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到处都是一样,哪儿有条平头整脸的路,当中保证横着一个收费站。眼看终点站在望的时候,眼前又冒出一家阔气的收费站。这时荷沅手机进来,她一边接听,一边停下车子,小骆自觉交钱。没想到冒出一个警察,要求检查车子。荷沅便跟刚打通电话的祖海说一声“警察检查”,警惕地看警察拉开后座门看了一下,又看看行李厢,便挥手放行,非常轻易,这才放心。车子走出收费站,荷沅才对祖海道:“晚饭吃了没有?”
祖海笑道:“没向你汇报了情况我怎么敢吃饭呢?有两件事很有意思,洪青文又打电话给我,说我既然打回省里,难道就不担心师家报复?她好像一定要跟我交易的样子。我在想,这件事很麻烦,洪青文既然知道,师正爸肯定也知道,看来我还真得考虑一下洪青文的建议,让他们窝里斗,省得来烦我。”
荷沅想了想,道:“祖海,这事……还是……我再找师正谈一下,这回我会要师正给出一个期限。另一件事呢?”
祖海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我也不想事情继续恶化,不想大家非到拔刀相见不可。不过你不能把洪青文说出去,虽然你可以相信师正,但我们手里必须捏着一枚棋子才行。另一件事还是与你有关,昨晚老骆电话找我,竟然是问我最近究竟遇到什么困难。我对他没有什么隐瞒,坦白告诉他我们遇到的问题,以及我已经在实施的对策。老骆问得很详细,碰到我遇到的不顺,他都要问清楚究竟是政策原因还是人为原因,我也说得很详细,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是老骆,这种人要打翻我容易得很,没必要了解得那么详细。我奇怪,他怎么不问你偏来问我?他最后没提他会不会帮我们。”
荷沅不由看看小骆,也是一脸不明白,老骆怎么反而找上祖海。“我也不知道,你当时怎么说的?祖海,我已经快进城。”
祖海笑道:“我不会胡说,你放心。我感谢了他的关心,不过没请求他帮忙。这种人,肯帮不用你说,不肯帮说都没用。老骆太高了,我看不清他,不敢乱来。”
荷沅一笑,小骆在侧,她不敢评价,免得又出小骆听得懂的尴尬。
路上已经通知了许寂寂,所以下车走进指定宾馆大厅,一早看见许寂寂站在总台前面不远处,依然一袭黑衣黑裙,看不出将为新娘的喜气。见面,非常利索地交钥匙给荷沅,约定一起在餐厅吃饭。小骆已经与荷沅熟悉,与荷沅一起上楼,在电梯里见左右无人,忍不住问出一串问题,这真的是新娘子?为什么一脸怨毒?这么苗条的人竟然会是柔道冠军?等等很多问题。荷沅不得不回答,她心中一样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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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荷沅与小骆下去餐厅,才到餐厅门口,便有一穿西装的餐厅小领导亲自殷勤上来迎接,问清楚是不是梁小姐,然后请荷沅与小骆一起过去一间包厢。包厢门两扇,被两个服务员分别从两边打开。连小骆看着都惊讶:“排场好大。”如果这是在什么正式场合,这种排场倒不觉得如何,但是现在只是老友间的久别重逢,如此排场才让人吃惊。
若是换作其他场合,荷沅可能会嬉皮笑脸地来一句“太后千岁千千岁”,但是面对门里面落寞独坐的许寂寂,荷沅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挥手让人退出去,走到起身迎接的许寂寂身边。小骆忽然想到什么,站在门口欲走还留,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有必要回避一下?”
许寂寂大眼看向荷沅,荷沅忙道:“朋友的儿子,应该没问题。小骆,你就留着一起吃饭吧。”
许寂寂从小骆勉强笑笑,手一伸,依然很潇洒地将荷沅按坐在上位,她自己坐在左首,对小骆说了句:“小兄弟你自己照顾自己,我与梁荷沅说说话。”便不再管小骆,看住荷沅道:“你本来说飞机过来,这会儿晒得墨黑吃足煤灰开辆越野车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想偷运一个人出去?”
荷沅一摊双手,无奈地道:“本来想一路找过来,当然知道路上遇见的概率很小。然后在收费站看到警察检查所有过往车辆,我已经知道偷运计划不可行。你也没有他的消息吗?”
小骆听着这对话,不由心生疑窦,两只眼睛扫了两人几眼,便说声“不好意思”出去了。荷沅也没有留他,料想他这个懂事的人大约会过一会儿才再进来。许寂寂看着小骆开门出去,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草原上面,你开来的越野车已经足够带一个人走,不存在问题。问题是孔祥龙会落在谁手里。怪我,应该叮嘱林教头不能告诉孔祥龙这件事。那么大草原,哪儿挖个坑都可以把一个大活人毁尸灭迹。我现在被软禁,只希望你这几天能出门,我给你几个地址。如果能找到人,你什么都别说,开了车就走,找不是路的地方回去。”
荷沅惊讶地看着许寂寂,过好久才回过神来,道:“没那么黑吧。你被软禁?”
荷沅话音未落,只见包厢门又是两边一起打开,一个庞然大物气势汹涌地进来,正是李小笑。李小笑进来直奔荷沅,荷沅因为还带着老骆的托付,只得礼节性起身。李小笑两只眼睛审视荷沅,伸手与荷沅握了一下,也不坐下,直接就问:“你是许寂寂的大学同学?哪儿来的?外面那辆三菱越野车是你开来的?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的呢?”
荷沅当然也不便坐下,心中反感此人霸道,看了眼撇开脸依然稳坐的许寂寂,淡淡地道:“我是许寂寂的同学,我姓梁。车子我们是从北京开来。”正说着,包厢两边的门又是大开,小骆缓缓走了进来,进来便看着李小笑,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好奇。荷沅干脆地冲小骆道:“这位是李总,我路上告诉过你。”
李小笑再次将审视的目光投向小骆,见是个小毛孩子,便将脸撇了过去,虽然觉得这个大孩子有点眼熟的感觉。这么些大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来。小骆没搭理李小笑,只对荷沅微笑道:“刚刚我出去给爷爷打了电话报平安,爷爷都不关心我到了哪儿,只问我旧报纸的嫩黄缎封面上用黑色丝线绣出来的阴文大篆是不是‘俱往矣’三个字?我当时怎么没看出来?”
荷沅笑道:“就是这三个字,我从一本清末碑帖拓本上复印下来,因为斑驳,看上去挺有味道。可能也因为斑驳的意味被我绣出来了,所以你看不出来。不过我绣得匆忙,水平让你爷爷见笑了。”这才明白,原来老骆嘴里的长辈竟是他的父亲。
小骆笑眯眯地道:“没想到你还能绣花。”
荷沅也笑:“张飞也能绣花呢,不稀奇。对了,你明天去阴山的装备可以问问这两位本地人,我记得许寂寂以前跟我提起过小时候乘公社拖拉机去玩。”想知道李小笑会不会也软禁了他们,不如现在就当面问出来,免得明天出门与小鬼纠缠。
许寂寂立刻明白荷沅的意思,抬眼嘲弄地看向李小笑。李小笑阴沉地回视,如视荷沅与小骆为无物。隔了好一会儿,李小笑才看着许寂寂,一字一顿地道:“你也可以一起去嘛,明天我再找辆车,你们两辆车一起去。”
许寂寂嫣然微笑,笑中带着刻薄:“你可得物色好保镖,我同学是比我早一届的柔道队长。这位小兄弟孔武有力,也不会是容易打发的人。”
李小笑毫不犹豫地答:“那明天都好好休息,别出门了,婚后我再给你们安排。“摆明了一起软禁的意思。
小骆好奇地看着这一对未婚夫妇互动,等他们一人一句说完,才插嘴道:“我与梁小姐说了,我准备骑车去阴山,你们不用帮我派车。谢谢李总美意。”小骆不知道这未婚夫妇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反正他化烦为简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荷沅道:“说好的,我开车跟你后面。”此时依然是穿西装的餐厅小领导殷勤地进来布置冷盘,荷沅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上来的东西居然不怎么认识。她看了几眼,断定应该是内蒙特色,许寂寂给安排的。不过此时不是把酒言欢的时候,还是该与李小笑说个明白。“许寂寂后天做新娘,明天就不去了吧。我与小骆难得来一趟,时间紧,还是一起去,没关系,拿张地图到处走。李总,我拐到北京顺便带上骆先生送你的礼物,等下我放到哪儿比较好?说起来,李总,我们年初在上海见过面,和平饭店爵士吧。”
李小笑浓眉一锁,瞟了荷沅几眼,道:“有印象,不过不记得你。”说完,两只眼睛便机敏地盯上了小骆。这么一张相像的脸,让人无法不产生联想。因此说话语气便也稍微婉转起来。“这位小兄弟是骆先生家的公子吗?一表人才啊。行,既然骆公子想去,我明天安排最好的骏马,最好的骑手跟随,来草原怎么可以不骑马上阴山?许寂寂你就安心等结婚,哪儿也别想去。梁小姐你请在这儿随意,等下我上你房间拜访。骆公子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来电话跟我说,一点不用客气。我先到旁边接待一批客人,回见。”说完真的地动山摇地出去了,经过小骆身边的时候,停下来凝视两眼,说声“真像”,才走。
等门关上,许寂寂看着小骆问荷沅:“谁那么大来头?能让这个恶霸自动退却?”
小骆却有点为难地看着荷沅道:“明天我们还是自己开车走吧,别麻烦李总派马了。否则被我爸知道得扒我皮。”
荷沅想到她才送老骆一只紫檀盒子装的三张旧报,老骆便回赠她一只古董黄花梨镇纸,骆家大概家教如此。她便对许寂寂道:“你别问了,小骆不想顶他爸的名头。这些都什么菜啊,许寂寂你介绍介绍。”
许寂寂终于眯起眼睛,忍不住提出心中疑问:“梁荷沅,你来,究竟是参加我婚礼的,还是拍这位小兄弟爸爸的马屁陪这位小兄弟来玩的,更或者是跟李小笑牵关系的?你把孔教头的事放在第几位?”
荷沅被许寂寂问得很是尴尬,想了一下,才道:“主要目的还是救孔教头,但凭我们实力,我们不能采取暴力不合作措施对不对?而且生活不是言情小说,我们不可能每天众星捧月围着主角转是不是?总得允许我同时做点自己的事。”
许寂寂一脸不能置信地看着荷沅,很久才说了句:“你跟林教头一样没原则。对有些人,只能以暴制暴,孔教头的事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又指着小骆,道:“他老子来了也没用。更何况,孔教头性命攸关的时候,你还放时间做自己的事,拍人权势的马屁。当初不应该将孔教头托付给你们,否则不会有今天的事。”
荷沅没想到许寂寂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心里着实觉得冤,但考虑到她被逼婚所以才怨气沸腾,只能忍了,冷静地道:“你指责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指责林教头,像林教头这样拿朋友当性命的人现在很少了,你应该了解林教头是如何善待孔教头的。整件事情起因林教头说你不肯说,我也同样不知道,我的意思是,只要是人,都是可以对话的,我本人没有太多资格与李小笑对话,所以我只有创造条件让他肯听我说话。你不愿意与你未婚夫对话,但起码,我建议你给我与你未婚夫的对话创造条件。今晚,在你未婚夫去我房间拜访我之前,你应该让我大致了解情况。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最多我与李总的谈话艰难一点,效果差上一点,对孔教头的帮助少一点,你自己斟酌。”
许寂寂冷笑道:“你好冷静,所谓的效果差上一点,对孔教头帮助少一点,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死亡!人的性命是可以斟酌的吗?好啊,你既然搬出孔教头的性命来压我,那我告诉你实情。听完所有你再告诉我,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在这里可不可行。”
小骆忍不住先道:“你总得肯定梁小姐过来是来帮忙的,不是捣乱的,你怎么能这么咄咄逼人?你既不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又要我们采取符合你想法的步骤,你以为我们是神仙?”
小骆的话正是荷沅心中所嘀咕,但不便说出来的,现在被小骆说出来,荷沅只觉得小骆无比可爱,可也知道许寂寂对此无法接受。她只得糊稀泥。“许寂寂,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就别说,不要为难。先吃饭吧,我们赶路到现在,已经又累又饿。你给介绍一下桌上的都是什么?”
许寂寂一张脸仰天翻了个白眼,才伸手将桌子转着介绍:“这是血肠,这是羊肝羊心羊肚拼盘,这是奶豆腐,这是凉拌草原白蘑,这是本地特产哈达饼。吃血肠和拼盘时候最好蘸这种野韭菜花酱。这儿的奶茶很不错,比我以前拿电热杯煮给你们吃的好多了。”说到这儿时候,许寂寂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问荷沅:“你为什么也学着林教头回避问题?你有疑问为什么不问出来?你有不满为什么不学着这个小兄弟说出来?你们现在怎么都这么虚伪啊?”
荷沅与小骆面面相觑,她怎么左右不是人了?好一会儿,眼看着许寂寂气得脸色煞白,荷沅才组织出话语:“许寂寂,上海见面时候,那时的你看上去愤世弃俗,冷漠得可怕,但那时你的心还是热的,你相信朋友,帮助朋友。今天,你歇斯底里。你已经不相信朋友,看什么都是错。我才来,都还没摸到头脑,已经被你劈头盖脑一顿数落。或者是因为你婚前恐惧?我想你应该是有难言之隐,我不逼你,你收拾好心情再跟我说。现在,你让我先吃饱肚子。”说话时候已经叉起一块血肠,放到嘴边才想起小骆,忙招呼一声:“小骆,你别受我们影响,管自己吃。”
小骆看看许寂寂,耸耸肩,开始举叉大吃。两人一路赶来,早饿得不行。许寂寂见此,也狠狠夹了羊心来吃,但荷沅看得出,她吃得很不痛快,咀嚼着,却无法下咽。此时服务生又敲门进来,搬进来一只罩着金光闪闪罩子的大盘。放到桌上,揭开金黄罩子,里面确实枝枝桠桠的骨头。
小骆干脆问服务生:“这是什么?啃骨头?”他都不敢再麻烦许寂寂。
服务生微笑道:“这是李总吩咐现杀现做的手抓肉。手抓肉的精华是这条骨头周围颜色类似脂肪的东西,肋骨周围的肉也很好,请趁热用。”说完微笑倒退着出去。
李小笑招待小骆的肯定是最好的东西,但是面对着许寂寂的冷眼,两人都食不下咽,吃着没劲。虽然骨头旁边类似脂肪的东西很酥脆肥腴,味道肥而不腻,换作在路上时候,荷沅与小骆早抢着吃了,可现在真是没劲。稍微将全部吃一点,又吃了哈达饼填饱肚子,荷沅便起身走到许寂寂身边,一把拎起她,对小骆道:“小骆,你一个人慢慢吃,我拉许寂寂到房间说话。好好享用,别为我的事烦心。”
小骆晃晃羊骨头,道:“你别为我操心,我爸都不会操心我。等下我或许会上街走走。”
荷沅笑了一下,拉恢复漠然的许寂寂出去。才到楼面,一个服务员带着行李生过来,非常客气地道:“小姐,李总吩咐将您的房间转移到豪华套,那个房间一个客厅带两间卧室,两件卧室分别属于您和与您一起来的先生。我们的行李生现在就帮您搬吗?”
荷沅看向许寂寂,见她嘴角一丝冷笑,心中终于略有所悟,许寂寂大概以为她是冲着李小笑来的,而不是为她和孔祥龙。所以才在李小笑进来前后态度大变。这家伙怎么现在疑心这么重。眼下李小笑这么重视地给换房间,估计许寂寂又在想什么了。
荷沅不理她,与行李生一起收拾好房间,付了小费关上门,走到异常开阔的客厅中央,一把抓住许寂寂衣襟,拖到沙发边按她坐下,道:“你冷笑什么?你很聪明识破我已经被人收买了是不是?照你这种疑神疑鬼,迟早周围人被你得罪光。连林教头都成了不够朋友的,你说还有谁够朋友?既然大家都不够朋友,建议你矮子里面拔长子,好歹也选一个人帮忙。你以为你是超人,可以被软禁在这里照样手眼通天?省省吧,你不过是凡人。凭你再好的拳脚也是凡人。你看你,苍白得像只鬼。”
许寂寂不语,只斜睨着荷沅打量,仿佛是在透视这个人是不是还有点朋友义气。过了很久,她忽然踢掉两只鞋子,站起来,又一把拉起荷沅,一招出手,就将猝不及防的荷沅摔了出去。但她没有追打,只站在原地勾手:“不错,你确实没防备着我,可见你不是很心虚。再来,我要看看你究竟是疏于练习还是……”后面的话她无法再接下去,因为荷沅已经跳起来愤愤出手。
荷沅本没有持久战的打算,心想许寂寂一腔子毒气没处发,让她出手几下出出气也好,出了气总可以老实说话。没想到许寂寂压根就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竟是真的打,一点没有客气。荷沅这才急了,学校时候她的身手便不如许寂寂,出来后虽然与祖海林西韵常一起打斗,都不知程度是升了还是降了,再加此刻许寂寂没一点情面地打,不像她终是考虑到许寂寂是老友,怎么也出不了重手,所以场面非常被动,一直穷于应付。
小骆心满意足地吃完,便回自己房间,不想被楼层服务员请来套房。服务员打开门,两人一起惊呆了,屋子里两个女人在璀璨的琉璃吊灯下打得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小骆看了一会,即便是外行,也看出荷沅处于下风,当即袖子一挽,将服务员关在门外,自己下场平息时段。没想到一上手,便被近乎疯狂的许寂寂摔了个四脚朝天。荷沅趁许寂寂分神,也不顾招式了,用上与祖海对打时候的无赖手法,立马下脚绊倒许寂寂,死死压在她身上。一边招呼小骆也来帮忙。许寂寂从小练摔跤,凭荷沅一个人是压不住她的,刚才已经试过,此刻加上小骆的分量,一个压前面,一个压后面,许寂寂挣扎良久,终于筋疲力尽地放弃,但尤自嘶吼着,鼻子“咻咻”作响。没想到此时门被打开,李小笑带头闯入。
但让荷沅奇怪的是,李小笑远远站着,并不接近,只大声喝问:“怎么回事?你们打我老婆?”
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荷沅无奈,干脆不走开,喘着气对李小笑道:“你找两个力气大的管住你老婆,我把骆先生的礼物转交给你,我已经吃不消。小骆,等下我准备走,你呢?”
小骆道:“我答应过爸爸要照顾好你。”荷沅心说什么时候答应的?
李小笑连忙道:“有话好说,你们别放手,我去叫人。”说着连忙出去,走出几步又回,将依然惊呆在门边的服务员拉开,顺手将门关上。
荷沅看着李小笑举止那么反常,这要是换成祖海看到她被人压在身下,一早扑过来拚命了,难怪许寂寂不肯嫁他。但似乎李小笑看见许寂寂很是忌惮,不敢靠近,难道是被许寂寂打怕的?这对未婚夫妇可真是怪异。再回头,却见小骆解下皮带捆许寂寂的脚。荷沅哭笑不得,又想到这是最好的办法。等小骆将皮带抽紧,她忙起身抱起许寂寂,拖到长沙发上坐下,怕许寂寂又是出手,只能紧紧抱住她。奇怪的是,许寂寂竟然没有出声,依然大口喘气,一张脸深深埋在荷沅胸口,背部上下起伏。
李小笑很快叫了人来,开门却见场景大变,一时不能适应,站门口愣了起来。荷沅忙伸出一枚手指压住嘴唇做个噤声动作,一边吩咐小骆:“去那屋将你爸的礼物拿来交给李总吧。”
小骆去开行李,荷沅看住李小笑,李小笑也看着荷沅,都不说话。终于,李小笑挥挥手让跟来的人出去,关上门走到荷沅面前,欲言又止,因为看到小骆出来。小骆一手将一只暗红的红木小盒子交给李小笑,一手递一块毛巾给荷沅,“你脸上不知道是谁的血。”荷沅闻言愣了一下,不敢放手,轻道:“谢谢你,小骆,今天幸亏你。我现在没法放手,血就血吧,狰狞点可以吓吓你们。”
小骆将毛巾放下,坐到荷沅身边,也是有些迷惘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跟疯了似的?”
荷沅摇头,看看李小笑,见他已经打开红木盒子,里面是一柄润泽的小小白玉如意,荷沅离得远,看不出什么质地,不过看色泽,最差也不会差于上好青海软玉了。李小笑看了会儿,合上盒盖,对小骆笑道:“帮我谢谢你爸,也谢谢你特意送来。”不过这个李小笑本来就不大肯笑,荷沅一直见他恶霸似的,所以虽然对着小骆笑,可看着没一点笑意。
小骆礼貌而疏远地道:“不客气。”便没了下文。他虽然不知道情况,可从荷沅与许寂寂的对话中,大致听出这个李小笑是个土匪一样的人物,只是奇怪了,怎么爸爸会与这样的人交往。
荷沅视站着的李小笑为无物,觉着许寂寂钻在她怀里的身子松弛下来,才试着放开一只手,轻轻替许寂寂梳理头发,一边轻声对小骆解说:“我和许寂寂读同一家大学,当时我和来自台湾的留学生柔道高手林教头一起创办了学校女子柔道队,求了省武警派来孔祥龙给我们做教练,许寂寂当年会摔跤,大概看柔道与摔跤接近,也加入柔道队。我们四个非常要好。我三年前毕业,许寂寂接替我做柔道队长,孔教头依然指导柔道队,直到去年许寂寂毕业,孔教头退役,两人一起分配到内蒙李总旗下公司。而林教头又去美国读了MBA过来上海投资家属企业,我也辗转到上海工作,我与林教头依然来往密切。”
荷沅说话时候,斜睨过去发觉李小笑也在认真地听。心中觉得奇怪,想了想,决定继续说下去。“许寂寂原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我们总说她的胸怀跟草原一样宽广。孔教头虽然年纪比我们都大,但他一样大大咧咧没脑子,所以跟许寂寂混得最好,跟铁哥儿们似的。我和林教头虽然性格也比较爽直,但总有些扭捏,所以我跟林教头关系最好。至今还住楼上楼下。”
李小笑问了一句:“林教头是不是前几天来的女人?”
荷沅点头,依然不看李小笑,对着小骆轻声细语:“今年初夏时候,我和林教头在上海逛街,竟然遇到许寂寂。那个时候的许寂寂一改大学时候的天真热情,整个人似乎从冰窟了捞出来似的,笑都不肯笑上一个。那天正好有小瘪三骚扰我们,被许寂寂出手打了个臭要死。也是那天,她将孔教头托付给我们,让我们照看着孔教头。这以后的时间,我被家中公司的事搞得焦头烂额,孔教头的工作生活都是林教头在安排。林教头虽然是一家很大台资企业的董事总经理,但对我们还是一如往昔的好。这个月初,林教头被东南亚金融危机和人民币汇率的事情烦得出走,但她担心性格大变的许寂寂,说是散心,结果散到内蒙。回家,带回许寂寂要与李总结婚的消息。孔教头听闻后失踪了,我们谁都找不到他。我想李总也是在找他,怕他对你不利是不是?你放心,只要你不对许寂寂不利,孔教头一样不会对你不利,即使孔教头或许很爱许寂寂,见不得你们结婚,但是孔教头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他是条披着狼皮的羊。但是,他如果看到毕业才一年的许寂寂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天哪,你们究竟把许寂寂怎么了?她才毕业一年,一年里面变得快跟疯子一样,你们究竟把她怎么了?我以前还以为男人与女人结婚是对女人最大的尊重,没想到有你们这种婚姻。小骆,你说今天的许寂寂还像个正常人不?”
小骆摇头,听了荷沅的故事,他终于将晚上听到的话串在一起。他摇摇头,道:“今天的许小姐最先像只剑拔弩张的刺猬,然后像个……我不信两人动手是梁小姐先出手。”他终于没将“疯子”两个字说出口。他听了整个故事后心中也有很大一个问号,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变成疯子?受打击了吗?
李小笑却道:“人是会变的,狼皮披久了脱不下来。如果不是孔祥龙打听我的行踪,我怎么可能知道孔祥龙会过来杀我?梁小姐你不要偏心,换作是你,身边是个随时发作的武疯子老婆,不知什么地方有个高手等着杀我,你会怎么做?你是骆先生的朋友,我不难为你,但你不能说话一边倒。你这两天就陪着许寂寂吧,看来她还听你的,后天一定要让她好好站到婚礼上去,否则我只有拿你抵数。小骆先生,你是搬去别屋还是继续陪着这两个女人?明天我让人带你出去玩,带你去打猎。”
荷沅差点被“抵数”两个字噎死,这个李小笑真的土匪。不过她还是仗着李小笑认为她是老骆朋友,大着胆子道:“李总,既然如此,你还结婚干什么?你振臂一呼,多少女孩子会送上门来,为什么非要害许寂寂?放过许寂寂吧。”
李小笑大喝一声:“你懂什么?小骆,咱们走,让这两个女人自己发疯。我也受够了。”小骆摇头:“不行,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慢待女人。我得留下陪梁小姐。”
李小笑气得跺脚,又不能冲老骆儿子发作,但还是憋着气闷声道:“骆先生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脾气的儿子。”说完不管不顾地走了。可到门口时候又退回来,站到荷沅面前俯首看了一下,哼出一句“活着”,才又离开。这下荷沅连骂李小笑不顾老婆死活的机会都没有。
李小笑走后,荷沅与小骆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都有点不知所措。而许寂寂依然趴在荷沅怀里,不吭一声,连动也不动一下。荷沅看着许寂寂已经被她理顺头发的后脑勺叹息,反而是小骆开口说话:“我跟你一起把她抬进你卧室去吧,她打累了,也该睡觉了。”
荷沅点头:“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今天如果没有你,小骆,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了。多谢你。”
小骆微笑,既没有受之有愧的虚伪,也没有志得意满的骄气,只有年轻着的可爱,今天的小骆真是荷沅心中的支持。两人一起联手将许寂寂抬进荷沅的卧室,起身时候,荷沅看到许寂寂脸上都是眼泪。小骆也看出荷沅胸口一块全湿。
荷沅料理完许寂寂,发觉她已沉沉睡去,好像八百年没睡觉了似的,居然大打出手后还能睡得这么好。荷沅看自己披头散发破衣烂衫,脸上是她自己手肘撞破皮涂上的血,这模样出街,保证被小孩子追着当疯婆子打。呲牙咧齿地料理完自己,出去客厅,见小骆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荷沅过去翻了一下,是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于是小骆看书,她想心事,客厅一派静谧,可两人各自汹涌,小骆看书看得激情彭湃,荷沅想心事想得内火攻心。
过得一会儿,小骆抬头问了一句:“梁小姐,李总会不会真的到时押你上婚礼?我看他挺忌惮我爸,要不要我通知我爸与他交涉一下?”
荷沅又是真心实意地道谢,不过拒绝。“再说,看情况吧。自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别麻烦人。你爸爸很忙。”
小骆又是耸耸肩,道:“那我守着你,回头你明天教我柔道,今天看了你们打架才相信你真能打。”
荷沅勉强笑了一笑,道:“我以前只想做淑女,但是某天我买了自己的房子,住进后有小流氓上来骚扰,我被逼着操起菜刀发疯一样地砍小流氓,事后,我想到,女人要有力气自保,什么淑女,滚一边儿去。可是,许寂寂这么好的功夫,不知遇到什么事,还是不能自保。唉,世上若都是你这样的绅士,女人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