
吴培扬了扬手中袋子,道:“我自带化妆品,袍哥房里没有女人和女性用品,我们都知道。”她走了几步,回头又道:“袍哥条件这么好,为什么当和尚?在毕业前总得解开一直困扰我的谜团,否则师弟师妹们要么认为你是一心想往上爬的官迷,要么认为你是性取向有问题。”
吴培不仅长相与苏丽相似,泼辣性格也接近。苏丽是赵波心中永远的痛,与吴培谈恋爱,多少能消解赵波的内心遗憾。
艾敏与吴培在门口遇到,吴培甜甜地叫了一声“艾姐”,到三楼王桥的小阁间梳妆打扮。艾敏走到雅间,将两瓶茅台放在桌上,道:“今天你们毕业聚餐,得喝点好洒。等会儿我来陪大家喝两杯,今天酒不限量,管够啊。”
杜建国道:“哇,茅台酒都管够。”
艾敏笑道:“为了你们今天的聚餐,我准备了一箱茅台,喝得完吗?”
杜建国拍着肚子豪气道:“主要是他们两个拖后腿,我的酒量不错的。”
在这几年里,艾敏经济条件得到极大改善。她将判给男方的女儿带到山南,借读于山南大学附属小学。男方数次提出复婚要求,都被她严词拒绝。随着经济地位提高,她早就不是几乎沦为饭店女郎的下岗工人,有钱能让男人腰杆硬起来,同样也能让女人腰杆硬起来。
她特别感谢两次改变自己命运的王桥。
此刻王桥从山大毕业,即将走上仕途,她真心祝愿王桥能有个大好前程。对此,她的信心很足。
艾敏打开茅台,敬了一圈酒以后,将雅间房门轻轻拉上,让王桥、杜建国、赵波、陈秀雅、吴培几位同学安安静静地喝上一顿告别酒。
王桥、杜建国和赵波在山南大学一起厮混了四年,这是人生中最宝贵的四年,事业的基础在这里打下,人生的征程从这里出发。在这四年里,他们恰好处于情感和心性的成熟期,更关键的是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友谊纯正且深厚。参加工作以后,他们会接触更多的人和事,随着岁月流逝,他们会发现真正的朋友主要是在青年时代结交的。
王桥将分配失意的事情彻底丢在脑后,举起酒杯道:“啥都不用说,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一定要记住我们的友谊,干杯。”
这句话放在平时会让大家牙齿发酸,在恰当的时间说起让杜建国和赵波激动起来。红光满面的杜建国激情四射地说道:“袍哥、青皮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望友谊长青,今天谁都不准睡觉,大家彻夜长谈。”
赵波右手端着酒杯,左手拉着吴培,道:“我要龙潜于山大,陪着我的培培读书。一年之后会再与你们两个会合,我们三兄弟都是社会精英,一定会在社会上出人头地,混出个人模狗样。”
吴培小鸟依人般坐在赵波身边,在桌下与男友十指紧扣。
杜建国借着酒劲,当着众人的面握住陈秀雅的手。
陈秀雅和杜建国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以后,拉过手,接过吻,所有这些亲密行为都在黑暗之中进行。她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亲热,下意识将手往回抽。由于杜建国握得很紧,她抽了几下,无法摆脱那只熊掌,便随他去了。
数杯茅台酒下肚,三个原本温情脉脉的男人暴露出本色,互相揭发四年来发生在校园的糗事。
互相揭完糗事,一瓶酒被三个男人灌进肚子。在酒精作用下,他们拍肩膀搂脖子,说起掏心窝子的话,弄得两个女生眼圈都红了起来。
吴培知道赵波酒量不行,怕他喝得太醉又惹出事情,抢过酒瓶子,道:“赵波最多四两酒,你们这样喝下去,等一会儿他肯定要烂醉。今天是告别酒,少喝点酒多说点话嘛。等到后天分手之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聚在一起。”
陈秀雅对此举双手赞成。
在两个女生强烈抗议之下,九点钟,喝完两瓶茅台酒。告别酒暂时结束。
赵波酒量最浅,今天已经超水平发挥,被半扶半拖弄到三楼阁间。
杜建国身宽体胖,酒量超群,从三楼下来后,犹自招呼王桥再战。王桥酒量亦不错,但与杜建国比起来颇有不如,他打着酒嗝,向外喷着酒气,道:“虽然是告别酒,大家还得悠着点,否则陈秀雅要骂我们。”
陈秀雅道:“我支持袍哥,不能再喝了。”
王桥拿着一瓶矿泉水,道:“我到楼上看赵波,你们两人自由活动。”
阁间里,赵波如螃蟹一样横七竖八躺在床上,喷着酒气,打着鼾。吴培无可奈何地坐在床边,随手拿本杂志无聊地翻看,抱怨道:“袍哥,说好了晚上一起玩,赵波喝得烂醉如泥,根本没有办法玩。”
王桥将矿泉水递给吴培,道:“你看着赵波,有事叫我们一声,我们都在二楼。”
二楼雅间,红光满面的杜建国道:“王桥是很牛气的一个人,但是有四样不如我。”
陈秀雅见杜建国眼光盯着自己手上的茅台酒,干脆将酒瓶放到身后,不让他再喝,道:“哪四样?”
“第一是体重,他明显不如我;第二是酒量,他酒量也不错,比我还差点;第三是唱歌,他的嗓子比公鸭嗓子稍微好一点;第四点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女朋友,我有。”
陈秀雅笑道:“我记得有一个故事,一个好吹牛的人向同伴们宣布,他赢了一个象棋世界冠军,又胜了一个游泳世界冠军。同伴们自然不信,吹牛者就说他是和象棋世界冠军游泳,和游泳世界冠军下棋。你现在和那个吹牛大王一样,以己之长和别人的短处相比。”
杜建国道:“这是增加自信心的重要办法,否则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
王桥推门而入,道:“赵波大醉,估计今天晚上醒不了。”
陈秀雅嗔道:“都怪杜建国一直闹酒,我不明白喝这么多酒有什么意义,高兴时喝两口就行了。”
三人泡了一壶清茶,聊着四年来发生在身边的大事小事。
杜建国道:“袍哥,我有一个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你一定要给我讲清楚,你为什么和陈家熟悉?”
王桥和陈秀雅一直保持默契,丝毫没有提及发生在山南省第一看守所的事情,因此杜建国对王桥和陈家的关系感到一头雾水。
王桥和陈秀雅对视一眼,一起摇头。
杜建国不满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瞒的。”
王桥笑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我要找地方休息一会儿,不给你们两人当电灯泡了。”
吴培拿着两副扑克站在门口,打着哈欠道:“赵波在呼呼大睡,我们打双扣吧,否则我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双扣在1997年突然风靡山南,山大学生也流行打双扣。双扣玩法类似于“跑得快”,游戏打两副牌,对坐的两人为一队,两人要相互配合尽量多得分。
王桥和吴培一队,陈秀雅和杜建国一队。陈秀雅在大学里赢得了计算机脑袋的称呼,这在打双扣时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能记住每一家出过什么牌,能准确推算出对方手中的关键牌。打到凌晨两点,王桥和吴培三局完败。王桥兴味索然地说道:“今天喝了酒,脑筋糊涂得记不住牌,改天再战。我到办公室去睡行军床,吴培在楼上守青皮,胖墩和陈秀雅自便。”
王桥是大哥,诸人都接受了他的安排。
杜建国道:“我和陈秀雅找个雅间,畅谈一晚。”
王桥从抽屉里取出蚊香,道:“老味道的蚊子营养过剩,长得膘肥体胖,你们要彻夜长谈必须有所防范。我先到办公室睡觉,不管你们了。”
王桥打开办公室,进屋后却发现平常放在角落里的行军床不见踪影。此时他实在乏了,另寻了一个比较偏的雅间,将椅子排成一排,倒头便睡。
吴培上楼,将赵波朝里面推,挤出了一点空位。她挨着赵波平躺在床上,捂着鼻子想避开赵波喷出来的酒气,默默想心事。
杜建国和陈秀雅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杜建国道:“我们找一个干净房间。”陈秀雅“嗯”了一声,没有反对。杜建国在老味道吃过无数次饭,熟悉得如自家寝室一般,带着陈秀雅来到最角落的雅间,点燃蚊香。
陈秀雅想增加点浪漫氛围,道:“把灯关了吧,有蜡烛没有?”
“今夜月光明亮,不用蜡烛也行。”
陈秀雅和杜建国并排坐在窗边,嗑着瓜子,低声细语。路灯的淡淡光线照进窗户,落在陈秀雅脸上,原本俏丽的五官增加了朦胧之美。杜建国看得痴了,情不自禁地挽住陈秀雅的细腰,一股热火在身体里燃烧了起来。
王桥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隔壁传来陈秀雅和杜建国的说话声,他睡意颇重,没有和隔壁搭话,继续埋头睡觉。梦中,他在树上跳来跳去,如猴子一般在林间自由飞奔,忽然失去重心从树顶落下来,猛然间醒了过来。隔壁传来板凳摩擦地面的响声,还有两人短促低沉的说话声。
“别,胖墩。”这是陈秀雅的声音,她在表示反对,语气并不坚决。
“我爱你,秀雅。”杜建国不停地喃喃低语。
“不行,被人发现怎么办?”
“我们轻点,袍哥睡在办公室。这间房距离办公室挺远,没有人过来。我还反锁了门,有人来也进不来。”
“我的第一次不能在这里。”
“秀雅,我爱你。”
过了一阵,隔壁传来陈秀雅一声低呼,板凳不停地吱吱作响。动静很快就停了下来,随即传来陈秀雅低低的抽泣声。
“痛吗?”
“别管我,我想哭。”
听到几句对话,以及板凳声、抽泣声,王桥自然知道两人在做什么。为了不打扰一对佳人,他不敢随意翻身,睡得腰酸背痛。肥硕彪悍的蚊子被蚊香熏得昏头转向,在空中乱飞,他只能用手轻轻地赶开,不敢用力拍打。
约莫半个小时以后,隔壁再次响起板凳摩擦声以及杜建国粗重的呼吸声,偶尔能听到陈秀雅轻微急促的低呼声。隔壁层次丰富的声音无孔不入,王桥很后悔睡到这间房里,睁着眼看着房顶,思念起曾经的亲密恋人。
曾经有三个女人和王桥有亲密接触,如今,吕琪失去联系、晏琳到首都读大学、吕一帆回老家结婚。
隔了这么些年,他渐渐意识到最爱的人还是吕琪,吕琪在其心中留下深深烙印。晏琳是极聪明的人,通过信件和梦话清楚地看准了当时王桥自己都未了解的内心,所以毅然离开了王桥。
他对吕一帆的感情颇为复杂,有爱有同情有欲,每当想起她时,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一定是大大咧咧的笑容,其次是穿着老味道工作服的形象,再次是修长的大腿和弹性十足的小蛮腰。
凌晨三点。赵波睁开眼睛,感到腹胀难忍。他仍然处于半醉状态,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外拐角处痛快地撒了一泡尿,再爬回床上。头刚挨着枕头,立刻就昏沉沉睡去。
凌晨五点,王桥听着隔壁没有了动静。为了免得两人尴尬,他光着脚,提着鞋子。轻手轻脚从雅间出来。他走进艾敏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
阳光射进阁间时,赵波睁开眼睛,左看右看,不知身处何处。他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王桥的阁间,他推了推睡在身边的吴培。道:“你醒醒,帮我弄杯水来。”吴培蓬头垢面坐起来,道:“昨晚你睡得像个死猪,随便怎么都弄不醒。”赵波揉着太阳穴,道:“狗日的胖墩,非要大杯喝酒,把我整惨了。”
赵波搂着吴培亲了几下,稍作整理,来到二楼。
王桥、杜建国、陈秀雅正围在一起吃早饭。王桥脸上有六七个红肿处,这是餐厅大蚊子的杰作。杜建国精神抖擞,一点没有喝过大酒的痕迹。陈秀雅脸色红润,两眼水汪汪的格外明亮。
赵波道:“袍哥,你们三人昨天是怎么过的?”
王桥道:“我们和吴培打了扑克,然后大家一起看星星,聊天。可惜了,你睡得太沉,弄不醒。”
赵波怒视杜建国,道:“胖墩,就是你要喝大杯,害得我睡了一晚。这是离校的最后一夜,结果在昏睡中度过,太惨了。”
王桥想起昨晚听到的层次丰富的声音,暗笑:“胖墩若是不把大家灌趴下,昨夜哪来的天赐良机?”
吃过饭,王桥到三楼刷牙。刚走到三楼拐角便闻到浓烈尿味,放在桶里还未洗的白衬衣上有一团团黄色的尿渍。他冲下二楼,吼道:“青皮,你昨晚朝哪里撒尿?”赵波一脸茫然道:“昨晚我没有撒尿。”王桥拍着额头道:“我的天,参加面试才买的新衬衣被毁了,青皮,你要记住毕业前一夜做过的坏事。”
众人一阵狂笑,赵波犹在辩解,不肯承认。
7月1日,毕业生离校。
黄永贵特意为王桥、秦真高、蒋玲等比较重要的学生干部饯行。王桥是中文系学生会主席,得到校方和学生们一致认可,谁知阴差阳错地分配到巴州下面的小县城。秦真高顺利通过面试,分配到巴州市政府办公室。蒋玲分配到阳州市东城区纪委。尽管王桥被分到了偏僻基层,黄永贵仍然相信以后职务最高的肯定是王桥,并对此深信不疑。
喝过饯行酒,三人将在校时发生的些许不快拋在脑后,握手告别。属于他们的大学时代从此结束,他们将各奔东西,开始新的人生征途。
7月5日,王桥按照要求来到省委组织部干部五处进行例行谈话。
省委办公大楼距离山南大学很近,王桥经常从省委办公大楼经过。从院外朝内窥视,觉得这幢四方形大楼实在平常,论豪华不如银行大楼,论风景不如大学校园。此时,王桥作为即将进入干部体系的新人,走进大楼后,明显感受到大楼深处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压,脑中迸出“草民”两个字,走路脚步放轻,说话也轻声细气。
站在组织部干部五处门前,王桥给自己打气:“组织部的领导是人,我也是人,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我怕个屁。”他深吸一口气,轻敲房门,听到“请进”声音后,不慌不忙走进房门。
谈话进行得很顺利也很平淡,五处的包处长讲了选调生制度的由来和意义,鼓励王桥在基层踏踏实实工作,做出一番成绩。十分钟,例行谈话结束,王桥走出组织部,自我评估道:“从包处长谈话时的态度来看,他对我的感觉还不错,希望他能对我有个好印象。”
离开省委大院,步行七八分钟,王桥来到省交通宾馆。他准备先参加姐姐的婆婆吴学莲六十岁生日宴会,再到昌东县报到。
自从儿子李湘银跳楼以后,吴学莲不再喜欢热闹。李家在省交通厅宾馆只办了两桌酒席,邀请平时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男性宾客以及比较重要的客人坐在主宾席,家属们坐在另一席。王桥即将参加工作,又算是王家代表,被安排在第一席。
李安健拿着根金箍棒,戴着孙悟空的面具,在屋里跳来跳去,缠着舅舅王桥玩孙悟空大战妖精的游戏。王晓费了好大劲,才将儿子从弟弟身边拉开。
姑父赵永刚问道:“王桥什么时候到昌东报到?”
王桥道:“我到省委组织部干部五处谈了话,准备明天或者后天到县里报到。”
赵永刚道:“王桥这一次分配最遗憾之处是没有能够留在省委办公厅,在省委办公厅熬几年,出去以后大小都是领导。不幸之中的万幸是成了选调生,比普通大学生多一些机会。”
在省政府工作的妹夫主动提起这个话茬,李仁德趁机道:“永刚,我记得你有个朋友在巴州当领导,你能不能打个招呼,让王桥在昌东有个照应?”
赵永刚拍着额头,道:“我糊涂了,差点忘记丁原。丁原是巴州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前一阵子我帮他办了件小事,让他照顾王桥应该没有问题。王桥,你具体分到哪个部门?”
王桥道:“各地选调生情况不一样,巴州选调生是由各县区安排,一般都是到镇街工作。”
李仁德道:“既然还没有分配,这事必须得先找丁部长。分到环境差的乡镇,做不出什么成绩,很难进入领导法眼。分到条件好的乡镇,上级领导来得多,容易出成绩。”
李安健戴着孙悟空面具,跑过来抱住李仁德大腿,道:“爷爷,我当孙悟空,你当牛魔王,我们打仗。”
李仁德将孙子抱起来亲了两口,道:“我们在谈事,你到妈妈那里去玩。”
李安健不停吵闹:“我要和爷爷打仗。”作为遗腹子,他在家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向来有求必应,见爷爷不和自己打仗,大声哭起来。
王晓知道巴州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对弟弟很关键,赶紧把儿子抱开,带到隔壁房间。
李安健在房间里拼命挣扎,哭着要出去。
吴学莲听到孙子哭声,心如猫抓一般,赶紧跟着走进隔壁房间,从媳妇手里接过孙子,道:“乘孙别哭,奶奶陪你玩。”李安健肌在奶奶怀里立刻停止哭闹,望着妈妈,两只大眼睛滴溜溜乱转。
赵永刚打通巴州组织部丁原的电话,道:“丁部长,我是老赵,在忙啥?呵,我一般吧,机关就是那些事情,永远都做不完。有件事要拜托你,我侄子今年从山南大学毕业,是省委组织部选调生,分到昌东县,拜托老兄关照关照。”
丁原道:“赵处长的侄儿肯定要关照。况且还是从山大出来的选调生。”
赵永刚问:“选调生和选调生还有区别吗?”
丁原道:“理论上没有,在实际操作上还是有细微差别。比如上级在选人才时,山大出来的选调生肯定比师专出来的选调生更有优势。”
打完电话后,赵永刚神色轻松道:“丁部长后天要出国参加培训,他答应给昌东县委组织部打电话,丁原是地头蛇,他说话从某种程度上比部长还管用。”
王晓诧异道:“不会吧,部长是市委常委,一把手。”
赵永刚道:“按照规矩,组织部长原则上不能由本地人担任,还要定期交流。常务副部长不会交流到外地去,由于长期在地方任职,比一把手熟悉干部,在市县很吃得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管是省里还是地方都是一个样。”
王桥真诚地道:“赵姑爷,谢谢你。”
赵永刚得到丁原肯定答复,有了办成事的成就感,豪爽地说道:“一家人你谢什么谢,小事一桩。”
王桥道:“对赵姑爷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就是大事,等会儿我要满满地敬一杯。”
林玥提着大花篮从门外进来,见面后塞了一个红包给吴学莲,亲亲热热地挽着吴学莲胳膊,道:“吴阿姨生日快乐。”人和人是讲究缘分的,吴学莲为人素来高傲,还有点尖酸刻薄,但是每次见到林玥就喜笑颜开,话说个不停。
林玥没来之前,赵永刚多多少少端着省政府处长的架子。林玥进屋后,他把架子放下,站起来与林玥握手,道:“祝贺林主任!精神文明办公室主任这个新岗位有什么感觉?”
林玥是女性,原本应该坐到次席。但是大家更看重她的职位,忽略其女性身份,请她坐到主宾席。
林玥坐下后,道:“没有什么感觉,和教育厅差不多。”
赵永刚笑道:“省委宣传部和教育厅还是两回事,更别说这次到宣传部还把级别提了上去。处级干部成为厅级干部就如小老婆转为正室,难度很大。我是十年处干,还没有机会跨出那一步,真心值得祝贺。”
“我是机遇比较好,比我资格老的、比我能干的领导多了去。”林玥不愿意多谈自己,有意转了话题,问道:“王桥,分到哪里?”
未等王桥回答,李仁德把省委办公厅招人的事情说了一番,发牢骚道:“省委办公厅搞什么名堂,山大七位学生干部面试,居然一个都看不上,他们想从哪里要高级人才?”
虽然李仁德是好意,还是让王桥感觉到失败的尴尬。
赵永刚道:“屁个高级人才,里面肯定有猫腻。”
林玥略为思考,道:“我知道那个人才是谁了,我前天到省委办公厅办事,恰恰见过办公厅新进的那位女孩。听朋友说这个女孩在首都读的大学,是红旗厂厂长的女儿。”
王桥脑子有点发蒙,暗道:“红旗厂厂长是晏定康,晏定康的女儿是晏琳,晏琳在首都读大学,难道是晏琳取代了我的位置?应该不会,晏琳是委培生,虽说她的综合素质很好,可是与山大七位学生会主席还是有差距的。”
赵永刚久混机关,对这些事情见得多,断然道:“不用说,这里面就是权权交易。”
李仁德见王桥神色不对劲,安慰道:“有句古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从基层做起是另一种风景。”
极有可能是晏琳占据了原本属于自己在省委办公厅的位置,这个消息就和外星人侵入地球一样不可思议。王桥不停地告诉自己:“晏琳到省委办公厅只是一种猜测,红旗厂领导不少,他们的子女大部分都读了大学,不一定就是晏琳。”
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的自欺欺人的想法。
晚宴结束后,王桥情绪低沉地独自行走在大街上,从西城区走到东城区,连续步行让胸中积郁的愤懑稍稍减少。
“我一定要将情况弄清楚,吴重斌应该知道晏琳的分配情况。”王桥从内心深处不希望是晏琳顶替了自己的位置,抱着侥幸之心打了吴重斌的传呼。
半分钟不到,手机响起来。
王桥没有寒暄,直奔主题道:“晏琳分到哪里?”
吴重斌道:“四年时间,你还没有放下?我和刘沪分手不到一年,现在各自都谈了恋爱。男人女人就是这么回事,不要太执着,能放下是一种幸福。”
王桥追问道:“她分到哪里?”
吴重斌终于说了实话:“她分到山南省委办公厅,有个当官的爹顶得上你装四年孙子。”
传言得到证实,王桥长吁了一口气,不想再谈论晏琳,道:“你真的不要正式工作?”
吴重斌道:“正式工作的概念已经落后了,我准备先到世界五百强工作,有了国际大企业工作经验以后再到本土企业工作,积累了两方面经验以后,自己开公司,当老板。”
王桥道:“你以前是想要搞资本运作。”
吴重斌道:“这是最终目标,现在工作经验不足,没有任何资本,所有想法都是空中楼阁。林总到上海来过两次,我客串过一把总经理助理,很受启发,说不定以后我跟随他。”
王桥道:“林总,哪个林总?”
吴重斌道:“林海,你介绍给我的。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他了,他是我见过的国内搞资本运作的天才。”
王桥经历过姐夫跳楼事件,对资本运作一直保持着距离,他没有给兴奋中的吴重斌泼冷水,聊了一会儿高中复读班同学的近况,就收了线。
晏琳顶替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幽默,让王桥欲哭无泪。
事情无法挽回,愤怒和生气犹如搬起石头打天,没有任何效果。况且一日夫妻百日恩,王桥只能怨自己命苦。他想起了“命苦不能怪政府”的山南俗语。虽然这个俗语用在此处并不十分妥当,可是他脑中不断回响着“命苦不能怪政府”这句话,加快脚步,甩开膀子,朝东城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