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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宏子摇摇头。
「宏子,你一表人才,家境富裕,又有学识,如何没有对象?」
关宏子笑笑,「婚礼这样破费。」
「宏子,世上除出钱,还有其他。」
关宏子轻轻说:「十五岁那年,家父生意上需要周转,我陪他到英资银行借贷,那大班平日时时在我家吃喝玩乐。」
庄先生点点头,「我记得这件事,那英人姓纽。」
「在私人办公室里,他气焰高涨,出言不逊,侮辱家父,我永志不忘,自那日起,我知道金钱既是力量。」
庄先生说:「你父亲很能干,那个难关,他安然度过。」
「从此宇宙把资金挪到美资银行。」
「英美德法都一般嘴脸,最重要自己争气,还有,人家有事求我们之际,帮不帮是其次,面色切记好一些。」
「谨记庄叔教训。」
这时,游戏室门打开。有人嘻笑着扑进来。
「宏子,宏子,我明晨出嫁,你可伤心?」
那脸色红粉绯绯的女孩正是准新娘庄家欣,头上戴着闪烁钻冠,身上却穿便服,见到关宏子,紧紧抱住。
关宏子笑说:「与你青梅竹马的我心已碎成千万片。」
庄小姐笑得弯腰,「我们试妆呢,进行彩排,你要不要来看?」
关宏子推却,「我还有文件要做。」
「关宏子你总是这样扫兴,比我们大几岁吧了,却似小老头。」
庄小姐把头上钻冠摘下,放在关宏子头上。
庄先生摇摇头,只会笑。
庄小姐又出去忙别的。
关宏子把名贵首饰放好。
庄先生说:「听讲丽子也要结婚?」
关宏子不出声。
「我介绍这个婚礼专家给你,我们很满意他的服务。」
关宏子说:「庄叔,我去打几个电话。」
「有空到镇上散散心。」
「明白。」
关宏子走出去,一只年迈的金毛巡回犬跟在他身后,他蹲下说:「阿旺,你还记得我否?」
接着,又有几只小狗奔出来,庄家永远这样热闹,与关宅刚刚相反,关宏子一直想:如此喧哗,不知怎样生活。
他听见图画室有洋童练唱歌:「雪山雪山雪山高,当你身在雪山仰头高叫,呜呜呜呜君还记得我否,呜呜呜呜君还记得我否。」
老狗摇起尾巴,似乎欣赏这首儿歌。
关宏子回到客房,他真的有正经事做。
他阅读公司电讯,发表意见,电邮回复。
有人敲门。
他扬声:「公主陛下,你的皇冠在你父王那里。」
那人推门进来,「我是母后,可否说几句?」
「阿姨,请坐。」
庄太太握住他双手,「宏子,我有话直说,小丽也希望有同样婚礼。」
关宏子不出声。
「你让她高兴一下,一生人一次嘛,我知道你这个大哥最实际,将来你征得伴侣同意,简约地旅行结婚好了,但是女孩子们总喜欢华丽铺张。」
关宏子还是不说话。
庄太太知道话只能讲到这里,她微笑问:「看中谁没有,这是好机会。」
关宏子封上嘴。
庄太太抱怨,「你母亲一直希望你结婚。」
「她已经不在。」
「所以你要疼爱小丽呀。」
这时庄小姐叫上来:「妈妈,妈妈,蛋糕送来了,三层高,共缀有三百多朵糖花,重一百二十磅,与我的体重一般,你快来看。」
「来了来了。」
庄太太赶出去。
关宏子低下头做他的正经事。
黄昏,关宏子肚子饿,走到厨房找三文治吃。
厨子正准备第二天用的大菜,给他一只龙虾尾,他坐下拆开就吃,十分滋味,又有人给他一杯香槟。
近厨得食,吃饱了,他心情也好转。
关宏子沿着花园走近八角凉亭,忽然听见[口的]嗒声。
不知哪个贪玩,把一张乒乓桌台放在凉亭下,有人在打球呢。
他远远站住,原来进行单打的是一个少女与一个小男孩,女方占上风。
那丽人穿着吊带长缎裙,奋身扑打,淡蓝色大蓬裙洒开,又被风吹起,竞像一朵飞扬的云。
关宏子看得呆了。
少女有一头极短极贴的头发,皮肤雪白,好看煞人。
只见那十岁左右小男孩大叫:「歌诗慕,又是你赢。」
关宏子怔住,她叫Cosimo,那正是意大利文宇宙的意思,与关家的公司同名,确是巧合。
少女扔下球板,哈哈大笑。
她与小男孩手牵手发力奔到花园另一头去。
有人在他身后说:「漂亮可是。」
关宏子回过头去,原来又是新娘子,她戴回钻冠,这次,还加上长长头纱,真像公主。
关宏子脱口问:「她是谁?」
「我的朋友张宇宙。」
「她叫宇宙?」
「是呀,可爱的歌诗慕,我们中数她的眼睛最美,浓眉长睫,免化妆,也数她最不幸,父亲去世,只剩下继母与她生活。」
「她生母呢?」关宏子冲口问。
「没人知道。」
关宏子一怔,没想到在一群生活幸福,无甚思想的富家女中,有这样一个人。
「她是伴娘之一,你可喜欢伴娘淡蓝色缎裙?」
「很好看。」
庄小姐忽然笑,「宏子,歌诗慕没有钱,她得找工作做。」
他们都知道关宏子重视金钱,故此揶揄。
关宏子一点也不动气。
新娘绕着他的手臂,走回室内。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起来了。
仪式十时开始,庄家似度假营般热闹,终于,在婚礼专家统率下,各人各就各位,见证婚礼。
有女宾感动落泪。
关宏子看到一共四个伴娘,穿一式吊带小腰身淡蓝缎裙,站在新娘身后,可是只得一双难忘的黑瞳。
那属于张宇宙。
她的缎裙经过一日折腾,有些地方已经撕破,露出些微网纱衬裙,同色缎鞋也染上泥斑,可见她曾经通花园奔走。
她不羁,抑或好玩,甚至只是爱好自由?
新娘收敛笑容,接受牧师祝福,她打扮宛如童话中公主,最高兴的还是她父皇与母后。
只听见众人鼓掌,新娘转过身来,把花球掷出,刚好落在张宇宙手上。
她却不接,像打排球一样,双手握住把花球打出去,被另一个女宾接住。
人家笑得咧开嘴,把花束紧紧拥在胸前不放。
就这样,婚礼结束了。
一对新人收拾行李度蜜月去。
许多宾客留下跳舞,也有人告辞。
关宏子得赶回去工作。
庄先生对他说:「又时间来探访我们。」
关宏子点点头。
终于庄先生忍不住问:「据说量子离开了家?」
关宏子不置可否。
「你母亲最怕你们兄弟不和。」
关宏子维持缄默。
「你做大哥的宽宏大量,设法与他们谅解。」
关宏子不打算透露家事,一言不发,拎着简单行李离开庄宅。
庄太太喃喃说:「宏子什么都好,可惜生性孤僻,如不,囡囡与他自小一起长大……」
「听说宏子越来越古怪,紧紧看牢生意,年纪轻轻,像个守财奴。」
「不说他了。」
庄氏夫妇坐下算账,女方家长负担婚礼所有开销,男方只不过是嘉宾,庄太太自书桌抽屉取出两本支票簿。
关宏子在飞机场与同事会合。
他们七嘴八舌向他汇报,他无暇再想那双黑眼睛。
有人说:「我参加了一个婚礼,感觉良好,一对新人婚后均需工作,从此一起出门,一齐回家,有个伴。」
「你羡慕吗?」
「我并非羡慕结婚,我只希望自己不日也会找到知心伴侣。」
「我也是。」
「谁不想。」
「下班回家,身心疲倦,有人温言安慰,做杯热茶给我。」
「或是什么都不说,握住我的双手。」
「你做梦呢。」
关宏子听着他们议论纷纷,并没有参加意见。
那女孩子叫宇宙,同关家的公司同名。
回到都会,已是晚上十点多,他轻轻说:「明早见。」
人家还需要上发条,关宏子是电子钟,每一年时分只相差十分之一秒。
第二天他一早回到公司。
工作到十时,秘书进来说:「关先生,关量子找你。」
关宏子抬起头来。
他看到兄弟关量子。
量子与他长得有七分相像,只是较他大哥松弛,容颜与衣着都随和。
他说:「我没有约时间。」
「请坐。」
「轮到丽子了。」
关宏子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先是我,对付完我,轮到丽子。」
关宏子淡淡说:「我不明白你指什么。」
「丽子结婚,需要用钱。」
「嗯,一个廿一岁女子结婚,需要用钱。」
「她用的是她应得那份。」
「量子,男方把她当作摇钱树,整件事是个骗局,你看不出来?」
「我们眼光没有你厉害。」
「量子,你的女伴,也不过是看中关家财富。」
关量子动气,「我不是来说我的事。」
「一年过去了,你还看不出来?她带着两个孩子到你家,那两个小女孩一个姓周,另一个姓李,由你负责她俩在外国寄宿费用,在任何人眼中,你都是鱼肉,任人宰割。」
关量子看着大哥,忽然笑了,他说:「丽子想你把丽景的公寓转到她名下。」
「绝无可能,男方如果认为不够吃的话,大可离开。」
「丽子呢?她也可以走?」
「宇宙机构里有许多女职员年龄与她相仿,每天朝九晚六工作自食其力。」
「她想学做生意。」
「开设一家花店还是理发店?最终会影响宇宙声誉。」
「宏子,你像镶了铅的铁桶,滴水不漏。」
「量子,他们要的只是钱。」他的声音有一丝悲哀。
量子叹口气,「我会据实对丽子说。」
「我听说你在外边欠债。」
「与你无关。」
「几时回宇宙工作?」
「这种一天十六小时的工作不适合我。」
关宏子点点头,「各适其适。」
他站起来送客。
关量子无功而回。
那天下午,丽子亲自找上来,声音很大,引起同事注意。
关宏子叫助手:「请郭律师立刻来一趟。」
丽子固执地说:「把钱给我,我立刻走。」
关宏子看着窗外。
郭律师到了,她像是完全知道应该怎么做。
「小丽,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名,便可领取该笔现金,不过,请细阅文件条款,从此,你自动放弃与关家任何关系。」
关丽子迟疑。
「丽子,如你有任何犹疑,请即时向你大哥道歉。」
丽子忽然说:「我答应买一栋房子安置他父母兄弟……」
「很好,你已廿一岁,你有自己的主张。」
「我还答应替他家开一家小小日本馆子。」
郭律师语气平和,「那么,请在该页及该页签名。」
「这是什么文件?我也找律师来看过。」
「欢迎你那样做。」
丽子看着大哥,「宏子,你要撵走我了?」
关宏子原本看着窗外,此刻转过头来,他向是非常疲倦,「丽子,你怎么没有长脑袋?」
丽子看着大哥,流下泪来。
「他要的只是你的钱。」
「不,他很关心我。」
「丽子,与这个人断绝来往,我送你到欧洲游学。」
丽子站起来,一手抢过文件,冲出大哥办公室。
郭律师说:「宏子,容我说一句话。」
关宏子扬扬手,「钱花光了她自然会来,家永远是她的家。」
「宏子,她要面子。」
「关家不可让人知道这个纰漏,我家永远不会随意付出大量现钞,心怀不轨的人大可死心。」
郭律师看着他,宏子摊开双手。
「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没想到郭律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终于她颓然,「我会与你一般决绝。」
关宏子吁出一口气。
郭律师说:「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完全是两回事。」
「帮我劝小丽回家。」
这是助手捧入大量文件准备开会,郭律师告辞离去。
关宏子到傍晚才披上外套。
秘书叫住他,「别走,我们与日本人有约。」
「汤默斯与东洋人相处和睦,我不去了。」
「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