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的身后,吊桥也是缓缓升起,于他的轻蔑如出一辙。不过城门关得一点不敢怠慢。

第六十三章

经过一番挫折的草原好汉看来没受什么打击,依然来势汹汹。飞扬的尘头在城门前停住,人马一字摆开,中间拥出威风凛凛的特穆尔,与城门楼前站着的刘仁素遥遥相对。但是他们站的位置此番有了讲究,不是在一箭之地,而是在粥粥的一弹之地。看来他们真是怵了粥粥来无踪去无影的飞弹。当然,粥粥也就只能拉着弹弓干瞪眼了。

刘仁素站在城头听通译快速翻译特穆尔慷慨激昂地在下面说的话,才听了一会儿就转身对淡淡地忘机道:“我进去城楼休息,等他们有什么大动作时候再叫我。如果攻城不急,不如叫士兵先分批休息,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们不要把体力全部压在今天。”

粥粥听见了对蒋懋道:“你累不累?要不我们找个角落打个盹?看特穆尔还在作动员,看来攻城还不会立刻就开始,他们肯定还要等后面的步兵跟上来呢。”

蒋懋道:“有理,他们攻城的时候一定会山呼什么的,那时我们就会被吵醒的。粥粥,你看那个城墙拐角正好太阳晒着,我们睡那儿去。”

且不说蒋懋和粥粥两个忙里偷闲,睡得像两只幸福的小老鼠。直说忘机接了刘仁素的军令,一下敌方大队人马味道,己方确实得抓紧时间休息。便快速安排了下去,又见缝插针写了一道急报,叫人乘着城门还未被全部包围,飞马送去京城。急报里面,忘机用他久已酝酿的文字捎去此地的黑云压城。

正午的太阳温暖地照在城里城外,草原来的骑兵们没有散开以对全城形成包围,因为他们早已摸清楚,刘仁素被天子孤立了,没人来援救他们,他们的粮草都未必供得上。他们不必在大部队来前做什么动作,因为深知,刘仁素不会弃城而逃,后方不会有人补充进城。反而是他们现在人数有限的情况下就急急散开形成包围的话,可能会引致刘仁素的军队集中优势兵力打散他们的包围。他们等得起,他们有充足的准备,有充足的粮草,等不起的是城里弹尽粮绝的刘家军。

随着日头的西斜,敌军后方的大部队隆隆开来,于是在城外,他们分东南西北团团包围住东西南北门。一批人在忙碌着搭建临时营地,一批人刀枪出鞘严阵以待。渐渐地夜色降临,北风携带严寒席卷大地,皎洁的月亮在黑云中穿梭,城上城下,矗立的旗杆上,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

城头,没有刀剑的寒光,甚至都没有头盔闪现,但是城下谁都知道,人一定都严阵以待着,只等他们攻城,城头便会“刷啦”一下冒出大量致命的兵器。谁都不敢大意,这是草原汉子遇到的第一个攻城战,以往统一草原的时候,他们的骑兵如云弥漫,所到之处,不服的部落望风披靡,几乎不用什么战略战术,大家都是硬碰硬。而此时,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而且他们初到便已结结实实领教了他灵活多变的战术。谁都不敢怠慢。

夜风清凉,粥粥被冻醒过来,看见身后的蒋懋还睡得香甜,不过一只手确实紧紧地拽着粥粥的手,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粥粥轻轻抬起身,却发现衣服被蒋懋的衣服粘住,原来蒋懋身上溅到的血斑此时还没结得很硬,当然闻上去也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粥粥想,蒋懋从小锦衣玉食,何尝吃过这等坐着睡觉的苦头,幸好最近陆续把偷懒真经里的招数传授给他,否则他这一觉也是睡得够呛。可能是因为粥粥离开,蒋懋觉得胸口冷冷的,禁不住咳嗽了几声,睁开眼,见粥粥笑嘻嘻地看着他,他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天还暗着呢,继续睡。”

粥粥看着他笑,把手抽出来,道:“你继续睡,我去找点吃的,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

蒋懋却是一把拉住粥粥,闭着眼睛有气没力地道:“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走,说好的。”

粥粥只得坐下,但身体还没坐稳,却听耳边一声炮响,似乎身下的城墙都会震动,蒋懋此时早一惊而起,拉粥粥往下面一瞧,只见城下将士已经推出云梯,圆木,呐喊着朝城墙冲来。战鼓如雷般敲响,城上城下交混成一片,听得人心头抽紧,恨不得长长呐喊出一声。“进攻了。”蒋懋如是说。

粥粥毫不犹豫拉着蒋懋往城楼跑,“趁还没交手,我们快填饱肚子,否则打仗没力气。”蒋懋毫无异言,此刻他也饿得眼冒金星。

但是蒋懋一边跑一边甩头留意城墙下面的动静,看着敌人呐喊着前冲,而己方却是按兵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等着对方进入箭矢的射击范围。忽然粥粥拉拉他的手,道:“猫猫,我刚刚错眼看见一个面熟的人影,一下想不起来是谁了,就那么一闪而过的。”

蒋懋没怎么理会,笑道:“我还看见玉兔包呢。”

粥粥大笑,举起拳头捶蒋懋,知道他在取笑她,也是不以为意。两人偷进城楼,悄悄吃了桌上的点心,居然还有鸡腿若干,也不客气地全吃了。此时,外面已经交上手,耳边满是弓箭飞离的“嘣嘣”声,声声入耳。蒋懋的暗器都射得近,只有看着粥粥取出弹弓,自己当她的后手,给她运送铁弹。月亮虽然被黑云时时笼罩,但是适应了黑暗的粥粥照样弹无虚发,着着命中,在她面前,谁都没法爬上这架云梯。醒悟过来的敌军立刻知道上面的是谁,宁可舍弃这架云梯取道别架。但是粥粥又没有脚底生根,哪里紧急跑到哪里,一时敌方城墙正面的进攻陷于困境,相对安静中,只听见其他敌方杀声震天,不知那边战成什么情况。

但是粥粥知道,城,始终都没有被攻破。因为谁都没有跑进城楼来叫醒刘仁素。

虽然没有破城,但是一夜激战,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东方已经鱼肚白。只听得敌方阵营角弓吹响,众人发一声喊,顿时如潮水般泄去。粥粥松了一口气,叹道:“终于歇手了。我又饿了。”话说完,粥粥只觉得下颌酸痛,原来手上使劲,牙齿也在使劲,可是当时却是没有知觉。

蒋懋抛下长剑,长长伸一个懒腰,道:“我又困了。这一夜都不知杀了多少人,不过一定没你多。”

只听身后有人道:“我听说有粥粥守着的地方,方圆百尺没人敢接近。”

粥粥回头一看,见是大梦回来的刘仁素在表扬她,不由得意地笑了,“人厉害嘛,没办法。”

众人闻言莞尔,刘仁素大笑着取出一块红巾披在粥粥的肩膀上,还亲自替她打好结。旁边的忘机散人微笑道:“粥粥,这是军中对大功人士最好的奖赏。你是此战最出色的战士。”

虽说即使谁都不说,粥粥也知道自己功劳最大,本事最好,但此时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刘仁素亲手替她披上红巾,粥粥还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周围全是艳羡的目光,此刻谁的心中估计都在说同一句话:原来这个小姑娘这么厉害。粥粥难得地被众人的目光盯得害羞,才要低下头,却听敌营又是一阵炮响,与昨晚初攻的时候差不多响亮。只听城下齐刷刷地一声吼,潮水般的敌军将士又开始发起进攻。

只听有人失声道:“什么?难道他们不止五万人马?”

虽然大家都没吭声,但是想来谁心中都是那么在想,什么,昨天攻城的就有五万了,怎么可能又来一批新人?看那人潮,一点不比昨晚的少,那么,他们是用什么办法隐瞒了无数次派去刺探军情的小分队?粥粥目瞪口呆地看向蒋懋,道:“蒋懋,我们怎么没有发现多出这么一大股的人?这么多人不可能隐藏在什么里面带过来的啊。”

看着众将都看向自己,刘仁素脸色不变地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兵家之道也。我们还该庆幸他们不敢暴露目标,才让我们前天偷袭得手。没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有的是坚实的城墙,精锐的将士,还有高昂的士气。传我命令下去,继续轮流休息,没出现紧急,不许连轴作战。我前面已经说过,这是一场持久战,但是今天的局面比之我们在西南单骑追敌时候已经有利得多。我们有信心守住城墙,等候来援。”

刘仁素的话犹如一盏指路明灯,瞬间照亮此时漫无头绪众将士的内心,顿时他们信心百倍地一一得令而去。粥粥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拉蒋懋到一边轻轻地道:“我们等得来支援吗?其实这个刘将军比我们还清楚。他看来是做好与城同存亡的打算了。”

蒋懋警惕地看看左右,见没人看着他们,才轻轻地道:“他不作此打算,也得作此打算,大家目前都只有一战,没其他路可走,除非投降。”

粥粥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才道:“蒋懋,我们做最坏打算,但是事到临头,如果眼看城被攻陷,无回天之力的话,我是要拚命杀出去逃命的,留得青山在,回头找陈四爷继续杀过,死了不值。我知道我们一定逃得出去,我们有这本事。”

蒋懋想了想,这个话是不错,但是这儿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得出去的恐怕只有粥粥一人,到时自己如果跟着,粥粥将会添上一个大麻烦。思想之间,蒋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无论如何,逃出一个是一个,粥粥一定要逃出去。但是这话蒋懋自然不会与粥粥说,他只是顺着粥粥的意思道:“这话不错,我们两个对大军来说也就沧海一粟,如果是夜里逃出去一定更加容易。适当时候我们确实可以这么做。”

粥粥一听,大大松了口气,道:“蒋懋,我还真担心你骂我没志气,仗才打起来我就想着逃跑呢。还好还好。”

蒋懋竭力按捺着自己心中强烈的不舍,他很清楚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后,与粥粥的生离死别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他挤出微笑,抚摸着粥粥的头发,道:“你说的才有道理呢,不要做傻事,该逃的时候就逃,回头才可以杀更多的敌人。来,粥粥,你看云梯已经又架起来,我们开始吧,等着,我也争取一条红巾来。”

粥粥总觉得蒋懋的话言犹未尽,但是说不出还有什么。再说战事紧张,容不得她多想,收住心神,一门心思对付休整了一夜,如狼似虎的草原将士。白天虽然看得见铁弹,但是寻常人怎么能抵住粥粥飞弹的速度,眼看铁弹飞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惨叫中弹。是以粥粥依然一夫把关,万夫莫开。

来自草原的能人志士原本打算着在攻城中大显身手,不想正门遇见粥粥蒋懋把关,其他地方身手好的人也是比比皆是,想自下而上攻上城头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他们的参与还是杀伤了不少守城将士。伊不二与熊泼辣休息一夜,精神焕发,呼喝于城头之上,哪里危险抢到哪里,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城头下护城河里,敌我两方的死尸都已经堆出水面,让攻城的人用作垫脚。少了护城河的阻挡,攻城更易。

不知怎的,城下射上的箭上都绑了纸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两军人数对比,和城中存粮可敷吃用的日子。虽然那个日子是想当然,没有算上大家偷偷支援来的粮草,但是蒋懋偷空看了还是心惊,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们朝中有奸细?

但是眼下实在不是考虑事情的时机,蒋懋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可以时时救援出险的城头。而刘仁素则是提着大刀镇定自若地来回巡视,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看见他,人心都会安定几分。一只跟随在刘仁素身边的毛老哥此刻也握着大刀加入战斗,只有莫修还是紧跟在刘仁素身边,只是偶尔杀几个触手可及的敌人。

粥粥偶尔与蒋懋说出心中的疑问,“要是他们一直这么攻城,我们即使不会战死也会拖死,你说我们哪里放心回去睡觉?但是敌人确实可以分批进攻。”

蒋懋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拍拍粥粥的肩膀,憋了半天才是一句:“粥粥,你如今是万人瞩目的红巾勇士。”

粥粥其实心里也明白,事已至此,不拚也得拚,没有二话。但是肩上的红巾似乎真的给了她力量,一天一夜,握着弹弓的手一丝不软,发弹如初。

第一爷,敌军攻势如潮,第一天,敌军攻势如潮,第二夜,敌军攻势依旧,第二天,敌军攻势依旧。第三夜,第三天,日日夜夜都是杀声连天。于特穆尔来说,这一城,是通往中原的桥头堡,想要进军中原,必得打通这个堡垒。而只要拿下这个第一战,往后携完胜之势,携斩刘仁素于马下之勇,足可席卷而下中原。

是以,特穆尔夜几乎日夜不休,红着眼睛,亲自临阵监督,擂响战鼓,发动一波紧接一波的攻势。

他似乎看到刘仁素阴鹫而骄傲的目光穿过硝烟,与他紧紧对视。是的,这是雪耻的时候,非竭尽全力,攻下堡垒不可。刘仁素,你等着。

第六十四章

前方战报一天不拉地飞到军机大臣值房。郑中溪如今已经养成习惯,进门便是先问一声有没有战报。

昨天加急送到的战报看得郑中溪汗出如浆,果然那边出事了。虽然战报里说偷袭得手,但是前面的战报已经有说敌人几倍于我,区区一次偷袭,杀掉个把士兵,伤不了对手什么元气,怎么可能扭转乾坤。所以今天郑中溪一进门就问,可是叫他揪心的是,没有战报。没有战报意味着什么?想到没有战报的原因,郑中溪一天都是坐立不安,不时地探头看看外面的动静,可是直到天黑都没有战报的任何消息。

郑中溪忐忑不安地回家去,但是留了个家人在,吩咐值房里的官员一有战报到达立刻通知他的家人。这一晚郑中溪不知是怎么过的,起床时候浑身发软,需要佣人扶着走几步才恢复过来,他开口还是那句话:有人传消息来没有。可是答案如他所料,没有。