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开玩笑的
在高三,所有人奋战正酣,他毅然决定去艺考,让所有人吃了一惊。首先是他妈妈,根本不懂什么叫做艺考,他就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给她听:我要做演员。看见妈妈一下子懵在那里,他打开了电视,上面正播放一部电视剧,男主角意气风发地策马奔腾,他便说:我要成为那样的人。他向往着电视机里的那个世界,或许还有童话可言,或许还有童话可演。演戏,是他尝试着通往完美的一条路。如果人人都戴着面具过活,会不会说,戏里的反而是真实呢?
这看起来是一个很匆忙的决定,事实也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滋生这样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萌发之后,他是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的。妈妈也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决心,到底是一个通情达理的母亲,竟然答应了,而且是全力支持自己的儿子。他去艺考,真的是白纸一张,没有受过半点儿科班训练,不过上天怜悯,叫他过五关斩六将,真考上了上戏。或许考试官也看够了太多不成熟的画笔,需要还未动笔的神来一人。
仲祺,就是这样的一个。特别是在这个男色消费年代,他出现在考场的一刹那,便自动将周围的人降为黑白色,只有他是彩色的,并且他还是低调的,当然他也无法真正低调起来,因为他的天赐美貌与高贵气质,叫他迅速能在一个空间里散发出夺人的光芒来。而且他的美,很讨喜,总是叫人不愿意去嫉妒、去憎恨,即使是最小鸡肚肠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地为他的美喝彩,能与他共舞台、共考场过,好像就是一种小小的恩赐。有一个老师问了不礼貌的问题:你是在哪里整容的?不过她马上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她自己也知道,有些巧夺天工的美,不是手术刀能裁剪出的。这个老师最后推了推老花镜,特别严肃地对仲祺说:你重新定义了美男。
前面说的这个妹妹,就是艺考时候认识的,两个人都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宾馆,当然不是一个房间,帅气并不会消灭孤独,他还处在需要与人交流的年纪,而对于他的妹妹来说,看见这样的帅哥没有流鼻血死去的话,自然是想方设法接近的,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一来二去,走进走出,便相识了。关于艺考,有很多考前班,艺考破灭了大多数追逐艺术孩子的梦,也养肥了借此发财的各种辅导老师的钱包。妹妹之前学过一些,将一些心得与笔记给他看,有没有学到什么先不说,运气似乎真的是被借过来了,他竟然过了一试、二试、三试,走到最后。而妹妹一试就被刷下来了,但是仍旧住在宾馆里,他自然猜得出她的心思,只是他不点破,因为小女生脸面很薄的,她愿意留着,就留着吧,他还是考试要紧的。于是妹妹在他沉默的许可下,欢天喜地地陪着他考到最后,陪他看一次次揭榜,一起庆祝,一起钻研下一场考试,一起担惊受怕,她享受这种一起,恍惚中有一种在一起的错觉。她听他说自己的小小心事,感动得都快要哭了出来,即使他只是一个花瓶,太美,就已足够,而他,不仅仅是一个花瓶,他比花瓶多了太多东西,多得叫她都有些害怕,她多么希望他平凡点儿、普通点儿,这样她可以奢望,不然连奢望的资格都没有了。她记得三试的那天早上,仲祺早早起来,打电话到她房间,问睡眼蒙眬的她:“要不要陪我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呢?”“陪不陪我去?”“好的。”“嗯,十分钟后楼下见。”十分钟后,妹妹就陪着仲祺上了出租车,上车后听到仲祺对司机说:静安寺。他竟然要带她去寺庙,不过考虑到今天是三试,他去寺庙也没有什么奇怪,只是带着她去,叫她有些受宠若惊,在佛前,她跪在他的身边,看他金光满面,念念有词,一脸虔诚。她在心里说,佛祖爷爷啊,请让这个男人此生都在我的身边吧,让我照顾他,若可,我愿意丑陋一点儿。天啊,叫小姑娘用美貌去换取什么,真是难得,也可见那个筹码的珍重,不过妹妹又转念一想,要是没有了美貌,他还会喜欢自己吗?虽然他并不是这样浅薄的人,但是他就是需要用美女来配的。所以,还是让自己也美一点儿吧。那天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啊?”他说:“这里可以清除七情六欲啊。”看见她骤然冷掉的脸色,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开玩笑的啦。”
等他考完,已是年快要末了,再几天就是大年三十,各自要回家过年了,年终究是要过的。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她不回家过年又怎么样,陪他私奔浪迹天涯又怎么样,只不过他很决绝地、充满善意地帮她买好了火车票,而且是先于他离开上海的。他送她去车站,真的像是拍电影,天空中飞扬着素素的雪花,他帮她拖着行李,也拖着她这颗半死不活的心,在雪地上奄奄一息地拖过,两个人走过长长的十字路,时间有点儿紧,于是快步,车子擦过,有些凶险,但是两个人脸上都是寡淡表情,好像是撞死了算了。怎么都不说话,两个人都是,语言也像是雪花一样苍白,她似乎是等了他一千年,但他就是没有开口,终于开口,却是说:“你做我的妹妹好不好?”原来他是这等聪明,什么都是知道的,他根本没有给她留有余地,他亦狠心,将她接下来的号啕大哭,全部都当做是离别的愁绪,安慰她说:“别哭呀,有缘以后还是会相见的。”他无法送她到站台,只看见小小的她,拉着大大的行李箱,没进人群中,被无形的血盆大口给吞没了。他不是不爱她,只是无法再爱了,虽然他之前给出去的那份爱,没有得到相应的回答,但他仍旧认为那是一份完整的爱,因为他为她折腰的不仅仅是爱,还有一个少年小小的骄傲。当然,还有一份兄弟情义。他赌气一般地,不要再爱了,因为他此生的爱,再也无法完美完整了,只是这些,他都无法与妹妹说。妹妹在火车上,发信息来问:“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男生啊?”他赶紧回了过去:“怎么可能,没有的。”再过一些时候,妹妹回复来的信息说:“这个答案,更让我伤心。”
我宁可你喜欢男生,才不与我在一起,这样的答案,残忍但是能宽慰一些。
记住,一定要戴安全套。
长日倾斜,长龙未动,长相思,到今朝,像金子琪和仲祺这样忆往昔的肯定不是少数,太沉浸于过去,看现在总是不舒服的,对未来日子也会失去信心。这种情绪像是无形的气泡,在各个角落无声地,却震耳欲聋地炸裂开来,通过每一个人各自的心事再慢慢放大开来,于是整个车子里,胀胀的都是莫名的怨气、暴躁的哀伤。日子平缓流逝,井然有序,不会因为你的故事而有任何变化。大多数人,向来都是讨厌现在时光的,美好的不在了,破旧不堪还要日后去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