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庞矮虎一边嚷道:“好了,好了,这下问题解决。既然是安盟主说的,我们就照他说的做。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嫂嫂也在,我们就拥了宋大哥做我们的新盟主。而且有安盟主的武功笔录在,这功夫高低之说也是不成立的了,大家说如何?我老庞先要拜下去了。”说完果真行起参见盟主的大礼。
众人齐齐叫好,也照着施礼,乱哄哄闹得宋德雨抓起这个,那个拜下的,推也推脱不的,最终只得受了大礼。叹道:“兄弟无德无能,得大家这么推崇,心里真是惶恐得很,但怕识浅力薄,无法担此重任,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事已至此,今儿我给大家行个礼,万望大家以后遇事多替我出个主意,担个道义,我们这么多个臭皮匠聚沙成堆,总也能追着安盟主后面死命地跑的。只是那个长沙的朱公子可怎么办的好,我看还是请他来吧,他终究也是朱明后人,再不济也是个汉人,我们总得想方设法把汉人们保护周全了的好,大家看如何?”
大家正叫好着,忽见安夫人的轿子缓缓走开。宋德雨见此忙与众家兄弟拱手作谢,一边也紧紧跟上。
武昌堂本就偏僻,走没多少时间,便到一片苇荡,芦苇才只长出一尺来长,月光下更显得荒凉寂静。安夫人谴开轿夫,低声道:“德雨哥,你瘦很多。”
宋德雨四周探过一遍见无人这才道:“素馨,你也还好吧?你真傻,跑那么远路也不怕累着。”
安夫人叹道:“德雨哥,我不来,马三略会服你?我想见你风风光光地坐上盟主宝座,把那死鬼抢去的东西全抢回来,最好把名字也改掉才好。德雨哥,你实话告诉我,安大鹰是不是你杀的?”
宋德雨想也不想地说:“是的,是我亲自动的手。但可惜了当时情况危殆,我只得一刀毙了他的命。”
安夫人又叹了口气道:“好,好,德雨哥,虽然没法多割几刀,好歹我也是出了气了。想当初他杀你我全家的时候用的也是一人一刀,霸我身子的时候也是一刀架我脖子相逼。多少年了,我天天咬牙切齿誓报这个大仇,总是没有机会。德雨哥,那天我听到他的死讯,就想着一定是你亲手做的,你一定不肯交给别人杀他的。我又高兴又担心,今天我是一定要来的,见你没事我才放心。”
宋德雨握拳重重击了一下轿杠,狠声道:“当年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出门去学武,怎么也可以抵挡得一阵子,也不会让他杀掉你我家那么多口人。你也不会委身给那个恶人受尽委屈。素馨,你回家等我,处理好这些,我立刻过来与你相聚。什么飞鹰盟不飞鹰盟的,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与你厮守过完下半辈子就够了。”
安夫人静了好半晌,才泣道:“德雨哥,你大仇已报,该找个好的结婚了。你就别再等我,我都不是个清白之人了,当年要不是我长得招花引蝶,哪里会招致这等惨祸?对了,光顾着说话,我这儿还有本那贼人死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武功密笈,你看着有用就用,没用就扔了吧,我也不懂的。”
宋德雨不接,只是盯着道:“素馨,你我青梅竹马,你早就知道我隐姓埋名,忍辱负重,熬那么多年等的是什么。我要他个盟主做什么用?我要的是你,要与你堂堂正正扬眉吐气地做对夫妻。我如今暂时不离飞鹰盟,为的是要把安大鹰的真面目慢慢揭示出来,把他搞倒搞臭,让他万劫不复。素馨,你相信我,这事今天已经略有眉目,后面我会依着我多年详细规划一步步做来,妹子,这么多年你已经忍下来了,你千万再等我两年半,凑足那贼子三年死期,我们就结婚。妹子,你若不答应我,我不接那书。”
安夫人在里面早泣不成声,哽咽着道:“德雨哥,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放心去做吧,从那贼子死掉那天起,我已经对自己说,从今以后我又是素馨了,我爱姓谁的姓就姓谁的姓,你放心好了。”
宋德雨长出一口气,这才接过那本密笈,在轿旁静伴很久,等素馨哭声歇了很久才长揖离去。
第十五章
山村野店,又逢兵荒马乱之时,难得有今日这样客人坐满三桌的时候。可惜买不到新鲜猪肉,好在客人也不计较,于是老板笑嘻嘻地哼着小曲儿趴鸡笼里抓了只肥母鸡跑后园杀鸡拔毛。老板娘早眼明手快地炒了个青椒腊肉丝,分三盘端到三个桌上。乐呵呵地一扭身又烫了一壶烧酒送到两个轿夫桌上。
靠东窗那张八仙桌旁坐了一男两女,其中一白衣如雪,腰上系了条鹅黄带子的女子正是任意,打横坐的当然是她阿弟,另一女子长得浓眉大眼,正与阿弟双手比划着说得高兴。任意看着她夹块腊肉比画着要阿弟吃,心想要阿弟穿上规矩衣服她都费了三年口舌才好,劝阿弟吃熟肉的努力她早在几年前就放弃了,她一才认识几天的女子能变出什
么花样来呢?
与这女孩相遇说来也是缘分,前两天她正爬在大树上面掏鸟蛋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一只,正好被阿弟接着。阿弟看着好玩把钢叉一扔也爬将上去一起掏,下来两人就成了对眼的朋友。任意见女孩子如此对阿弟胃口,心里也是喜欢,难得有遇到一个阿弟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心里便留意起来。
不曾想那女孩子一副聪明机灵相,竟然也是个哑巴,任意心里叫了声“可惜”,又为阿弟叫了声“正好”。于是接下来问名字就费劲了。女孩子看来是个野丫头,不识字,见任意问她名字,她便手一举,给任意看手里的蛋。任意狐疑再三,觉得她不是没听懂或者说是捉弄她,便顺着她指点问:“你叫蛋儿?蛋蛋?还是鸟蛋?”
女孩摇头否认,冲着一只跑过的母鸡双指一圈装了个鸡蛋的手势,又指着自己伸出舌头眯细大眼很不屑地小指头一伸,任意略微一怔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你叫小蛋?”
女孩开心地扑上来就给她一个大拥抱,虽然夹着股汗臭,但任意一点不排斥,反觉得这女孩子可爱得很。而小蛋与阿弟“说话”反而方便得多,两人指手画脚地谈得热火朝天,他们要离开她也不舍,最后思量再三,冲园后面她父母坟墓磕了几个头也跟了上来。任意并不反对,她很喜欢阿弟有了这么个投机的好伴。
小蛋全无武功底子,但山上山下跑惯了,身手灵活得很,人也聪明。几天下来,有阿弟耐心教着,她已经粗粗会了几式招数,即使摔得鼻青脸肿地,也开心得乐哈哈的。唯有见阿弟吃生肉非常不惯,看了就呕,害得阿弟只能远远避开了去吃,吃完还非得全身洗净这才可以回来。两人都无机心,好便好了,这两天走路都拉着手,非常亲密。令任意看了老是想起多尔衮对她说的那句“过来”,现在她做梦都是那两个字。
任意看着阿弟面对蜡肉的窘样真觉得有趣,忽然闻到哪里传来一股“七步穿肠”毒的气味。这种味道换了旁人或许还以为是什么甜香,但闻到使毒高手的任意鼻子里,当然是当小菜一碟来看。当下她不动声色地周遭一瞥,见香味来自西窗一个中年美妇,看她娇怯怯的样子似是不会功夫,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这么种江湖人避之不迭的毒药的。
任意见她把“七步穿肠”倒进自己面前的茶杯里,一脸愁苦地端起又放下,眼泪一滴滴地全落在杯子里。任意想回头告诉阿弟,忽惊见阿弟正把那块腊肉咬进嘴里,也是愁着眉目地咀嚼。不由欣喜地看了小蛋一眼,见她也是高兴得直拍手。阿弟见两人都那么高兴,只得硬着头皮吃下他平生第一块熟肉,下去后一回味,觉得也不那么作呕,又想着要让小蛋高兴,便伸指又拈了块来吃,看得任意和小蛋都欣喜若狂。为分散他吃不喜欢东西的恶感,任意顺便轻轻告诉他西窗那女子的事。阿弟只是淡淡看了那女子一眼,这种生生死死他见多了,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旁边的小蛋一听却急了,扭头看看任意又看看那妇人,终于按捺不住跳将起来,跑去那桌一手抢过正举到嘴边的杯子隔窗扔了出去。那妇人一惊,怔怔看了她指手画脚气愤地指责她了好久,忽然“哇”地一声趴在桌上大哭。
小蛋天性淳朴,见这架势,顿时不知所措,跑来想拉阿弟帮忙,阿弟要他杀个人是小菜一碟,但这种劝人不哭的事情却是从没干过,又不愿意拂逆小蛋的意思,只得把任意往西窗拉。任意笑骂了句“头痛,烦得很”,但眼见阿弟已离不开小蛋,为他着想,只得破天荒干那与人为善的婆妈事。
走近那哭得伤心的妇人,任意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再看看与她同来的两个轿夫,也是一脸惊异束手无策的样子,任意头都大了。自小至今,她只知道快意恩仇,喜欢了,千依百顺,不喜欢了,拔刀相见,所以才会一把火烧了花春花的盘丝谷。她从不知道人为什么要自杀,这种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她是说什么都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去做一做的。反正想不出办法,她也只有执住那妇人的手握着,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这妇人正是素馨。她如今大仇得报,又帮着宋德雨登上盟主宝座,心事已了,想着自己已经很不清白,怎么也配不上德雨哥,早万念俱灰,来武昌前就已打好了一死了之的主意。但一想到德雨哥临别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又柔肠百结,死不下手,心中反反复复,眼里珠泪如雨。现下毒药被人夺去,顿觉这么多年来所受委屈全部涌上心头,索性放开了架子,稀里哗拉哭个痛快。
悲苦中感到有只柔滑小手轻轻握住她的,静静地陪着她哭,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伤痕累累的一颗心却奇迹般地温暖了很多。慢慢收住哭声,抬头见是一眉目如画的女子正凝神看着她,心中好生感激。任意见她不哭,便稍稍使劲握了下她的手,便含笑起身要走,素馨忙哽咽着道:“多谢妹子,我,我再不会了。”
任意知道她说的不会是什么意思,也不回答,冲她笑了笑就回座去。小蛋却是非常高兴,满意地拉着阿弟的手回座。素馨很感激任意,这当儿她如果盯着追问这追问那的,她倒反而为难,不知道怎么启齿。反是任意歪打正着地只是握着她的手,让她心中温暖,死志悄然消失。当然的,心里对任意也是好感万分。
恰好这桌白宰鸡上桌,任意本就没想居功,管自己吃饭,好在鸡肥急切难蒸透,两只鸡腿里面还血水横流,正好让小蛋拿来塞给阿弟吃。这等半生不熟的东西正好是两方各退一步皆大欢喜的结果,于是阿弟开始了吃煮食的崭新日子。
两根鸡腿下肚,尤嫌不足,阿弟只得让任意叫再杀只鸡蒸半熟了来吃。正等间,阿弟忽闻有小队人马各从路两头赶来,便与任意打了个招呼。任意虽然武功不下于阿弟,但阿弟从小被抛在山野跟野兽一起长大,听风辩音工夫自然高人一等,过得一会儿任意才听到,笑道:“一边的人全是有点功夫的,另一边的有点杂,嗯,不会是冷家兄弟一个回一个迎刚好在这儿遇到吧,这倒有点麻烦了,待会儿得多对付几个人。”
阿弟点点头,见小蛋不明白,便简单告诉她前儿任意亲去探了人家的底子。原来那晚夜闯武昌堂的正是任意,她本来不过是路过好奇飞鹰盟聚什么会,不想却意外得到安的消息,于是大喜之下对飞鹰盟也失了兴趣,回客栈一早拉了阿弟小蛋就走,预备中途拦住冷清秋夺人。想到凭安就可以如愿见到多尔衮,她心里有喜有忧,不知道多尔衮见了她会作何表示,这几天她心里不知预设了多少个见面场景,心中又乱又憧憬。随着人声的渐渐接近,她一张悄脸也是阴晴无常,看得旁边的阿弟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可以让一向镇定应敌的任意神色大变。
先到的是那队有点杂的。任意冷眼看去,见几个劲装武人拥着两个孩子,男孩一身锦衣,大约十五六岁年纪,长得文采辉煌,气势不凡,可能就是所说的朱家公子了,难得的是他处于冷清秋胁迫之下尤能保持如此从容不迫的风度,小小年纪看来是不可小觑了。被他抱下车来的小姑娘一脸黄瘦,头发稀稀拉拉,下车后走路轻飘飘的,似是有病,只得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可不是安是谁。
任意一向不会内疚,但见了安那模样却担心非常,知道她现在这样状态就是她任意所致,把这样的安领到多尔衮面前去,不问可知她结局如何了。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先有个飞鹰盟弟子进店探查一番,见没啥闲人,才让安他们两个进来。安进门一看阿弟也在,猜想旁边那个美貌女子一定就是把她害成这样的任意了,心里一惊,不知道他们在这儿是为什么而来,究竟会生出什么枝节。旁边的朱家公子明显觉察得出她的手紧了紧,也顺着她眼光往任意这边看,但他没什么武功,自然看不出什么花头,不过也是慑起了心神,拉安坐于西窗素馨旁边一桌。
冷清秋最后进来,见任意宛然在目,大吃一惊,但这时退走已是不可能。而且江湖上人最讲究的是头可断血可流,缩头乌龟决不做。只得硬着头皮进门,来到安这边一桌,却又惊奇地发现安盟主夫人也在,两眼显然是刚哭过还红肿着,冷清秋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心伤安盟主之死。当下率盟下弟子大礼见过。
安对着素馨上下一打量,冷笑道:“这么好看的一位夫人,真没想到你们安盟主贪心不足,还要去倒贴任意这魔头的冷屁股,这种人,嘿嘿,活得稀里糊涂,我看死得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素馨在心里叫了声“说得好”,但脸上自然不能表露出来,为怕这个小姑娘吃苦头,忙道:“小妹妹别管大人的事,快去后面洗洗手等吃饭。”
安自然不会照她的做,但对她的心思还是猜到几分,惟是不知道她怎么肯帮那个忙。但安很清楚,被飞鹰盟挟持,最终一定是拿她与多尔衮谈条件,她很不想做人质,但目下身体虚弱,又逃不走,只得乖乖跟着。如今见到任意在座,她眼睛骨碌一转,顿时有了挑拨鹬蚌相争,她渔翁得利的主意,见素馨与她说话,她故意装傻道:“夫人你有所不知,你家安盟主抛下你去追的就是南窗那边坐着的任意姑娘。而且你别看现在这位冷清秋大护盟对你恭恭敬敬的似乎很老实,当初他那两兄弟可是安盟主追任意姑娘最得力的帮手,千方百计地想法儿讨好任姑娘。要不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一席话说得冷清秋尴尬万分,但当着夫人面又不便发作,只得瞪眼瞅着安生气。素馨虽然对安大鹰四处拈花惹草不以为意,但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任意,笑道:“任姑娘美丽大方,心地善良,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这不奇怪。”
安一听反而与冷清秋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那边的阿弟更是忍笑不住,一口鸡汤全喷到地上,说任意美丽大方没错,但说什么也是与心地善良搭不上一丝小边的。任意自己也忍俊不禁,莞而一笑。店内气氛倒是一下松懈不少。
但好气氛持续不长,冷剑秋率众到来,使店内两方顿时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第十六章
虽是小小一个饭店,里面也没几个人,可各人想的事情却是各有其妙。安只想着两方快快打,最好打个你死我活,她就可以轻轻松松逃脱。飞鹰盟两冷带来的弟子赫然见到本盟杀主仇人,不消吩咐,早纷纷拔刀相向,只望一声令下,立即拼死杀上去。反是冷家兄弟心中最是矛盾,心里知道杀安大鹰的究竟是谁,却又不能明说,而且早就领教过阿弟的功夫,如今再添个完好的任意,他们也知道不是对手,但看眼下情形,他们只有硬着头皮上,而心里却都盼着奇迹出现。而素馨早就知道安大鹰非任意所杀,且即使真是任意所杀,她也只有感激的份儿,何况任意她们刚刚又才救过她一命,她常听安大鹰说起冷家兄弟武功进步神速,很怕两兄弟出手伤了面前美丽优雅的姑娘,心里暗自揣摩着该如何帮任意。两个轿夫和老板两口子一见众人刀子拔出一副拼命样子,早吓得“妈呀”一声都不敢叫,远远逃了开去。朱公子知道逃不走,只得拉着安走远一点,立到素馨身后。只有任意气定神闲地自顾喝自己的茶,她早从江湖上得知飞鹰盟指她是杀盟主凶手的事,但她心高气傲,并不屑于与人解释,且以前也见识过安家兄弟的本事,知道自己稳操胜券,因此反而不急。
安见两下对峙,都无动作,略一思索便知端的。她是惟恐天下不乱,方便她混水摸鱼,朱公子见她目光闪烁,猜知她要有所图,但见面前形势吃紧,怕她好汉吃了眼前亏,摆摆手叫她别说话,但安岂是那么安分的人,早开口说话了:“我看两位冷大护盟还是歇一边儿喝你们的凉茶,任意要是那么好对付的话,你们安大盟主当初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早便霸王硬上弓了,哪里还会得苦苦守于屋外,做那么些水磨功夫。如今人家身体恢复,有的是对付你们的手段,我看你们不如回去搬班救兵来再说,这么不知好歹硬拼,到时还得麻烦我们娇滴滴的安夫人费劲替你们收尸骨。”
这话一出,安家兄弟顿时骑虎难下,本来不知任意所为何来,或许还可以有个退的机会,如今被安这一讥讽,他们不拼也是不行了,双双回头狠剜安一眼,意思是你小心了。安头一甩,自然不会怕他们,她知道自己的重要,当然清楚冷家兄弟决不敢冒然杀她。
素馨在一边这才明白,原来任意那边虽然人单势薄,却反而比自己这边要胜上几分。她对任意好感,对冷家兄弟也不恶,何况现在是她的德雨哥做了飞鹰盟主,更不能让飞鹰盟出什么问题而使新上任的宋德雨难堪。她知道自己是局外人,但她要努力让局势扭转。于是她起身对冷家兄弟道:“诸位且慢,听未亡人一句话。刚刚就是这位任意姑娘救了我的性命。我虽然不是江湖上行走的人,但也知道好汉子应该恩是恩,冤是冤。任意姑娘杀了我的丈夫,我当然恨,但是我也要感激她救了我性命。今天这事请诸位给我一个面子,两下罢手,以后你们再见面要怎么打我绝对支持。未亡人感谢众家兄弟对安盟主的赤胆忠心,我在这儿拜谢了。”说完真的盈盈拜倒。
诸人一看她这盟主夫人这么说,一时好生为难,都眼睁睁地看着冷家兄弟。反是冷家兄弟心中都暗呼了声“侥幸”,一边伸手扶住素馨不让她真的拜下,一边连使眼色让众人把刀剑收回去。
素馨见此又道:“既然诸位如此看顾未亡人,我再请各位移个地方再吃饭,可好?”说完又是深深一福。
冷剑秋拱手道:“谨尊夫人之命。”他也知道素馨这般做作是为让他们远离是非,但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又觉得未能替她报仇很过意不去,与冷清秋对了个眼色,两人都觉心中有愧。
谁知那边任意冷声道:“慢着,你们要走可以,把小姑娘给我留下。”
当下一个盟中子弟立刻按捺不住,拔刀拍桌喝道:“兀那婆娘,休要张狂,打量我们兄弟对付不了你!”
任意听了不怒反笑,但奇怪的是只得一双妙目柔柔地一直扫视着飞鹰盟众。冷家兄弟知道她这魅惑神目的厉害,忙叫倒:“大家快闭上眼睛。”两人虽然功力较强,但也得不断踩桩以抵御波波魅惑。惟那个开口喝骂的盟众偏不信邪,果然一看当即迷昏,傻立当场。这一刻店里虽然无有刀光剑影,但明眼人却一眼就看得出里面危机四伏。
任意这手魅惑功夫得自一位受尽男人凌辱的女隐士,此人下半辈子性格大变,讨厌男人入骨,连孩子都不放过,生生把任意姐弟拆散,将阿弟扔进森林自生自灭,而对任意却是百般疼爱,倾囊传授。直至她死后任意与阿弟团聚,虽然难受于阿弟人兽不分的样子,但对这个师傅却是怎么都恨不起来。因此这套魅惑功夫也是惑男不惑女,安眼睁睁地看着朱公子中招不省,自己却一无干碍,颇为好奇。
素馨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无事,见情形不对,冷家兄弟已出剑欲拼,忙拦在中间对任意笑道:“妹妹一笑真是倾国倾城,不形说宫里的皇帝,我想即使是蛮地的王公贵族见了你也会万般爱惜的,我这做姐姐求个情,请妹妹放过他们可好?”
她的求情任意原是不会当回事儿的,但她偏歪打正着,说到了蛮地的王爷,让任意一下就想到了多尔衮,心中一软,脸色一端撇过脸去。冷家兄弟顿觉压力减退,止步拭汗。
素馨还真以为任意是卖她面子,想事情得有个解决,便问:“盟里要这位小姑娘作什么?”
冷清秋一边留意着任意的动静,一边回道:“这小姑娘是满清睿亲王的心腹,我们想以她为人质与多尔衮谈判,以给中原百姓换得少许安定。这个男孩子是朱明后代,我们原想举其为盟主的,现在既然盟主已定,我们也可以送他回家去了。”
安早旁边插话:“朱明皇朝腐败贪婪,中原贼寇遍野,百姓早无安生之地了,你拿我一个小女孩子未必能换得什么太平,反而徒惹天下英雄笑话。哈哈,飞鹰盟一群英雄好汉派出大队人马捉得一个小姑娘回来虐待,真是旷古奇闻啊。”
冷家兄弟听了都觉脸红,素馨被安无意中提示,忙道:“这位妹妹说得不错,两军对垒那是大人的事情,干小孩子什么事。我们中原人口众多,大家拧成一股绳,多少清人都打得出去。这种捉个小孩子做人质的事实在不是英雄好汉光明磊落的行为。我希望你们把人放了,有什么要担待的,我跟你们回去与新盟主去说,但人我是一定要放的。”
冷家兄弟面面相觑,知道素馨这是给他们梯子下,但这放人的干系太大,他们都不好做那决定,可不放人,依他们实力也保不住安,思量再三,权衡利弊,这才揖道:“谨尊夫人教诲。那我们就走吧。”说完与其他能动的盟众扛起迷昏的离去。素馨离开时还特意转身冲任意笑了一笑。
等他们走光后,安对任意道:“你这次准备害我呢还是帮我?”
任意心高气傲,虽然有求于她,但说不出口,只得道:“你家睿王爷很想你,我送你回去。”
安很怀疑地道:“你什么时候和王爷挂上钩了?不会是骗我吧?如果是为我好,你先把这位朱公子唤醒拉,他是我的恩人。”
任意虽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可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等爱慕多尔衮的话怎么对安说得出口,只得打定主意都照安说的去做,取悦她,才可以达到自己目的。她飞出一把筷子分点朱公子几个穴道,果然很快人就“哎呀”一声清醒过来,看得安非常服气。
店家回来见店里毫发无损,放心不少,忙抖抖嗦嗦地继续做菜做饭。朱公子与安依旧坐在西窗,不与任意他们合桌。朱公子觉得一切莫名其妙,便问端地。安解释道:“这个漂亮女的叫任意,江湖人称雪蛛毒仙,意思是她又美又毒,这毒既指她为人歹毒,也是说她使毒使得出神入化。”说着撇了任意一眼,知道她全听进去了,如果她对自己没所求的话,一定不会隐忍下去。但见任意却当没听见地一点都没发作,反而是小蛋对她怒目而视。心里这才有点放心,知道任意真的不会拿她怎么样了。
朱公子与安一路相处下来,知道她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么说话一定有她道理,便不去打断她,笑笑鼓励她继续。
“她啊年前中了自己配的毒,怎么也治不好,所以想请江湖上医术最高的万屠手花春花治疗,可没关系人家不理她,她只好使法子毒倒我,借送我去医治的名头,在花大夫面前博了个好,把她的病也一起治了。而我身上的毒被她拖得太久,害我昏迷了半年,前不久刚好,花春花巴着求我学医,她老公求着我与他下棋,闹得我每天头都涨痛了,干脆绞尽脑汁配了种迷药把他们都迷倒自己跑了出来,可是身体虚弱,要不是遇见你,我可能就死在荒郊野外啦。”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这对于你这么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来说很不容易,但我前一阵很累很倦,一直懒得说话,连名字都没问过你,你没生我气吧?”
朱公子笑道:“什么客气话,我叫朱淮,淮河的淮,你可记住了?”
安叫了声“淮哥哥”,笑道:“怎么听着跟坏哥哥似的。哎呀,菜来了,我要吃腊肉。”说着就先下筷,朱淮也不客气,一起抢着吃。“淮哥哥,你救我第二天就被冷清秋他们拿住,他们是要你去做盟主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朱淮道:“自古做傀儡的哪个有好下场了?平日要受尽窝囊气,万一哪天不要我了还不让他们喀嚓一刀?我干什么去不好,为什么要给他们去做傀儡?”
安道:“对了,我没想到这点,你说得很对哦,要换别人见家道中落,或者前途艰险,一定高兴得自己讨上去做了。对啦,我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最好的朋友,与你是敌对,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朱淮道:“你才多大,我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